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我帮人割麦,认识一对双胞胎姐妹,表白敲错房门,却喜结良

发布时间:2025-09-10 22:13  浏览量:2

引子

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了两下,像只被捂住了嘴的蝉。

我几乎是弹起来的,一把抓过手机,飞快地按了静音。

黑暗里,身边的老伴林静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几点了,还不睡?”

“没事,单位群里发了个通知。”我压着嗓子回她,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屏幕上,那条微信消息明晃晃地扎着我的眼:“卫东哥,钱收到了,谢谢你。不然我们娘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又觉得这口气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

指尖悬在删除键上,犹豫了半秒,我还是按了下去。做贼心虚,大概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我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重新躺好,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邻居家漏水留下的那块水印,像一双模糊的眼睛,审视着我。

二十五年了。

我跟林静结婚二十五年了。从一无所有的毛头小子,到如今儿子都上了大学,我们俩的日子就像这老房子的墙皮,虽然旧了,但还算安稳。可这安稳,被一个月前的那通电话,砸出了一道裂缝。

那头是林岚,我妻子的双胞胎姐姐。

也是我二十五年前,那个麦浪滚滚的夏天里,真正想娶的姑娘。

我闭上眼,一九九五年的夏天,那股夹杂着麦秆清香和汗水咸味的风,又一次扑面而来。

那年我二十岁,跟着村里的麦客队,第一次出远门去豫东平原割麦子。工头老张把我们十几个半大小子拉到林家庄,说这里的麦子熟得透,主家给的工钱也爽快。

就是在林家庄的打麦场上,我第一次见到了林岚和林静。

她们穿着一样的碎花衬衫,扎着一样的长辫子,站在白杨树的阴凉下,给割麦的人送绿豆汤。林岚胆子大,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窝,挨个把碗递到我们这些浑身汗臭的麦客手里,声音像刚从井里湃过的西瓜,又脆又甜。

“大哥,喝碗汤解解暑吧。”

她把碗递给我时,我正光着膀子,汗珠子顺着胸口往下淌。我窘得脸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胡乱用衣角擦了把脸,才敢去接那碗。

而她的妹妹林静,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姐姐身后,手里也端着一摞碗,却低着头,只偶尔抬眼飞快地看我们一眼,像只受惊的小鹿。

从那天起,我的眼神就再也离不开林岚了。

她爱笑,爱说话,像夏天最烈的那一抹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心里却亮堂堂的。而林静,总是那片安静的树荫。

麦子割了半个月,我的心也跟着了魔半个月。我知道自己一个外地来的穷小子,配不上人家。可年轻人那点心思,就像地里的麦苗,见风就长。

临走前一晚,队里的老哥们儿灌了我几口劣质白酒,起着哄说:“卫东,喜欢那大双姑娘就去说啊!明天就走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酒壮怂人胆。

我脑子一热,揣着怦怦乱跳的心,就摸黑去了林家。

林家是村里常见的两间正房带一间偏房的小院。我知道姐妹俩住在东边那间屋。夏夜里,窗户都开着,透出昏黄的电灯光。

我站在东屋窗下,手心全是汗,练了一路的词全忘了。我能听见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还有屋里隐约传来的翻书声。

我清了清嗓子,鼓足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对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结结巴巴地喊:“林……林岚!我……我叫李卫东!我喜欢你!我想娶你当媳妇!”

喊完,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就泄了气,转身就往村外跑。我不敢听屋里的反应,生怕听到一句拒绝,或者更糟的,一声嘲笑。

我一路跑回我们落脚的村委会大院,脑子里嗡嗡作响。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我们就要登车离开。我一晚上没睡,眼圈都是黑的。我既盼着再见林岚一面,又怕见到她。

就在我们把行李都扔上那辆破旧的解放卡车时,一个人影从村口的小路上跑了过来。

是林静。

她跑到我面前,气喘吁吁,脸颊通红,手里攥着一个布包。她把布包塞进我手里,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俺姐……她说……她说她配不上你。这是……这是给你路上吃的煮鸡蛋。”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配不上我?这是最委婉的拒绝了。

我捏着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布包,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

车子发动了,我跳上车斗,看着林静的身影在晨雾里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我剥开一个鸡蛋,咬了一口,又干又涩,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以为,我和林家庄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

可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林静的来信。信里,她用娟秀的字迹问我安好,说家里一切都好,说那年的麦子收成不错。信的末尾,她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给我回信。

就这样,我们开始通信。她的信不长,说的都是些日常琐事,家里的鸡下了几个蛋,门口的梧桐树叶子黄了。我给她回信,讲我在城里工厂当学徒的辛苦和新奇。

我们像两个隔着千山万水的笔友,用最朴素的文字,拼凑着彼此的生活。

半年后,过年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买了张火车票,回了林家庄。

是林静在村口等我。她穿着一件崭新的红棉袄,脸冻得通红,看见我,羞涩地笑了笑。

那天,林家杀了鸡,招待我。饭桌上,我没看到林岚。林静的爹喝了点酒,话多了起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卫东啊,我们家林静,从小就内向,不爱说话,但心眼实诚,是个好姑娘。”

我心里一动,看着旁边低头扒饭的林静,她耳根都红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也许,当初那句“配不上你”,不是林岚说的,而是林静替她说的。也许,从头到尾,对我这个穷小子有好感的,都不是那个阳光一样的大双,而是这个月亮一样的小双。

那天晚上,我跟林静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夜空里有几颗疏疏落落的星星。

我问她:“林静,你愿意……跟我去城里吗?”

她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娶了林静。

我们结婚的时候,林岚已经去了南方打工。她只是托人带了二百块钱的红包。后来,她嫁在了外地,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我们两家人的生活,就像两条平行线,很少有交集。

我以为,当年的那场阴差阳错,早就被二十五年的柴米油盐磨平了。我努力当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我把工资卡交给林静,下班就回家,厂里有什么应酬,能推的都推了。

林静也确实是个好妻子。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儿子教育得知书达理。她话不多,但总能在我最累的时候,递上一杯热茶;在我跟人置气的时候,默默地给我下碗面条。我们的日子,就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不甜,但解渴。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牙齿掉光,头发全白。

直到一个月前,林岚回来了。

她离婚了,带着一个上初中的女儿,在外面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被前夫赶了出来,走投无路,只能回娘家。

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沙哑又疲惫,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清脆。她说,卫东,能不能借我点钱周转一下?

我瞒着林静,把我存了两年准备换车的五万块私房钱,取出来给了她。

我告诉自己,我不是因为别的。她毕竟是林静的姐姐,是我的大姨子。她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

可我不敢告诉林静。我怕她多想。我怕她觉得,我心里还惦记着林岚。

我越是怕,就越是心虚。

而现在,这心虚,就像一颗埋了二十五年的地雷,终于被踩响了。

第1章 那通电话

第二天早上,我眼皮跳得厉害,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林静像往常一样,五点半就起了床。厨房里很快传来“滋啦”一声,是鸡蛋下锅的声音,伴随着抽油烟机沉闷的轰鸣。这是我们家二十多年雷打不动的交响曲。

我躺在床上,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心里却越来越慌。

昨晚那条微信,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删干净了?会不会有什么云端同步之类的东西,被林静看见?我一个快五十岁的老男人,对这些新玩意儿一知半解。

“起来吃饭了!”林静在厨房喊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异样。

我赶紧穿好衣服,走到饭桌前。桌上摆着两碗小米粥,一碟咸菜,还有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我的那个,蛋黄是溏心的,她的那个,是全熟的。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

“今天厂里忙不忙?”她把筷子递给我,随口问了一句。

“老样子,还是那几台旧机器,天天闹毛病。”我扒了一口粥,滚烫的小米滑过喉咙,却暖不了我发虚的心。

林静“嗯”了一声,低头喝粥,没再说话。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平时,她总会跟我念叨几句,比如邻居家的狗又叫了一晚上,或者菜市场的菜又涨价了。今天,她异常安静。

她的眼皮有些肿,像是没睡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问:“昨晚……没睡好?”

她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平静,但又好像藏着点什么我看不懂的东西。“有点失眠,老毛病了。”

我不敢再问下去。

吃完饭,我像往常一样去洗碗。站在狭小的厨房里,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泡沫从我指间溢出来,滑腻腻的。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感觉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给罩住了。

【内心独白】

这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偷偷摸摸,提心吊胆,像个小偷。我不过是帮了一把落难的亲戚,怎么就搞得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可这话,我没法对林静说。一说,就等于承认我心里有鬼。可我到底有什么鬼?我自己也说不清了。

洗完碗,我换上工作服准备出门。林静已经把我的帆布工具包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这是她的另一个习惯。

我拎起包,对她说:“我走了。”

“等一下。”她突然叫住我。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走到我面前,伸出手,帮我理了理有些歪的衣领。她的手指冰凉,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脖子。我打了个激灵。

“领子都翻起来了。”她淡淡地说,眼睛却没看我,而是盯着我的领口。那上面有一点油渍,是昨天修机器时溅上的。

“哦,哦。”我含糊地应着。

她理好领子,退后一步,这才抬眼看我,说:“卫东,我们……是不是很久没好好聊过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句话像一把锥子,精准地扎进了我心上最软的地方。是啊,我们多久没好好聊过了?我们每天说话,说孩子,说工作,说水电煤气,但我们好像很久没聊过彼此的心事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我强装镇定地笑了笑,“不是天天都在聊吗?”

“那不一样。”她摇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疲惫和脆弱,“我觉得,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感觉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的手心也开始出汗,帆布包的带子被我攥得紧紧的。

“瞎想什么呢?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我的声音有些发干,“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能有什么秘密。”

“是吗?”她轻轻地反问了一句,目光像两把手术刀,想要剖开我的胸膛,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内心独白】

我该怎么办?是现在就跟她坦白吗?说我把咱们准备换车的钱,借给了林岚?她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觉得,二十五年前那道坎,我根本就没迈过去?她会不会觉得,我这些年对她的好,都是一种补偿,甚至是一种伪装?

我不敢赌。

这种赌局的赌注,是我二十五年的婚姻和家庭。

“真的没事。”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最近厂里效益不好,压力有点大,可能脸色不太好看,让你多心了。”

我找了个最蹩脚的理由。

林静没有再追问。她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那十几秒,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我感觉自己像个站在被告席上的犯人,等着法官的宣判。

最后,她叹了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上班吧,路上小心。”

说完,她转过身,走回了客厅,留给我一个萧索的背影。

我像个逃兵一样,逃出了家门。

走在老旧小区的甬路上,晨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几片落叶在地上打着旋。我听见楼上传来夫妻吵架的声音,夹杂着孩子的哭声,还有邻居王大妈扯着嗓子喊孙子吃饭的声音。

这些充满了烟火气的声音,在今天听来,却格外刺耳。

我工作的工厂离家不远,骑自行车二十分钟就到。这是一家半死不活的国营老厂,主要生产一些早就被市场淘汰的机械配件。厂里的年轻人早就走光了,剩下的都是我们这些四五十岁、没什么地方可去的老家伙。

我是一名钳工,八级。这手艺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算不上什么金饭碗了。但在我们厂里,我还算是个“人物”。机器坏了,车间主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李卫东。

我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拧螺丝,上机油,听机器的轰鸣声,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能让我暂时忘记家里的烦心事。

一进车间,我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机油味。老师傅老赵正叼着烟,对着一台抛光机唉声叹气。

“卫东,你可来了!这老家伙又罢工了。”

我放下工具包,走过去,弯下腰,侧耳听了听机器运转时微弱的异响,又用手摸了摸机壳的温度。

“轴承估计磨损了,得拆开看看。”我做出判断。

“我就知道你一来就有办法!”老赵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戴上手套,拿起扳手,开始拆卸机器。冰冷的钢铁,清晰的结构,明确的故障,这些都让我感到安心。在这里,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所有的努力都有结果。不像家里的事,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一上午,我都在跟那台抛光机较劲。等我满身油污地把它修好,重新听到它欢快地唱起歌时,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

我洗了把脸,正准备去食堂,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我心里一紧,走到车间角落一个没人的地方,才掏出手机。

又是林岚。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

“喂?”

“卫东哥,是我。”林岚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又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怎么了?慢慢说。”

“我女儿……我女儿在学校跟人打架,把同学给打伤了。现在人家家长闹到学校,要我们赔钱,不然就要报警,让我女儿退学……”

“伤得重不重?要赔多少?”我急忙问。

“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要住院观察。对方开口就要两万,我……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你借我的钱,都拿去还了之前的债……”林'岚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卫东哥,我知道我不该再来找你,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就你这么一个亲戚了……”

“你先别急。”我听着她的哭声,心里乱成一团,“你在哪个医院?我……我过去看看。”

挂了电话,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两万。

我上哪儿去弄两万块钱?我的工资卡在林静那里,每个月她就给我八百块零花钱。那五万的私房钱,已经是我这些年攒下的所有家底了。

【内心独白】

怎么办?不管吗?那可是林静的亲外甥女,真闹到退学,我怎么跟林静交代?可要是管,钱从哪来?再跟朋友借?上次借钱给林岚,我已经跟老赵他们张过嘴了。难道,要去动那笔我们给儿子存着娶媳妇的钱?不行,那笔钱林静看得比命都重。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就像被机油和铁屑搅和在了一起。

我看着车间里那些忙碌的工友,看着窗外灰色的天空,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一个男人,快五十岁了,连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失败?

我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2章 尘封的相册

我没去食堂吃饭,直接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家里没人,林静应该是去附近的超市买菜了。这给了我一个机会。

我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面放着几本存折,都是定期的,上面是林静和我共同的名字。其中一本,是给儿子李明准备的婚房首付,里面有十五万。这是我们俩省吃俭用二十年,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血汗钱。

我的手在存折上空悬着,像有千斤重。

动这笔钱,无异于在林静心上剜一块肉。她这个人,对自己抠门到极致,一件外套能穿十年,但对儿子,她什么都舍得。这笔钱,是她的底气,也是她对儿子未来的全部期望。

我不能动。

我关上抽屉,颓然地坐在床边。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那个立在五斗柜上的旧相框上。

相框里,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是去年儿子考上大学时照的。照片上的我,笑得有些勉强,眼角的皱纹藏不住了。林静挨着我,也笑着,但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只有儿子李明,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无所畏惧的朝气。

我们仨,看起来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幸福家庭。

可只有我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埋着怎样的暗流。

我的视线越过相框,看到了柜子顶上那个落了灰的木匣子。那是我结婚时,我爹传给我的,里面放着一些我们家的老物件。

我踩着凳子,把木匣子取了下来。打开它,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有我爷爷的军功章,我爹的劳动模范奖状,还有……一本厚厚的相册。

这本相册,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翻开过了。

我拂去上面的灰尘,翻开了第一页。

发黄的纸页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我,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旁边站着同样年轻的林静,穿着一件红色的确良衬衫,辫子上扎着红头绳。她的脸红扑扑的,低着头,不敢看镜头。

这是我们的结婚照。照相馆的师傅让我们笑一笑,我咧开了嘴,她却只是抿着唇,显得局促不安。

我手指轻轻抚过她年轻的脸庞。那时候的她,真瘦,像一根风中的芦苇。

往后翻,是儿子出生,满月,一周岁……一张张照片,记录着我们这个小家庭的成长轨迹。照片里的林静,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也舒展了许多。抱着儿子的她,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母性的光辉。

我一直翻到最后几页。那里夹着几张没有贴上去的散装照片。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几张照片,是一九九五年夏天,在林家庄拍的。是麦客队里一个会照相的兄弟,用他的海鸥相机给我们拍的。

其中一张,是林岚和林静的合影。她们俩并排站着,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林岚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而林静站在她旁边,微微侧着身子,像一朵含羞草,连笑容都带着几分羞涩。

还有一张,是我和几个工友在麦田里的合影。我光着膀子,皮肤晒得黝黑,正咧着嘴傻笑。而在照片的背景里,远处那棵白杨树下,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林岚。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所有的细节,都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林岚递给我绿豆汤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背,那冰凉滑腻的触感。她在打麦场上唱歌时,清亮的嗓音。她跟村里人开玩笑时,爽朗的笑声。

这些,我都记得。

可关于林静,我的记忆却有些模糊。我只记得她总跟在姐姐身后,安安静静的,像个影子。

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注意到这个影子的呢?

是从她开始给我写信,用那些朴素的文字,一点点填满我空虚的学徒生活开始?还是从我过年回到林家庄,看到她在寒风中等我,冻得通红的脸开始?

我说不清楚。

我只知道,当我向她提出,愿不愿意跟我去城里时,我心里是踏实的。我知道,这个姑娘,会安安分分地跟我过日子。

这二十五年,她也确实做到了。她没跟我红过一次脸,没跟我吵过一次架。家里的大事小情,她都依着我。我觉得,我娶到了一个好女人。

可是,我爱她吗?

这个问题,我从来不敢问自己。

就像一个走夜路的人,不敢回头看,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内心独白】

我一直以为,爱不爱的不重要,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了。我们这一代人,不都这么过来的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结婚后恋爱。我和林静,虽然没有媒人,但也差不多。可现在,林岚一回来,我心里这锅温吞水,就好像被扔进了一块烧红的炭,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烫得我坐立不安。

“你……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吓得我手一抖,相册差点掉在地上。

我猛地回头,看见林静站在卧室门口,手里还提着一袋刚买的青菜。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相册上,准确地说,是落在那张林岚和她的合影上。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没……没什么。”我慌乱地合上相册,想把它塞回木匣子里,“就是随便翻翻,看看以前的老照片。”

“是吗?”林静走进来,把菜放在地上。她没有看我,而是径直走到五斗柜前,拿起那个一家三口的相框,用袖子仔细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我以为,你早就把这些给忘了。”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怎么会忘。”我干巴巴地说,“都是……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都是过去的事了。”她重复了一遍,把相框放回原处,转过身来看着我,“既然是过去的事,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地看?还把给儿子存钱的存折也翻了出来?”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看见了。她什么都看见了。

“我……”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解释,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是不是想动那笔钱?”她步步紧逼,眼神像淬了冰,“你想拿那笔钱,去给林岚?”

我无言以对。

她的猜测,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李卫东。”她连名带姓地喊我,这是我们结婚二十五年来,头一次。“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想着她?”

我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

她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那种悲哀,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看见她的眼眶慢慢变红,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砸在她粗糙的手背上。

“二十五年了……”她哽咽着说,“我给你生儿子,给你操持这个家,我以为,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被我捂热了。可是,我错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出了卧室。

我听见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捧着那本沉重的相含册,像捧着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

【内心独白】

完了。一切都完了。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哭了。那个从没在我面前掉过一滴眼泪的女人,哭了。我把她伤得有多深?我像个笨拙的屠夫,用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地割着她的心。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缝合这道被我亲手划开的伤口。

第3章 一碗冷面

我不知道林静去了哪里。

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我跑遍了她平时可能去的几个地方,菜市场、小公园、她妹妹家,都没有她的身影。

太阳慢慢西斜,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空了一样。

回到家,屋子里冷锅冷灶,没有一丝烟火气。桌上还摆着早上没喝完的小米粥,已经凉透了。

我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林岚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卫东哥,你……你过来了吗?我女儿这边……”

“我过不去!”我没等她说完,就烦躁地打断了她,“我家里出事了!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关机。

我需要静一静。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二十五年的婚姻,到底算什么。

我跟林静,真的没有爱情吗?

我想起刚结婚那会儿,我还是个学徒,工资低,住的是厂里分的八平米的单身宿舍。林静跟着我,没有一句怨言。她用几块花布,把那个简陋的小屋装点得有了家的样子。她不会做什么复杂的菜,但总能用最便宜的食材,给我做出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有一次我发高烧,半夜里说胡话。她一个瘦弱的女人,硬是背着我,走了三里地,把我送到了医院。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她的肩膀被我的体重压得直不起来,雨水和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衫。

在医院里,我烧得迷迷糊糊,嘴里一直喊着一个名字。

我喊的是:“岚……岚……”

我以为我喊得很轻,可我看到了林静的表情。她给我擦脸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但她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继续默默地照顾我,给我喂水,换毛巾。

从那以后,她好像变得更沉默了。

这些年,我以为她忘了。或者,她根本没听清。

现在想来,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根刺,从一开始就扎在了她的心里。二十五年,从未拔出来过。而我,非但没有想办法帮她拔掉,反而因为林岚的出现,把这根刺往里捅得更深了。

我真是个混蛋。

天彻底黑了下来。我没有开灯,就那么在黑暗里坐着。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门开了,林静走了进来。她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好像是装着面条。

她开了灯,屋子里瞬间亮如白昼。我被晃得眯起了眼。

她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来了切菜和烧水的声音。

我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她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梳理过,但红肿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你……去哪了?”我小声问。

“随便走了走。”她头也不回地答道,声音沙哑。

“饭……我来做吧。”

“不用。”

气氛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面很快就下好了。是凉面。黄瓜丝、胡萝卜丝切得整整齐齐,码在雪白的面条上,浇上麻酱和蒜汁。这是我最爱吃的。

她把两碗面端到桌上,一碗推到我面前。

“吃吧。”

我拿起筷子,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林静。”我鼓起勇气,叫她的名字,“对不起。”

她搅动着碗里的面条,没有看我。“你对不起我的,不是今天这件事。”

我的心一颤。

“是二十五年前。”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我,“李卫东,你敢说,你当年站在我家窗外,喊的不是林岚的名字吗?”

我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

“你敢说,你看到我拿着鸡蛋去找你,你心里想的不是‘怎么是她’吗?”

“你敢说,这二十五年,你每次看着我的脸,就没有一次,把我想象成她吗?”

她一连三个反问,像三把尖刀,把我伪装了二十五年的那层厚厚的壳,剥得干干净净。

我张口结舌,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因为,她说的,全都是事实。

【内心独-白】

我无地自容。原来,我自以为是的深情和安稳,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持续了二十五年的笑话。她什么都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我演戏,看着我笨拙地掩饰。她心里该有多苦?这二十五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我……”我喉咙发紧,声音嘶哑,“我不是个东西。”

除了这句,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是个好人。”林静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你努力工作,你顾家,你对我和孩子都很好。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她越是这么说,我心里就越是难受。

“可是,尽力不代表没有遗憾。”她夹起一筷子面,慢慢地吃着,“就像这碗面,我放了你爱吃的麻酱,放了你爱吃的黄瓜丝,可它终究是碗凉面。天冷了,吃下去,胃里还是不舒服。”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在饭桌上,当着我老婆的面,哭得像个孩子。

我哭的不是被揭穿的狼狈,而是心疼。

我心疼她。心疼她这二十五年,一个人默默承受的委屈和煎熬。

我以为我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安稳的生活。可我却忘了,女人要的,从来不只是这些。

见我哭了,林静反而不哭了。她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那深不见底的悲哀,渐渐融化了,变成了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释然。

“别哭了。”她抽了张纸巾,递给我,“多大的人了。快吃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我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把脸,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着那碗已经彻底凉透了的面。

面条很劲道,麻酱很香,黄瓜丝很爽口。

可是,吃在嘴里,却满是苦涩的味道。

这顿饭,是我们结婚二十五年来,最沉默,也最漫长的一顿饭。

(切换至第三人称视角)

就在李卫东和林静在家中对峙的时候,市中心医院的走廊里,林岚正焦急地踱着步。

她比妹妹林静看起来要憔悴许多。常年在外的奔波和生活的磨砺,在她脸上刻下了清晰的痕迹。她的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头发也有些干枯。只有那双眼睛,在偶尔闪过的精明和算计中,还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神采。

她的女儿,十四岁的周晓晓,正躺在病房里,手臂上打着点滴。

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女人,叉着腰站在病房门口,声音尖利:“林女士,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一共两万块!一分都不能少!不然,我们现在就报警,让你女儿在档案里记上一个大过!你看她以后哪个好学校还敢要她!”

“王太太,您消消气。”林岚陪着笑脸,姿态放得很低,“孩子之间打闹,是我们家晓晓不对。医药费我们肯定会承担的。只是……只是这两万块,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我手头实在是……”

“商量?没得商量!”女人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你女儿把我儿子打成轻微脑震荡,我没让你赔二十万就算便宜你了!我告诉你,今天下午五点之前,钱要是不到位,咱们就派出所见!”

女人说完,狠狠地瞪了林岚一眼,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林岚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她疲惫地靠在墙上,掏出手机,又一次拨通了李卫东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里传来的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林岚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她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同样是林家的女儿,林静就能嫁给李卫东这样老实本分、顾家爱老婆的男人,在城里过着安稳的日子?而她,却要经历背叛、离婚,最后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带着女儿灰溜溜地逃回来?

当年,那个傻小子李卫东,明明是喜欢她的。

她怎么会不知道?村里哪个小伙子看她的眼神是爱慕,哪个是别有用心,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李卫东那种,是又傻又真的。

她也曾有过一丝心动。毕竟,李卫东虽然穷,但是个勤快踏实的小伙子,长得也周正。

可是,她不甘心。她不想一辈子待在那个小山村里,不想像她娘一样,嫁个庄稼汉,生一堆孩子,一辈子围着锅台和男人转。她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所以,当李卫东在那个夜晚,对着她们的窗户喊出那句表白时,她躲在屋里,捂着嘴笑。她觉得这个男人,真傻得可爱。

而她的妹妹林静,当时就坐在她旁边,手里捧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能感觉到,妹妹的心,也跟着那声表白,一起乱了。

第二天一早,林静非要去给李卫东送鸡蛋。她看着妹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对林静说:“你去跟他说,我配不上他。”

她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决定了三个人此后二十五年的命运。

她以为自己做出了最聪明的选择。她去了南方,进了工厂,后来嫁给了厂长的儿子。她以为自己从此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她没想到,生活远比她想象的要残酷。丈夫出轨,公婆嫌弃她生的是女儿,生意失败,欠下巨债。她的人生,从云端跌落到了泥潭。

而那个被她“让”出去的男人,却和她的妹妹,把日子过得平淡而安稳。

她不平衡。

所以,她回来了。她要拿回一点,她觉得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她看着手机上那个关机的提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李卫东,你躲不掉的。

你欠我的。

第4章 儿子的质问

那一晚,我和林静分房睡了。

她睡卧室,我睡客厅的沙发。

这沙发买了快十年了,海绵已经塌陷下去一块,睡在上面,腰都伸不直。我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客厅的窗户正对着小区里的路灯,昏黄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我就那么睁着眼,看着光斑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移动。

我心里想了很多。想我和林静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我想,这段婚姻,是不是真的要走到头了?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林静已经不在家了。桌上没有早饭,锅里也没有热水。这是二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情况。

我的心,像被那张塌陷的沙发一样,往下沉了又沉。

我去厂里上了半天班,魂不守舍,差点把手卷进机器里。车间主任看我脸色不对,给我批了半天假,让我回去休息。

我骑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

路过银行的时候,我停了下来。

我站在ATM机前,犹豫了很久。最后,我还是插进了那张我藏了很久的备用卡。卡里,有我这些年靠着接私活、修电器攒下的最后两千块钱。

我把钱取了出来,数了数,一共二十张粉红色的钞票。

这点钱,对于林岚的两万块缺口来说,是杯水车薪。但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动用的钱了。

我把钱塞进口袋,骑上车,去了医院。

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我得去看看情况。

在医院的走廊里,我看到了林岚。她正跟那个受伤孩子的家长说着什么,脸上堆着谦卑的笑,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个曾经像向日葵一样骄傲的姑娘,终究还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我走过去,把她拉到一边。

“卫东哥,你来了!”她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情况怎么样了?”我问。

“还是那样,对方咬死了两万块不松口。”她愁眉苦脸地说。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千块钱,塞到她手里。“我……我身上就这么多了。你先拿去,跟人家好好说说,看能不能先垫付一部分医药费。”

林岚捏着那薄薄的一沓钱,愣住了。“就……就这么点?”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

我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总不能告诉她,为了她,我老婆已经跟我闹到要分居的地步了吧?

“卫东哥,你不是在骗我吧?”林岚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你可是国营大厂的八级钳工,怎么可能就拿得出两千块钱?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家那位不让啊?”

她口中的“那位”,指的自然是林静。

“不关她的事!”我立刻反驳道,“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怎么不关她的事?”林岚冷笑一声,“李卫东,你别忘了,当年你喜欢的人是我!要不是我把你让给她,她能有今天的好日子?现在我落难了,她连这点钱都舍不得拿出来,她安的是什么心?”

她的话,像一根根毒刺,扎得我体无完肤。

“你别这么说林静!”我有些生气了,“她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你当我傻吗?”林岚的音量高了起来,“你们夫妻二十多年,你会为了我,去动你们的夫妻共同财产,还不告诉她?李卫东,你就是太老实,被她给吃得死死的!”

【内心独白】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尖酸,刻薄,蛮不讲理。这还是我记忆里那个爽朗爱笑的林岚吗?还是说,我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她?我记忆里的那个她,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美好想象。而眼前这个被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女人,才是真实的她。

我不想再跟她争辩下去。

“钱我给你了。事情你自己处理吧。我先走了。”我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李卫东!”她在我身后喊道,“你不管我女儿了吗?她可是你亲外甥女!”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就会心软。

我一路骑着车,心里五味杂陈。回到小区楼下,我看到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我的儿子,李明。

他背着一个双肩包,站在单元门口,眉头紧锁。他应该是从学校赶回来的。

“爸。”他看到我,迎了上来,“妈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知不知道她多担心你?”

我这才想起,我手机关机了。

“我……手机没电了。”我撒了个谎。

“你跟我妈吵架了?”李明开门见山地问。他不像他妈那么含蓄,性格更像我,直来直去。

“大人的事,你别管。”我不想跟他多说。

“我怎么能不管?”李明的语气也硬了起来,“我今天上午给妈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哭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她哭!爸,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是不是因为那个……林岚阿姨?”李明紧紧地盯着我。

我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了。”李明说,“昨天晚上,我在房间里复习,听见你们在客厅吵架。妈说,你把我们家准备给我买房的钱,拿去给了她?”

我心里一凉。原来,昨晚林静跟我说的那句话,被儿子听见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试图解释。

“那是哪样?”李明不依不饶,“爸,我一直觉得,你是我最尊敬的人。你诚实,稳重,有责任心。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为了一个二十多年没联系的女人,伤我妈的心,还想动我们家唯一的积蓄?”

儿子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问你,那个林岚阿姨,是不是你以前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比他妈问的还要直接,还要尖锐。

我无法回答。

我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李明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那是一种偶像轰然倒塌的失望。

“爸,我真看不起你。”

他扔下这句话,推开我,径直上了楼。

我一个人站在楼下,看着他消失在楼梯的拐角。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迈不动。

老婆的眼泪,儿子的质问。

我这个家,好像真的要散了。

我掏出烟,点了一根。烟雾缭绕中,我的眼睛被呛得生疼。

我抬起头,看着我们家亮着灯的窗户。那灯光,在今天看来,是那么的遥远和冰冷。

【内心独白】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以为我在维护亲情,在尽一个亲戚的本分。可结果呢?我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伤了最爱我的两个人的心。我成了一个里外不是人的混蛋。那个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名字,如今却像一个诅咒,要把我的人生拖进深渊。

我掐灭了烟头,迈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楼。

我必须要做个了断了。

第5章 一封信的真相

我推开家门的时候,李明和林静正坐在饭桌前。

桌上摆着两菜一汤,都是我平时爱吃的。但谁也没有动筷子。

气氛凝重得像要结冰。

看到我进来,李明站了起来,想说什么,被林静用眼神制止了。

“回来了?”林静的声音很平静,“洗手,吃饭吧。”

我走到饭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我今天……去见林岚了。”我决定不再隐瞒,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林静和李明的目光,同时聚焦在我身上。

“我给了她两千块钱。”我看着林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我跟她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林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至于那笔给儿子买房的钱,”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承认,我昨天动过那个念头。但是,我没那么做。那笔钱,是你和我一辈子的心血,我不会动的。”

“然后呢?”林静终于开口了,“你跟她断了,然后呢?我们之间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林静,”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仰视着她,“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二十五年的委屈。我混蛋,我承认。我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我以为我对你好,就是爱你。我错了。”

“我不敢说我现在有多爱你,因为我自己也分不清。但是,我知道,这个家,你和儿子,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你们,我李卫东什么都不是。”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太久了。

李明在一旁看着我们,眼眶也红了。

林静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我看到有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她的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你起来吧。”过了很久,她才开口,“让儿子看着笑话。”

我依言站了起来。

“吃饭吧。”她说。

这顿饭,吃得比昨天还要沉重。

吃完饭,李明很懂事地去洗了碗。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林静。

我们俩坐在沙发上,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电视开着,里面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但我们谁也没看。

“卫东,”林静突然开口,“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年去我家提亲的时候,我爹跟你说了什么?”

我想了想,说:“他说,你内向,但心眼实诚,是个好姑娘。”

“他只说了后半句。”林静摇了摇头,“前半句,他说的是,‘我们家林静,从小就死心眼,认准了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愣住了。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给你写第一封信吗?”她问。

我摇了摇头。我一直以为,是她对我也有好感。

“因为我姐。”林静说,“你走之后,她收到了一封信,是她当时在镇上认识的一个男的写的。她高兴得不得了,天天念叨着要去南方找他。我看到她那个样子,心里就替你不值。”

“你那么好一个后生,那么诚心诚意地对她,她却把你当个笑话。我气不过,我就想,这么好的人,不能就这么错过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所以,你就给我写了信?”

“嗯。”她点点头,“我当时就想,就算你心里没我,我也要让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姐那样。至少,还有人记着你的好。”

“后来通信,我越来越觉得,你就是我想嫁的那种男人。踏实,本分,有担当。所以,你过年回来,跟我提那件事的时候,我没有犹豫。”

“可是,我知道,你心里没我。”林静的目光,飘向了远方,像是在回忆一件很遥远的事。“新婚那天晚上,你喝多了,嘴里一直喊着我姐的名字。我躺在你身边,一夜没合眼。天亮的时候,我就想,这日子,可能过不下去了。”

“可是第二天,你醒了,看到我,你愣了一下,然后对我说,‘林静,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就因为你这句话,我又觉得,这日子,还能过。”

【内心独白】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当年那句无心之言,竟然成了她坚持下去的救命稻草。我这个混蛋,我给了她一句空洞的承诺,就让她撑了二十五年。我欠她的,何止是一句对不起。我欠她的是一整个青春,是一辈子最真挚的感情。

“我一直想,只要我对你好,对这个家好,总有一天,你会忘了她,会真心实意地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林静苦笑了一下,“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不,不是的!”我急切地打断她,“林静,你听我说!”

就在这时,李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信封已经泛黄,边角都磨损了。

“爸,妈,我觉得,有样东西,你们应该看看。”

他把信封递到我们面前。

我认得那个信封。那是我当年写给林岚的,唯一的一封信。我托人带给她,但后来一直没有回音。我以为她没收到,或者不屑于回。

“这封信,我前几天收拾我外婆的遗物时,在一个小铁盒里找到的。”李明说,“外婆去世前交代,等我长大了,就把这个交给我妈。”

林静接过信,愣住了。

她颤抖着手,从信封里抽出一张信纸。

信纸上,是我当年那幼稚的笔迹。

“林岚同志:见信如晤。自林家庄一别,月余有余,不知近况如何?……那晚我唐突,还望海涵。我心悦于你,如麦田望丰收,诚心诚意。若你心中亦有我,盼回信一封。若无意,亦不必为难……”

信的末尾,还有几行字,但笔迹完全不同。那是一种非常潦草,带着怒气的字迹。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女儿要去南方嫁人了,你这个穷麦客就别痴心妄想了!”

落款是:林岚的爹。

我看着那几行字,整个人都懵了。

(切换至第三人称视角)

林静死死地盯着那几行字,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想起来了。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她爹喝多了酒,从邮递员手里抢过一封信,是李卫东写给姐姐的。她爹不识字,让她念。

当她念到“我心悦于你”时,她爹勃然大怒,一把抢过信,让她代笔,在信的末尾写下了那句刻薄的拒绝。

她当时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只能流着泪,写下了那几个字。

她爹把信扔给她,说:“寄回去!让他断了念想!”

她没有寄。

她把信藏了起来。她不忍心,让那个真诚的年轻人,受到这样的羞辱。

后来,她开始给他写信,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弥补父亲犯下的错。她想告诉他,林家庄,不全是那么势利的人。

再后来,她嫁给了他。

她把这封信,连同那个秘密,一起锁进了心里最深的角落。她怕他知道真相后,会可怜她,会觉得她是有预谋地接近他。

她宁愿他以为,是林岚看不上他。也不愿他知道,他曾被自己的父亲如此羞辱过。

而她的母亲,在临终前,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老人心疼女儿一辈子的委屈,便把信收了起来,嘱咐外孙,等他长大了,再交给他的母亲。老人希望,有一天,这个心结能够解开。

现在,这个埋藏了二十五年的秘密,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揭开了。

林静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李卫东。

李卫东也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愧疚,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

他终于明白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林静会给他写信,为什么她会义无反顾地嫁给他。

他明白了她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多么深沉的爱,和多么巨大的委屈。

她不是一个影子。

她才是那个,从一开始,就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第6章 老厂房里的告白

那封信,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和林静之间那把锁了二十五年的心锁。

但同时,它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这些年来的愚蠢和自私。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久。从麦田里的初见到书信里的相知,从新婚时的窘迫到儿子出生后的喜悦。我们把这二十五年的日日夜夜,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地重新审视。

我才知道,她记得我修不好收音机时,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

我才知道,我第一次拿到奖金,给她买的那条的确良裙子,她一直压在箱底,舍不得穿。

我才知道,她在我每次出差时,都会整夜开着灯,等我报平安的电话。

这些我早已忽略的细节,她都一一珍藏着。

而我呢?我给了她什么?

除了一个丈夫的名分,和那句苍白的“会对你好”的承诺,我好像什么都没给。我的心,一直有一块地方,为那个虚幻的影子保留着。

“林静,”我握住她粗糙的手,那上面布满了做家务留下的老茧,“我对不起你。”

这一次,我说得无比真诚。

“都过去了。”她反手握住我,手心温暖而有力,“只要你以后,心里有我,有这个家,就比什么都强。”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向厂里请了一天假,然后给林岚打了个电话。

“我在你家楼下,你下来一下,我们谈谈。”我的语气很平静。

林岚很快就下来了。她看到我,脸上有些不自然。

“卫东哥……”

“上车吧。”我指了指我的自行车后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上来。

我骑着车,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我工作的工厂。

周末的厂区,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高大的厂房时,发出的“呜呜”声。

我把车停在一间废弃的老车间门口。这里的窗户玻璃都碎了,铁门也锈迹斑斑。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林岚有些不安地问。

“我刚进厂的时候,就在这里当学徒。”我看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说,“那时候,我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六块钱。林静跟着我,住在八平米的宿舍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冬天没有暖气,我们就抱着热水袋,盖三床被子。”

“我记得有一次,我病了,想吃口热乎的。她跑遍了半个城,给我买回来一碗羊肉汤。她自己舍不得吃,就看着我喝。我喝完了,才发现她手都冻僵了。”

我没有看林岚,只是自顾自地讲着。

“还有一次,儿子还小,半夜发烧。我出差在外地回不来。她一个人,抱着孩子,在医院里守了一夜。第二天我回来,看到她眼睛里全是血丝,人瘦了一圈。”

“这样的事,二十五年里,还有很多很多。我都快忘了,可她都记得。”

我转过身,看着林岚。“你知道,我昨天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林岚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没有说话。

“我在想,我是个瞎子。”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放着身边这么好一个女人,不去珍惜,不去疼爱,反而为了一个自己想象出来的影子,跟她置气,让她伤心。我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林岚,我知道你现在日子难过。作为亲戚,我该帮的,一定会帮。但是,是以林静的丈夫,李明的父亲,这个家的主人的身份去帮。而不是因为别的。”

“那两万块钱,我会想办法。我可以去跟厂里预支工资,可以去跟朋友借。但这笔钱,是我李卫东,借给你的。我会写借条,你要打欠条。亲兄弟,明算账。”

“至于我们过去的事……”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都过去了。我李卫东这辈子,媳妇只有一个,她叫林静。”

说完这番话,我感觉心里那块压了二十五年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阳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照进来,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岚站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卫东哥,对不起。”她的声音很小,“是我……是我不对。我不该回来搅乱你们的生活。”

“是我自己没拎清。”我摇了摇头,“不怪你。”

“那笔钱……我不要了。”她说,“我去找份工作,自己慢慢还债。我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看着她,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怜悯。

她也不过是个被生活逼到绝路的可怜人。

“钱我还是会借给你。孩子上学要紧。”我说,“等你以后手头宽裕了,再还我。不着急。”

我从口袋里掏出纸和笔,写了一张两万块的借条,签上我的名字,递给她。“你拿着这个,去找林静。她会把钱给你。”

我把家里的存折密码,告诉了林静。我相信她。

林岚接过借条,看着我,眼神复杂。

“谢谢你,卫东哥。”

“别谢我。”我说,“要去,就去谢谢林静吧。”

(切换至第三人称视角)

林岚捏着那张写着“借条”两个大字的纸,走进了李卫东和林静的家。

这是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踏进这个家门。

房子不大,但收拾得一尘不染。阳台上的花草,长得郁郁葱葱。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李卫东和林静依偎在一起,笑得那么真实而温暖。

林静正在厨房里包饺子。白色的面粉,沾了她半个袖子。

看到林岚进来,她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她只是擦了擦手,从厨房里走出来。

“来了?”

“嗯。”林岚有些局促,把手里的借条递了过去,“这是……卫东让我拿来给你的。”

林静接过借条,看了一眼,然后把它放在了茶几上。

“坐吧。”她说。

林岚在沙发上坐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姐,”林静先开了口,“这些年,你在外面,过得好吗?”

林岚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以为林静会恨她,会骂她。她没想到,林静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她。

“不好。”林岚摇着头,泣不成声,“一点都不好。”

她把这些年的委屈,这些年的辛酸,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丈夫的背叛,婆家的冷眼,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

林静就那么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递给她一张纸巾。

等林岚哭够了,说完了,林静才开口。

“姐,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的。”

林岚愣住了。

“你勇敢,有主见,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林静说,“不像我,从小就胆小,没主意,一辈子就守着这么一亩三分地。”

“可我现在这样……还不如你。”林岚苦涩地说。

“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好不好,冷暖自知。”林静站起身,从卧室里拿出一张存折和她的身份证,“密码是咱们娘的生日。这里面有十五万,是给小明准备的。你先拿两万去应急,剩下的,你看看是做点小生意,还是先租个房子安顿下来。”

“不,我不能要……”林岚连忙摆手。

“拿着吧。”林静把存折塞到她手里,“我们是亲姐妹。你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卫东说得对,这钱,算我们借你的。等你以后缓过来了,再还我们。”

林岚看着手里的存折,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平静而温和的妹妹,心里百感交集。

她一直以为,她比妹妹聪明,比妹妹会算计。

可到头来,她才发现,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个。

她算计了一辈子,最后输得一塌糊涂。

而她的妹妹,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赢得了所有。

“静,对不起。”林岚终于说出了这句迟到了二十五年的道歉。

“姐,别这么说。”林静摇了摇头,拉起她的手,“都过去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窗外,阳光正好。

第7章 一碗热汤面

我从工厂回到家时,林岚已经走了。

林静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灶上炖着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

她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回来了?”她没有回头,继续往汤里加着调料。

“嗯。”我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和厨房里食物的香气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让我无比安心的味道。

“都跟她……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我说,“以后,我心里,眼里,就只有你跟儿子。”

她没说话,只是用手肘轻轻碰了我一下。“起开,别妨碍我做饭。”

语气里,带着一丝我熟悉的嗔怪。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终于塌了。

晚饭,林静做了一大桌子菜。儿子李明也从学校回来了。

饭桌上,李明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

“爸,多吃点。你这几天都瘦了。”

我看着儿子,又看看身边的林静,心里暖洋洋的。

“对了,爸,妈,”李明突然说,“下周末,我们学校搞亲子活动,你们俩……一起来呗?”

“去!当然去!”我没等林静回答,就抢着说。

林静白了我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

吃完饭,我抢着去洗碗。林静没跟我争,只是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我。

“卫东,”她突然说,“那本相册,明天拿出来,我们把剩下的照片都贴上吧。”

“好。”我笑着答应。

我们要把过去那些空白的,缺失的,都一点点地补回来。

晚上,我没有再睡沙发。

躺在熟悉的床上,闻着枕头上熟悉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气息,我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我睡得特别踏实。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又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那个麦浪滚滚的夏天。

我又站在了林家那扇开着窗户的东屋前。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也没有结巴。

我清清楚楚地,对着屋里那个安静看书的身影喊道:

“林静!我叫李卫东!我喜欢你!我想娶你当媳妇!”

屋里的身影,慢慢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带着一丝羞涩的笑容。

第二天,我被一阵香味唤醒。

是面条的香味。

我走到厨房,看到林静正在煮面。不是凉面,是热气腾腾的,卧着一个荷包蛋的汤面。

她看到我,笑了笑。“醒了?快去洗漱,面马上好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看着她的笑脸,突然觉得,这比我记忆里任何一张年轻的脸庞,都要好看。

那是一种被岁月沉淀下来的,独一无二的美。

我走过去,学着昨天的样子,从背后抱住她。

“林静。”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二十五年前,没有把那封信寄出去。”

“也谢谢你,”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二十五年前,愿意娶我。”

我们相视而笑。

我知道,我们的故事,不是从一场错误的告白开始的。

而是从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一封没有寄出的信,和一个女人长达二十五年的,沉默而伟大的爱情开始的。

而我,将用我的后半生,去好好地品尝这碗面,去读懂这封信,去回报这份爱。

【内心独白】

生活就像我厂里那台老旧的车床,看着笨重,不起眼,但只要你用心去打磨,总能车出最光滑,最契合的零件。我和林静的婚姻,就是这么一个被生活打磨了二十五年的零件。虽然有过磕碰,有过瑕疵,但最终,我们严丝合缝地,嵌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这,大概就是过日子的真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