侄子生病哥嫂让我给20万,刚想同意,丈夫看了屋里我立刻变卦

发布时间:2025-10-27 09:18  浏览量:9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阳台上给一盆快要蔫掉的绿萝浇水。

水珠顺着叶脉滚落,在午后的阳光里,像碎掉的钻石。

我丈夫陈阳在客厅看一份财经报纸,纸张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像秋天干燥的风。

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岁月静好得像一幅油画。

电话铃声就是这时候撕裂了这幅画。

是我哥,魏明。

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又急又哑,带着一股子烟抽多了的焦躁。

“小琳,你在家吗?赶紧的,出大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水壶里的水洒了出来,溅在我的裤脚上,一片深色的湿痕,冰凉。

“哥,怎么了?你慢慢说。”

“乐乐,是乐乐!他病了,很严重,在市儿童医院!”

乐乐,我侄子,今年才六岁。

虎头虎脑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桥,每次见我都甜甜地喊“小姑”。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谁敲了一记闷棍。

手里的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那盆绿萝在水泊里摇摇晃晃。

“什么病?严重到什么程度?”我的声音都在抖。

“白血病……医生说是高危型的,得马上化疗,准备骨髓移植,不然……”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我听懂了。

那两个字像两块巨大的冰,砸进我心里,瞬间冷得我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陈阳听到动静,从客厅里走出来,看到我煞白的脸和地上的狼藉,一把扶住我。

“怎么了?”

我把手机开了免提,魏明在那头带着哭腔,颠三倒四地讲着乐乐的病情。

他说他和嫂子李娟跑了好几天,把家底都掏空了,才凑够前期的检查费。

现在医生说,后续治疗加上骨髓移植,至少需要五十万。

五十万。

一个像山一样沉重的数字。

“小琳,家里能借的都借遍了,就差二十万的窟窿,无论如何都堵不上了。”

“哥嫂知道你跟陈阳这几年生意做得不错,手里肯定有活钱。”

“你得帮帮你亲侄子啊!他就你这么一个姑姑!”

“小琳,算哥求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嫂子李娟尖锐的哭声,一声声的,像锥子一样扎着我的耳朵。

“我的儿啊……我的命啊……”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脑子里全是乐乐那张可爱的笑脸。

他抓着我的衣角,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问我:“小姑,你下次来,还给我带那个会唱歌的小汽车吗?”

他才六岁。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

我吸了吸鼻子,喉咙里堵得厉害。

“哥,你别急,钱的事……”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就要说“我来想办法”。

二十万,对于我们现在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但也不是拿不出来。

陈阳的公司去年效益不错,我们刚还完房贷,手里确实有一笔备用金。

那是我们准备用来做投资,或者留着以后给孩子用的。

但现在,什么都比不上乐乐的命重要。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对电话那头说“好,这二十万我出”的时候。

陈阳轻轻捏了捏我的胳膊。

他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沉稳。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他。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手机。

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投向了客厅的角落。

那个角落里,摆着一架钢琴。

一架很旧的,哑光黑色的二手钢琴。

琴键已经有些泛黄,边角还有几处磕碰的痕迹。

那是我三十岁生日时,陈阳跑遍了全城的二手乐器行,淘回来送给我的礼物。

他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没放下,以后有空了,就弹给自己听。”

我的目光随着他,也落在了那架钢琴上。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严,一缕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刚好打在黑白琴键上,反射出柔和又寂寥的光。

一瞬间,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以为已经结痂的记忆,像是被这束光照得无所遁形,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空气里仿佛都弥漫开一股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电话里,我哥还在催促,嫂子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小琳?你听见没?你倒是说句话啊!”

“林琳!你不会是见死不救吧!那可是你亲侄子!你的良心呢?”

那些声音,和我记忆深处的某些声音,渐渐重合在一起。

我张了张嘴,那个已经到了嘴边的“好”字,像是被冰冻住了,怎么也吐不出来。

我看着那架安静的钢琴,看着它无声的控诉。

然后,我听见自己用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对着电话说:

“哥,这钱,我不能出。”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连李娟的哭声都停了。

过了几秒钟,魏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

“你说什么?林琳,你再说一遍!”

“我说,这二十万,我出不了。”

我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林琳你疯了吗?!那是乐乐的救命钱!你忍心看着他死吗?”

嫂子李娟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地插过来。

“你是不是怕我们还不上?我告诉你,我们给你打欠条!我们做牛做马还你!行不行!”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看着那架钢琴。

它也曾有过一个前身。

一架崭新的,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珠江牌钢琴。

那是我爸妈在我十岁那年,咬着牙,花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给我买的。

我从小就对音乐有种说不出来的痴迷。

当别的孩子在外面跳皮筋,丢沙包的时候,我最喜欢做的,就是趴在收音机前,听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古典乐。

我妈说,我第一次听到钢琴曲的时候,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于是,他们满足了我的愿望。

那架钢琴,是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最宝贵的伙伴。

我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干净手,小心翼翼地掀开琴盖。

指尖触碰到冰凉琴键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我很有天赋。

我的钢琴老师不止一次地对我爸妈说:“这孩子是吃这碗饭的料,好好培养,将来一定能考上音乐学院。”

考上音乐学院,成为一名钢琴家。

这是我从十岁起,就种在心里的梦想。

为了这个梦想,我付出了我全部的努力。

冬天的清晨,手指冻得通红,依然坚持练琴。

夏天的午后,汗水浸湿了琴凳,也不曾停歇。

我的指尖磨出了厚厚的茧,我的青春里没有追星,没有言情小说,只有黑白分明的琴键和永无止境的练习曲。

十八岁那年,我以专业第一的成绩,拿到了省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红色的封皮,烫金的大字,像是我十几年梦想的加冕。

我拿着通知书,一路从学校跑回家,兴奋得脸颊通红。

我以为,我人生的康庄大道,就要从这里铺开了。

我冲进家门,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个告诉我爸妈。

可我看到的,是满屋的愁云惨雾。

我妈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抹眼泪。

我爸蹲在墙角,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脚边落满了烟头。

我哥魏明,还有他当时的女朋友,也就是我现在的嫂子李娟,两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另一边。

屋子里的空气,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我心里的喜悦瞬间被浇熄了一半。

“爸,妈,怎么了?”

我妈抬头看了我一眼,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爸狠狠地把烟头摁灭在地上,哑着嗓子说:“你哥要买房。”

魏明要结婚了。

李娟家里提出的条件是,必须在市里买一套三居室的婚房,否则这婚就结不成。

那时候的房价,远没有现在这么夸张,但对我们这样的普通工薪家庭来说,依然是一笔天文数字。

首付,就要十五万。

我爸妈把一辈子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又找亲戚朋友东拼西凑,最后,还差五万块钱。

五万。

不多不少,刚好是我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当时就愣住了。

我看着我哥,又看看李娟。

李娟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哥则是一脸的恳求和愧疚。

“小琳,哥对不起你。但是……李娟她……她怀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那天晚上,我爸妈找我谈话。

就在我练琴的那个小房间里。

我爸说:“小琳,你是妹妹,你得帮你哥。你哥要是结不成婚,我们老魏家的脸往哪儿搁?”

我妈拉着我的手,哭着说:“女儿啊,你先别上大学了,好不好?先出去打两年工,帮你哥把房子买了。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都是要嫁人的。你哥不一样,他得传宗接代啊。”

“你哥好了,我们这个家才能好。”

“你就当,为了这个家,牺牲一下,行吗?”

牺牲。

说得多么轻巧。

那是我用十年的血汗换来的梦想啊。

我看着他们,看着我最亲的父母,那一刻,我感觉无比的陌生。

我问他们:“那我的梦想呢?我的未来呢?”

我爸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什么梦想!你哥的人生大事重要,还是你的梦想重要!你太自私了!”

我妈抱着我哭:“妈知道委屈你了,可是没办法啊……谁让你是女孩呢……”

谁让你是女孩呢。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上来来回回地割。

我争过,吵过,哭过,绝食过。

但没用。

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女儿的梦想,一文不值。

最后,我妥协了。

或者说,是被迫妥协了。

我没有去音乐学院报到。

我把那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我爸妈取出了给我准备的学费,凑够了首付,给我哥买了房。

可钱,还是不够。

装修,彩礼,办酒席,样样都要钱。

李娟说,她陪嫁可以不要,但家里必须有一台像样的家电。

她看上了一台最新款的对开门大冰箱,要一万多。

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

然后,我妈把主意打到了我的钢琴上。

她说:“小琳,你看你也不弹了,那钢琴放在家里也占地方,不如……卖了吧?还能给你哥添点钱。”

我忘了我当时是什么反应。

我只记得,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变成了黑白色。

那架承载了我所有梦想的钢琴,被当成一件普通的旧家具,被几个陌生人抬出了家门。

它被卖了八千块钱。

八千块,给我哥换了一台对开门的大冰箱。

我哥和李娟结婚那天,家里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所有人都夸我爸妈有福气,养了个好儿子。

夸我哥有本事,娶了个漂亮媳妇。

没有人记得,这个家的风光背后,有一个女孩被碾碎的梦想。

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听着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碰过钢琴。

我甚至连钢琴曲都很少听。

我怕一听到那个声音,那些被埋葬的委屈和不甘,就会破土而出。

我南下去了广东的电子厂打工。

我拼了命地工作,拼了命地攒钱。

我想离开那个让我窒息的家。

我在那里认识了陈阳。

他当时是厂里的技术员,一个温和、善良,会默默帮我把最重的活干了的男人。

他知道我的过去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我,说了一句:“以后,我保护你。”

我们一起辞职,用攒下的钱,开始创业。

我们吃过很多苦,睡过地下室,啃过冷馒头。

最难的时候,账上只剩下几十块钱,连第二天的房租都交不起。

我哥一次都没有问过我过得好不好。

我爸妈打电话来,说的也永远是:“你哥最近手头紧,你嫂子又怀孕了,你手里要是有闲钱,就接济一下你哥。”

仿佛我天生就该为他们,为我哥奉献一切。

后来,我们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

我们在工作的城市买了房,安了家。

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

我以为,那些过去,就真的过去了。

直到今天,这个电话,这二十万,像一把钥匙,重新打开了我记忆的潘多拉魔盒。

“林琳!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不相信你哥?你怕我们赖账是不是?”

电话里,魏明的声音已经近乎咆哮。

我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翻涌。

“哥,这不是欠条不欠条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看不起我们了吗!”

“魏明,”我连名带姓地喊他,“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这些年,我做得还不够吗?”

“你结婚,我爸妈掏空家底,卖了我的钢琴给你买房买家电。”

“你做生意赔了钱,是我把打工攒下的所有积蓄都给了你,让你东山再起。”

“乐乐出生,我给他包了最大的红包,买的奶粉玩具,哪一样比别人差?”

“嫂子坐月子,我妈身体不好,是我请了半个月的假,从外地跑回去伺候她。”

“我做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每说一句,电话那头就沉默一分。

“我不是不愿意救乐乐。乐乐是我的亲侄子,他病了,我比谁都心疼。”

“但是,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哥,你也是一个当父亲的人了。你得为你自己的家庭负责,而不是一出事,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尤其是,推到那个已经被你们牺牲过一次的妹妹身上。”

我说完,挂了电话。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陈阳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我。

他的胸膛很暖,让我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温度。

“想哭就哭出来吧。”他说。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我趴在他的怀里,把这些年积压的所有委屈,所有不甘,所有痛苦,都哭了出去。

我哭我那架被卖掉的钢琴。

我哭我那个被撕碎的梦想。

我哭那个在无数个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立无援的自己。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坐在音乐学院的礼堂里。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我面前是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

我抬起手,弹奏出最优美的乐章。

台下掌声雷动。

我爸妈和我哥,坐在第一排,骄傲地看着我,为我鼓掌。

梦醒了。

天光大亮。

枕边湿了一片。

陈阳已经起床了,正在厨房里给我做早餐。

锅里煎蛋的“滋啦”声,和抽油烟机的“嗡嗡”声,交织成一曲充满烟火气的生活交响乐。

我看着天花板,心里某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以为这件事会就此告一段落。

我错了。

我低估了我爸妈对我哥的偏爱,也低估了他们对我进行道德绑架的能力。

第二天一早,我妈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电话一接通,就是她压抑的哭声。

“小琳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那是你亲侄子啊,他身上流着跟你一样的血啊!”

“你哥都快急疯了,昨天晚上在医院走廊里坐了一夜,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你嫂子哭得都快晕过去了。”

“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我们是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女儿啊!”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她说的这些,可能是真的。

我哥和我嫂子再不堪,对乐乐的爱,是真的。

我闭上眼睛,乐乐苍白的小脸就在我眼前晃。

我的心又开始动摇了。

我是不是真的做得太绝了?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我把我的顾虑跟陈阳说了。

陈阳正在给我剥一个鸡蛋,他把完整的蛋黄递给我,自己吃了蛋白。

他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我:

“你还记得我们刚创业那会儿,你急性阑尾炎住院吗?”

我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候我们穷得叮当响,手术费都是找朋友借的。

“你给你妈打电话,想让她过来照顾你两天。她怎么说的?”

我妈当时说:“哎呀,我走不开啊,你哥这边一堆事呢。你嫂子刚查出来怀孕,害喜得厉害,我要照顾她。你一个阑尾炎,小手术,自己扛一扛就过去了。”

“后来,你出院,医生说要好好休养。你爸打电话来,跟你说什么了?”

我爸说:“小琳,你哥他们想换个大点的车,你嫂子怀孕了,出门不方便。你看你那边,能不能先凑五万块钱给你哥打过来?”

我在病床上,挂着吊瓶,听着电话那头理直气壮的索取,心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陈阳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

“琳琳,我不是不让你救乐乐。我也心疼那孩子。”

“但是,我们得想清楚一件事。”

“这次是二十万,我们给了。那下次呢?下次他们再遇到什么事,是不是还会第一时间来找你?”

“你帮他们,是情分。但他们已经把你的帮助,当成了理所当然的本分。”

“这是一个无底洞,你填不完的。”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乐乐的病,真的需要这么多钱吗?他们有没有可能,是夸大了数目?”

陈阳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浇醒了。

是啊。

我哥和我嫂子,是有前科的。

他们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尤其是我嫂子李娟,爱慕虚荣,喜欢跟人攀比。

乐乐平时的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

他们自己的工资不高,我哥做点小生意,也是时好时坏。

这些年,没少从我这里明里暗里地拿钱。

每次的理由,都冠冕堂皇。

“乐乐要上最好的双语幼儿园。”

“你嫂子身体不好,要买点燕窝补一补。”

“我生意上需要周转。”

我几乎是有求必应。

因为我觉得,那是我亏欠我哥的。

是我,占用了本该属于他的,父母的资源和爱。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我们去一趟医院吧。”陈阳说,“我们不去找他们,我们去问问医生。搞清楚乐乐的真实情况,还有治疗方案和费用。”

“如果我们该出的,我们一分都不会少。但如果他们想借着孩子的病来算计我们,那我们也不能当这个冤大头。”

我点了点头。

我需要真相。

我需要知道,我到底是在救侄子的命,还是在为他们的贪婪买单。

我们买了当天最早的一班高铁,赶回了老家。

市儿童医院里,到处都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走廊里,挤满了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和满脸焦虑的病人家属。

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叹息声,混杂在一起,让人心里发慌。

我们没有告诉我哥他们我们回来了。

陈阳通过一个朋友,辗转联系上了乐乐的主治医生,张医生。

我们在张医生的办公室里见到了他。

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很疲惫,但眼神很温和。

他告诉我们,乐乐得的确实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属于高危型,情况比较棘手。

“目前的第一阶段是化疗,控制病情。这个阶段的费用,大概在五到八万左右。”

“如果化疗效果好,病情稳定了,下一步就是准备骨髓移植。我们已经在他哥哥的资料库里做了配型,初步结果是半相合,可以进行移植。”

“移植的费用,加上后期的抗排异治疗,顺利的话,大概在三十万到四十万之间。”

张医生说得很详细,很专业。

我听得心惊肉跳。

原来,真的需要这么多钱。

这么说,我哥没有骗我。

他们要二十万,并不算多。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了上来。

我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

在侄子命悬一线的时候,我竟然还在计较过去的那些恩怨。

我太自私了,太冷血了。

我几乎是立刻就想冲到病房去,把银行卡拍在我哥面前,告诉他,钱我出,多少钱都出。

就在我准备起身的时候,张医生扶了扶眼镜,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对了,前两天,孩子的父亲来问过我一件事。”

“他问,除了常规的治疗方案,有没有更好的,比如国外的进口靶向药,或者去国外更好的医院治疗。”

“我跟他说,目前国内的治疗技术已经很成熟了,而且乐乐的情况,用常规方案是完全可以的。国外的药和治疗,费用是天价,而且不一定适合孩子的体质,风险也很大。”

“我建议他不要好高骛远,踏踏实实地先进行第一阶段的化疗。但是……他好像没怎么听进去。”

张医生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我愣住了。

陈阳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冷静。

他问张医生:“张医生,那您看,以孩子目前的情况,是不是急需二十万?”

张医生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第一阶段的化疗费,他们已经交了一部分了。剩下的缺口,也就三四万块钱。医院这边也可以先欠着,我们不可能因为钱不够就不给孩子治疗的。”

“家属的心情我理解,想一次性把钱凑齐,心里踏实。但一下子要二十万,确实有点……急了。”

从张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走廊里的风,吹得我浑身发冷。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他们不是缺二十万救命。

他们是想用最好的,最贵的,甚至是不必要的治疗方案。

他们是想借着乐乐的病,满足自己的某种虚荣心,或者……还有别的目的。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又冷又硬。

陈阳扶着我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现在,你还觉得是你的错吗?”他轻声问。

我摇了摇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不是为他们哭。

我是为乐乐哭。

他那么小,那么无辜,却成了自己父母拿来算计亲人的筹码。

这是何其的不幸。

我们没有立刻去找我哥他们。

陈阳说,我们还需要一个证据。

一个能让他们哑口无言的证据。

他打开手机,点开了李娟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设置的是三天可见。

但就是在这三天里,我们看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

就在乐乐被确诊的前一天,李娟发了一条朋友圈。

是一张汽车销售合同的照片,配文是:“奋斗的目标,终于拿下了!老公最棒!”

照片的一角,露出了车的牌子。

一辆白色的,最新款的德系SUV。

落地价,至少要三十多万。

而合同上签首付的日期,就是乐乐住院的第二天。

首付金额,十五万。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他们根本不是没钱。

他们是把救命的钱,拿去买了车。

然后,再理直气壮地来找我,让我来填这个窟窿。

他们要的二十万,可能不仅仅是为了乐乐的治疗。

还有十五万,是用来补上他们买车的窟A窿。

我看着那张照片,气得浑身发抖。

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一样,对我的亲人,感到如此的失望和寒心。

那不是愚蠢,不是虚荣。

那是彻头彻尾的自私和恶毒。

他们把自己的享受,看得比自己孩子的命还重要。

他们把我的善良和亲情,当成了可以肆意挥霍和践踏的廉价品。

这一次,我不会再退让了。

我和陈阳直接去了乐乐的病房。

是单人病房,环境很好。

我哥魏明正坐在床边,笨拙地给乐乐削苹果。

乐乐躺在病床上,小脸蜡黄,头发因为化疗,已经开始稀疏了。

他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虚弱地喊了一声:“小姑……”

我的心,瞬间就被揪紧了。

嫂子李娟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正在玩手机,脸上看不出多少悲伤,反而有些不耐烦。

看到我们进来,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小琳!陈阳!你们怎么来了?哎呀,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

她看到陈阳手里提的水果篮,热情地迎了上来。

我哥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尴尬和讨好。

“小琳,你……你是不是想通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走到乐乐的床边,摸了摸他的小脸。

“乐乐,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

乐乐摇摇头,懂事得让人心疼。

“不难受,小姑。爸爸说,我是男子汉,要勇敢。”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我转过身,看着我哥和我嫂子。

“哥,嫂子,我们谈谈吧。”

李娟立刻会意,把我拉到病房外面。

“小琳,我就知道你最心疼乐乐了。钱带来了吗?你放心,我们肯定会还的!”

她一边说,一边急切地看着陈阳手里的包。

我看着她那副急不可耐的嘴脸,只觉得一阵恶心。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

李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五万?林琳,你打发叫花子呢?乐乐的病要五十万!五万块钱够干什么!”

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引得走廊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

“够了。”我平静地说,“我问过张医生了。乐乐第一阶段的化疗,缺口就三四万。这五万,足够了。”

李娟的脸,白一阵红一阵。

我哥也跟了出来,听到我的话,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你……你去找张医生了?”

“对。”我点点头,“我还知道,你们问了国外进口药的事。我还知道,医院根本没催你们交那二十万。”

李娟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去调查得这么清楚。

“你……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想给孩子用好点的药,有错吗?我们是他的亲生父母!”她开始撒泼。

“用好点的药没错。”我冷笑一声,“那买车呢?在乐乐确诊之后,刷了十五万的首付去买一辆三十多万的车,这也是为了乐乐好吗?”

我拿出手机,把她朋友圈的截图,怼到了她的脸上。

“嫂子,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李娟看着那张截图,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哥的脸,则涨成了猪肝色。

他一把抢过手机,看着上面的照片,嘴唇哆嗦着,看向李娟。

“你……你不是说,车是找你爸妈拿的钱吗?”

李娟慌了,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是……我是怕你担心……”

“担心?你拿孩子的救命钱去买车,你现在跟我说怕我担心?!”

魏明终于爆发了,他一巴掌狠狠地甩在李娟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娟捂着脸,尖叫起来。

“魏明!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两个人,就在医院的走廊里,像疯子一样撕打起来。

咒骂声,哭喊声,乱作一团。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可悲,又可笑。

我把那张存有五万块钱的银行卡,塞到我哥的口袋里。

“密码是乐乐的生日。这钱,是给乐乐治病的,不是给你们买车的。”

“以后,乐乐的治疗费,我会跟进。该我出的,我一分不会少。但是,钱,我只会直接交给医院,不会再经过你们的手。”

“还有,”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从今以后,不要再跟我提什么亲情,什么义务。”

“我欠你们的,早在十八岁那年,我卖掉钢琴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

说完,我拉着陈阳,转身就走。

我没有再回头。

我听到身后,他们的撕打声停了。

然后,是我哥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嘶吼。

“小琳!小琳你别走!哥错了!哥真的错了!”

我没有停下脚步。

有些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平的。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是一辈子的疤。

走出医院,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胸口那块压了十几年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天,那么蓝。

云,那么白。

世界,豁然开朗。

从那天起,我和我哥我嫂子,就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他们没有再来找我要过钱。

我定期会向张医生了解乐乐的病情进展,然后把相应的治疗费用,直接打到医院的账户上。

我哥偶尔会给我发信息,说谢谢。

我很少回复。

李娟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听说,他们那辆新买的车,很快就退掉了。

听说,他们为了凑后续的治疗费,把那套我用梦想换来的婚房,也给卖了。

他们搬回了爸妈家,一家人挤在老旧的房子里。

我爸妈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旁敲侧击地,想让我再帮一把。

说我哥现在有多难,有多后悔。

说李娟也变了,每天除了照顾乐乐,就是去打零工。

我都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说:“我知道了。”

我知道,他们可能真的后悔了。

但,那又如何呢?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乐乐的治疗很顺利。

半相合的骨髓移植,成功了。

他正在慢慢地康复。

我去医院看过他几次。

都是趁我哥我嫂子不在的时候。

他瘦了很多,但精神很好。

他拉着我的手,给我讲他在医院里认识的新朋友,讲护士姐姐给他看的动画片。

他还是那个会甜甜地喊我“小姑”的孩子。

看着他,我觉得我做的一切,都值了。

我的善良,应该给这样纯粹的生命,而不是被那些自私的成年人利用。

那天,我从医院出来,路过市里最大的一家琴行。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钢琴,从几万块的立式琴,到几十万的三角钢琴。

灯光打在光亮的烤漆上,流光溢彩。

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前,试弹着一首肖邦的夜曲。

那是我曾经最喜欢的曲子。

熟悉的旋律,在琴行里流淌。

我的手指,在空气中,不受控制地跟着跳动起来。

我好像,又闻到了十八岁那年,阳光下旧琴谱的味道。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陈阳从背后抱住我。

“喜欢吗?”他问。

我点点头。

“喜欢,我们就买一架。”

“不用,”我摇摇头,笑了,“家里那架,就很好。”

是啊。

家里的那架二手钢琴,就很好。

它虽然旧,虽然有瑕疵,但它是我新生活的开始。

它见证了我和陈阳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

它提醒着我,不要忘记过去,但更要活在当下。

梦想,不一定非要在聚光灯下,才算实现。

为自己弹一首曲子,为爱的人弹一首曲子。

在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让音符在指尖流淌。

那份宁静和喜悦,同样是梦想的模样。

我们回到家。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那架旧钢琴前,轻轻掀开琴盖。

我坐下来,深吸一口气。

然后,我把手,放在了那泛黄的琴键上。

起初,有些生疏。

指尖的触感,既熟悉又陌生。

但很快,肌肉的记忆,就苏醒了。

我弹了一首最简单的《小星星》。

音符一个一个地,从我指尖蹦出来。

不成调,甚至有些磕磕绊绊。

但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是我失而复得的声音。

陈阳靠在门边,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我。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我弹着弹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我,林琳,终于和我自己,和解了。

我不再是那个活在哥哥阴影下的妹妹。

不再是那个为了家庭可以牺牲一切的“好女儿”。

我就是我。

一个爱过,恨过,哭过,笑过,最终选择为自己而活的,独立的个体。

我的故事,或许并不惊天动地。

它只是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里,可能会上演的一幕。

关于亲情,关于绑架,关于自我救赎。

我只想说,善良很贵,请不要随便给。

你的爱,要留给那些真正值得的人。

当你学会拒绝,学会设立边界,你才能真正地拥有自己的人生。

就像此刻。

窗外,是车水马龙的人间。

屋内,是我,陈阳,和一曲不成调的《小星星》。

琴声悠扬。

岁月,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