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年嫂子把她妹介绍给我,我不同意她追到学校,后来才知占了便
发布时间:2025-09-27 15:15 浏览量:1
那年我二十六,在红星机械厂当钳工,不多不少,正好干了八年。
从十八岁顶替我爸的岗进厂,我就没挪过窝。车间里机油味儿混着铁屑的腥气,夏天像蒸笼,冬天像冰窖,但那台陪了我八年的老虎钳,比我爹的手还亲。
我哥叫李卫国,在市里的运输公司开车,娶了个嫂子,叫王芳。嫂子人精明,嘴也甜,就是有点爱操心。我哥的日子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连袜子颜色都得按她的意思来。
2001年的秋天,天气刚转凉,嫂子就领着我哥,拎着两瓶好酒一条鱼,敲开了我那筒子楼的家门。
我那会儿正趴在桌上画图纸,一个进口机床的零件磨损得厉害,厂里没备件,主任让我琢磨琢磨,看能不能自个儿车一个出来。
“卫东,忙着呢?”嫂子一进门,那嗓门就把我从一堆零件参数里给拽了出来。
我哥跟在后头,嘿嘿地笑,把东西往桌上一放,“你嫂子说,好久没跟你一块儿吃饭了。”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俩一来,准没好事。
果然,三杯酒下肚,嫂子的话头就转了向。
“卫东啊,你看你,老大不小了,个人问题也该考虑考虑了。”她夹了块鱼肉到我碗里,那眼神,比车间刘主任看我的图纸还仔细。
我扒拉着碗里的饭,没吭声。
这种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厂里工会的大妈们,见了我跟见了稀有动物似的,每次都想给我“配个对”。
可我烦。一来我这工作,一天到晚跟铁疙瘩打交道,浑身机油味儿,哪个姑娘家受得了。二来,我一月工资就那么几百块,住着这破筒子楼,厕所都得跟邻居共用,拿什么给人家幸福?
“我这条件,算了吧。”我闷声说。
“什么叫算了!”嫂子把筷子一拍,“你这叫什么话?咱卫东要技术有技术,要人品有人品,怎么就没条件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寻思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有个亲妹妹,叫王兰,今年二十二,师范大学刚毕业,现在在市里小学当老师。人长得周正,性子也文静。”
我一听“大学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行不行,嫂子,这可不行。”我赶紧摆手,“人家是文化人,我是个大老粗,这不合适。俩人坐一块儿,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那年头,大学生还是金疙瘩,稀罕得很。我们厂里,能有个大专文凭都算高知了。我一个技校毕业的钳工,去跟人家师范大学的毕业生相亲?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
我哥也帮腔:“就是,芳啊,这俩人……确实有点不搭。”
嫂子眼睛一瞪:“怎么不搭了?卫国,你别跟着瞎掺和!文化人怎么了?文化人就不用吃饭过日子了?我跟你们说,我这妹妹,从小就懂事,不嫌贫爱富。她就喜欢踏实肯干的男人。”
她转头又对着我,语气软了下来:“卫东,你就当给嫂子一个面子,见一面,成不成,咱们再说。你要是不见,我可没法跟我娘家交代。”
话说到这份上,我再拒绝,就显得太不给面子了。
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嘴上只能含糊地应着:“那……那就见见吧。”
心里却想着,到时候我把姿态放低点,把自己说得不堪一点,人家姑娘家脸皮薄,肯定就知难而退了。
这事儿,就算应付过去了。
第一章 不情愿的饭局
见面的地方,定在周末,我哥家里。
嫂子说,在外面吃,拘束,还浪费钱。在家里,自在,还能让我尝尝她妹妹的手艺。
我一听这话,心里更别扭了。这哪是相亲,这简直就是上门看货,连带着考察家政能力。
那天我特意穿了件半旧的蓝色工装外套,没刮胡子,头发也懒得梳,骑着我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去了我哥家。
我心里盘算着,第一印象就得把人吓退。
可我一进门,就愣住了。
屋里除了我哥和嫂子,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姑娘。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毛衣,下面是条深色的长裙,头发简简单单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没化妆,脸蛋白白净净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听见门响,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干净,像山里的泉水,清澈见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打量和挑剔。
她站起身,有些靦腆地对我笑了笑,喊了声:“卫东哥。”
声音不大,轻轻柔柔的,像羽毛拂过心尖。
我那准备了一路的“大老粗”气场,瞬间就泄了一半。
“哎,卫不,我,你好。”我嘴皮子都瓢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嫂子王芳赶忙过来打圆场,一把将我拉过去,“来来来,卫东,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妹妹,王兰。”
她又推了推王兰,“小兰,这就是你卫东哥,咱厂里技术最好的八级钳工,好多老师傅都比不上他!”
我脸上一阵臊得慌。这吹得也太离谱了,我才二十六,哪来的八级钳工。厂里评级严着呢,我拼死拼活才刚够上六级,八级那是老师傅们的荣誉。
王兰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没说话,又重新坐下了。
我哥把我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小子,怎么穿这身就来了?胡子也不刮,存心搅局是吧?”
我梗着脖子:“我平时上班就穿这个,这才是真实的我。总不能为了相个亲,就打肿脸充胖子吧?”
饭菜很快就上桌了,四个人,六个菜,都是家常菜,但闻着就香。
嫂子一个劲儿地给我和王兰夹菜,嘴里不停地找话题。
“小兰啊,你卫东哥别看话不多,人老实,心眼好。我们厂里那个张师傅,家里水管坏了,半夜两点打电话,你卫东哥二话不说就跑去给修好了,一分钱没要。”
“卫东啊,我们小兰在学校可是优秀教师,孩子们都喜欢她。她还弹得一手好风琴呢!”
我埋头吃饭,王兰也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嗯”。
气氛尴尬得能用脚趾头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
为了尽快结束这场酷刑,我决定主动出击,把天聊死。
我清了清嗓子,对着王兰说:“王老师,我就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琢磨那些机器零件。什么叫公差配合,什么叫热处理淬火,这些你肯定听不懂。”
我故意把话说得又干又硬,像车间里刚出炉的铁块。
王兰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着我,很认真地问:“淬火我知道一点,是为了增加金属的硬度和耐磨性,对吗?”
我一下噎住了。
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个?
她见我一脸错愕,便解释道:“我大学选修过一门《材料学概论》,书上讲过一些。”
嫂子立刻接话:“看吧看吧!我就说你们有共同语言!”
我心里更憋屈了。人家是大学选修课上看到的理论,我这是拿青春和汗水在车间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实践。这能一样吗?
这不更显得我没文化,只会动手吗?
我决定换个角度,从经济上让她知难而退。
“我一个月工资,拿到手不到八百块。住的还是厂里的筒子楼,三十平米,没独立厨房,没独立厕所。以后就算分房子,也得排队,猴年马月都不知道。”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这条件,给不了你好日子。”
我说完,桌上瞬间安静了。
我哥和我嫂子脸色都有点难看。
我以为,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女老师,听到这些现实问题,怎么也得皱皱眉头,心里打退堂鼓了吧。
没想到,王兰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放下筷子,看着我说:“卫东哥,好日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过出来的。房子大小,够住就行。钱多钱少,够用就好。人踏实,肯上进,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话,不疾不徐,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那自以为坚固的心防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顿饭,我最终是落荒而逃。
我跟哥嫂说厂里有急事,骑上我那破车就跑了。风在耳边呼呼地吹,我的心却乱成一团麻。
这个叫王兰的姑娘,跟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不娇气,不物质,甚至……还有点过于“懂事”了。
可我心里还是觉得别扭。我觉得她和我,就像是图纸上的两条平行线,看着近,却永远不会有交点。
我们的世界,差得太远了。
这事儿,必须得黄。
第二章 追到学校的“不速之客”
我以为那顿饭之后,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王兰那么好的条件,一个正经的大学毕业生,又是老师,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个浑身机油味的钳工。
我甚至觉得,她那天说的那番话,不过是出于教养,场面上的客套罢了。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回到了我的世界里。白天在车间跟机器较劲,晚上就去厂里的职工夜校,给自己充充电。
我们厂效益虽然一般,但对技术工人还是重视的。厂里和市里的一个技术学院合作,开了个机电一体化的进修班,我报了名,一三五晚上去上课。
教课的都是学院的老教授,讲得深入浅出,我听得津津有味,感觉自己那点钳工手艺,又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那天是周三,下课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我收拾好笔记本,背着帆布包走出教学楼,准备去推我那辆破自行车。
刚走到楼下的车棚,就看到一个人影,孤零零地站在我的“二八大杠”旁边。
夜色有点暗,路灯的光晕昏黄。我眯着眼看了半天,才认出来。
是王兰。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在夜风里显得有些单薄。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饭盒。
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头大。
她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肯定是嫂子告的密!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问:“王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她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夜空里突然闪烁的星星。
“我……我下班路过,听我姐说你在这儿上课,就过来看看。”她的声音在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怕你下课晚,没吃晚饭,给你带了点夜宵。”
说着,她把手里的保温饭盒递了过来。
我没接,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距离。
“不用了,王老师,太麻烦你了。我回家随便吃点就行。”我的语气很生硬,带着明显的疏离。
我必须把话说清楚,不能让她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王老师,上次吃饭,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俩真的不合适。”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是老师,我是工人,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条件这么好,应该找个更好的,别在我这儿耽误了。”
我以为我话说得这么直白,她一个女孩子,脸皮再厚也该生气了,至少也该感到难堪。
可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睛在路灯下闪着光。
“卫东哥,”她轻声说,“合不合适,不是靠身份和职业来决定的。我觉得你很好,踏实,有本事,这就够了。”
她把饭盒又往前递了递,“你尝尝吧,我亲手做的,排骨汤面。你上课费脑子,得补补。”
她的眼神很真诚,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
我看着那个饭盒,再看看她被夜风吹得微红的鼻尖,心里那道坚硬的防线,莫名其妙地就松动了一下。
但我还是咬着牙,没接。
“我真不用,谢谢你了。”
说完,我推着自行车,绕过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她没有再追上来,也没有再说话。
我骑在路上,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觉得自己的绝情有点过分,另一方面又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这样对她对我都好。
回到筒子楼,我从柜子里翻出半包方便面,泡上开水。
吸溜着寡淡无味的面条,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个保温饭盒里的排骨汤面。
那晚,我失眠了。
我以为我的拒绝已经足够明显,王兰应该会放弃了。
可我低估了她的执着,或者说,我低估了我嫂子的“助攻”能力。
从那天起,王兰就像一个影子,开始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她不会死缠烂打,也不会做让我为难的事。
我周三去上课,她会算好时间,在我下课的路上“偶遇”,塞给我一个热乎乎的煮玉米,或者一瓶用纱布包着、还温热的牛奶。
我周末在厂里加班,她会提着饭盒,送到传达室,让门卫大爷转交给我。饭盒里永远是热气腾腾的饭菜,荤素搭配,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纸条,写着:“卫东哥,注意身体。”字迹娟秀,像她的人一样。
我一次次地拒绝,她一次次地用更温和的方式,继续着她的“渗透”。
我把东西退回去,她下次就换一样。我跟嫂子发火,让她别再这样了。嫂子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给王兰“通风报信”,告诉她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厂里和我一起上夜校的同事,也开始跟我开玩笑。
“卫东,可以啊,找了个老师当对象,以后孩子教育不用愁了!”
“那姑娘真不错,每次都等你,风雨无阻的,你小子可得好好珍惜!”
我百口莫辩,心里又烦又乱。
我承认,王兰的好,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地在瓦解我的防备。
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这样一个温柔、体贴、又懂得尊重你的女人。
可我心里的那道坎,还是过不去。
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自卑。
我觉得我配不上她。她越是好,我越是觉得自己卑微。
她的世界是书本,是风琴,是孩子们的琅琅书声。我的世界是机油,是铁屑,是机器的轰鸣巨响。
我怕,我怕有一天,她会后悔。我怕她眼里的那份欣赏,会被日复一日的油盐酱醋和生活的重压磨得一干二净。
到那时,剩下的,可能就只有嫌弃和抱怨了。
我不能拖累她。
第三章 一本泛黄的图纸
转机发生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周五。
那天我又去上夜校,天公不作美,下课的时候,雨非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了。
我没带伞,想着车棚离教学楼不远,就准备冒雨冲过去。
刚跑到楼门口,就看到王兰撑着一把伞,站在屋檐下。
她旁边,还靠着一辆崭新的女士自行车,车头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卫东哥。”她看到我,眼睛弯成了月牙。
“你怎么又来了?”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责备,“下这么大雨,不知道在家待着吗?”
“我怕你没带伞。”她把手里的伞递给我,“快撑着吧,别淋湿了。”
她自己身上,半边肩膀都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我看着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彻底软了。
“那你怎么办?”我问。
“我骑车,快。”她指了指旁边那辆新车。
我这才注意到,她把自己的旧车换了。
我没再推辞,接过了伞。
“给你的。”她又把车头的塑料袋拿下来,递给我。
我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隔着塑料袋,能摸到书本的轮廓。
“这是什么?”我问。
“你上次不是说,你们厂里有台德国的旧机床,很多零件都找不到图纸,不好维修吗?”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点期待,“我托我大学老师,从学校图书馆的资料室里,找到了一本五十年代的《德国精密机床维修手册》,是当时援助过来的翻译本。虽然很旧了,但说不定对你有用。”
我浑身一震,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
我猛地撕开塑料袋,里面是一本牛皮纸封面的大部头书,因为年代久远,书页已经泛黄,边角都起了毛。
我随手翻开几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零件爆炸图和技术参数,虽然是中文翻译版,但专业性极强。其中一页,画的正是我们厂里那台老掉牙的“德玛吉”卧式镗床的传动轴结构图!
这个难题,困扰了我们车间快半年了!
我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王兰。
我只是在上次吃饭的时候,为了显示我们之间有“代沟”,随口提了一句我最近在琢磨厂里那台德国老机床的事。
我以为她根本没听进去,或者听了也完全不懂。
没想到,她不仅记住了,还费了这么大功夫,为我找到了这么珍贵的资料。
这年头,这种几十年前的专业书籍,比古董还难找。她一个教小学的女老师,要去大学的故纸堆里翻找这种东西,得托多少关系,费多少口舌?
“你……”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看到我的表情,就知道这书找对了。
她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
“能帮上你就好。”她说。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敲打着伞面。
我撑着伞,她推着车,我们俩并排走在湿漉漉的校园小路上。
一路无话,但气氛不再像以前那样尴尬。
雨声,风声,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到了校门口,她要往左,我要往右。
“那我走了,卫东哥,你路上骑慢点。”她对我挥挥手。
“王兰!”我突然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把伞递还给她,“你撑着,我不要紧。”
她愣了一下,没有接。
我把伞硬塞到她手里,然后把那本宝贝似的维修手册揣进怀里,用外套裹好。
“你一个女孩子,别淋感冒了。”
说完,我翻身上了我的破车,一头扎进了雨幕里。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我的心却是滚烫的。
那一刻,我心里那道由自卑和偏见筑成的墙,开始出现了裂缝。
我意识到,我之前所有的想法,都错得离谱。
她不是不懂我的世界,而是她在努力地去懂。
她不是和我没有共同语言,而是她在用她的方式,和我寻找共同的语言。
这种尊重和理解,比任何华丽的辞藻和昂贵的礼物,都更能打动一个男人的心。
回到家,我顾不上换下湿透的衣服,就着灯光,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本《德国精密机床维修手册》。
书页上,除了印刷的铅字,还有一些用钢笔写下的娟秀批注。
“这里的‘蜗杆传动’,和他提的‘传动轴’是同一个部件吗?”
“P38,这个‘间隙补偿’的原理,似乎可以解决他说的那个‘精度下降’的问题。”
……
一行行,一页页,都是她的笔迹。
很显然,在把这本书交给我之前,她自己已经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甚至还努力地去理解了里面的内容。
一个师范大学的文科生,去啃一本全是专业术语和复杂图纸的机械工程书,这得需要多大的耐心和……心意?
我摩挲着那些字迹,眼前浮现出她戴着眼镜,在灯下蹙眉苦读的模样。
我的眼睛,一瞬间就湿了。
李卫东啊李卫东,你真是个混蛋!
人家姑娘把一颗真心捧到你面前,你却把它当成驴肝肺,还自以为是地觉得是在为她好。
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和自卑,在一个这样好的姑娘面前,算个屁!
那一晚,我抱着那本泛黄的图纸,想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姑娘,我不能再错过了。
第四章 八级钳工的尊严
机会很快就来了,以一种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厂里那台德国“德玛吉”卧式镗床,彻底趴窝了。
这台机床是我们厂的宝贝疙瘩,五十年代从东德进口的,虽然年纪比我还大,但精度和稳定性,比后来买的几台国产新机床还好。厂里很多高精度的活儿,都得靠它。
现在,它的主轴箱出了问题,一开机就异响,加工出来的零件,精度差得离谱。
车间刘主任急得嘴上起了燎泡,请了市里好几个专家来看,都束手无策。有人说得换主轴承,可这型号的轴承国内根本不生产。有人建议联系德国原厂,可人家厂子早就合并重组八百回了,去哪儿找?
最后,有人出了个主意,干脆整机报废,买台新的。
可厂长一听报价,脸都绿了。一台新的进口卧镗,得上百万。我们这种半死不活的老国企,哪有这笔钱。
厂里开了好几次会,最后,刘主任找到了我。
“卫东,死马当活马医吧。”他拍着我的肩膀,一脸凝重,“全厂上下,要说对这台老伙计最熟的,就是你了。你放手去弄,弄好了,厂里给你记大功!弄坏了……反正它现在也跟废铁差不多了。”
这话说得,既是信任,也是压力。
我心里有底,因为王兰给我的那本手册,我这半个月几乎翻烂了。对照着手册上的图纸和参数,我对这台机床的内部结构,已经了然于胸。
问题就出在主轴箱里的一个叫“角接触球轴承”的玩意儿上。因为常年磨损,轴承的滚道出现了点蚀,导致主轴旋转时产生跳动,精度自然就没了。
换,是没地方换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修复。
修复这种高精度轴承,对钳工的手上功夫,要求极高。那叫“刮研”,得用特制的刮刀,在轴承的滚道上手工刮削,把点蚀的部分刮掉,再重新研磨,精度要控制在“丝”的级别,也就是百分之一毫米。
这活儿,比在头发丝上刻字还难。没个几十年的功力,根本不敢碰。
我们厂里,原来能干这活儿的,只有我师父,一个真正的八级钳工。可他前年已经退休了。
现在,只能我上了。
我跟主任要了三天时间,把整个车间都清空了,就留我一个人和那台“德玛吉”。
这是一场硬仗,也是我的正名之战。
我不仅要修好这台机器,还要向所有人证明,我李卫东,一个技校毕业的钳工,靠这双手,一样能干出让大学生、让专家都佩服的活儿!
我更要向王兰证明,她没有看错人。
我把自己关在车间里,两天两夜没合眼。
拆卸、清洗、检查、测量……每一个步骤,我都做得小心翼翼。
然后就是最关键的刮研。
我戴上护目镜,打开高倍放大台灯,左手拿着轴承,右手握着刮刀,屏住呼吸,刀尖在比指甲盖还小的滚道上,一点点地刮削。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滴到鼻尖上,痒得不行,我也不敢动一下。
车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刮刀划过金属的“沙沙”声,和我的心跳声。
到了第三天中午,我饿得头晕眼花,手也开始发抖。我知道,我的体力到极限了。
就在这时,车间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王兰提着一个大大的饭盒,悄悄地走了进来。
她看到我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卫东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满脸油污,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活像个从煤堆里爬出来的难民。
“你怎么来了?”我声音嘶哑地问。
“我听我姐说,你在厂里抢修设备,两天没回家了。我……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她把饭盒放在旁边的操作台上,打开盖子。
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车间。
她盛了一碗汤,递到我嘴边,“快,先喝点汤暖暖身子。”
我看着她,眼眶一热。
我没接,而是固执地转过头,继续盯着手里的轴承。
“还差最后一点了,等我弄完。”我说。
这是我的尊严。
一个手艺人的尊un严。
在我的作品完成之前,我不能分心。
王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没有再劝我,而是默默地把碗放下,退到一边,找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下,安静地看着我。
她的目光,像一束温暖的光,照在我身上。
我的心,瞬间就定了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举起刮刀。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手,稳如磐石。
最后的收尾工作,我做得异常顺利。
当我把修复好的轴承重新安装进主轴箱,合上盖子,启动机床的那一刻,整个车间的人都围了过来。刘主任、厂长,还有几个老技术员。
机床发出了平稳而有力的“嗡嗡”声,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异响。
我拿来千分表一测,主轴跳动误差,小于0.005毫米!
比出厂标准还要高!
“成了!”刘主任激动地一拍大腿,眼圈都红了。
整个车间,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厂长走过来,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连声说:“好小子!好样的!你给我们厂立了大功!你就是我们厂的宝贝!是真正的八级钳工!”
我听着周围的赞誉,看着同事们敬佩的目光,心里却异常平静。
我转过头,在人群的角落里,寻找着那个身影。
她就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我。
眼睛里,有心疼,有骄傲,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名为“爱慕”的光。
那一刻,我知道,我赢了。
我不仅赢得了全厂的尊重,更赢得了她的心。
我李卫东的尊严,靠我这双钳工的手,挣回来了!
第五章 淬火
那台“德玛吉”修好之后,我在厂里彻底成了名人。
厂长在全厂大会上点名表扬,奖了我两千块钱奖金,还破格把我的技术等级,从六级直接提到了七级,享受工程师待遇。
这在当时,是想都不敢想的荣誉。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以前是客气,现在是实打实的佩服。连厂里那几个眼高于顶的老工程师,见到我都会主动点头,跟我探讨技术问题。
走在厂区里,我感觉自己的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但我心里最在意的,不是这些。
我拿着那两千块钱奖金,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市里最大的百货商场。
我给王兰买了一支“英雄”牌的钢笔,又给她挑了一条粉色的羊毛围巾。
然后,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给她打了传呼。
“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信息发出去,我拿着IC电话卡,手心全是汗,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很快,公用电话响了,是王兰回过来的。
“好啊。”她的声音带着笑意。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去什么大饭店,就在她们学校附近找了家干净的小馆子。
我把礼物拿出来,推到她面前。
“这个,送给你。”我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王兰打开盒子,看到钢笔和围巾,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真好看,谢谢你,卫东哥。”她拿起那条围巾,直接围在了脖子上,粉色的羊毛衬得她的脸颊愈发白皙动人。
“你……你喜欢就好。”我挠了挠头,心里乐开了花。
那顿饭,我们聊了很多。
我第一次,主动跟她聊起了我的工作,我的车间,我的师父,还有我对那些冰冷机器的感情。
我告诉她,在我眼里,那些机器不是没有生命的铁疙瘩,它们也有自己的脾气和秉性。你对它好,摸清了它的脾气,它就能给你干出最漂亮的活儿。
我说得眉飞色舞,她就托着下巴,安安静静地听着,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欣赏。
“卫东哥,我觉得你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她说。
我愣住了。
“真的,”她很认真地说,“那种光,叫热爱。一个人,能一辈子做自己热爱的事情,是很了不起的。”
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她这句话狠狠地戳中了。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人夸过我技术好,但从来没有人,能像她这样,透过我这身油腻的工装,看到我内心深处的那份热爱和坚守。
“王兰,”我看着她,郑重地叫着她的名字,“以前,是我不对。我总觉得我们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配不上你。我自卑,我怕拖累你。”
“我为我之前的混蛋想法,向你道歉。”我站起身,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吓了一跳,赶紧拉我坐下。
“卫东哥,你别这样。”她的眼圈有点红,“你从来没有配不上我。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她顿了顿,轻声说:“我承认,一开始是我姐撮合的。但后来,去了解你,去等你下课,给你送饭,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第一次去你哥家吃饭,你跟我说你工作的事,说那些我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别人可能觉得你是在炫耀或者卖弄,但我知道,你只是想跟我分享你最珍视的东西。那一刻,我就觉得,你这个人,很真。”
“后来,我看到你为了修那台机床,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却依然坚持着。我就知道,这个男人,值得我托付一辈子。”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我的全身。
我所有的自卑,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原来,我所以为的我们之间的“鸿沟”,在她眼里,根本就不存在。
我所以为的我的“不堪”,在她眼里,恰恰是闪光点。
淬火,是为了让钢变得更坚硬。
而王兰的出现,就像一道淬火的工序,把我这块生铁,烧得火热,又用她那温柔的泉水,瞬间冷却。
去掉了我身上那些脆弱的杂质,让我变得坚硬、自信,也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感情。
真正的感情,不是看你拥有多少,而是看你们是否能看到彼此内心深处的光。
“王兰,”我伸出手,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软,有点凉。
我用力地握紧,“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滴在了我的手背上,滚烫。
我这才知道,我占了多大的便宜。
我差点就因为自己那点可笑的骄傲和自卑,错过了一个用整个灵魂来爱我的姑娘。
这个便宜,是我李卫东这辈子,占到的最大的便宜。
第六章 往后余生
我和王兰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哥和嫂子的时候,嫂子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锅铲给扔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妹妹的眼光不会错!”她拉着王兰的手,又转头来拍我的胳膊,“卫东,你可得好好对我们家小兰,你要是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饶你!”
我哥在一旁憨憨地笑,给我递过来一根烟,“行啊,小子,开窍了。”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像是被注入了一抹明亮的色彩。
我的筒子楼,不再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王兰会经常过来,帮我把乱糟糟的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我的臭袜子不再堆成山,窗台上也多了两盆她买来的绿萝。
她不嫌弃我这里简陋,反而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我们的未来。
“这里可以放个小书架,以后你的技术书和我的课本就都有地方放了。”
“等我们攒点钱,把墙重新刷一下吧,刷成米白色,看起来亮堂。”
她一来,这间只有三十平米的小屋,就有了家的味道。
厂里的同事们,也都真心为我高兴。
大家看王兰的眼神,充满了善意和尊重。他们不再仅仅把她看作是“李卫东的对象”,而是把她当成我们工人大家庭的一份子。
有一次,王兰来厂里给我送东西,正好碰到我们车间的几个老师傅。
老师傅们热情地围上来,跟她打招呼。
“王老师,我们卫东可就交给你了啊!”
“是啊,这小子以前就是一根筋,现在看着柔和多了,都是王老师你的功劳!”
王兰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但还是大方地跟大家问好。
我看着她和我的同事们融洽地交谈,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她没有因为我的工人身份而感到一丝一毫的难堪,反而,她为我感到骄傲。她会认真地听我讲厂里的趣事,会记住我每一个同事的名字和他们的绝活儿。
她用她的行动告诉我,她爱的是我这个人,以及我所拥有的一切。
年底的时候,我和王兰结了婚。
没有盛大的婚礼,就在厂里的小食堂摆了十几桌,请了双方的亲戚和厂里关系好的同事。
那天,我穿着我哥借给我的西装,胸口别着一朵大红花,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王兰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没化妆,但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新娘子都好看。
厂长亲自来给我们当证婚人,他举着酒杯,大声说:“李卫东是我们红星厂的技术骨干,王兰老师是人民教师,他们是技术和文化的完美结合!我代表红星厂全体职工,祝他们新婚快乐,永结同心!”
下面响起一片叫好声和掌声。
我端起酒杯,看着身边笑靥如花的王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何德何能。
我何德何能,能娶到这么好的一个媳妇。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温馨。
我们依然住在那间小小的筒子楼里,但屋子里每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我每天下班,推开门,总能闻到饭菜的香味。王兰会迎上来,接过我手里的工具包,给我递上一杯热茶。
我会跟她讲车间里发生的事,哪个零件又出了问题,哪个新来的学徒又犯了傻。
她会跟我说学校里的孩子们有多调皮,哪个学生又取得了进步。
我们的话题,一个关于钢铁,一个关于粉笔,却总能聊到一块儿去。
后来,厂里效益越来越好,我的技术也越来越精湛,工资和奖金都涨了不少。我们攒了几年钱,又跟亲戚借了点,终于在市区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商品房。
搬家那天,我们站在宽敞明亮的新房里,王兰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卫东,你看,我们有自己的家了。”
我搂着她,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里无比踏实。
我常常会想起2001年的那个秋天,想起嫂子第一次跟我提起王兰时,我那副不情不愿、百般抗拒的蠢样子。
我总会忍不住笑自己,笑自己当初的有眼无珠。
我以为我们之间隔着一道鸿沟,是学历,是职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鸿沟,从来不是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是人心的偏见和隔阂。
是王兰,用她的善良、执着和智慧,一步步地推倒了我心里那堵墙,让我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她让我懂得,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他站在多高的位置,而在于他是否对自己的工作怀有热爱,是否对自己的生活抱有真诚。
她也让我明白,最好的感情,不是两个完美的人相遇,而是两个不完美的人,愿意为了对方,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
我李卫东这辈子,占的最大最美的便宜,就是娶了你,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