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我吹牛说要娶女同学为妻,当晚她把我堵茅厕,非要我赌咒发

发布时间:2025-09-06 05:34  浏览量:4

空调的温度被妻子林惠固定在了26度,不多不少,就像我们这二十多年的婚姻。我伸手想调低一度,指尖还没碰到按钮,就从背后传来她平淡无波的声音:“调了干嘛,一会儿又得调回来。”我讪讪地收回手,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新闻的嗡嗡声和我们之间漫长的沉默。

我拉开电视柜最下面的抽屉,想找个备用遥控器电池,手指却碰到一个硬邦邦的角。是一本褪了色的同学录,封面是廉价的烫金字,写着“九二届三班”。我翻开,一张合影照掉了出来。照片上,我站在后排,勾着兄弟的脖子,笑得像个傻子,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了前排角落里一个梳着马尾的清秀女孩,张月。而我身边,站着另一个女孩,林惠,她没看镜头,正侧着头,看着我。

晚饭时,儿子陈阳埋头扒着饭,忽然说:“爸,我听同学说,你们那届要搞三十周年同学会了?就在下个月。”

我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

林惠头也没抬,眼皮都没掀一下,只是对着碗沿扒拉着米饭,说:“你爸他……”她顿住了,没再说下去,那没说完的半句话像根鱼刺,卡在饭桌沉闷的空气里。

我清了清嗓子,说:“是有这么个事,群里在统计人数。”

“那你去不?”陈阳追问。

“再说吧。”我含糊地应着,心里却像被投进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圈的涟漪。那个群,我设置了免打扰,但一个名字还是像弹窗一样,总在不经意间跳出来——张月。这次同学会,就是她牵头组织的。

吃完饭,林惠在厨房洗碗,水声哗哗的。我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的背影,我们结婚二十八年,她的背影从挺拔到微微有些佝偻,像被生活压弯的竹子。

“同学会,张月要回来。”我还是说了。

水声停了。她没回头,沉默在厨房狭小的空间里发酵。过了足足半分钟,她才重新拧开水龙头,声音被水流冲刷得有些模糊:“哦,知道了。”

就三个字,再无其他。

我回到客厅,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1992年的那个夏天。

那是一个闷热的傍晚,刚考完期末考,班里十几个男生凑钱在镇上的小饭馆喝酒。几瓶劣质白酒下肚,个个都成了指点江山的英雄。酒过三巡,话题从国家大事歪到了儿女情长。班长王强红着脸,大着舌头问我:“陈峰,你小子,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张月?”

张月是我们班的班花,成绩好,人也温柔,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喜欢她的人能从教室排到校门口。我当然也喜欢,喜欢得晚上做梦都是她的影子。

借着酒劲,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唾沫横飞地吹牛:“张月?张月是仙女,只可远观!我陈峰要娶,就娶林惠!”

哄堂大笑。

所有人都知道,林惠是班里最不起眼的女生。她家境不好,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性格内向,从不主动和人说话,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把她和张月放在一起,就像白天鹅和丑小鸭。

我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或许是为了掩饰我对张月的真实心意,或许是觉得拿林惠这样一个没人注意的女孩开玩笑最安全。总之,我吹了一个自以为无伤大雅的牛。

“娶林惠?你敢不敢发个誓?”有人起哄。

“发就发!”我端起酒碗,一口干了,把碗往桌上重重一磕,“我陈峰,这辈子要是娶不上林惠,就让我打一辈子光棍!”

又是一阵更响的哄笑,没人把我的酒后胡言当真。

那晚,我喝得酩酊大醉,被同学架回宿舍。半夜被尿憋醒,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宿舍楼后面的公共茅厕走。夏夜的月光把地面照得忽明忽暗,四周只有虫鸣。

刚走到茅厕门口,一个黑影突然从旁边的树后闪了出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谁?”我吓了一跳,酒醒了一半。

“是我。”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

是林惠。

我愣住了。“你……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干嘛?”

她没说话,只是在月光下死死地盯着我,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两簇燃烧的鬼火。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你听到了?”我问。

她点了点头。

“我那是喝多了,吹牛的,你别当真……”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胳膊。她的手很凉,力气却出奇地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陈峰,”她的声音在发抖,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我不准你拿我开玩笑。你说的话,你敢不敢对着天,再发一遍誓?”

我彻底懵了。一个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女孩,此刻却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浑身散发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

“你疯了?”

“我没疯。”她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你今天,就在这里,当着我的面,把刚才的毒誓再说一遍。你说,你这辈子,非我不娶。”

我看着她,茅厕里飘来的臭味和酒精的酸腐味混在一起,让我阵阵反胃。我只想赶紧结束这场荒唐的对峙,回去睡觉。

“好好好,我说,我说。”我敷衍道,“我陈峰,这辈子非林惠不娶,行了吧?你快回去睡觉。”

“不行!”她尖声道,“你要赌咒!你要是做不到,就让你……就让你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那一刻,我看着她眼中偏执的光,心里第一次感到了恐惧。我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让她对这样一个荒唐的誓言如此执着。我只想快点脱身。

“我发誓,我发誓!我陈峰这辈子非林惠不娶,否则就让我一辈子不得安生!这下你满意了吧?”

她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紧抓着我胳膊的手才慢慢松开。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跑进了黑暗里。

我站在原地,酒意全无,只觉得荒谬又可笑。我以为,这不过是青春期里一个疯狂的小插曲,天亮之后,就会像昨夜的酒气一样,烟消云散。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在茅厕门口被逼着许下的毒誓,竟像一道无形的符咒,从此缠绕了我半生。

第一章

同学会定在了一个周末的中午。前一天晚上,林惠默默地把我明天要穿的衬衫和西裤熨烫好,挂在床头。整个过程,我们一句话都没说。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吵醒。是我妈打来的。

“峰啊,你那个手机上的健康码,怎么又打不开了?我跟你爸要去医院拿个药,门口的保安说没有绿码不让进。”我妈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妈,我不是教过你吗?点开那个绿色的软件,第一个就是……”

“哪个绿色的?我这手机上绿的好几个呢!哎呀,你别说了,你赶紧回来一趟吧!”

我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七点。我掀开被子下床,林惠已经不在了。我穿上衣服,匆匆洗漱完,走到客厅,看到她正坐在餐桌旁,低头喝粥。桌上除了她的碗筷,还有一份给我准备好的早餐:一个煎蛋,两片面包,一杯温牛奶。

这是我们多年的习惯,就算吵架冷战,她的早餐也从不缺席。

“我回我妈那一趟,她手机又弄不明白了。”我说。

她“嗯”了一声,没抬头。

我换好鞋,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中午的同学会,在国际大酒店,三楼宴会厅。”

她搅动粥的手停顿了一下,依旧没抬头,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我开车回父母家,一路上心里五味杂陈。这二十多年,生活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日复一日,精准而乏味。我妈的电话,就像一个定时的提醒,提醒我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吹牛的少年,而是一个被各种责任捆绑的中年男人。

帮父母搞定健康码,又陪着他们在医院排队、挂号、拿药,折腾了一上午。等我终于赶到酒店时,已经快一点了。

推开宴会厅的门,里面人声鼎沸。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向我涌来。我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张月。她穿着一条得体的连衣裙,化着淡妆,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只是在她眼角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笑起来,那两个酒窝依旧醉人。

“陈峰!你可算来了!罚酒三杯!”班长王强拉着我过去。

我笑着和大家打招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和张月对上了。她也正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然后微微一笑,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那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教室,她回头问我借一块橡皮,阳光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人到中年,才发现最骗不了的,是枕边人那双看透了你的眼睛。而此刻,我却在另一双眼睛里,看到了久违的自己。

我被安排在张月旁边的一桌。席间,大家聊着各自的近况,聊着孩子,聊着工作,聊着发际线和高血压。我听着,笑着,喝着酒,心里却有些恍惚。

“陈峰,你和林惠,是咱们班唯一一对从校服到婚纱的吧?真羡慕你们。”一个女同学说。

我干笑一声:“是啊,缘分。”

“说起来,当年陈峰可是在全班男生面前发过毒誓,非林惠不娶呢!”王强又把当年的旧事翻了出来。

桌上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我下意识地朝张月的方向看去。她正低头夹菜,嘴角似乎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我的脸颊有些发烫。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有人提议,让组织者张月讲几句。张月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端着酒杯,说:“……一晃三十年,很多人,很多事,都变了。但今天看到大家,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变。这杯酒,敬我们回不去的青春。”

她说完,一饮而尽。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变了,变得更自信,更从容。听说她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南方,自己创业,做得风生水生,后来嫁了个当地人,几年前又离了。她的人生,和我完全是两个轨道。

同学会快结束时,大家开始互相加微信。我走到张月那一桌,她正和一个女同学聊得开心。看到我,她停了下来。

“陈峰。”她笑着叫我的名字。

“张月,好久不见。”我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以后常联系。”

“好啊。”她拿出手机,我们扫了码。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坐在张月身边的女同学,一个我记不太清名字的人,突然笑着对我说:“陈峰,你可真得好好谢谢林惠。当年要不是她,你和张月可就成不了。”

我一愣:“什么意思?”

那女同学喝得有点多,口无遮拦地说:“你不知道啊?当年我们都知道你喜欢张月,张月对你……其实也有点意思。那天晚上你们男生喝酒,你吹牛说要娶林惠,我们女生在隔壁也听到了。后来林惠把张月单独叫出去,跟她说,你陈峰已经跟她发过誓了,非她不娶,让张月离你远点。张月那姑娘脸皮薄,第二天就再也没跟你说过话。我们都以为你知道呢。”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手脚却一片冰凉。我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同学,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但她的表情,和周围人恍然大悟的“哦——”声,都告诉我,这是真的。

原来,当年茅厕门口那场荒唐的逼迫,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林惠,我那个沉默寡言、与世无争的妻子,从一开始,就用一个毒誓作为武器,斩断了我所有的退路,将我牢牢地绑在了她的身边。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婚姻,是我对一个荒唐誓言的被动遵守,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担当。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这不是一个誓言,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圈套。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酒店的。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坐在车里,点了支烟,手却抖得厉害。我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那个女同学的话,回放着林惠在茅厕门口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三十年。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三十年。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点开微信,找到了张月的头像。她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今天同学会的合影,配文是:“三十年,弹指一挥间。你好,老同学。”

我盯着那张合影,照片上的我,笑得那么僵硬。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月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

我打字的手指都在抖:“还没。”

“今天,谢谢你来。”

我深吸一口气,打出一行字:“当年,你是不是……”

我没问出口,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问了又能怎样?时光无法倒流,人生没有如果。

我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着。我不想回家,不想看到林惠那张平静的脸。那张我看了二十多年的脸,此刻在我眼中,变得无比陌生和可怕。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婚姻是一潭死水,平淡,但至少干净。现在我才知道,这潭水的底下,埋藏着我被偷走的人生。

第二章

我在外面游荡到深夜才回家。

打开门,客厅的灯亮着,林惠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茶。电视开着,调成了静音,只有画面在无声地闪动。

看到我回来,她站起身,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只是说:“给你留了饭,在锅里温着。”

我换了鞋,走到她面前。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抬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疑惑。

我死死地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和愧疚。但是没有,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倦意。

“同学会,见到了很多人。”我开口,声音沙哑。

“嗯。”

“也听到了很多事。”

她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但稍纵即逝。她别开脸,去收拾茶几上的杯子:“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听的。”

“林惠,”我叫住她,几乎是咬着牙问,“当年,你是不是找过张月?”

她端着杯子的手,在空中停住了。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她才把杯子放下,转过身,重新看向我。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我问的只是“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

“是。”她承认了。

一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为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她看着我,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残忍:“因为你发了誓。你说过,非我不娶。”

“那只是一个玩笑!一句酒话!你凭什么当真?”我终于控制不住,低吼起来。

“我当真了。”她说,“你说出口的话,我就当真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所以你就用这个当借口,去威胁张月,去毁了我的……”

我说不下去了。毁了我的什么?爱情?还是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性?

“我没有威胁她。”林惠打断我,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只是告诉她事实。我告诉她,你陈峰,已经选择了我。让她不要再有别的想法。”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有些秘密,烂在肚子里是故事,说出口就成了事故。而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被精心策划的事故。

“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我冷笑,“耍了点手段,就得到你想要的了?把我像个傻子一样骗了三十年,你是不是每天晚上睡在我身边,都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林惠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得有些苍白。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只是默默地拿起杯子,走进了厨房。

我跟着她走进去,不依不饶:“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心虚了?”

她背对着我,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充满了整个厨房。

我冲过去,关掉水龙头,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过来面对我:“林惠,你看着我!你告诉我,这三十年,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真心?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算计?”

她被我摇晃着,头发散了下来,显得有些狼狈。她抬起头,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混杂着委屈、愤怒和疲惫的复杂情绪。

“真心?”她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陈峰,你跟我谈真心?当年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拿我这个最不起眼的女孩来垫背,来彰显你的‘豪情’,你跟我谈真心?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笑话吗?”

我愣住了。

“是,我找了张月。”她甩开我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利,“我就是要告诉她,你是我的人!你既然敢说,就要敢认!我林惠是穷,是没人看得起,但我不是你们拿来随意取笑的玩意儿!你毁了我的清静,我就要你用一辈子来还!”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眶发红,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我看着她,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我一直以为她是温顺的,是认命的,没想到在她沉默的外壳下,竟然藏着如此强烈的自尊和……恨意。

那一晚,我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我们把三十年的积怨,那些被压抑在平淡生活下的不满和猜忌,全都翻了出来。

争吵到最后,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我摔门进了书房,从柜子里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打开箱子,里面全是我高中时的东西。我在一堆旧课本里,找到了一个笔记本。

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封泛黄的信。那是我当年写给张月,却始终没有勇气寄出去的情书。

我拿着那封信,走出书房。林惠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一尊雕塑。

我把信扔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我冷冷地说,“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她看了一眼那封信,身体微微一颤。她没有去拿,只是抬眼看着我。

“是。”她又承认了,“我早就知道。”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喜欢谁,知道我心里的秘密。她就那么冷眼旁观,看着我揣着对另一个女孩的爱慕,娶了她,和她生儿育女,过了半辈子。

这是何等的残忍。

“林惠,”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之间,完了。”

第三章

冷战开始了。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不再说话,连眼神的交汇都吝啬。家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

儿子陈阳显然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他几次想缓和,饭桌上讲些学校的趣事,但我和林惠都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一声,没人接他的话。几次之后,他也沉默了,只是默默地吃饭。

一天晚饭后,陈阳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我和林惠一左一右,隔着遥远的距离。电视里放着一部家庭喜剧,笑声不断,却显得这个家更加冷清。

“爸,妈,”陈阳突然开口,声音有些犹豫,“你们是不是要像王叔叔他们一样,不住在一起了?”

王叔叔是我们的邻居,上个月刚离婚。

陈阳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们之间那层脆弱的伪装。

我的心猛地一揪。林惠的身体也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我看向儿子,他脸上带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担忧和小心翼翼。我忽然意识到,我们自以为是的成年人的战争,最先伤害到的,却是这个无辜的孩子。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惠却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阳阳,别胡思乱想。爸爸妈妈只是……有点累了。”

说完,她起身回了房间。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虚假的欢声笑语,只觉得无比讽刺。

几天后,我因为一个项目,需要去邻市出差三天。临走前,我收拾行李,林惠默默地走进来,把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厚外套放进我的行李箱。

“那边降温了,晚上冷。”她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我没看她,只是“嗯”了一声。

出差的地方,项目进行得并不顺利,合作方出了些问题,我被搞得焦头烂额,天天陪酒应酬,身心俱疲。

第三天晚上,送走客户,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刚洗完澡躺下,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地疼。我知道,是老胃病又犯了。

我疼得在床上蜷成一团,冷汗直流。我挣扎着想去翻行李箱里的胃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放在了哪个夹层。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的手碰到了林惠给我放的那件厚外套。我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外套的口袋,指尖竟然碰到了一个熟悉的小药瓶。

是我的胃药。

瓶身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是林惠的字迹,秀气又克制:“疼的时候吃两粒,别喝凉水。”

我拧开药瓶,倒出两粒药,用酒店的热水吞了下去。药效慢慢上来,胃里的绞痛渐渐平息。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却比胃更疼。

她什么都知道。知道我喜欢过谁,知道我藏着情书,也知道我胃不好,知道我总是记不住药放在哪里。她就像一张网,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我在这张网里挣扎了三十年,以为自己是猎物,可这张网,又何尝不是我的保护层?

我忽然觉得很累。

婚姻里最可怕的不是争吵,而是连争吵的力气和欲望都没有了。我们之间,好像连争吵的力气都被这二十多年的琐碎生活给磨光了。

出差回来那天,我特意提前了半天。我想跟她好好谈谈。

我开着车,在高速上飞驰。快到家时,我拐进了市区的一家商场,想给她买件礼物。我从没给她买过什么像样的礼物。

我在珠宝柜台前徘徊了很久。我想象不出林惠戴着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会是什么样子。她从来不戴首饰。

最后,我给她买了一条素雅的羊绒围巾。

回到家,我把车停在楼下。正准备上楼,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们那栋楼的单元门里走出来。

是张月。

她身后,跟着林惠。林惠送她到门口,两人站着说了几句话。张月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而林惠,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躲在了车后面,心脏狂跳。

她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张月为什么会来我们家?

我看到张月对林惠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林惠站在原地,看着张月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才转身往回走。

我从车后走出来,叫住了她:“林惠!”

她回过头,看到我,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visible的慌乱。

“她来干什么?”我走到她面前,举着手里的礼物盒,只觉得无比讽刺。

林惠看着我,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问你,她来干什么!”我加重了语气。

“她来找我,聊了聊。”林惠避开我的视线。

“聊什么?聊你们三十年前是怎么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吗?”我口不择言。

“陈峰!”林惠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失望,“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堪的一个人吗?”

“不然呢?你还想我怎么想你?”我冷笑。

我们就在单元楼门口,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一样对峙着。邻居们进进出出,对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惠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不想在外面和我争吵。她拉着我的胳膊,想把我拽上楼。

我甩开她的手。

“陈峰,我们离婚吧。”她忽然说,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响起。

我怔怔地看着她。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决绝:“那个毒誓,我替你解了。你自由了。”

说完,她不再看我,转身走进了单元门。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我以为我会感到解脱,会感到兴奋。但没有,我的心里,空荡荡的,像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第四章

林惠提出离婚后,我们的冷战进入了2.0版本。我们开始分房睡,她睡主卧,我睡书房。

这个家,彻底成了一个只有法律关系维系的合租房。

但奇怪的是,生活上的默契却没有中断。我早上起来,洗漱台上我的牙刷上依然挤好了牙膏。我下班回家,餐桌上依然有我爱吃的菜,只是她会把我的那份单独盛出来,放在一边。

有天晚上,我在书房赶一个方案,咳嗽得厉害。我以为她已经睡了,不想吵到她,就捂着嘴咳。过了一会儿,书房的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被放在了门口的地板上。然后,门又被悄悄地关上了。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甚至没有一声脚步。

我看着那杯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的蜂蜜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躺在书房的沙发床上,睁着眼睛,脑子里乱成一团。我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住在单位分的筒子楼里,夏天没有空调,她就整晚给我扇扇子。我想起儿子出生那天,我在产房外焦急地等待,她被推出来时,脸色苍白,却对我笑,说:“陈峰,你看,他多像你。”

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帧帧地闪过。我发现,我记得的,全是这些琐碎的,温暖的细节。而关于张月,我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裙子的少女背影。

“你那天,为什么去找林惠?”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过了两天,她才回复,只有一句话:“陈峰,见个面吧,我们把话说清楚。”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

张月看起来有些憔ega。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陈峰,对不起。”她说。

我愣住了。

“那天同学会后,我心里一直不舒服。我给你发微信,是想跟你解释当年的事。后来你一直没回,我就想,也许应该去找林惠谈谈。”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张月苦笑了一下:“当年,我的确对你有好感。但我也知道,林惠她……她比我更需要你。”

“需要我?”

“是的。”张月看着我,眼神很认真,“你可能不知道,林惠高三那年,家里出了很大的变故。她爸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家里天天有人上门要债。她妈身体又不好。她那个时候,几乎要退学了。她说,你是她当时能看到的,唯一的光。”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说,你虽然爱吹牛,爱面子,但你本质不坏,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她觉得,只有抓住你,她才能活下去,才能把那个家撑下去。”

“所以……茅厕那件事……”

“是她的一场豪赌。”张月说,“她赌的不是你爱她,她赌的是你是个说话算话的男人。她告诉我,如果那天晚上,你但凡有一点犹豫,或者把那件事当成一个彻底的笑话,她第二天就会去办退学手续,然后被她爸嫁给一个能替家里还债的瘸子。”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咖啡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一直苦到心里。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是一个被誓言和阴谋捆绑的可怜人。我怨恨了林惠三十年,却从来不知道,那个看似强硬的毒誓背后,是一个少女全部的绝望和求生欲。

是我,用一句酒后的吹牛,给了她抓住救命稻草的希望。而她,也确实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抓住了。

“她让我转告你,”张月的声音把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说,她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这些年,委屈你了。现在,她放你自由了。她说,她欠你的,用这三十年,应该也还得差不多了。”

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冲出咖啡馆,开车往家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她,我要跟她说话。

年轻时以为错过的是爱情,到老了才明白,错过的其实是想象中的另一种人生。我追逐了半辈子的那个“另一种人生”的幻影,在这一刻,彻底碎了。

我错过的,不是张月,而是好好爱我身边这个女人的三十年。

第五章

我回到家时,林惠不在。

桌上放着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旁边还有一把钥匙。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我发疯似的给她打电话,手机却提示已关机。我又打给她单位,同事说她今天请假了。

我瘫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份离婚协议书,上面的“林惠”两个字,写得一笔一划,像她的人一样,克制又决绝。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她。我回了她娘家,她弟弟说她没回来过。我问遍了我们所有共同的朋友,都说没有她的消息。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家,还是那个家。空调的温度依然是26度,我早上起来,洗漱台上却再也没有挤好牙膏的牙刷。我下班回来,餐桌上空空如也,整个屋子冷得像个冰窖。

我这才发现,这个家的温度,从来都不是空调调出来的,而是那个女人,用她三十年的沉默和操劳,一点一点捂热的。

儿子看出了不对劲,追问我:“爸,我妈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只能告诉他,妈妈出差了,要去很久。

陈阳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间。那天晚上,我听到他在房间里偷偷地哭。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峰啊,你快来医院!你爸他……他突然晕倒了!”

我赶到医院,父亲因为突发性脑梗,正在抢救。我妈坐在抢救室门口,六神无主,哭得像个孩子。

我一边安慰我妈,一边跑前跑后地办手续。医生、护士、各种单据、各种费用,我一个人被搞得焦头烂额。

那一刻,我无比地想念林惠。如果是她在,她一定能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会记得哪个医生是主治,会记得每天吃药的时间,会把缴费单据分门别类地放好。

而我,除了慌乱,什么都做不了。

父亲被抢救了过来,但情况不容乐观,需要住院观察。我妈年纪大了,根本熬不住。我只能白天上班,晚上在医院陪夜。

几天下来,我整个人瘦了一圈,胡子拉碴,憔悴不堪。

一天晚上,我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打盹,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给我披上了一件衣服。

我猛地惊醒,一抬头,看到了林惠。

她就站在我面前,眼圈发黑,看起来也很憔悴。她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你……”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

她没看我,只是把保温桶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轻声说:“我听咱妈说的。爸怎么样了?”

“还在观察。”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点了点头,沉默了。

走廊里的灯光很暗,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相对无言,气氛尴尬又微妙。

“你怎么……不接电话?”我还是问出了口。

“我回了趟老家,山里信号不好。”她淡淡地说,“去给我爸妈上了个坟。”

我心里一震。我这才想起,这几天,是她父母的忌日。往年这个时候,都是我陪她一起回去的。今年,我却忘得一干二净。

“对不起。”我说。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她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鸡汤出来,递给我:“喝点吧,你都瘦脱相了。”

我接过碗,汤还是温热的。我低头喝着汤,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落进碗里。

一家人,就是搭伙过日子,更是搭伙过难关。在她消失的这些天里,我才深刻地体会到,没有她的日子,我连一个难关都过不去。

她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等我喝完汤,才接过空碗。

“陈峰,”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爸这儿,我来守着吧。你回去睡一觉,明天还要上班。”

“那你呢?”

“我请了长假。”

那一晚,我们没有再提离婚的事。医院这个特殊的环境,仿佛有一种魔力,能把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暂时搁置。在生命和健康面前,那些个人的恩怨,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开始了在医院的“轮班制”。她守白天,我守晚上。我们交接的时候,会简单地交流一下父亲的病情,除此之外,再无多言。

但有些东西,却在悄悄地改变。

她会给我带晚饭,会提醒我第二天开会要穿哪件衬衫。我也会在她趴在床边睡着的时候,把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她身上。

我们像两只受了伤的刺猬,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刺,试探着,向对方靠近。

第六章

父亲的病情,在我们共同的照料下,一天天稳定下来。半个月后,医生说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了。

办完出院手续那天,我开车,林惠坐在副驾驶,我妈陪着我爸坐在后排。一路无话。

回到家,安顿好父母,我和林惠都松了一口气。

我妈拉着林惠的手,老泪纵横:“惠啊,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没你,我和你爸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惠摇摇头,轻声说:“妈,说这些干嘛,这都是我该做的。”

我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百感交集。

晚上,我睡在书房,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走到客厅,想倒杯水喝,却看到主卧的门开着,林惠正坐在床边,借着台灯昏暗的光,在给父亲的病历和各种收费单据做整理归档。

我走过去,靠在门框上。

“还没睡?”

她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

“马上就睡了,我把这些单子理一下,看看医保能报多少。”她说。

我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三十年,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她。我只看到了她的沉默,她的隐忍,却没看到她在这份沉默和隐忍之下,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

我的自尊心,或者说,是那点可怜的、被戳破了的骄傲,又一次冒了出来。

我走进去,看着她手里的单据,语气有些生硬地说:“你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看我多没用。离了你,我连我爸住院都搞不定。”

林惠整理单据的手停了下来。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陈峰,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疲惫。

“难道不是吗?”我的话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

“是!”她忽然站了起来,把手里的单据狠狠地摔在床上,“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就是想看你陈峰离了我,到底能过成什么样!你满意了吗?”

她眼圈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争吵的边缘。

男人的自尊心,有时候像个纸灯笼,一戳就破,还容易着火。我就是那个着了火的纸灯笼,烧得自己面目全非,还要去灼伤最亲近的人。

“我出去一下。”林惠拿起外套,推开我,快步走了出去。

我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懊悔。我追了出去,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找。

我在小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单元楼下的楼梯间里,找到了她。

她蹲在角落里,把头埋在膝盖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从没见过她哭。这三十年,无论生活多苦多难,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对不起。”我说。

她没理我,哭得更厉害了。

在楼梯间昏暗的声控灯下,她压抑了半生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陈峰,你知不知道我当年有多怕?”她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我,声音嘶哑,“我爸要把我嫁给一个比我大二十岁的瘸子,就为了一万块钱的彩礼给他还赌债。我妈天天在家哭。我那时候觉得,天都塌了。”

“那天晚上,我听到你喝醉了说要娶我,我……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我就觉得,那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能放过。”

“我去找张月,我承认我自私,我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可我能怎么办?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我嫁给你,我拼了命地对你好,对你家人好。我想,只要我做得够好,总有一天,你能忘了张月,能看到我的好。可是没有,你的心,从来就没在我这儿。”

“你以为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吗?我守着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守着一个空壳子的婚姻,我每天都在熬。我只是……只是不敢说。我怕我一说,连这个空壳子都没了。”

她一句一句地控诉着,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终于明白了。

我们的婚姻,开始于她的一场豪赌,一场为了生存的豪赌。而我,是她赌桌上唯一的筹码。她赢了,赢得了安稳的生活,却输掉了爱情的可能。

而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被迫上桌的玩家,却不知道,从我吹牛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成了这场赌局的一部分。

我伸出手,想去抱抱她,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我就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

楼梯间的声控灯灭了,我们陷入一片黑暗。我只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和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过了很久,她渐渐停止了哭泣。

“陈峰,”她在黑暗中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离婚协议书,我放在书房的桌子上了。你签了吧。这次,我是认真的。我们都别再互相折磨了。”

第七章

林惠从我父母家搬了出去,租住在一个离单位很近的老小区里。

她走的那天,没有告诉我。我下班回来,主卧里她的东西已经搬空了,只剩下一些我们共同的物品,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去。

书房的桌子上,那份离婚协议书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的生活,彻底乱了套。

我开始学着自己做饭,结果不是糊了就是咸了。我学着自己洗衣服,把白衬衫和牛仔裤混在一起,染得一塌糊涂。我这才发现,原来林惠为我打理好的,不仅仅是生活,更是一种秩序。

我去看过她一次。

她住的地方很小,但被她收拾得干净整洁。阳台上养了几盆绿植,长得很好。看到我,她有些意外,但还是让我进去了。

“有事吗?”她给我倒了杯水。

“我……”我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只说出三个字,“你还好吗?”

“挺好的。”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轻松,“一个人,清静。”

我们相对无言。

我看到她桌上放着一张舞蹈班的报名表。

“你……要去学跳舞?”

“嗯。”她点头,“年轻时候就想学,一直没机会。现在有时间了,就当锻炼身体。”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离开我,她好像才真正地开始为自己而活。

我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离开了。

我开始频繁地去见张月。

不是约会,更像是两个中年人的相互慰藉。我们聊过去,聊现在,聊各自失败的婚姻。

在一个黄昏的公园里,我和她并排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嬉戏的孩子。

“陈峰,你爱过林惠吗?”她突然问。

我沉默了。

爱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没有她的日子,我的世界是灰色的。我吃饭的时候会想,这道菜她会怎么做。我看到一件好看的衣服会想,她穿上会是什么样子。她的影子,已经渗透到了我生命的每一个缝隙里。

“我不知道。”我最终说,“但我知道,我不能没有她。”

张月笑了,笑得很释然:“那就去找她吧。别像我一样,等到什么都晚了,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联系过张月。她像一阵风,吹开了我尘封的记忆,也吹醒了我的混沌。现在,风停了,我该回家了。

我没有立刻去找林惠。

我开始学着,把这个家重新变成一个家的样子。

我报了一个烹饪班,学做她爱吃的菜。我学会了用洗衣机,学会了熨烫衬衫。我把家里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把阳台上的花草侍弄得生机勃勃。

我把我写给张月的那封情书,和我亲手写的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给林惠的信,一起放在了那个尘封的箱子里。

给林惠的信里,我只写了一句话:“对不起,以及,谢谢你。”

我把离婚协议书签了字,然后压在了箱子底。

一个月后,我带着亲手做的四菜一汤,去了林惠的住处。

我敲开门,她看到我,愣住了。

“我做了你爱吃的菜。”我把饭盒递给她。

她没有接,只是看着我。

“林惠,”我看着她的眼睛,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以前,都是你在等我回家。现在,换我来等你,好不好?”

她没说话,眼圈却慢慢地红了。

我把饭盒放在门口的鞋柜上,转身准备离开。

“陈峰。”她忽然叫住我。

我回过头。

她看着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菜……要凉了。”

我的人生,好像在这一刻,才真正地重新开始。

我们没有复婚,也没有搬到一起住。我们像两个重新开始谈恋爱的中年人,笨拙地,小心翼翼地,重新认识着对方。

我会去接她下班,她会来我家,尝尝我的新手艺。我们会一起去看电影,去公园散步,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

只是,我们都绝口不提过去。

半年后的一个周末,我正在家里看书,林惠打来电话。

“陈峰,我家的空调坏了,你能过来看看吗?”

我放下书,立刻赶了过去。

我检查了半天,发现只是遥控器没电了。我换上新电池,按了一下开关,空调发出一声轻响,开始送出冷风。

我拿起遥控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温度。

显示屏上,跳动着一个数字:26。

林惠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她擦了擦手,走到我身边,也看了一眼那个遥控器。

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抬起手,食指悬在温度调节的“下”键上,离那个塑料按钮,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屋子里很安静,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林惠就站在我旁边,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湖秋水。

我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很久。

最终,我还是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

【互动引导】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陈峰最后没有按下那个按钮,你觉得他这个举动,是代表着妥协,还是真正的和解?如果你是林惠,你会选择原谅,然后重新开始吗?欢迎在评论区留下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