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同学约我一起参军,报名当天放我鸽子!后来才知他在泡我对

发布时间:2025-09-09 00:07  浏览量:1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一个不高不低,刚好能盖过厨房水槽里碗碟碰撞声的数值。这是我和妻子林静之间无声的默契,也是我们之间无形的墙。我窝在沙发这头,她坐在餐桌旁,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我们之间隔着三米,也隔着一整个不想被触碰的青春。

抽屉的滑轨有些涩,我用力一拉,发出“吱嘎”一声抗议。为了给女儿找她小时候的画,我翻出了这个积满灰尘的“潘多拉魔盒”。一沓泛黄的信件下,压着一张褪色的四寸照片。照片上三个少年,笑得没心没肺。左边的我,瘦得像根豆芽菜,中间是当时全校最漂亮的女孩晓冉,而右边,是搭着我肩膀,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李伟。我的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一道浅浅的疤,那里是小时候跟李伟爬树时留下的,他说,这是我们“过命”的交情。

“又在看这个?”林静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背后传来,没有温度。

我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把照片塞回信封里,动作慌乱。“没,找东西。”

她没再追问,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比任何质问都重。我们结婚十年,这口叹息,我听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我知道它代表什么:无奈,失望,以及一种被隔绝在外的疲惫。

“彤彤的同学下周过生日,你记得去订个蛋糕。”她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日常的平淡。

“好。”我应着,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一条微信新消息。我拿出来,是一个陌生的头像把我拉进了一个群,群名是“江城一中99届3班同学会”。我下意识地想退群,指尖却在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僵住了。

群公告里赫然写着:“各位老同学,毕业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本周六晚,帝豪酒店,不醉不归!特邀嘉宾:李伟(美国归来)。”

李伟。

这两个字像一颗生锈的钉子,在我心里埋了二十年,今天被人用榔头狠狠地砸了一下,连带着血肉,翻了出来。

林静瞥见了我的屏幕,声音陡然拔高:“他们还敢叫你?”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按熄。黑暗中,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我和李伟勾肩搭背,走在去武装部报名的路上,空气里都是汗水和梦想的味道。他说:“阿辉,等到了部队,咱俩一个班,我掩护你,你冲锋!”

我说:“好!”

可到了报名那天,武装部门口,我从日头正当中,一直等到日头偏西,他都没有出现。电话打不通,家里找不到人。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填完了那张本该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报名表。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下午,他正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对我暗恋了三年的女孩晓冉表白。而我,亲手把创造他们独处机会的情书,递到了晓冉手上。

“你去吗?”林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抬头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悲哀。半晌,我听到自己用一种陌生的、沙哑的声音说:“去。”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卧室,门被轻轻带上,没有摔门的巨响,却比任何噪音都更让我心慌。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35”分贝的嘈杂声,和我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二十年了,我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以为只要不看不想,那道伤疤就不会痛。可现在,我决定去,不是为了原谅,也不是为了叙旧。我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偷走了我青春里所有阳光的人,如今,过得到底有多好。

我重新拉开抽屉,拿出那张照片。照片上的李伟,笑容灿烂,眼神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在心里说:李伟,我来了。

第一章:铁锈味的夏天

时间倒回二十年前,江城的夏天像个巨大的蒸笼。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踩上去能留下一串黏糊糊的脚印。我和李伟刚从高考的战场上下来,感觉自己像被释放的囚犯,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阿辉,考得咋样?”李伟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力道大得让我一个趔趄。他总是这样,精力旺盛得像头小牛。

“就那样吧,估摸着能上个二本。”我揉着肩膀,咧嘴笑道。我的成绩不好不坏,没什么惊喜,也没什么意外。

“二本有么意思?”李伟不屑地撇撇嘴,他那双总是闪着精光的眼睛里,跳动着不安分的光芒,“当兵去!当个特种兵,多带劲!”

他的口头禅就是“有么意思”,仿佛世界上大部分事情在他眼里都索然无味,除了他当下最热衷的那一件。

当兵。这两个字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我心里那点不甘平庸的火苗。我们那个年代的男孩子,谁没有一个军人梦呢?穿着笔挺的军装,扛着钢枪,保家卫国。

“去!一起去!”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够兄弟!”李伟用力地搂住我的脖子,他身上混着汗味和廉价洗衣粉的味道,在那个夏天,却是最让我安心的气息。“咱俩一起报名,一起体检,一起进部队!到时候,我俩就是‘战地双雄’!”

我们俩的友谊,在整个江城一中都出了名。他是那种天生会发光的人,篮球打得好,人长得帅,嘴巴又甜,老师喜欢,女生爱慕。而我,是他的卫星,普通,不起眼,默默地绕着他转。我给他抄作业,给他占座位,在他跟别人打架的时候,第一个抄起板凳冲上去。所有人都说我傻,是李伟的跟班。我不反驳,因为我知道,李伟也对我好。

他会把他妈妈给他带的唯一的鸡蛋分我一半;他会在我被高年级勒索时,带着一群人把对方堵在巷子里,把钱给我抢回来;他知道我喜欢晓冉,就变着法儿地制造我们相处的机会。

晓冉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长长的马尾辫,白色的连衣裙,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就像一本我不敢翻开的精装书,美好得不真实。我把对她的喜欢写满了整个日记本,却不敢跟她说一句话。

是李伟怂恿我。他拍着胸脯说:“阿辉,你这不行啊!喜欢就得上!你看看你,怂得像个么样!”

“我……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写封情书,我帮你送!”他把我的本子抢过去,撕下写得最肉麻的一页,“就这个了!文采不错嘛!”

我涨红了脸,想抢回来,却被他灵活地躲开。“别啊,李伟,万一她……”

“没有万一!成了,你请我喝汽水;不成,我请你喝!反正不亏!”他不由分说地把信纸折成一个心形,塞进口袋,“等我好消息!”

那天下午,他真的把信送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他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笑得高深莫测。“她说,让她考虑一下。”

我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那几天,我魂不守舍,上课走神,吃饭发呆,连李伟跟我商量去哪个军区当兵,我都听不进去。

终于,到了去武装部报名的前一天。李伟找到我,表情严肃。“阿辉,明天上午九点,武装部门口,不见不散。送完情书,晓冉这几天都没理我,估计是害羞。等咱俩报名成功,成了准军人,你再去找她,她肯定对你刮目相看!”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即将迎来最高光的时刻:最好的兄弟,最爱的姑娘,最热血的梦想,似乎都触手可及。

那个晚上,我几乎没睡。我把家里我爸一套旧军装翻出来,在镜子前比划了半天,幻想着自己穿上它的样子。我甚至还练习了敬礼的姿势,把手腕都练酸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我妈给我煮了两个鸡蛋,反复叮嘱我路上小心。我爸,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一句:“去了部队,好好干。”

我揣着户口本和毕业证,骑着我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武装部。八点半,门口已经稀稀拉拉地站了一些人。我找了个阴凉地,一边擦汗,一边引颈眺望。

九点,李伟没来。

九点半,李伟没来。

十点,太阳越来越毒,我身上的T恤已经湿透了。我开始心慌,给他家打电话,没人接。打他呼机,没有回。

十一点,报名处的工作人员开始催促:“还没报名的抓紧时间了啊!下午就截止了!”

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来回踱步。手腕上的疤痕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痒,我用力地搓着,仿佛这样就能把他搓出来一样。

十二点,太阳正当顶,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渴得嗓子冒烟。武装部的大门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我终于绝望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李伟不会来了。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报名大厅。那张绿色的报名表,我填得格外慢。在“关系人”那一栏,我习惯性地想写下李伟的名字,笔尖悬在半空,却怎么也落不下去。最终,那一栏,我留了白。

当我走出武装部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偏西。我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麻木地骑着车。路过学校,鬼使神差地,我拐了进去。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蝉鸣不知疲倦。

我走到了那片我们经常逃课去抽烟的小树林。然后,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树荫下,李伟和晓冉抱在一起。

晓冉的脸埋在李伟的胸口,长长的马尾辫散落在他的肩上。李伟的手,正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幅残酷又唯美的油画。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扔进了一颗炸雷。我手里的自行车“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发出的巨响惊动了他们。

他们回过头。晓冉的脸上带着泪痕和红晕,看到我,她的眼神瞬间慌乱,挣脱了李伟的怀抱。

而李伟,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地,推开了晓冉,朝我走了过来。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坦然,甚至是一丝怜悯。

“阿辉,你听我解释。”他说。

我看着他,那个说要跟我“战地双雄”的兄弟,那个说要帮我追女孩的兄弟。我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和晓冉……是真心的。”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没去报名,也是因为她。她说,如果我去当兵,她就……不理我了。”

我盯着他,忽然笑了。我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真心?因为她?

那封我写的情书呢?那个他说“OK”的手势呢?那些关于梦想的豪言壮语呢?全都是狗屁吗?

我没有问。因为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有些背叛,是不需要解释的。所有的解释,都只是为了让背叛者自己心安理得。

人这一辈子,总要亲手埋葬一个最好的朋友,才能真正长大。这是我二十年后总结出的金句,但在当时,我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黑暗。

我扶起自行车,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李伟的声音:“阿辉!对不起!”

我没有回头。那个夏天,我的青春,连同那身我从未穿上的军装,一起被埋葬在了这片铁锈味的燥热里。我手腕上的那道疤,从那天起,开始隐隐作痛,一痛,就是二十年。

第二章:废墟上的尘埃

被李伟和晓冉背叛后的那个暑假,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夏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一只受伤的困兽。武装部的体检通知书寄到了家里,我把它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我爸第一次对我动了手。他指着垃圾桶里的碎片,气得浑身发抖:“陈辉!你晓不晓得你在搞么子?!这是当兵!是光宗耀祖的事!你说不去就不去了?”

我梗着脖子,一言不发。我能说什么?说我最好的兄弟为了抢我喜欢的女孩,放了我鸽子?我说不出口。那不仅是背叛,更是我的耻辱。

“你个苕!”(你这个傻子!)我爸一巴掌扇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这是他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他打完,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掌,愣住了,眼神里满是懊悔和痛心。

我妈冲进来,把我护在身后,哭着说:“你打他做么事!孩子心里肯定有委屈!”

我爸颓然地坐回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味。他没再逼我,只是那段时间,他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带着深深的失望。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一闭上眼,就是李伟和晓冉抱在一起的画面。李伟那坦然的眼神,像一根针,反复扎着我的心脏。我想不通,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

为了逃避这一切,我开始堕落。我跟着一群职高的小混混,学着抽烟、喝酒、打牌。我用酒精麻痹自己,用尼古丁填充空虚。我以为这样就能忘记痛苦,但每次午夜梦回,那种被掏空的失落感只会变本加厉。

那段时间,我爸妈老了很多。我妈总是偷偷地哭,我爸的头发白了一大片。有一次,我半夜喝醉了回家,吐得一塌糊涂。第二天早上,我头痛欲裂地醒来,看到床头放着一杯温好的蜂蜜水,旁边还有一张纸条,是我爸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少喝点,伤胃。”

看着那张纸条,我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我到底在干什么?为了两个不值得的人,我在惩罚最爱我的父母。

那天,我把剩下的半包烟扔了,去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小餐馆里当服务员,端盘子,洗碗。很累,很辛苦,每天累得倒头就睡,反而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餐馆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话不多,但人很好。他看我干活卖力,从不抱怨,慢慢地也愿意跟我说几句话。

有一天,店里不忙,他看我对着窗外发呆,递给我一瓶啤酒。“想什么呢?小伙子。”

我摇了摇头。

“还在想高中的事?”他像是看穿了我。

我愣住了,看着他。

他笑了笑,喝了口酒:“我年轻的时候,也被最好的朋友坑过。为了个女人,他把我准备拿去进货的钱全骗走了。那时候,我也觉得天塌了。”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后来?后来我就开了这个小店,娶了媳妇,生了娃。那个朋友,听说后来在外面混得不好,蹲了几年大牢。”他吐出一口烟圈,“年轻的时候,觉得天大的事,过去之后再看,也就那么回事。日子,总得往下过。”

日子,总得往下过。

这句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我阴暗的世界。是啊,我不能永远活在废墟里,做一粒卑微的尘埃。

那年冬天,我用自己攒下的工资,给我爸妈各买了一件新棉袄。我爸嘴上说着“浪费钱”,却在第二天就穿上了,在邻居面前显摆了好几天。我妈摸着棉袄,眼圈红了。

也就在那家餐馆,我遇到了林静。

她当时在附近的公司做文员,经常和同事来吃饭。她不像晓冉那么耀眼,总是安安静

静地坐在角落,话不多,但笑起来很温柔。

我注意到她,是因为她每次都会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还会把桌上的骨头、纸巾都收拢到一起,方便我收拾。在这个小细节里,我看到了一种教养和体贴。

有一次,她一个人来吃饭,点的还是那几样菜。那天我心情不好,因为听说李伟和晓冉考上了同一所外地的大学,双宿双飞。我上菜的时候,不小心把汤洒了一点在桌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慌忙道歉,拿着抹布去擦。

“没关系。”她递给我一张纸巾,声音很轻,“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今天一天都闷闷不乐的。”

我愣住了。从来没有人这么细心地观察过我。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那堵坚硬的墙,仿佛裂开了一道缝。

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后来,我才知道,她比我大两岁,也是江城本地人。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从一部老电影聊到街角新开的一家奶茶店。和她在一起,我感觉很放松,很舒服。我不用伪装,也不用刻意讨好。

我跟她讲了我的过去,包括李伟,包括晓冉,包括那个被撕碎的军人梦。我以为她会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懦弱和堕落。

但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对我说:“陈辉,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太重感情了。”

有些伤口,需要一个人帮你缝合;有些黑暗,需要一束光帮你照亮。林静就是我的那个人,那束光。

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我辞去了餐馆的工作,去学了一门电工的手艺。虽然辛苦,但收入稳定。林静也一直陪在我身边,鼓励我,支持我。

两年后,我们结了婚。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是请了双方的亲戚吃了顿饭。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我们有了自己的家。

婚后的生活平淡如水。我们一起上班,下班,买菜,做饭。周末会去公园逛逛,或者在家里看一整天的影碟。偶尔也会吵架,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我们总能很快和好。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一直平淡下去。那些关于青春的伤疤,已经被岁月磨平,结了痂。

直到那天,我在街上,再次遇到了李伟。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陪林静逛街。在一个高档商场的门口,我看到了他。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边站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但不是晓冉。

他变了。不再是那个穿着T恤、浑身汗味的少年,而是一个意气风发的成功人士。他正笑着跟身边的女人说着什么,那笑容,依然和二十年前一样,自信,耀眼。

他也看到了我。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迅速被一种复杂的、我读不懂的情绪取代。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林静的手,想要转身离开。我的第一反应,还是逃避。

“陈辉?”他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硬着头皮转过身。

“真的是你!”他朝我走来,脸上又挂上了那种熟悉的、热情的笑容,仿佛我们昨天才刚刚一起喝过酒。“这么多年没见,你小子,一点没变!”

他想上来给我一个拥抱,我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这位是?”他看向林静。

“我爱人,林静。”我介绍道,声音干涩。

“嫂子好,嫂子好!”他笑得更热情了,“我是陈辉的发小,李伟。”

林静只是朝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他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上停留了一秒。

“做点小工程。”我含糊地回答。

“哦哦,挺好,挺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这是我的名片,我现在在做风投。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看着那张烫金的名片,头衔是某某资本的副总裁。我没有接。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我拉着林静,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出很远,我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人的目光。

“他就是李伟?”回去的路上,林静轻声问。

“嗯。”

“他好像……过得很好。”

我没有回答。是啊,他过得很好。好到让我觉得,我们像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可再次相遇,我才发现,那道疤,只是结了痂,里面的脓血,从来没有被清理干净。嫉妒、不甘、屈辱,像毒蛇一样,再次缠住了我的心脏。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武装部的大门口,李伟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嘲讽地看着我:“陈辉,你这种人,只配待在烂泥里。”

我惊醒了,一身冷汗。旁边的林静被我惊动,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看着她熟睡的脸,心里的愧疚和痛苦翻江倒海。我伸手抱住她,把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我娶了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我应该满足,应该幸福。我不该再被过去纠缠。

可我做不到。那个叫李伟的男人,就像我人生的一个bug,只要他一出现,我的整个世界都会卡顿,甚至崩溃。

第三章:沉默的战争

自从街上偶遇李伟后,我和林静之间就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她不再问我关于李伟的任何事,我也绝口不提。我们像两个默契的演员,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会引爆一切的雷区。但那种压抑的沉默,比争吵更令人窒息。

同学会的消息,就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虽然没有立刻激起巨浪,却荡开了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我说“去”的那个晚上,我们分房睡了。这是我们结婚十年来第一次。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辗转反侧。我能听到卧室里,林静也在翻身。我们隔着一堵墙,却像隔着一个太平洋。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去上班了。餐桌上放着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还是温的。我的胃里一阵翻腾,说不出的难受。

冷战开始了。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不再有任何交流,一切沟通都通过女儿彤彤来完成。

“爸爸,妈妈让你下班记得去拿干洗的衣服。”

“彤彤,告诉爸爸,晚饭我做好了,让他趁热吃。”

彤彤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传声筒。她还小,不懂大人世界的复杂。有一次,她吃饭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小声问:“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在玩一个‘谁先说话谁就输了’的游戏?”

童言无忌,却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我心上。我看着女儿清澈又困惑的眼睛,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静别过脸去,我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那天晚上,我加班到很晚才回家。打开门,家里一片漆黑。我以为她们都睡了,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却发现床上是空的。我心里一慌,冲到女儿房间,看到林静抱着彤彤睡着了,母女俩依偎在一起,画面温馨又刺眼。

我退了出来,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孤独和悔恨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在为了一个二十年前的叛徒,伤害我最亲密的家人。我的固执,我的“不甘心”,正在摧毁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幸福。

人到中年最大的悲哀,不是一无所有,而是握着满手的幸福,却因为过去的执念,亲手把它打碎。

我起身,想去跟林静道歉。我想告诉她,我不去同学会了。我想告诉她,什么李伟,什么过去,都比不上她和女儿。

我走到女儿房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却迟迟没有拧开。我该怎么说?说“对不起,我错了”?太轻了。这十年来,我欠她的,又何止一句对不起。我把对李伟的怨恨,转化成一种消极的回避,在我的婚姻里筑起高墙。我享受着林静的照顾和温暖,却从未真正向她敞开过我的内心世界。

我的懦弱和自私,才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李伟打来的。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心脏猛地一缩。我挂断了,他却又打了过来,锲而不舍。我怕吵醒林静和孩子,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

“喂?”我压低了声音。

“阿辉,是我,李伟。”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然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同学会,你来吧?”

“我……”

“来吧,我们见一面,好好聊聊。有些事,我想当面跟你说清楚。”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二十年了,阿辉,该过去了。”

该过去了吗?我攥紧了拳头。凭什么他说过去就过去?他偷走了我的梦想,我的初恋,毁了我的青春,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成功人士,就想轻描淡写地一笔勾销?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我冷冷地说。

“不,有。”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是关于晓冉的。她……过得不好。”

晓冉。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虽然我对她早已没有了爱恋,但听到她过得不好,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她怎么了?”我还是没忍住。

“她……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挺难的。这次同学会,她也会来。”李伟叹了口气,“阿辉,我知道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感情的事,没有对错。我希望你能来,我们三个,把当年的心结解开。对你,对我,对晓冉,都好。”

我沉默了。李伟很聪明,他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他把我塑造成一个如果缺席,就是小气、就是不肯给前女友面子的男人。他用道德绑架,逼我不得不去。

挂了电话,我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初冬的夜风很冷,吹得我骨头缝里都疼。我忽然觉得很可笑。二十年前,我的人生被他和晓冉搅得天翻地覆;二十年后,他们俩依然能轻而易举地操控我的情绪。

而我,好像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回到客厅,我发现茶几上多了一杯水,旁边还放着一盒胃药。水还是温的。我愣住了,抬头看向女儿的房门,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我知道,林静还没睡。

她明明在跟我冷战,却还是记得我加班晚归有胃疼的毛病。

我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完。温热的水流进胃里,却暖不到我的心。我走到卧室门口,隔着门板,轻声说:“林静,对不起。”

里面没有回应。

“同学会,我还是想去。”我继续说,声音有些干涩,“不是为了别的……我就是想去,把这一切做个了断。然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

良久,门里传来她疲惫的声音:“随你吧。”

我知道,我伤透了她的心。

同学会那天,是个周六。我特意去商场买了身新衣服,一件深色的夹克,一条牛仔裤。对着镜子,我反复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落魄。

出门前,彤彤跑过来抱住我的腿,仰着头问:“爸爸,你要去哪里呀?不陪我和妈妈吗?”

我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爸爸去见一个老朋友。很快就回来。”

“是那个照片上的叔叔吗?”

我愣住了。

“上次妈妈看到你看着照片发呆,就哭了。”彤彤小声说,“爸爸,你不要惹妈妈生气了好不好?彤彤害怕。”

孩子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我最痛的地方。我抱紧女儿,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爸爸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逃也似的出了门。

我开着那辆开了快八年的国产车,驶向市中心最豪华的帝豪酒店。车里的收音机放着一首老歌,唱的是“时光一去不复回”。我把车停在酒店对面的马路边,看着那金碧辉煌的大门,迟迟没有下车。

我看到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三三两两地走进去。他们都变了,变得世故,变得圆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然后,我看到了李伟。他开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了酒店门口。门童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他下来,依然是那身笔挺的西装,风度翩翩。他跟几个同学打着招呼,举手投足间,都是成功者的派头。

紧接着,副驾驶的门开了。下来的,是晓冉。

她也变了。不再是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清纯少女。她化着精致的妆,穿着一条黑色的紧身长裙,但浓妆也掩盖不住她眼角的细纹和眉宇间的疲惫。她看到李伟,习惯性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没有达到眼底。

他们站在一起,依然是那么“般配”。

我坐在车里,这个不到10平米的狭小空间里,感觉快要窒息。我以为我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一切。可当这一幕真实地发生在我眼前时,我才发现,所有的心理建设,都不堪一击。

我手腕上的那道疤,又开始灼痛起来。

我发动了车子,想掉头离开。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林静。

我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陈辉,你在哪儿?”她的声音很平静。

“……在酒店门口。”

“进去吧。”她说,“别逃了。不管结果怎么样,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如果你还想要这个家的话。”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方向盘,看着酒店门口那对“璧人”,又想起林静那平静却充满力量的话语。我忽然明白了。今天,我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李伟和晓冉,更是我这二十年来,一直不敢面对的,懦弱的自己。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了过去。

第四章:迟到二十年的“真相”

帝豪酒店的宴会厅里,水晶吊灯璀璨夺目,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酒精和食物混合的味道。我一走进去,就像一个误入异世界的人,与这里的浮华与喧嚣格格不入。

“哎,这不是陈辉吗?”一个发了福的中年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是当年的班长。

“班长。”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哎呀,真是你!这么多年没见,你可是一点没变啊!”他热情地拉着我,“快快快,李伟到处找你呢!”

我被他半推半就地带到了主桌。李伟和晓冉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众星捧月一般。看到我,李伟的眼睛一亮,拨开人群向我走来。

“阿辉,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小子放我鸽子呢!”他上来就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那力道,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我浑身僵硬,任由他拍着我的后背。

“来来来,坐我这儿!”他拉着我坐到他身边,另一边就是晓冉。

我跟晓冉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万水千山。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然后迅速垂下眼帘,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红酒。

“陈辉,好久不见。”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GIL的颤抖。

“好久不见。”我应道。

接下来的时间,对我来说就是一场漫长的煎熬。大家都在推杯换盏,说着场面上的客套话。李伟是绝对的中心,他谈吐风趣,说着在华尔街的奇闻异事,引来阵阵惊叹和恭维。我坐在他旁边,像个透明人。

偶尔有人会转向我:“陈辉,你现在在哪儿发财啊?”

“我……自己做点小工程。”

“哦哦,那也挺好,自由!”对方敷衍一句,立刻又把话题转向了李伟。

我看着眼前这觥筹交错的一切,忽然觉得无比荒诞。二十年前,我们穿着同样的校服,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为了一道数学题争得面红耳赤。二十年后,我们之间却隔着一道用金钱、地位和世故堆砌起来的鸿沟。

年轻时我们以为,朋友会是一辈子的。人到中年才发现,阶级才是。

酒过三巡,李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各位同学,今天能聚在一起,我真的很高兴。”他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尤其是,今天我最好的兄弟,陈辉也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如坐针毡。

“我知道,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我和阿辉,当年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我们约好了一起去当兵。”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我失约了。因为我,爱上了我们班最美的女孩。”

他看向晓冉,眼神温柔。晓冉的脸白了白。

“因为这个,阿辉跟我决裂了二十年。”李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伤感,“今天,当着所有老同学的面,我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他转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全场响起了掌声。所有人都用一种“你该原谅他了”的眼神看着我。

我被架在了火上。如果我不原谅,我就是小肚鸡肠,就是不识大体。

我看着他,他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眼神却深不见底。我忽然明白了,他不是在道歉,他是在表演。他要用一场完美的公开忏悔,来洗刷自己的“污点”,来彰显自己的“重情重义”,来彻底了结这段让他不那么光彩的过去。

而我,只是他这场完美表演里的一个道具。

我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也灼烧着我的心。

宴会结束后,大部分人都醉了。李伟拉住我,说:“阿辉,我们聊聊。”

他把我带到了酒店的楼梯间。这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

“还在生我的气?”他递给我一支烟,我摆了摆手。

“李伟,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开门见山。

他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阿辉,我知道你恨我。我承认,当年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你。”

“你只是瞒着我吗?”我冷笑,“你是在利用我!你让我帮你送情书,却是在为自己铺路!”

“不是那样的!”他忽然激动起来,“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告诉你真相,你别激动。”

他掐灭了烟,表情变得严肃:“当年,我确实帮你送了信。但是晓冉看了之后,根本就没当回事。她说,她一直只把你当弟弟。她喜欢的人,是我。”

我愣住了。

“她跟我说,她知道你喜欢她,但她不想伤害你。她说,如果我跟你一起去当兵,她就在我们走后,一个人去外地,谁也不联系。”李伟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真诚”,“阿辉,我能怎么办?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喜欢的女人。我选择了她,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没有我,你也得不到她。我不想让你参军两年回来,面对一个更残酷的现实!”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头上。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他说的是真的吗?晓冉真的从来没喜欢过我?李伟选择背叛我,是为了“保护”我?

这太荒谬了!

“所以,你背叛我,还是为了我好?”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你可以这么理解。”他坦然地看着我,“我承认我自私,我想要晓冉。但我也确实不想让你更受伤害。当年的事,我们都有错。你太内向,太自卑,不敢去争取。而我,太自负,用了最蠢的方式。我们都年轻,不是吗?”

我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逻辑天衣无缝,把所有的背叛和自私,都包装成了一场“情非得已”和“用心良苦”。他把自己从一个卑劣的背叛者,塑造成了一个在兄弟情和爱情中艰难抉择的悲情英雄。

而我,成了一个可怜的、不自量力的失败者。

“那晓冉呢?”我艰难地开口,“你不是说她过得不好吗?”

提到晓冉,李伟的眼神黯淡下来。“我们毕业后就在一起了,我带她去了美国。但……国外的生活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我忙着打拼事业,忽略了她。后来,她遇到了别人,我们就分开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确实不容易。这次回来,我想帮帮她。阿辉,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他伸出手,想拍我的肩膀。

我躲开了。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最信任的兄弟。二十年后,他依然在用他那套逻辑,操控着一切。我忽然觉得很累,很没意思。

我不想再跟他争辩了。因为跟一个活在自己逻辑闭环里的人争论,是永远没有结果的。

“李伟,”我平静地说,“你说得对,我们都年轻过。但是,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楼梯间。

我没有回宴会厅,直接走出了酒店。外面的冷空气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我没有立刻开车回家,而是在路边走着。

李伟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不来自李伟的答案。

我拿出手机,翻出班长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班长,我是陈辉……我想问你个事,你有晓冉的联系方式吗?”

第五章:一地鸡毛的真相

拿到晓冉的电话号码后,我犹豫了整整一夜。我不知道该不该打这个电话。见了面,我该说什么?问她当年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问她和李伟的“真相”?

这像是在揭开一个已经长好的伤疤,去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烂透了。

第二天是周日,林静带着彤彤回了娘家。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号码,手心直冒汗。

最终,我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传来一个疲惫而警惕的女声:“喂,哪位?”

“晓冉,是我,陈辉。”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她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疏离:“有事吗?”

“我想……见你一面。有些事,想问清楚。”

她又沉默了。我能听到电话里有孩子吵闹的声音,还有她不耐烦地呵斥:“安靜点!”

“好吧。”她说,“下午三点,街角那家咖啡馆。”

下午,我提前半小时到了咖啡馆。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心里五味杂陈。

三点整,晓冉推门进来。她穿着一件普通的风衣,素面朝天。没有了昨晚宴会上的精致妆容,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袋很重,法令纹也深了。岁月,终究没有对她格外仁慈。

她在我对面坐下,点了杯美式咖啡。

“想问什么,问吧。”她开门见山,没有一丝一毫叙旧的意思。

我看着她,这个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女孩,如今却像个陌生人。

“当年……”我艰难地开口,“李伟说,你从来没喜欢过我,是你主动找的他。”

晓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滚烫的液体似乎也没能让她冰冷的表情融化分毫。她抬起眼,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

“你信了?”

我没说话。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苍凉和自嘲。“陈辉,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好骗。”

我的心一沉。

“是,我承认,我当年是虚荣。”她搅动着咖啡,目光落在窗外,“李伟家里条件比你好,他嘴巴比你甜,会讨女孩子欢心。最重要的是,他跟我说,他能带我去大城市,去上最好的大学。而你呢?你那时候一门心思想去当兵。当兵,能给我什么?”

她的直白,像一把刀,刺得我生疼。

“那封信呢?”我追问,“你不是说,要考虑一下吗?”

“那封信,李伟根本就没给我。”她说。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什么?”

“同学会后,我才从别的同学那里知道,你当年给我写过情书。”晓冉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李伟当时追我,追得很紧。他跟我说,你是个死脑筋,一心只想去当兵,根本没想过未来。他说,你让我帮你送的,是一封绝交信,说你要去部队了,让我别等你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拿着那封所谓的‘绝交信’,在我面前演了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他说他怎么劝你,你都不听。他说他为了不让你一个人去部队太孤单,决定放弃我,陪你一起去。我当时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所以,你去武装部报名那天,他放你鸽子,是去找我了。他跟我说,他想了一晚上,还是放不下我。他说他宁愿被你误会,也不想错过我。陈辉,你懂吗?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爱不惜背叛兄弟的‘情圣’。而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就吃这一套。”

我坐在那里,浑身冰冷。原来,这才是真相。

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李伟,这个我最好的兄弟,用一封信,骗了我们两个人。他对我,演了一出“兄弟情深,帮忙追爱”;对晓冉,演了一出“为爱痴狂,忍痛割爱”。他用精湛的演技,把我变成他抱得美人归的垫脚石,又把我塑造成一个不懂风情的“傻子”,来衬托他的“深情”。

二十年来,我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我恨他,怨他,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他剧本里的一个丑角。

“那你为什么……”我声音嘶哑,“为什么后来跟他去了美国,又分开了?”

“因为谎言总有戳穿的一天。”晓冉的眼神变得空洞,“到了美国,我才发现他根本不是他说的那么厉害。他家里也只是小康,他所谓的前途,都是他吹出来的牛。我们过得很辛苦,经常为钱吵架。有一次吵急了,他把当年的事全说了出来,带着一种炫耀的语气,说他当年是怎么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那一刻,我才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私,虚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爱的不是我,他爱的是战胜你,得到你的东西的那种快感。”

我们总以为,时间会筛选出真朋友。其实,时间只会让你看清,谁是人,谁是鬼。

“后来,我们就离婚了。”晓冉平静地叙述着,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带着孩子回了国。这次同学会,是他求我来的。他说他要投资一个项目,需要一些老同学的人脉,让我帮他撑撑场面。他还答应,事成之后,会给我一笔钱。”

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D味。没有了爱,没有了恨,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悲哀。为她,也为我自己。我们都曾是李伟的猎物,是他通往“成功”路上的战利品和工具。

“陈辉,”晓冉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温度,“对不起。当年,如果我能成熟一点,不那么虚荣,也许……我们都不会被他骗。”

我摇了摇头。“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瞎了眼,认错了兄弟。”

那天的谈话,像一场迟来的手术,将我心里那颗埋了二十年的,连根拔起。虽然过程很痛,但当真相大白于天下时,我感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我不再恨李伟了。因为恨一个不值得的人,是对自己最大的消耗。我也不再怨恨自己的青春。那段被偷走的岁月,教会了我看清人性,也让我更懂得珍惜眼前。

我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林静和彤彤还没回来。我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餐。我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和彤tóng最喜欢的玉米烙。

当我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时,门开了。

林静和彤彤回来了。看到一桌子的菜,林静愣住了。

“你……”

我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包,然后,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对不起。”我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声音哽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我的手,慢慢地,收紧了。

第六章:阳台上的晨光

那个拥抱,像一个开关,重启了我和林静之间几乎停摆的交流。

晚饭的时候,彤彤很高兴,因为爸爸妈妈终于又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了。我给林静夹了一块排骨,她看了我一眼,也默默地给我盛了一碗汤。

饭后,我主动洗了碗。林静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客厅看手机,而是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我。

“都……知道了?”她轻声问。

“嗯。”我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橱柜,擦干手,转过身面对她,“都知道了。”

我把和晓冉的见面,以及李伟那套卑劣的骗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我没有丝毫隐瞒,包括晓冉说我“好骗”,包括她承认自己当年的虚荣。

林静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等我说完,她才叹了口气。“所以,你这二十年的心结,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淡淡的怜惜。

“是啊,一个笑话。”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恨了他二十年,结果发现,我连被他当成对手的资格都没有。我只是他剧本里一个愚蠢的道具。”

“那你现在,还恨他吗?”

我摇了摇头。“不恨了。觉得没意思。就像你走在路上,被一条疯狗咬了,你难道还要趴下去咬它一口吗?绕开就好了。”

林静看着我,眼神里有了一丝笑意。“你能这么想,就好。”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从李伟,聊到我们的婚姻,聊到这十年来的种种。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坦诚地交流。我这才知道,原来我那些自以为是的“隐藏”,在她眼里,是那么的透明和可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有根刺吗?”林静说,“你每次看到同学会的消息就烦躁,你每次喝多了就念叨着‘凭什么’,你以为我听不见吗?我只是在等你,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自己拔掉这根刺,而不是等着它在你心里化脓、溃烂,最后毁了我们这个家。”

“我一直以为,你介意的是晓冉。”

“我介意她什么?”林静白了我一眼,“我介意一个二十年前的过去式?我介意的是你!陈辉,我介意你不敢面对过去,介意你把对过去的怨气,变成对现在生活的消极。你把自己关起来,也把我关在了门外。我们是夫妻,不是合租的室友。”

夫妻间最远的距离,不是不爱了,而是明明躺在一张床上,却各自想着心事失眠。林静的话,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段婚姻的受害者,是我在用我的平庸,忍受着过去的屈辱。到头来,我才是那个施暴者。我用我的沉默和逃避,对最爱我的林静,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暴力。

“老婆,对不起。”我握住她的手,“真的,对不起。”

“光说对不起没用。”她抽回手,站起身,“看你以后表现。”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我知道,我们之间那堵冰墙,已经开始融化了。

第二天是周一,我醒得很早。天刚蒙蒙亮,我走出卧室,看到林静正站在阳台上。晨光熹微,给她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

她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在想什么?”我问。

“在想,今天早上吃什么。”她答非所问。

我笑了,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我来做。你想吃什么?”

“豆浆,油条。”

“好。”

我们俩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天边一点点亮起来,城市在晨光中慢慢苏醒。没有多余的话,但彼此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贴近。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过去那些所谓的恩怨情仇,都像上辈子的事一样遥远。什么李伟,什么晓冉,什么被偷走的青春,都比不上眼前这个愿意陪我看日出的女人,和家里那碗热腾腾的豆浆。

生活,不就是这些最平凡的烟火气吗?

上班的路上,我的手机响了,是李伟。我直接挂断,然后把他拉黑了。从通讯录,到微信,再到我的人生。

这个动作,我迟了二十年。但好在,不算太晚。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但又有些不一样了。

我会主动跟林静分享我工作上的事,开心的,不开心的。她也会跟我吐槽她公司里的八卦。我们开始一起接送彤彤上下学,周末会带着她去郊野公园放风筝。

家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好。彤彤的笑声也多了起来。

有一次,我心血来潮,想教我爸用智能手机。他年纪大了,眼睛花,手指也不灵活。一个简单的“发微信”,我教了十几遍,他还是学不会。

“哎呀,不学了不学了!太麻烦了!”他把手机一推,不耐烦地说。

“爸,你别急啊,很简单的,你看……”我又演示了一遍。

“你急么子咯!我都说了不学了!”他发起脾气来。

我差点也火了,但看到他那副既想学又怕麻烦的别扭样子,忽然想起了小时候他教我骑车的场景。那时候,我也是这么笨,摔了无数次,他也是这么不耐烦地吼我,但却一次次地扶起我,扶起车。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

我耐着性子,手把手地,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教会了他怎么发语音,怎么看朋友圈。

当他成功地给我妈发去第一条语音信息,听到手机里传来我妈的回复时,他脸上露出了孩子般得意的笑容。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所谓成长,不是你懂得了多少大道理,而是你开始懂得,如何去温柔地对待你身边的人。

人到中年才明白,生活里没有那么多主角配角,大家都是在自己的剧本里,演着一出草草收场的戏。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演好自己的角色,珍惜自己的观众。

我的观众,就是我的家人。

第七章:未发出的消息

转眼,半年过去了。

李伟和晓冉,就像两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激起一阵涟漪后,便沉入了湖底,再无踪迹。我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

我和林静的关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我们学会了沟通,学会了分享,也学会了如何去爱对方。

那道我手腕上的疤,似乎也不再那么痒了。我很少再下意识地去摩挲它。它就像一段被封存的过去,依然存在,却不再让我疼痛。

我的工程队接了一个大项目,忙得脚不沾地。虽然辛苦,但每天回家,能看到林静和彤彤的笑脸,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这天晚上,我难得准时下班。彤彤已经睡了,林静在客厅等我。

“吃饭了吗?”她给我倒了杯温水。

“在工地随便吃了点。”我喝了口水,在沙发上坐下。

电视开着,声音不大不小。新闻里正在播报着什么财经消息。

“爸爸,电视声音太大了。”彤彤在房间里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林静拿起遥控器,正要调小。我伸手拦住她,拿过遥控器,把音量从我们默认的“35”,调到了“25”。

林静看了我一眼,笑了。

我也笑了。

有些改变,不需要惊天动地,一个数字的变化,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电视新闻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李伟。他穿着西装,人模狗样地坐在一个论坛的嘉宾席上,标题写着“青年企业家分享创业心得”。

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跳了一下。

林静也看到了,她关掉了电视。

“一个骗子,也成了企业家了。”她不屑地撇撇嘴。

我没说话。看着电视屏幕上李伟那张意气风发的脸,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嫉妒,也没有不甘。我只是觉得,有点可笑。

他处心积虑,踩着别人往上爬,得到了他想要的名利。可他快乐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现在很快乐。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好友申请。

陌生的头像,验证信息写着:阿辉,是我。

是李伟。他换了个号。

我看着那条申请,犹豫了几秒钟,点了“通过”。

几乎是立刻,他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阿辉,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是,我真的把你当兄弟。”

“我最近……遇到点麻烦。公司资金链断了,我需要一笔钱周转。不多,五十万。算我借的,三个月就还你。”

我看着这条消息,忽然笑了。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又来找我了。什么兄弟,什么情谊,都是屁话。他只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想起了我这个他眼中“最好骗”的傻子。

我没有回复他,只是把手机递给了林静。

林静看完,冷笑一声,拿过我的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了一行字。

她把手机给我看,上面写着:“我凭什么借给你?”

我看着这行字,又看了看林静。她正挑着眉,一脸“快夸我”的表情。

我笑了,删掉了那行字。

然后,我打下了另一句话。

“我老婆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我没有点发送。

我只是把手机屏幕按熄,随手把它反扣在茶几上。

“不回他?”林静问。

“不回。”我说,“跟一个活在戏里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我站起身,走到林静身边,牵起她的手。“走吧,老婆,睡觉去。”

她笑了,点了点头。

卧室的灯光很温暖。我躺在床上,听着身边妻女均匀的呼吸声,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至于那个被反扣在茶几上的手机,那条未曾发出的消息,那个活在过去的人,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的世界,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