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他待我冷漠如初,可我知道他早已对我动了心(完结)

发布时间:2025-09-24 13:53  浏览量:1

我亲吻裴知鹤脸上的伤疤时,他神色冷淡地把头偏了过去:「公主请自重。」

丞相大人真的没有动心吗?

可你膝上不断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你。

1

裴知鹤,一手遮天的丞相大人。

听说因幼时容貌有损,常年戴着半块面具。

鬼面罗刹,杀伐果断,可止小儿夜啼。

这个人上一世跟我斗了一辈子。

从市井到朝堂,从兵权到皇权。

谁都觉得我和裴知鹤是一山不容二虎,斗到最后总要死一个。

我也这么觉得。

我嘴上赞他是国之栋梁,满脑子想的都是往后赐他毒酒还是白绫。

裴知鹤说我殿下高义,下毒刺杀却是半点不客气。

我们棋逢对手,处处针锋相对。

谁也没想到,就这样一个人。

就这样一个我半夜惊醒都在琢磨怎么杀他才最痛快的人。

为了救我惨死街头。

凌迟之刑,整整三日。

直到最后也没说出我的藏身之地。

2

「公主在看什么?」

裴知鹤眉眼厌倦,笼着大氅立在路边,周身萦绕着股阴郁。

半张脸光洁如玉,俊朗出尘。

半张脸覆着块黑铁面具,纹案狰狞。

我恍然回神,这才发现我盯着裴知鹤看了太久。

我抱歉笑笑:

「在看丞相大人的嘴。

「不知道亲起来是软是硬。」

他身后那些拥趸气得脸红脖子粗:

「公主还请慎言!」

「早听闻六公主放浪形骸,今日一见传言果真不虚。」

「六公主府里头二十几位面首还不够吗?难道还想染指朝臣不成?!」

个个如临大敌一副生怕我要对裴知鹤做些什么的样子。

我看向跳得最欢的那个老臣,语气惆怅:

「说来李大人家的小公子也快成年了,那日本宫在街上偶遇,真是一见倾心,再难忘怀。

「长宁想邀李小公子到公主府上聚聚,不知李大人可同意啊?」

那个炸着胡须痛骂我不知廉耻的老头瞬间哑了火。

伸长脖颈脸涨得通红。

活像河里卡了刺的龟。

裴知鹤抬手制止了身后还要阴阳怪气的礼部侍郎,捂着帕子咳了两声。

我眼尖地看到几点猩红。

他没什么反应似的把帕子折起,眉头微皱,语气似嘲似讽:「那殿下还真是好兴致。」

语罢拂去落在他袖子上的一瓣杏花,抬步离去。

半点眼神也没分给我。

3

真是绝情。

他上辈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裴知鹤是太子的人。

上一世,宫变过后,太子分明已率残部逃至北境。

裴知鹤却单枪匹马调转回头来救我。

谁也不知道他一个整日咳血的病秧子是怎么闯进来的。

又是怎样把我从地牢里带出去的。

我仍然记得那夜马背上呼啸的风。

温热的血从他的衣衫透出又浸湿我的皮肤。

鼻尖挥之不去的血腥气里夹杂着细微的苦涩药香。

我问他为什么回来。

他说:「臣只是觉得,公主不该一辈子被囚于皇宫,做谁的附庸。」

「公主生当自由,死亦当自由。」

后来我自由了。

他没有。

他被绑在人来人往的街口。

三千多刀。

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4

「长宁啊。」

我收回欣赏歌舞的目光,望向上首,莞尔一笑:「父皇唤我?」

眼神要柔,嘴唇要弯而不露齿。

这样才像我阿娘。

果不然,父皇的眼神晦暗下来,那双已显老态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半晌,才接着道:「朕的长宁长大了,也该招驸马了。」

「这京中翩翩儿郎,可有你中意的?」

席间一静。

所有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官员都闷着头吃菜,恨不得能把头钻到桌子底下去。

青年才俊们则是以袖挡面,生怕被我这穷凶极恶的长宁公主看上,当晚拖去公主府吃干抹净。

我心中嗤笑,本宫也不是什么垃圾都往家里捡的。

只有两人神色如常,一个是近来名声大起的少年将军,陆铮,算是我上辈子的夫婿。

还有一个,是裴知鹤。

他在室内仍裹着厚厚的外袍,捧着盏热茶,安静坐着。

眉宇间还是那副惫懒厌世的样子。

像是没看见外间这些你来我往的机锋暗箭。

置身事外?

想得到美。

我低头故作羞涩:「丞相大人神采动人,长宁爱慕许久。不知父皇可否为长宁说上一说?」

满座哗然。

裴知鹤手上一顿,那双寒凉的眼睛朝我看来,淬了冰似的,含着两分不可见的探究。

我避着人回他了个挑衅的笑。

我知道父皇会答应的。

上辈子将我同那少年将军赐婚是为了替他笼络人心。

这辈子同意我与裴知鹤成亲是为了给他风头出尽的太子一个教训。

在皇权这局棋盘上,只要能满足执棋者的利益,我被放在哪里都可以。

有用就留着。

没用就扔掉。

棋子不讲什么血脉亲情。

5

婚事安排在四月初七。

我本以为太子多少得闹些事情把裴知鹤赎回去。

再不济至少也得给我找些麻烦作为报复。

毕竟裴知鹤帮了他那么久,为他做了那样许多事。

如今却被迫要入赘成为我的驸马,辱了名节不说,还得放下一部分权柄。

哦对,忘了说,我在坊间名声也不怎么好。

传闻我的公主府一晚上能抬四个半死不活的男宠出去。

于情于理他都得为手下重臣做些什么吧。

可是没有。

我想起太子前日里在朝堂上愈发不知收敛的动作。

戳着婚书上【裴知鹤】三个字我笑了:「真不值得。」

你选定并为之效忠的「明主」并不稀罕你呢。

6

卷起那道婚书,准备入睡。

掰着指头数数,还有四天我就要成亲了。

莫名有点紧张。

而当见到那个全身裹着黑袍的不速之客时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侍女在屋外小声招呼:「还请公公稍等片刻,殿下穿戴整齐就来。」

我扯了扯嘴角,把藕色的衣裙往身上套。

我不喜欢这种颜色。

它实在太像我那个温吞无用的母妃。

菟丝花一样靠着上位者施舍的宠爱存活。

又在那可怜的恩宠消失后快速的衰败枯萎。

菟丝花的力气只有那么一点点。

用尽全力也只够追逐攀附的树干。

她管不了自己孕育出的果子。

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还是被乌鸦啄食。

她管不了。

柔弱,温吞,无力。

我讨厌这种软弱的颜色。

但我的父皇却很喜欢。

在我母妃死在冷宫之后,他尤其喜欢。

衬上我这张与母妃肖似的脸。

他更喜欢了。

7

腰间的香囊徐徐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两边的小太监低着头沉默地推开了门。

屋内空气凝滞,腐朽又沉闷。

这个国家的最高掌权者坐在阴影里,脸上浮起不正常的酡红,一双苍老的眼睛混沌不明:「阿蓉……你来,你来看朕了。」

探子说那群西域术士进贡了新的药方。

果不其然是又嗑多了。

我走到香炉边,把袖中的粉末倒进燃着的香炉里。

袅袅青烟,不见踪迹。

「阿蓉,是,是朕错了,你,你别走。」

年迈的皇帝慌乱地想起身,却被案几绊倒,狼狈地摔在地上,虚弱亏空的身体扭曲成一团。

我冷眼看了一会儿,才抬脚走过去。

他挣扎着伸出手要来够我的裙摆,被我一脚踹开。

混浊的泪水顺着他脸上的沟壑流进花白的头发里,他仍然在含混地喊着「阿蓉」。

真是奇怪。

活着的时候百般欺辱糟践。

人死了却又突然爱得无法自拔。

我没什么表情地把香囊递到他手里,四平八稳地念着那句念过千百遍的话:「云郎,阿蓉在这里。」

他的脸上缓缓露出痴迷的神情。

我后退两步,盘着腿,静静地看着他在地上挣扎蠕动,丑态毕露。

这样的场景我看过许多回。

从小到大。

我还记得冷宫里照看我的嬷嬷说我爹爹是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虽然那时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世上最尊贵的人的女儿会吃不饱饭穿不暖衣。

但并不妨碍我在脑海中勾勒描绘他的样子。

伟岸的,高大的。

还有忙碌的。

因为他没来看过我。

我那时单纯的以为是他没有空闲。

世上最受人尊敬的人啊。

那要忙多少事呀。

直到后来嬷嬷也死了。

我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实在挨不住饿,翻出了我从小到大待的院子。

一个穿黄色衣服的人掐住了我的下巴,很用力,面上喜怒难辨,问:「这是谁的孩子?」

旁边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哦,原来这就是我的爹爹。

天底下最受人尊敬的人。

他让人给我穿藕色的衣服,让我吃素食不沾荤腥。

在那些最黑暗的夜里,他握着我的手,也像现在这般颤抖着唤「阿蓉」。

晨光透过木格窗栏透进来。

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天亮了。

用烛火把香囊处理干净,灰烬混到炉灰里。

我敲了两下门。

立马有宫人鱼贯而入收拾残局。

破晓的天光刺得我想流泪。

终于,要结束了。

8

我回公主府好好睡了一觉,歇够了就开始装扮我的府邸。

所有粉色的衣裙还有芙蓉花的首饰都让我扔了出去。

府里养着的二十一个面首被我指挥得团团转。

写请帖的写请帖,剪窗花的剪窗花,另外几个头脑简单的被我赶去房梁上挂红绸。

还有一个唢呐吹得特别好的被我留下练成婚那日的曲子。

云娘往我的发髻里簪了朵芍药,笑盈盈地:「今日是花朝节,殿下怎么不出去逛逛?」

我捻了颗葡萄尝了,懒洋洋往后一靠:「一个人逛多没意思,等成婚了带着驸马一块儿逛。」

我想象了下裴知鹤冷着脸头上簪朵红花的样子,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殿下喜欢裴丞相?」

我愣了愣。

喜欢裴知鹤吗?

我同他成亲一是想避开上辈子背叛了我的陆铮,二是想给他个机会另投明主,别最后再跟我那个蠢哥哥死在一处。

怎么就谈得上喜不喜欢了?

「殿下若不喜欢,怎么笑得这般开怀?」

我收了笑,只道:「大事未成,谈什么喜欢?」

云娘扶在我肩上的手一顿,叹道:「作为属下,云娘本不该多嘴。」

「可云娘瞧着殿下长大的,夺嫡之路本就艰险,殿下身为女子更是困难重重,一个不慎便要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殿下不怕吗?」

天色晦暗,几丝细雨飘到我脸上,有点凉。

我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怕?

「女子为帝没有先例,那我就做这个先例。

「成则活着,败就死去,不过如此。」

遥遥传来的丝竹声被石破天惊的唢呐曲压了下去,武安河里画舫歌姬,美酒明灯好不热闹。

另一面的街上寒冬腊月吃不饱饭的乞丐却是不知凡几。

我摆了摆手:「今日天冷,又是过节,让粥铺再放点饭。还是老规矩,走商铺那里出,别让人知道是公主府做的。」

云娘带着人退了出去。

亭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天上倏尔绽起大朵大朵的烟花,离得远,听不见多少动静,只能看见深蓝色的天空被沉默地染成一重又一重的颜色。

就像这长安城里,虚伪的繁华。

长安城很大,装得下钱权富贵,也装得下饥寒落魄。今日是安稳富贵的权贵商贾,明日说不准连性命都被他人的一句话夺了去。

而把自己的生死悬在他人一句话上,我不喜欢。

弱者被践踏,强者才会有选择。

我想至少能有一次主宰自己的命运。

9

成亲这日,无论真心假意,总归是来了许多人。

屋外声响渐息,宴席散去。

而我的驸马已在我面前站了半炷香了。

「丞相大人,不掀盖头吗?」

他不动。

我无奈:「累了一天,真困了。」

面前人终于有了动作。

红色布帛一寸寸被挑起,寸寸亮起的视线里,我看见了裴知鹤。

一身红衣,黑发束起,换了金色面具,垂着的眼里错觉似的含了几分郑重与柔情。

烛火一闪,就散了个干净。

他将盖头往桌上一放,转身去了外间小榻:「夜深了,公主睡吧。」

「丞相大人不睡?」

「臣睡榻上。」

我起身跟过去:「那可不成,新婚之夜,洞房花烛,祖宗定下的规矩。」

裴知鹤靠在榻上闭上了眼,唇如刀锋,语气凉凉:「臣的祖宗出身乡野,不像殿下的那样讲规矩。」

「殿下见……」

我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

裴知鹤猛地睁开了眼睛。

下一瞬我把盖头展开,劈头盖脸将我们笼在一起,吻上他的唇。

有点凉,还带点药的苦。

他的呼吸顿住了。

我含混笑起来:「丞相大人平日里话中带刺,钉嘴铁舌。」

「亲起来竟然是软的。」

他胸口起伏两下,抬手就要把红盖头拽下来。

被我伸手拦住:「方才的盖头裴大人揭得不好。」

「本宫教你。」

狭小的空间里,昏黄烛火透过纱给我们俩都染上一层红。

我扶着他的后颈,吻一路从他的唇攀延到他眼睛。

落至他眉心时,那可怜的盖头彻底滑落。

他半合着眼,呼吸急促。

我的手指刚摸索到他的面具系带,还未用力,就被他一把按住。

「够了。」

裴知鹤偏过头,把戴着面具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声音又低又哑:「够了。」

他闭了闭眼:「殿下金枝玉叶,不必如此。」

我揉开那团染在他唇角的口脂,轻声道:「可本宫偏想如此。」

裴知鹤盯着我没说话,良久哑着声道:「殿下喜欢我吗?」

我顿住,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我诚恳发问:「不喜欢就不能这么做了吗?」

他却一把推开了我,眼睛里燃着的说不清是怒还是什么别的,唇如薄刃,一字一顿道:「不可以。」

好吧,我有些遗憾地摸了摸嘴巴。

他不愿意便也就罢了,我扯开小榻上的薄毯子,往里头一滑就要躺下。

却被裴知鹤抵住了肩膀,他咬着牙,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就寝啊。」

「跟臣一道?」

「不然呢?」

裴知鹤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地组织语言:「臣方才说了......」

我困得要命,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这还不行你就出去换个面首进来。」

他不吱声了,过了许久才紧挨着墙壁躺了下去。

烛火倏尔灭了,我却又睡不着了,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喜欢和不喜欢。

我好像确实只对裴知鹤这样,成了亲便想与他贴在一起。

府中来来去去几十个面首谁也没敢跟我那么近过,甚至上辈子陆铮,成亲当晚也被我赶去了偏殿住着。

只有裴知鹤。

只能是裴知鹤。

这是喜欢吗?

没人教过,想不通。

我突然想问一问,翻了个身戳了戳背对着我的裴知鹤:「你睡了吗裴知鹤?」

他没动,只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会为了救一个人而身陷险境,忍受凌迟之刑吗?」

他没有半点迟疑:「不会。」

我恼了:「喜欢的人也不会吗?」

他这次没有立即回答,停了很久,久到我忍不住想上手摇他,他才很含糊地说了句:「会。」

我躺在被子里裹成了只蚕蛹,背对着裴知鹤,捂着嘴偷偷地笑。

裴知鹤你完蛋了。

原来你喜欢我。

10

第二日晌午,我慢吞吞地爬起来,裴知鹤早就上朝去了。

却见我那往日里各有风采的面首们都换上了统一的衣裳。

灰扑扑的,不是一般的难看。

丫鬟正在给我布菜,小声解释道:「是驸马吩咐的,说原先那样看着花眼。」

我莫名其妙:「又不是给他看的。」

再看那排排站着的灰色蛾子一样的无辜面首。

我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下去,伤眼。

吃饱喝足,看看天色快到下朝的时候了。

我叫了马车准备溜达溜达,顺路接裴知鹤回家。

却不承想路上我下车挑个糕点的工夫,就撞上了京中有名的纨绔——萧朔。

萧朔是太子的堂弟,荣冠后宫的萧贵妃是他的姑母,手握兵权的陆铮陆小将军是他的表兄。

别说是我这个没有实权的公主,就是太子平日里也是对他有求必应。

此时这个金贵的草包直勾勾盯着我,眼睛里的猥琐下流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久闻六公主艳名,今日一见果真传言不虚。」

「美人公主赏个脸,同在下一起上醉春楼喝杯花酒?」

贴身丫鬟脸气得通红,他如此说话,摆明了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拍了拍小丫鬟的手,笑了:「好啊。」

两驾马车一前一后地过了小巷,等再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辆。

马车停在了醉春楼的后门。

不过一会儿,我们一行就没惊动任何人地上了楼。

醉春楼的主人花娘用扇子遮着脸,鸵鸟似的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我支着头兴致勃勃地看小厮扒了萧朔的衣服给他换没有两片布的纱裙。

早在路上他就被我的暗卫打昏了过去,又被掰着嘴灌了两坛酒。

现在一身的酒味,任谁都觉得是萧朔萧公子爱好特殊,醉酒后不小心暴露了一些奇怪的爱好。

我蹭到花娘身边,怂恿道:「好花娘,你看是把他扔楼下厅堂比较好,还是扔你醉花楼门口比较好?」

花娘面若死灰:「我看您现在把我杀了比较好。」

「你怕什么?长眼睛的都看到了是萧朔硬要带我来的。

「啧啧啧,谁能想到萧公子有这种癖好,喜欢喝醉了在花楼里头穿女装。想要我的珠钗和妆容又不好意思说,非得把我带来也给他画一个。

「这不,我一个没看住就让他跑到街上去丢人了,我真是被吓坏了呢。」

话音未落,房门被猛地踹开,是真的将我和花娘都吓了一跳。

没想到站在门口的人是裴知鹤。

他寒着脸,提着把剑,周身散着抑制不住的杀意,待看到屋内的景象时又怔在原地。

他反手关上了门,看了看跟云娘抱在一起的我,又看了看穿了一半纱衣瘫在地上的萧朔,皱了皱眉,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我尽量在美化自己的基础上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裴知鹤似笑非笑,讽道:「那我还得夸殿下遇事沉静,足智多谋?」

我谦虚:「哪里哪里。」

裴知鹤将萧朔从二楼阶梯上直接踹了下去。

然后牵着我的手堂堂正正地从醉花楼正门走了出去。

或许是他手上雪亮的剑刃太过可怕,一时间竟无人敢拦。

连匆匆赶来的萧府家丁都避让三舍。

11

马车上,裴知鹤低着头擦剑,沉默着不说话。

我有些不舒服:「裴知鹤,你是不是在怪我选了你成亲,觉得我污了你的名声了?」

「不是。」

他垂着眼皮:「我只是觉得殿下以前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定吃了很多苦。」

我沉默片刻,故作轻松道:「我可是公主,能吃什么苦?」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抬手蹭了一下我的脸颊,轻声道:「殿下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

我抿着唇憋了憋,还是没有憋住,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我背过身去拿袖子胡乱地擦。

太丢脸了,我想。

宽袖被拉住不能动。

我红着眼睛抬头。

裴知鹤看了我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了一方丝帕给我擦脸:「衣服布料太过粗糙,殿下脸都蹭红了。」

我夺过丝帕胡乱地抹了两把,朝他凶:「你转过去,不准看!」

裴知鹤从善如流地背过身去。

等我稍稍平复下来,他才道:「殿下,都过去了,总会越来越好的。」

「要是过不去呢?」

他转过来看我,声音轻而坚定:「那我就带着殿下过去。」

风吹开了马车帘子,窗外是很长很长一段街道。

长得像那些被圈养在宫中最无助的日子一样。

我沉默片刻,轻声说:

「我为了活着做过很多不好的事,圣人说人不能苟且偷生,我却为了活着出卖过很多东西,身体、灵魂,还有别的一些什么东西。

「一开始是我不懂什么意思,只会哭和抗拒,后来我懂了,恶心,绝望,却没勇气自尽。

「先生说女子失了贞洁就该一死以证清白,可是坏人还没死,为什么要求我先死?

「还有朝中那些衣冠楚楚的大人们,明明已经有了妻子,却还要一房一房地娶小妾,把后宅女人的挣扎求生当作是证明自己有魅力的勋章一样炫耀,就这样他们还是不满足,还要去花楼里折磨欺辱那些落了难的姑娘找乐子,他们为什么不要去死一死以证清白?!」

我忽而住了嘴,因为裴知鹤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他也不能接受吧。

就像世人对长宁公主的评价一样:荒唐、无耻,该抓起来浸猪笼以儆效尤。

我扯了扯嘴角,低头掩饰住自己的难堪:「本宫失态了,裴大人今日就当没没......」

「殿下没有错。」

裴知鹤蹲下身,捧住我的脸,那是一个仰视的姿态,他的手掌在细微地颤抖。

他说:「求生是本能,殿下并没有错,该死的是坏人而不是受害者。」

「让我帮您,好吗?」

我的嘴唇一直在抖,声音低哑得不像话:「裴知鹤,你不觉得恶心吗?有这样一个妻子。」

他笑起来,像黑暗中的皎皎明月:「不,我觉得殿下很勇敢。」

「比天底下任何人都要勇敢。」

12

裴知鹤将他手上的势力都与我共享。

我也直到这时才知道裴知鹤竟然是已故镇北将军程将军之子。

「当年父亲在朝堂上遭人诬蔑,皇上让人做做样子随便查了查,就判了我全家抄斩。

「当时我还年幼,母亲为了我能活命,将我的脸划花,交给乳母带去了南方边陲乡下。她那时跟我说,就当我从来不姓程,好好过完这一生,别再踏入京都了。」

裴知鹤向我陈述他充满磨难的前半生,神色平静得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的眼睛有点发酸:「可你还是来了。」

「殿下有殿下的不甘心,臣也有臣的血海深仇要报。」

他喝了口热茶,品了品,不知道品出个什么滋味,忽然松开眉头笑:「这样看臣与殿下也算般配。」

我低头吃糕点,掩饰发烫的耳根。

余光却骤然看见裴知鹤掏出了一块儿铁铸虎形符。

我一惊:「这是什么?」

「虎符。」裴知鹤摊开手掌将它递给了我,「镇北军听令于陆铮是因为虎符不在,虎符现世后他们只听令于它的持有者。」

我没有接,这是裴知鹤祖辈和父辈带着数万万将士打下来的,太过沉重,我接不起。

「先帝当年想要传位的并非当今陛下,而是当时的太子。但太子为人纯善,先帝怕他死后太子压不住他的兄弟,于是把虎符的两半都给了我祖父,托他看管。

「先帝还留下了一道旨意,说程将军将虎符交予谁,谁便是他选定的新皇。

「但是没有想到,先帝还未驾崩,当今的陛下就把所有皇子杀得只剩他一个了,前太子被他设计毒杀,先帝含恨而终。所以即使陛下登基,祖父也没有把这块虎符交出去。」

我从震惊中回神:「难道他当年要将将军府满门抄斩,也是因为这块儿虎符?」

裴知鹤道:「来路不正,他当然心虚。」

他将那块儿虎符放进我手里。

我抿了抿唇,低声问:「裴知鹤,万一我失败了呢?」

他呛了口冷风,咳着笑了起来:「那我左右是要与殿下死在一处的,殿下不必害怕。」

13

这几天京都城里处处在传萧朔在花楼里醉酒,穿着女子纱衣带着艳丽妆容形容不整地从楼上摔下来的事情。

事情越传越离谱,甚至传成了萧朔有龙阳之好,所以打扮成女子的样子在花楼里找男人。

萧家狠狠丢了一把脸,连带着萧贵妃和太子也受到了皇上的冷遇。

不知道裴知鹤是怎么做到的,我与他竟然在这件事里完全隐了形。

与此同时,多年来我一点一点安插进朝堂中的人将矛头直指萧家,翻出了萧朔的父亲在多年前任户部侍郎时作假证据,污蔑镇北将军贪污军饷一事。

皇上近日里身体不好,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时日无多。

朝堂上各方势力借着这件事互相攀咬,力求在皇位更迭之前给己方势力攀扯出更多的好处。

各种陈年旧案一桩又一桩地被翻出,朝会乱成一团,将皇上气得当堂晕了过去。

整个太医院都被萧贵妃拘在了皇上寝宫之中,不得随意进出。

于是大家都暗暗明白了,皇上怕是好不了啦。

四皇兄来的时候我正趴在小池塘边喂鱼。

他打扮成伙夫的模样,一来眼泪鼻涕就掉了下来:「六妹,你救救四哥!」

原来父皇今日在殿中吐血晕厥,太医诊断说是术士进贡的那批药有问题。

而那群西域术士正是我这位四哥引荐的。

「萧贵妃派人围了我的府邸,说等着父皇醒来再发落。谁不知道她的心思?父皇就我和太子两个儿子正当龄,她分明是想软禁我,给她的好儿子太子腾路!

「说什么术士献上的药方有毒。那药方分明是太医院看过的,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她这会儿守着父皇寝宫不让人随意进出,我看就是想暗害父皇然后将罪名硬扣到我头上。」

我没说话,心里却想着那药方单用着确实没什么大问题,是和我每旬去宫中在香炉里点的香混在一起,才会产生毒性。

毒性不重,不过是用多了容易中风偏瘫罢了。

「六妹,四哥知道你最是善良,你就救救四哥这一回吧,四哥求你了!」

我拦住他要下跪的动作,故作为难道:「四皇兄说的哪里话,长宁自是相信四皇兄清清白白,只是长宁人微言轻,要为四皇兄求情恐怕是......」

他用袖子掩着递来张纸,低声道:「只要你咬定你见着了太子和方术士私下来往,就能救我。」

「等四皇兄……就封你做长公主。长宁,皇兄知晓你幼时孤苦,以后四哥就是你最亲的家人,你一定要帮四哥这一次啊。」

我接过那张纸,掩着口小声道:「长宁自是愿意帮助四皇兄的,只是,只是......」

我的眼神不住地往他旁边的小厮身上瞟,那人低垂着头,皮肤雪白,身姿是还未舒展开的少年模样,却已然能从五官上窥见几分艳丽。

四皇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暧昧地笑着把人推到我身边:「长宁想要,说就是了。」

那漂亮的小厮白着脸跪在我面前。

我笑起来:「多谢四皇兄,此事长宁定会办妥当的。」

四皇兄神色轻松的走了。

那小厮模样的少年仍静静跪着。

「六殿下。」

他仰着脸,露出个有些害羞又讨好的笑容,一双眼睛像猫,圆圆的看着无害得很:「六殿下,奴叫小狸。」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将他的惶惑茫然尽收眼底。

演技真好。

上一世他就是用这炉火纯青的演技蒙骗了所有人,在我跟我那太子哥哥斗得两败俱伤时横空出世夺了皇权。

谁能想到我那荒唐父皇还跟某个不知名的宫女厮混过,留下了个孩子偷偷送出了宫养着。

都不知道他该是我排行第几的弟弟。

他见我不说话,有些慌张地俯下身,瘦弱的脊背轻轻颤抖着。

我却忽而想起了上辈子宫变失败后,他将我囚在地宫里,漂亮的眉眼疯癫又病态,捏着我的下巴说:「皇姐,痛不痛,你求求我啊。」

再然后是我被裹在裴知鹤身前的斗篷里,耳边风声呼啸,我看见他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地拉开了弓弦,松手。

环着我的人猛地颤了一下,然而马蹄声半点未停,直直踏过泥泞与拦路者的尸骨。

再再然后就是我醒来,裴知鹤却死了。

我突然抬腿踹了他一脚,冷眼看他从台阶上滚下去的狼狈样子。

「杀了,别闹出动静。」

云娘垂首领命,捂着他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14

我写了密信给太子身边的谋士,并将四皇兄塞给我的所谓「证据」一并交了过去。

这个谋士是我以前救济过的落榜状元,许多年前就被我送到了太子身边打探消息。

只是以前太子身边有裴知鹤在,他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在背地里暗戳戳给太子上眼药。

很难说裴知鹤后来遭到太子厌弃没有他的一份功劳。

紧接着我又如法炮制,给安插在四皇兄身边的探子写了一封信,并将能号令宫中御林军的令牌一并寄了过去。

这令牌还是我从皇上寝宫里偷出来的,曾一度是我的保命符。

但现在我有了虎符,这块令牌应该有更好的用途。

能做的都做了,成与不成只能看天命。

裴知鹤半倚在小榻上读闲书。

朦胧的烛火将他侧脸映衬得像暖玉一般。

我走过去抽出他手中的书,蹭到他怀里:「你熬了好些天了,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怎么不补补觉?」

裴知鹤帮我拆头上的珠花:「我怕我睡着没人看着,殿下又要趴在桌上睡一晚上了。」

他说的是前些天他在外处理事情,回来得晚,我没熬住困趴在桌上睡着了,还染了风寒的事。

珠翠耳饰都被他一一轻柔摘了去。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替我掖上了被子:「殿下睡吧。」

真难想象,那个上辈子处处与我作对,朝堂之上锋利狠绝的裴知鹤还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我仰头亲了下他的下巴。

烛光将他瞬间绷紧的喉结照都分明。

我的手抚摸上他脸上冰凉的面具,笑:「成亲这么久了,洞房花烛可还没过呢。」

裴知鹤偏头避开,声音又低又哑:「不好看的,很丑。会吓到殿下。」

我装作生气:「我都没看过,你怎么知道会吓到我?我看就是你不喜欢我,所以才不让看也不让碰!」

他有些着急:「我没有。」

我板着脸不理他,作势要起来。

下一瞬手却被牵引着放到他面具的带子上,他轻声道:「殿下想看就看吧,别生气了。」

我挑开他系成的结,银色面具掉下去的瞬间,裴知鹤下意识地就要偏过头,可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克制住了没动。

我盯着他侧脸上纵横交错的疤没说话。

即使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依然能看出当年程夫人在儿子脸上划下这些伤时用了多大的力道。

他那时候有多大?

五岁还是六岁?

肯定很痛吧。

裴知鹤垂眼没看我,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垂下的一只手却攥得死紧。

他忽然抬手把落到床上的面具捡起来,遮着脸,故作轻松道:「看,臣就说会吓到殿下。」

我拂开他的手,一寸寸吻上那些陈年旧伤。

怎么会觉得难看呢?

那是还尚且幼小的裴知鹤艰难求生时留下的印记。

他沙哑地唤了我一声殿下。

我抬头看他,眉眼弯起:「我并不觉得难看,裴知鹤。」

「因为这是你的伤疤,我只会觉得疼。」

裴知鹤久久地看着我。

灯芯毕剥了一声,他捂住我的眼睛,吻了下来。

烛火摇晃,天旋地转。

15

两日后,四皇兄造反了。

太子殿下知道了四皇兄想要将皇上中毒一事嫁祸于他,率先派人暗杀四皇兄。

死里逃生的四皇兄忍无可忍,用我派人交给他的御林军令牌半夜围了皇宫。

我赶到的时候太子已经重伤身亡。

四皇兄状若癫狂:「父皇,我知道你素来瞧不上我。」

「可您现在好好看看,就是你最看不上的这个儿子,即将承您之位,继任大统了。」

瘫在床上的皇上被他掐着领子,双目圆睁,艰难地举起一只手指指向他,口齿不清道:「你,你,孽畜!」

四皇兄猛地将他摔在地上,大笑:「我是孽畜您又算什么?」

他止了笑,神情狠厉:「毕竟您当年的上位路,比我要恶毒得多。」

皇上脸涨得通红,大口大口地喘气。

萧贵妃被人用刀架着,只敢小声啜泣。

院外跪了一地臣子,安静如鸡。

旁边是大摊大摊的鲜血,那些不听话的臣子已被他杀了个干净。

四皇兄扬起那张压着公公刚盖上玉玺印的传位圣旨:「从今天起,我就是大启的新皇!」

跪着的臣子皆弯曲下脊梁俯首。

我立在最后一排,很是突兀。

四皇兄眯了眯眼,看向我:「长宁,你为什么不跪?」

他的笑容落下来,神色轻蔑:「把她拖下去,择日装进猪笼扔去河里。」

「我看见她就恶心。」

我没在意他的言语,眉眼弯弯:「四皇兄,梦该醒了。」

外面忽然响起震天的喊叫声。

是我调来的镇北军与围着皇宫的御林军厮杀在一起。

四皇兄神色惊慌,走过来要抓我。

却骤然被凌空一箭贯穿了心脏。

直到他后仰着倒下去,面上仍然满是不可置信。

裴知鹤提着弓站到我身边。

大臣们已被这一波三折的冲突惊得心力交瘁,鹌鹑似的蜷缩在一起。

我看向四周仍然提着剑没反应过来的御林军:「乱臣贼子已然伏诛,尔等还要助纣为虐?!」

他们当啷一声丢了刀剑,颤抖着俯首在地。

我跨进养心殿,示意他们都滚出去。

萧贵妃看了我一眼,也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裴知鹤握住我的手,轻声道:「殿下,我陪你进去。」

我摇了摇头。

这是贯穿我整个童年至少年的梦魇,我想自己解决。

裴知鹤看了我一眼,松开手:「那臣就守在门口,等着殿下出来。」

门被缓缓合上。

寝殿内就剩下我和老皇帝两人。

他躺在地上,四肢都抽搐成诡异的形状,见我进来,浑浊的眼睛亮起:「救……救……」

「难受吗?父皇。」

他艰难地点头,口水从合不拢的嘴角流下,眼眶竟然都微微湿润。

我笑起来:「那就好。」

他惊愕地瞪大了眼。

我拉过一块软垫,在旁边坐下,撑着腮缓缓回忆。

「这么些年凡是有几分像母妃的,你都收进了后宫里,就连自己的女儿也不例外。四哥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你才是真的畜.生。

「你费尽心思一辈子,当皇帝时生杀予夺好不气派,老了却众叛亲离,如今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要是母妃还在定然舍不得你这样,毕竟她那么爱你。」

我看着他怀念悲恸的表情缓缓补上后半句:「可惜啊,她因为你生病死在冷宫里,被老鼠啃得完整的尸身都没留下一具。」

老皇帝痛苦地蜷缩起来,眼泪落了满脸。

「我一直想着该怎么让你也体会一番我与母妃的痛苦,于是我在香炉里下了毒。

「你每传我来一次,毒就重一分。甚至后来你做的那些肮脏恶心的梦,都不过是你闻了香料产生的幻觉。」

我眉眼弯弯:「父皇,你对长宁下的毒还满意吗?」

他嘴里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吼叫。

我踹开他的手,拿出虎符,在他面前晃了晃:

「还有这个,你不是一直在找它吗?得虎符者得帝位,好巧,现在这是长宁的了。

「些年长宁以面首之名收了不少落魄人才,这些人现在遍布在朝堂之上,三省六部里头都多多少少有那么几个吧。等杀光你留下的那群奸臣,我自会开辟出一番新朝堂。

「父皇放心,这位子,长宁坐得稳。」

他扣着地砖,头发披散,怒声道:「杀……杀……呢你!」

我声音冷下去:

「你在位期间纵容佞臣,残害忠良,边境危急你看不见,百姓受冻挨饿你看不见,荒淫无度只知敛财享乐。

「为君不仁,为夫不忠,为父无德。

「剩下的日子你也去冷宫里过吧,好好感受感受。」

老皇帝翻着白眼,眼看就要被气过去。

被我掐着人中又缓了过来。

「哪有那么容易让你死?

「我不允许,你就得好好活着,好好赎罪。」

16

我推开了门。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裴知鹤站在阶前。

他身后是穿戴整齐的文武百官。

昨夜的动荡与血迹都已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裴知鹤俯身行礼:「恭迎新皇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他身后,群臣俯首,山呼万岁。

我步下台阶,双手将他扶起。

日晕之下,一群燕子飞过。

裴知鹤握住我的手。

从此以后,再有千难万难,我们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