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南下打工,我娶了离异带娃的经理,新婚当晚她给我一张检查
发布时间:2025-08-29 23:22 浏览量:1
那张大红色的结婚证,揣在怀里,滚烫滚烫的。
直到夜里,我坐在新房的床沿上,那股热乎劲儿才被林晚递过来的一张纸给浇得冰凉。
纸是折起来的,薄薄的一张,却感觉有千斤重。
“阿峰,你先看看这个。”她的声音有点抖,不像白天那个在酒席上言笑晏晏的新娘子,更不像平时在车间里发号施令的林经理。
我心里咯噔一下。
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从家长里短的埋怨,到电视剧里才有的狗血剧情,乱成一锅粥。
我们这婚,结得有点快。
我叫陈峰,二十八岁,从北边农村来南方打工的。林晚是我的车间经理,三十二岁,离异,带着个六岁的女儿乐乐。
在工厂里,我是个技术不错的钳工,闷头干活,不爱说话。林晚是领导,干练,漂亮,看谁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们俩,就像车床上的两个零件,一个主动轮,一个从动轮,除了工作,八竿子打不着。
可缘分这东西,说不清。
那天厂里赶一批出口的单子,一台关键的德国老机床坏了,几个老师傅捣鼓半天没弄好。林晚急得嘴上起了泡,叉着腰在车间里来回踱步。
我瞅着那机床,心里有点数,壮着胆子说:“林经理,我试试?”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全是怀疑,但那时候也没别的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行,你上。弄好了,我给你请功。”
我没说话,一头扎进去,听声音,闻味道,摸轴承的温度。两个小时后,机床重新欢快地唱起歌来。
从那天起,她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后来,她会借着工作的名义,问我家里的情况。我知道她带着孩子不容易,前夫听说是个不着调的,把家底都折腾光了。我觉得她一个女人家,撑着一个家,还要管着几百号人的车间,太难了。
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我跟家里说,我爹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峰啊,你自己想好就行。日子是你自己过。”
我知道他们心里不乐意,可我认定了。
林晚是个好女人,乐乐也乖巧,第一次见我就怯生生地喊“陈叔叔”。我觉得,这就够了。
我们没搞什么大排场,就在厂子附近的小饭店摆了七八桌,请的都是车间的工友和她的几个朋友。乐乐穿着新裙子,像个小花童,给我们递戒指,把大家都逗乐了。
我以为,苦日子到头了,好日子开始了。
可现在,这张纸,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有点僵硬地展开那张纸。
不是我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是一份儿童基因筛查报告单,抬头是市里最大那家医院的名字。
我看不懂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和数据,但最后的结论部分,那几个黑体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眼睛里。
“……携带有‘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的致病基因……发病风险为高。”
我脑子嗡的一声,懵了。
这是乐乐的检查单。
我抬起头,看着林晚。她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哆嗦着,眼睛里蓄满了泪,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你……你都知道了?”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瞬间全涌了上来。
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天大的傻子。
第1章 尘封的旧事
新房里的红色“囍”字,那么刺眼。
空气里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混着新被褥的棉花味儿。本该是温存旖旎的时刻,却比我们车间的铸造车间还要冰冷。
我的手捏着那张报告单,纸张的边缘都被我攥得有些潮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像生了锈的零件在摩擦。
林晚的眼泪终于扛不住了,一滴一滴砸在崭新的红被面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印记。
“乐乐三岁的时候,幼儿园体检,医生说她走路姿态有点不对劲,建议我们去大医院查查。”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那是一段她从未对我提过的,尘封起来的往事。
她的前夫,乐乐的亲生父亲,在结婚前就知道自己家族有这个遗传病史。但他瞒着她,一个字都没提。他们家那一支,传男不传女,但女性是携带者。他自己没事,可他们的女儿,乐乐,却不幸“中奖”了。
医生说,这种病,发病时间不一定,有早有晚。一旦发病,肌肉就会慢慢萎缩,无力,直到最后……
“他……他知道结果后,就像变了个人。”林晚抱着膝盖,缩在床角,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他开始喝酒,赌钱,说是我晦气,生了个讨债鬼。”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了。
我能想象到,一个女人,抱着一份绝望的诊断书,身边还躺着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
“后来,他赌输了钱,就回家来拿。我把给乐乐看病的钱藏起来,他就动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那个地方,我曾经见过一道浅浅的疤。
当时我问起,她只说是上班不小心磕的。
原来,那不是磕的。
“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就跟他离了婚。他也没要乐乐,他说,谁爱要这个累赘谁要。”
说到“累赘”两个字时,林晚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我手里的报告单,好像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不是圣人。
我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我来南方,就是想凭力气吃饭,攒点钱,娶个媳妇,过安稳日子。
我娶林晚,是因为我喜欢她,心疼她。我觉得她带着孩子不容易,我想给她和乐乐一个家,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屋檐。
可我没想过,这片屋檐下,藏着这么大一个窟窿。
一个可能永远都填不上的,无底洞。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终于问出了心里最想问的那句话。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和一丝愤怒。
这是欺骗。
不管她有多少苦衷,这都是欺骗。
林晚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深深的恐惧和哀求。
“我怕……”她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阿峰,我怕我一说,你掉头就走。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遇到你这么个好人。我太害怕失去你了。”
“我就是个自私的女人。”她低下头,声音充满了绝望,“你要是觉得我骗了你,想……想反悔,我没意见。明天,我们就去把证换回来。”
她的话,像一把锤子,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
反悔?
我看着墙上我们俩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我,咧着嘴傻笑,露出一口白牙。旁边的她,笑得温婉,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乐乐站在我们俩中间,被我用胳ac臂圈着,小脸上也是灿烂的笑。
那是我们特意去镇上最好的照相馆拍的。
我的心里乱成一团麻。
我是一个钳工,最擅长的就是把一团乱麻似的铁屑清理干净,让机器恢复正常。可现在,我心里的这团麻,我不知道该从哪一头开始解。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是工厂的宿舍区,零星亮着几盏灯。远处,工厂那几根高大的烟囱,在夜色里像几个沉默的巨人。
我就是这片钢铁森林里,一个最微不足道的人。我没有多少钱,也没有多大的本事。我只有一把子力气,和一颗想好好过日子的心。
可这日子,还没开始,就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我该怎么办?
扭头就走?别人会怎么看我?说我陈峰不是个男人,睡了人家,一听说有事就跑了?我的尊严,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可要是不走,就意味着,我要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进行一场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结局如何的战争。那敌人,是病魔,是贫穷,是别人异样的眼光。
我扛得住吗?
我回头,看着床角那个蜷缩着、无声哭泣的女人。她把人生最大的赌注,压在了我身上。
我,是她的救命稻草,还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夜,我俩谁也没睡。
我就在窗边站了一夜,抽了半包烟。
天快亮的时候,我听见里屋有动静。是乐乐醒了。
她光着小脚丫,揉着眼睛走出来,看见我和林晚,迷迷糊糊地问:“妈妈,陈叔叔,你们怎么不睡觉呀?”
林晚赶紧擦干眼泪,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我掐灭了手里的烟头,走过去,蹲下身,把乐乐抱了起来。
小丫头的身体软软的,带着一股奶香味。
“乐乐,以后,不能叫叔叔了。”我对她说。
乐乐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像黑葡萄一样清澈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句地,对自己,也对林晚说:
“该叫爸爸了。”
第2章 心里的那道坎
话是说出去了,掷地有声。
可我心里那道坎,不是一句话就能迈过去的。
第二天去上班,整个人都是飘的。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好像都离我很远。
工友们看见我,都笑着凑过来,捶我一拳。
“行啊你小子,陈峰!不声不响就把我们林经理给拿下了!”
“昨晚洞房花烛夜,美不美啊?”
“啥时候让我们再喝一顿满月酒啊?”
我扯着嘴角,干巴巴地笑。他们的每一句玩笑,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满月酒?
我甚至不敢去想,我和林晚,还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那个病,会不会……
我不敢再想下去。
“去去去,干活了!”我把他们推开,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戴上防护镜,拿起锉刀。
我得干活。
只有在干活的时候,我才能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暂时清空。
这是一批给国外客户定制的精密零件,公差要求在0.01毫米以内,比头发丝还细。我把零件固定在台虎钳上,左手扶稳,右手握着锉刀,眼睛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在零件上。
锉刀在金属表面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我的呼吸,我的心跳,都和这个声音融为一体。
这就是我的手艺,我的饭碗,也是我的尊严。
在老家,别人提起我,会说:“哦,陈家那个小子,去南方打厂工了。”语气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视。
可在这里,在我的岗位上,我是陈师傅。
就连厂里的德国专家,看到我做的活儿,都会竖起大拇指,用生硬的中文说:“陈,好样的!”
只有在这一刻,我才觉得,我陈峰,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可是,一个男人,光有手艺就够了吗?
我一边锉,脑子里一边翻江倒海。
昨晚林晚的话,还在耳边。她说她前夫是个赌鬼,是个懦夫。
那我呢?
如果我跑了,我跟她前夫,又有什么区别?
可如果不跑,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乐乐的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医生说,也许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发作,也许,明年,下个月,就会……
那医药费,会是个无底洞。
我一个月工资,刨去吃喝,能攒下一千多块。林晚是经理,工资高点,但她还要养乐乐,也没多少积蓄。
我们俩这点钱,在那颗“炸弹”面前,恐怕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我爹妈要是知道了,会急成什么样?他们就我一个儿子,辛辛苦苦供我读完技校,指望着我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结果我倒好,在外面找了个二婚的,还带了个“药罐子”。
他们会骂我是个傻子,是个不孝子。
“陈峰!想什么呢!火星子都溅到手了!”
旁边工位的王师傅大吼一声,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我一低头,才发现砂轮机磨出来的火星,有几点溅在了我手背上,烫出了几个小红点,火辣辣地疼。
我关掉机器,摘下眼镜,看着手背上的红点。
这点疼,跟心里的疼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第三人称视角)
办公室里,林晚坐立不安。
她时不时地望向窗外,目光穿过玻璃,投向那个轰鸣的车间。她知道陈峰就在那里。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她妈妈打来的。
“晚晚啊,怎么样啊?小陈……他对你好不好?”电话那头,是母亲小心翼翼的关怀。
林晚的鼻子一酸,连忙吸了吸,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挺好的,妈,你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小陈是个老实人,你可得好好跟他过日子。别再耍你那大小姐脾气了。”
“知道了,妈。”
挂了电话,林晚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肩膀无声地耸动。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
她用一种近乎卑劣的方式,把陈峰绑在了自己这条千疮百孔的船上。
她只是太怕了。
自从离婚后,她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别人的追求,她一概拒绝。她不相信男人,更不相信爱情。她只想守着乐乐,守着这份工作,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直到陈峰出现。
这个男人,话不多,但眼神很真。他看她的眼神里,没有欲望,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心疼和尊重。
他会在她因为订单发愁的时候,默默地递上一杯热水。
他会在乐乐生病的时候,二话不说,骑着电瓶车跑几条街去买药。
他会在工友们开她玩笑的时候,站出来,沉着脸说:“林经理是好人,你们嘴巴干净点。”
这些点点滴滴,像春雨,一点点融化了她冰封的心。
她动心了,也动了私心。
她想抓住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她选择了隐瞒,选择了在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把那张残忍的底牌揭开。
她赌的是他的人品,赌的是他心里的那份善良。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万一,她赌输了呢?
她看着桌上相框里乐乐的笑脸,心里一阵绞痛。
如果陈峰走了,她不会怪他。
她只会怪自己,太贪心。
第3章 乐乐的画
那天下班,我没直接回宿舍。
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在镇子上漫无目的地晃悠。
路过菜市场,猪肉佬扯着嗓子喊“最后两块五花肉,便宜卖了”。
路过小学门口,孩子们背着书包,叽叽喳喳地冲出来,像一群归巢的麻雀。
这些,都是最平凡不过的人间烟火。
可我却觉得,这些烟火气,离我那么远。
我心里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我觉得自己像个背着炸药包行走的士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自己和身边的人炸得粉身碎骨。
最后,我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
河水不清澈,泛着灰绿色,水面上漂着几片菜叶。几个老大爷在河边下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我蹲在河边,看着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心里乱糟糟的。
一个声音在说:跑吧,陈峰。你才二十八,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没必要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搭上自己的一辈子。你对得起她了,你没在新婚之夜就翻脸,你仁至义尽了。
另一个声音却在说:陈峰,你是个男人。你爹从小就教你,唾沫星子掉地上,砸个坑。你既然答应了要照顾她们娘俩,现在遇到事就缩回去,你算什么男人?你以后还怎么挺直腰杆做人?
这两个声音,在脑子里打架,吵得我头疼。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我骑着车往回走,心里还是没个准主意。
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我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晚和乐乐。
她们就站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林晚穿着一件薄外套,抱着胳膊,不停地朝路口张望。乐乐就拉着她的衣角,安安静静地站着。
秋天的晚上,风已经很凉了。
看到我,林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快步走了过来。
“阿峰,你回来了。吃饭了吗?我给你留了饭。”她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我“嗯”了一声,没多说话,推着车往里走。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回到那个被我们叫做“家”的宿舍,桌上摆着两个菜,一个青椒炒肉丝,一个番茄炒蛋。菜早就凉了,但看得出是精心准备的。
我默默地坐下,拿起筷子,扒拉着碗里冰冷的米饭。
林晚就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就在这时,乐乐从她的小书包里,掏出一张画纸,迈着小短腿,跑到我面前,怯生生地递给我。
“叔叔……给你。”
她还是叫我叔叔。
我愣了一下,放下筷子,接过了那张画。
画是用蜡笔画的,画得很稚嫩。
上面有三个小人。一个高高大大的,穿着蓝色的工装,是我。一个穿着裙子,留着长头发,是林晚。还有一个最小的,扎着两个羊角辫,是乐乐。
我们三个人,手拉着手,站在一座大房子前面。
房子的上空,画着一个巨大、通红的太阳,太阳还在咧着嘴笑。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酸酸的,软软的。
我看着乐乐,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盼和一丝不易察arle的恐惧。她那么小,也许还不太懂大人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但她一定感觉到了家里的气氛不对。
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挽留我,在告诉我,她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乐乐搂进怀里。
小小的身体,那么柔软,那么温暖。
“乐乐,画得真好。”我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谢谢你。”
我抬起头,看向林晚。
她也哭了,捂着嘴,泪水从指缝里涌出来。
我抱着乐乐,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用另一只手,笨拙地替她擦去眼泪。
“别哭了。”我说,“菜都凉了,我去热热。吃了饭,我们……我们商量一下,以后这个家,钱该怎么攒。”
林晚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冲她笑了笑,虽然我知道,我的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让你们娘俩饿死不成?”
那一刻,我心里那道坎,好像,就这么被一张小孩子的画,给填平了。
路再难,也得走下去。
因为,这已经是我的家了。
第4章 车间里的风波
日子,就在这种复杂又微妙的气氛里,一天天往下过。
我把我的工资卡交给了林晚,每个月只留三百块钱吃饭抽烟。林晚也开始记账,每一笔开销,哪怕是买一捆葱,她都记在本子上。
我们俩,像两只准备过冬的蚂蚁,拼了命地往家里搬粮食,想把那个看不见的窟窿,用一点一滴的积蓄填满。
白天,在车间,我们是上下级。
她会拿着图纸,走到我工位前,指着上面的数据,一脸严肃地问:“陈师傅,这批活儿,三天能出来吗?”
我也会点点头,公事公办地回答:“没问题,林经理。”
工友们都觉得我们俩奇怪,结了婚还这么客气。他们不知道,这身工装,这间车间,是我们俩的铠甲。在这里,我们不是一对为未来发愁的夫妻,我们是技术过硬的钳工和精明干练的经理。
只有在这里,我们才能找到自信和尊严。
这天,麻烦来了。
厂里最大的一台数控冲床,突然停摆了。这台机器,是全厂的“心脏”,一半以上的订单都要从它身上过。
机器一停,整个生产线都瘫痪了。
厂长急得满头大汗,围着机器团团转。几个专门负责设备维修的师傅,把控制箱拆开,线路图铺了一地,查了半天,也没找出问题在哪。
“给德国厂家打电话!让他们派工程师过来!”厂长大声吼道。
联系了半天,那边说,派工程师过来,最快也要一周。
一周?黄花菜都凉了!
我们手里压着一笔给美国客户的订单,交货期就在五天后。要是违约,赔款是小事,厂子的信誉就全完了。
林晚作为车间主管,压力最大。厂长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她的鼻子骂:“林晚!你是怎么管设备的?平时保养都做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这批订单要是黄了,你这个经理也别干了!”
林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这事不怪她。设备老化,是老毛病了。
看着她被人数落,我心里堵得慌。
我挤进人群,走到那台瘫痪的机器前。
“我来看看。”我说。
厂长瞥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你是钳工,你懂数控电路吗?别在这儿添乱!”
“让他试试吧。”
是林晚开口了。她走到我身边,看着我,眼神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信任。
“厂长,让阿峰试试。他……他懂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没再说话,深吸一口气,开始检查。
我不只是个钳工,在技校的时候,我就对机械和电路特别着迷。这台德国机床的说明书,厚得像本字典,全德文的。我硬是抱着一本德汉词典,一个词一个词地啃下来了。
我像个老中医给病人号脉一样,听声音,查线路,看仪表。
车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我在一个极其隐蔽的继电器接口处,发现了一丝比头发丝还细的裂纹。因为热胀冷缩,接触不良,导致整个控制系统失灵。
“找到了。”我直起身,对厂长说。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我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小小的继电器拆下来,用烙铁重新焊接,再装回去。
“可以了,合闸吧。”
维修班长老王将信将疑地按下了启动按钮。
只听见“嗡”的一声,机器的指示灯,一排排亮了起来。接着,熟悉的液压声响起,冲床的机械臂,稳稳地动了。
恢复了!
整个车间,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厂长激动地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地摇晃:“好小子!你叫陈峰是吧?你立大功了!这个月,给你发双倍奖金!”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转过头,看向林晚。
她也正看着我,眼睛里,亮晶晶的。那不是泪水,是光。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骄傲、爱慕和感激的光。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英雄。
我不仅修好了一台机器,我好像,也修好了我们这个家,摇摇欲坠的根基。
我用我的手艺,为我的女人,挡住了风雨,赢回了尊严。
晚上回到家,林晚破天荒地去买了瓶酒,炒了四个菜。
她给我倒上一杯,自己也倒上一杯。
“阿峰,”她举起杯子,脸颊微红,“今天,谢谢你。”
我跟她碰了一下杯,一口喝干。
“跟我还客气什么。”我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这是出事以来,我们第一次,真正敞开心扉地聊天。
第5章 坦白与接纳
那晚的灯光,格外柔和。
酒过三巡,林晚的脸上泛起红晕,话也多了起来。
她第一次,主动聊起了她的过去,聊起了那个她不愿意再提起的男人。
“你知道吗,阿峰,我以前……其实挺傻的。”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觉得,女人嘛,就该找个依靠。他当初追我的时候,嘴巴甜,会来事。我以为,这就是爱情。”
我安静地听着,给她又续了点酒。
“后来,乐乐查出这个病,我才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仅不承担责任,还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跟孩子身上。我才明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这世上,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又有些悲伤。
“离婚后那两年,是我最难的时候。白天在厂里,我要装得像个没事人,要管着几百号人。晚上回到家,看着乐乐,我就害怕。我怕她哪天突然就走不了路了,我怕我没钱给她治病,我更怕……我撑不下去。”
我的心,被她的话刺得生疼。
我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手很凉。
“都过去了。”我轻声说。
她反手握住我,握得很紧。
“是啊,都过去了。”她看着我,眼睛里水光闪动,“直到我遇见了你。阿峰,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老实,本分,你对我好,对乐乐好,都不掺任何杂质。”
“可我越是觉得你好,我就越害怕。”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怕我配不上你。我一个离过婚,带着‘拖油瓶’的女人,凭什么让你一个年轻小伙子,来跳我这个火坑?”
“所以,我骗了你。”
她终于把心里最深处的恐惧和愧疚,说了出来。
“我不敢告诉你乐乐的事。我怕你跟她爸一样,一听到这事,就嫌弃我们,就跑了。我太想……太想有个家了。所以,我耍了心眼,我赌了一把。”
她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阿峰,我对不起你。我利用了你的善良。”
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我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
只有心疼。
我能理解她的恐惧。一个在绝境中挣扎了太久的女人,当她看到一丝光亮时,她会用尽全力,甚至不择手段地去抓住它。
我也坦白了我的软弱。
“其实……我也害怕。”我说,“那天晚上,我看到那张报告单,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林晚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怕别人戳我脊梁骨,说我是个傻子,娶个老婆还带个‘药罐子’。我怕我爹妈骂我。我更怕,我没那个本事,扛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我苦笑了一下,“我就是个普通的打工的,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我也会自私,也会退缩。”
(第三人称视角)
灯光下,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向对方展示自己内心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
陈峰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陈师傅”,林晚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林经理”。
他们只是两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普通人,两个都渴望温暖和依靠的灵魂。
林晚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没有华丽的言语,没有浪漫的承诺。他只是笨拙地,把自己心里的害怕和挣扎,一点点剖开给她看。
这种坦诚,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打动她。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陈峰也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不再是那个让他感到有压力的、需要他去拯救的弱者。她有她的坚强,也有她的自私和恐惧。
他突然觉得,他们俩,是平等的。
他们不是谁拯救谁,谁依靠谁。他们是两个不完美的人,决定凑在一起,抱团取暖,一起去对抗这个不完美的世界。
“那……你现在还想跑吗?”林晚小心翼翼地问,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陈峰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走到林晚身边,轻轻地把她揽进怀里。
“不跑了。”他在她耳边说,“以前,是我一个人。现在,是我们三个人。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再说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愈的骄傲,“你男人我,手艺好着呢。到哪儿,都饿不死我们娘俩。”
林晚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
这一次的哭,不是恐惧,不是委屈。
是释放,是安心。
窗外,月光如水。
屋子里,两个人的心,终于,没有了隔阂,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那个因为一张检查单而产生的裂痕,在这一刻,被彻底抚平了。
第6章 第一声“爸爸”
那次谈心之后,家里的空气,彻底变了。
不再有小心翼翼的试探,也没有了刻意维持的客气。我们俩,就像两块被生活打磨得坑坑洼洼的石头,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角度,严丝合缝地靠在了一起。
林晚不再一个人扛着心事。
她会跟我商量,给乐乐报哪个兴趣班,既能锻炼身体,又不会太累。
她会拿着记账本,跟我讨论,下个月的开销,哪里还能再省一点。
我也变了。
我不再把所有事都闷在心里。厂里发了奖金,我会高高兴兴地拿回来,跟她炫耀半天。工作上受了委屈,我也会跟她发发牢骚。
我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像真正的夫妻。
我对乐乐,也越来越上心。
我不再仅仅是给她买零食,买玩具。我开始真正地,试着走进她的世界。
她喜欢看动画片,我就陪她一起看。虽然那些五颜六色的小人,在我看来幼稚得可笑,但我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因为乐乐会靠在我身上,咯咯地笑个不停。
她的玩具坏了,我不再像以前一样说“再买个新的”。我会拿出我的工具箱,像修理厂里那些精密的机床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它修好。
每当看到坏掉的玩具在我手里“复活”,乐乐看我的眼神里,就充满了崇拜。
那种眼神,比厂长发给我双倍奖金,还要让我有成就感。
我开始教她一些我懂的东西。
我教她认识各种螺丝,一字的,十字的,内六角的。
我教她用小木块和胶水,搭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小房子。
我们俩,经常趴在地板上,一玩就是一下午。林晚就在旁边看着我们,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知道,她在笑,也在欣慰。
我们这个家,越来越有家的样子了。
但乐乐对我的称呼,一直没变。
她还是叫我“陈叔叔”,虽然,已经叫得越来越自然,越来越亲昵。
我也不催她。
我知道,这种事,急不来。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我要等,等到她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那天是个周日,天气很好。
我带着乐乐去公园玩。林晚厂里临时有事,加班去了。
我给乐乐买了一个风筝,老鹰样式的,很威风。
公园的草坪上,有很多人在放风筝。我笨手笨脚地试了几次,风筝都飞不起来,一头栽在地上。
乐乐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陈叔叔,你不行啊!”她嘟着小嘴。
我被她逗乐了,“嘿,你个小丫头,还敢嘲笑我。看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回想着小时候看村里大人放风筝的要领,一手牵着线,一手托着风筝,迎着风跑了起来。
跑了几十米,我感觉手里的线一紧,猛地一松手,然后飞快地放线。
那只“老鹰”,晃晃悠悠地,真的飞上了天。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乐乐在后面拍着手,又蹦又跳。
风筝越飞越高,在蓝天白云下,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我把线盘递给乐乐,“来,你来放。”
乐乐小心翼翼地接过线盘,学着我的样子,一会儿放线,一会儿收线,玩得不亦乐乎。
我们就这样在草地上,坐着,躺着,看着天上的风筝,说些没边没际的话。
后来,风筝线不小心缠在了一棵树上。
我爬上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线解开。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脚下一滑,没站稳,摔了个屁股墩。
虽然不疼,但样子很狼狈。
我坐在地上,自己都觉得好笑。
乐乐赶紧跑过来,想扶我,又扶不动。她急得小脸通红,围着我团团转。
“你没事吧?你摔疼了没有?”
我拍拍屁股上的土,笑着说:“没事,你爸我皮糙肉厚,摔不坏。”
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顺口说了什么。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乐乐也愣住了,她看着我,大眼睛一眨不眨。
我心里有点尴尬,也有点期待。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大概有十几秒。
然后,乐乐突然咧开嘴,笑了。
她扑进我怀里,用很轻,但又很清晰的声音,喊了一声:
“爸爸。”
那一声“爸爸”,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全身。
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犹豫,在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我紧紧地抱着她,感觉自己抱住了全世界。
我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一个大男人,修得了最精密的机器,扛得住最重的担子,却被一个六岁孩子的一声“爸爸”,给彻底击溃了。
我摸着她的头,一遍又一遍地应着:
“哎,爸爸在呢。”
“爸爸在。”
第7章 平凡的日子
自从乐乐那一声“爸爸”之后,我们这个家,才算是真正地完整了。
日子,回归了它本来的面目。
没有那么多戏剧性的波澜,也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考验。
生活,就是由无数个平凡的日日夜夜组成的。
是清晨我起床时,林晚已经为我准备好的早饭,一个馒头,一碗粥,一个煮鸡蛋。
是傍晚我下班回家,乐乐迈着小短腿跑过来,给我拿拖鞋,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你回来啦。”
是我们一家三口,围着一张不大的饭桌,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厂里的趣事和学校里的新闻。
林晚还是那个干练的林经理,但在家里,她越来越像个普通的妻子和母亲。她会因为菜市场的菜价涨了一毛钱而跟我抱怨半天,也会因为我给她买了一件新衣服而高兴得像个孩子。
我的生活,也变得有奔头了。
我不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我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肩膀上的担子重了,但心,却前所未有地踏实。
为了多挣点钱,我利用休息时间,接一些私活。帮附近的居民修修家电,给小作坊改改机器。虽然辛苦,但每次把一沓带着汗水温度的钞票交到林晚手里时,我都觉得,值。
我们把攒下来的钱,分成了好几份。一份是乐乐的教育基金,一份是备用的医疗基金,还有一份,是我们的梦想基金。
林晚说,等攒够了钱,我们就不住宿舍了,去镇上买个小小的二手房。不用太大,两室一厅就够。要有一个朝南的阳台,可以种满花草。
我听着她的规划,心里暖洋洋的。
这就是家。
家不是一座房子,也不是一堆钞票。家是有人在等你回来吃饭,是有人愿意跟你一起,规划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
当然,那张报告单,依然像一朵乌云,悬在我们这个小家庭的上空。
我们定期带乐乐去医院复查。每一次,在等待结果的时候,我和林晚的手,都会紧紧地握在一起。
幸运的是,乐乐的情况,一直很稳定。
医生说,保持良好的心态和适当的锻炼,对延缓发病,有很大的好处。
于是,陪乐乐锻炼,成了我每天最重要的任务。
我教她跳绳,陪她跑步,带她去游泳。
看着她在阳光下奔跑,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我常常会觉得,所谓的病魔,也没那么可怕。
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心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那天,是我们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我提前下班,去菜市场买了条鱼,还破天荒地买了一小束玫瑰。
回到家,林晚正在厨房里忙碌。乐乐趴在小桌子上,认真地写着作业。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给屋子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把花从背后拿出来,递给林晚。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接过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都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个。”嘴上这么说,但眼睛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乐乐也跑了过来,仰着小脸问:“爸爸,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
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着说:“今天,是爸爸把你妈妈,还有你,都娶回家的好日子。”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晚看着我们俩,眼眶有点红。
她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我,把脸贴在我的背上。
“阿峰,”她在我耳边,用很轻,但很坚定的声音说,“谢谢你。谢谢你当初……没有跑。”
我转过身,把她和乐乐,一起搂进怀里。
“傻瓜。”我说,“我能跑到哪儿去?我的家,就在这里啊。”
窗外,工厂的下班铃声响了。
我知道,明天,又是平凡的一天。
要上班,要挣钱,要为生活奔波。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时,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有热腾腾的饭菜,有温柔的妻子,还有一个会甜甜地喊我“爸爸”的女儿。
这就够了。
这就是我陈峰,一个普通打工者,最踏实,最幸福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