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三岁时,爹娘将我卖进王府, 现在却如蝼蚁一般跪在我面前求我
发布时间:2025-09-12 17:57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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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阿姜。爹总说,丫头片子命贱,取个名不过是为了喊着方便,犯不着费心思。
可这话,在妹妹出生时就不算数了。爹娘特意请了镇上最有名的先生,给她取名阿浣,说这字清灵,配得上好姑娘。后来我才懂,哪里是名字清灵,是阿浣打小就长了张美人脸 —— 肤白,眼亮,连哭起来都比别家孩子娇俏。
美人的路,旁人看着宽,其实窄得很。要么嫁作达官贵人的妾室,要么运气好些,被选进宫里当妃嫔。阿浣凭着这张脸,在家里得了多少优待?我数不清。只记得有一回,她故意把我推倒在院角的泥坑里,看着我满身狼狈,却对着身后那群跟屁虫笑:“看见没?她就是爹娘给我养的奴仆,我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我趴在泥水里,冰冷的湿意顺着衣襟往骨头里钻。挣扎着爬起来时,抬手抹掉脸上的泥,目光直直地落在阿浣身上。她许是被我看得发怵,刚要开口,我已经扬手,清脆的 “啪” 一声,落在了她脸上。
阿浣愣了,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满是难以置信。
“我再跟你说一次,” 我声音发紧,却没半分退让,“我是你亲姐姐。这是第一次打你,也是最后一次。往后再敢忘了,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那时我以为,这话能让她记一辈子,却没料到,那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像样的相处。
十三岁那年,爹娘为了给阿浣谋个 “京城籍贯”—— 有了这身份,她才有资格参加选秀 —— 卖光了家里的田地和铺子,最后还差五两银子才能在京城买下一间小宅院。
那天,娘抱着我哭,说要把我送到京城做几年婢女,等凑够了钱,等阿浣稳定了,三年后一定来赎我回家。我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心终究是软了。我想,娘总不会骗我。可我后来才知道,我们这批被牙婆带走的姑娘,签的全是死契 —— 一旦卖出,生死荣辱,再由不得自己。
几经辗转,牙婆竟真的把我带到了京城。下了马车,她没带我去寻常的宅邸,反倒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停在一处朱漆小门跟前。
门里早站着个穿锦缎衣裳的男人,留着两撇八字胡,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人看穿。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嘴里不停念叨:“像,太像了!” 说着,他从钱袋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锭,扔给牙婆:“赏你的,人我留下了。”
牙婆喜滋滋地走了,临走前都没敢跟我说一句话。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他这般郑重,又给了这么多钱,绝不是要我做丫鬟。可我不愿做通房,更不愿做妾 —— 我见过镇上地主家的妾室,活得比丫鬟还不如。
2.
跟着男人往里走,我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小院。青砖铺就的路绕着假山和池塘,远处是连片的亭台楼阁,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熏香。湖边种满了荷花,正是盛放的时节,碧绿的荷叶挨挨挤挤,有的都快探到栈道上来了。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出现一座六角亭。亭子里背对着我们站着个人,素色的衣袍垂在石阶上,风一吹,衣袂轻扬,竟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领我来的男人快步上前,拱手躬身:“王爷,您瞧,此人是不是宛如画中人?”
“王爷” 二字让我心头一跳。亭中人缓缓转过身,我抬眼望去,瞬间忘了呼吸 —— 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却不显得妖冶,反倒透着几分清冷。鼻梁高挺,唇色偏淡,脸色也苍白得很,像是常年不见太阳,身子不大好的模样。
许是我看得太久,身旁的男人轻咳了一声,我才猛地回过神,慌忙低头想行礼。可我从未学过什么礼仪,手忙脚乱的,倒像是在原地打转。
头顶传来一阵低笑,声音清润,像泉水流过石涧。接着,那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眸里 —— 他竟没怪我失仪,还允许我这般看着他。我定了定神,轻声答:“我叫阿姜。”
“阿姜?” 他重复了一遍,眼里闪过一丝暖意,“是个好名字。”
长这么大,从来没人说过我的名字好。爹当初给我取名,不过是看见院角长了几株姜苗,随口定的。我一直以为,只有阿浣那样的名字,才配叫 “好”。
此刻听他这么说,我看着他温柔的眉眼,眼眶竟有些发热,下意识地说:“那便好了。”
他似乎被我这话逗笑了,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又几分恍惚。抬手时,我以为他要碰我的头发,可指尖在半空顿了顿,又收了回去。他眼里的暖意淡了些,多了几分我看不懂的失落,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想念。
可越是这样,他看我的眼神就越惊讶,最后竟自嘲似的笑了笑 —— 那笑容不好看,带着点苦涩。
“还真是像到让我都恍惚了。” 他的声音冷了些,像突然吹过湖面的凉风,“送她去安置吧。”
后来我才知道,领我来的男人是恭王府的管家。跟着他去住处的路上,他才跟我说,我有福气,因为我长得像王爷心里的一位故人,有九分像。
我跟着他走到一座院子前,朱门雕花,院里种着几株海棠,开得正好。进了屋,更是惊得我说不出话 —— 桌椅是上好的紫檀木,窗台上摆着青瓷瓶,连铺在地上的地毯,都软得能陷进去。管家说,这是王府里最大最好的院子,叫蓉雅苑,今后就是我的住处了。
我摸着光滑的桌沿,心里翻江倒海:原来,与人长得像,就能有这样的福气。
3.
接下来的日子,更是让我难以置信。最好的衣裙一车车送进来,绣着金线的、缀着珍珠的,比我以前见都没见过;餐食也是顿顿不重样,燕窝、鱼翅,连丫鬟递过来的茶,都带着淡淡的花香;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夜明珠有鸡蛋那么大,玛瑙如意是通体碧绿的,管家说这些都是天下独一份的。
刚开始,我还会对着这些珍奇物件发呆,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没过多久,管家又请了琴棋书画的先生来教我。我记性好,学东西也快,不过一年光景,琴弹得比先生还流畅,画的山水也有了几分韵味。除了这些,还要读书写字 —— 这是我最头疼的,那些之乎者也的句子,总让我犯困。
直到有一天,管家竟把王爷的书房搬了一半到我这里。他指着一屉屉的书说:“这屉是王爷常看的兵法,那屉是王爷自己写的诗文,最上面那屉,是王爷最爱的古籍孤本。”
从那以后,我像着了魔似的钻进书里。教书的夫子每日来授课,总夸我悟性高,说我进步得比当年的王爷还快。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沈言 —— 我早就知道了他的名字,把这两个字在心里念了无数遍,像捧着什么宝贝 —— 却再也没来见过我。
我忍不住问管家,王爷怎么从不来看我。管家叹了口气,说:“姑娘有所不知,咱们王爷是摄政王,当今圣上年纪小,朝中大小事都得王爷做主,还要教圣上读书理政,每日忙到深夜,连王府都难得回一趟。”
我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空落落的。小声嘀咕道:“再过一年,我娘就该来赎我了。”
管家听见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却还是温和的:“阿姜姑娘,您怕是忘了,您的卖身契是死契。别说您娘不会来赎您,就算她想来,王爷既然留了您,她也赎不走的。”
可娘明明说过,三年后一定来接我的。我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指尖泛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4
我竟不知自己是如何踉跄着回到院中的。待神志清明些时,才惊觉屋内那些价值连城的瓷器,已被我砸得七零八落,碎片溅得到处都是,连空气中都凝着瓷土碎裂的冷意。
小央跪在满地狼藉里,哭得双肩不住颤抖,那模样,仿佛我方才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
“你怎么了?” 我蹲下身,不解地望着她。她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浸了水的樱桃,视线扫过脚边的瓷片时,又慌忙往身前挪了挪 —— 原来她身后还立着几只完好的瓷瓶,想来是怕我瞧见了,又要动手摔。
“小姐,明日管家就要来换陈设了。” 她的哭声混着抽气,断断续续的,“要是让他看见这些名贵物件都碎了,定会把我打发走的。我爹娘早就不在了,这世上…… 再也没有我的去处了啊。”
我望着她。她与我年岁相仿,却早已没了至亲依靠。可我呢?爹娘虽还在世,却形同虚设,有没有他们,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对不起,小央,是我错了。” 我伸出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手掌顺着她的后背慢慢拍抚,“别怕,我会护住你的。”
第二日清晨,管家带着几个仆役刚踏进我院门,便见我身着素色衣裙,直直跪在了院中的青石板上。
“此事是我一人之过,所有责罚,我独自承担。”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管家连忙上前,想扶我起来,可我却纹丝不动。我确实错了,错在忘了自己的身份,错在任由性子肆意妄为,牵连了身边人。
那天,府里的下人私下里没少嚼舌根。有人说我无名无分,却敢在王府里撒野;有人说我恃宠生娇,不知天高地厚;还有人说我不知廉耻,连尊卑都忘了。
偏巧那日,沈言竟突然回府了。
他刚走进我的小院,我便猛地转身,对着他直直跪了下去,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地面。我不敢抬头看他,既怕看到他动怒的模样,更怕他迁怒于小央和其他下人。
可他的声音,却出奇地温柔 —— 或许,他本就是个温柔的人。我伏在地上,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每一声,都像踩在我的心跳上,让我忍不住攥紧了袖角。
“起来吧,没人怪你。”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落在我的肩上,那温度,竟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一般。“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我以为,你该见惯了才是。”
彼时他温和的嗓音,于我而言宛如天籁。我缓缓抬头,却见他的唇色比往日更白了些,连眼底都蒙着一层淡淡的青灰。
“是我不对,不该这般任性。” 我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可膝盖早已跪得麻木,刚站直便一阵踉跄,直直倒进了他的怀里。鼻尖瞬间萦绕开一股清冽的古檀香,驱散了周遭所有的嘈杂。
“无妨。” 他扶住我的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若砸了能让你顺心,便允你砸。”
人果然不可貌相。我从前总觉得沈言是个体弱的病秧子,可此刻他抱着我,竟丝毫不费力气,脚步平稳地将我抱进了内室,轻轻放在铺着软垫的暖塌上。他转头吩咐小央去取伤药,而后挽起自己的衣袖,看样子,竟是要亲自为我上药。
“王爷……” 我想叫住他,话到嘴边却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侧过头看我,眼底清明透亮,像盛着一汪秋水,好看得让人心颤。
“阿姜,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沈言伸手,轻轻撩开我裙摆的一角,露出了沾着血迹的衬裤。他的眉头骤然蹙起,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小央。
小央吓得赶紧低下头,我见状,连忙解释:“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不怪她。”
他看我的眼神顿了顿,随即才小心翼翼地将我的衬裤往上挽了些。膝盖处的皮肤早已磨得血肉模糊,连渗出的血都凝结成了暗红的痂。
“跪了多久?” 他的声音沉了些。
我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丝欢喜,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了腰间垂落的流苏,小声答道:“一个时辰。”
话音刚落,他上药的手便重了一分。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喊出声:“啧!疼……”
“到底多久?” 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
我不敢再瞒他,声音低了下去:“三个时辰。”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他蹙着的眉头反倒松了些,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浅的笑。那笑意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竟像是瞬间点亮了整片天地,耀眼得让我移不开眼。
“你的脾性,倒真是一点没变。” 他说着,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改口,“只是,你不该这样伤害自己。”
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顺着脸颊的弧度轻轻晃动,像流光般柔和。那一刻,我的眼里仿佛只剩下他的身影,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屋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微妙。直到沈言帮我包扎好伤口,才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
“阿姜,下个月的选秀,我要你以曲凌侯嫡次女的身份入宫。”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重重敲在我的心上,“替我去寻一个人。”
“王爷?” 我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 你不喜欢我吗?”
“你会帮我的,对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将双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冰凉,正一寸一寸地漫过我的肌肤,渗入我的心底。“阿姜。”
“王爷既已买了我,那我便就是你的人。” 我用力咬住下唇,硬生生将涌到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扯出一抹笑意,“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伸手替我擦掉了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泪珠,甚至破天荒地伸手抱了我一下。
怀里的古檀香愈发清晰,那是我极喜欢的味道。我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腰间挂着的香囊 —— 上面绣着一对鸳鸯,针脚歪歪扭扭的,一看便知是个新手绣的。
5
选秀的前一日,我以曲凌侯嫡次女沈姜凝的身份,从京郊的别院出发,一路颠簸着回到了恭王府。
马车刚在府门前停稳,沈言便已站在台阶下等候。他以堂兄的名义接待了我,言行举止间,满是恰到好处的疏离。
入夜后,他却第一次踏进了我的卧房。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他,静静站在我的身后,身影被烛火拉得很长。
小央替我取下最后一支珠钗,识趣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时,我才从铜镜里看清,沈言的脸色竟有些扭曲,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阿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像谁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手里拿着一卷画轴,我连忙转过身。眼看着他缓缓将画轴展开,一幅仕女图渐渐呈现在我眼前 —— 画中的女子怀抱琵琶,眉眼含笑,那份自信与骄傲,几乎要从画纸上溢出来。而她的眉眼鼻唇,竟与我有七分相似。
不对,不是她像我,是我像她。
我盯着画中人的眼睛,看久了,竟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她,正抱着琵琶,站在某个热闹的场合,接受着众人的瞩目。
我抬头看向沈言,却见他的眼眶已经红了。“王爷与她,可是有情?”
难怪。难怪他初见我时,神情总是带着几分古怪;难怪他对我时而亲昵,时而疏远。原来,连他自己,都早已分不清眼前的人是我,还是画中的她。
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还以为,他对我那般好,是真的喜欢我。
“你只需记住她的神情。” 沈言的声音比白日里多了几分底气,没了往日的温柔,反倒添了些冷硬,“从今往后,你便是她,她便是你。其余的事,入宫后自会有人教你。你只需记住一件事 —— 稳住君心,帮我找到绾绾。”
“好。” 我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抹笑意,看向他,“那我与王爷呢?我们之间,又算什么?”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从最初的炙热,一点点冷却成淡漠,最后只剩下一片冰冷。“只当是兄妹便可。”
6
好一个如意算盘。他既想利用我的容貌,又想撇清与我的关系,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第二日清晨,我坐着恭王府的马车,随着其他秀女一同入宫。沿途的长街上人声鼎沸,白日的京城总是这样热闹。我忍不住掀开马车的帘子,偷偷向外望去,却一眼瞥见了旁边马车上的阿浣。
她似乎也看到了我,眼神里满是惊诧,一时竟忘了反应。我收回目光,以世家小姐的礼仪,对着她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不慌不忙地放下了帘子。
小央坐在我身旁,见我神色异样,连忙忧心忡忡地问:“小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指尖却忍不住攥紧了裙摆。其实我的心跳得飞快,心底却又莫名生出一丝暗爽 —— 阿浣无权无势,可我身后,站着的是摄政王沈言。
马车行至宫门便不能再往里走了,所有秀女都聚集在宫门外,由专门的嬷嬷负责引导。我的马车上挂着恭王府的灯笼,刚下车,便有一位穿着体面的嬷嬷快步上前,伸手想扶我。
我脑海里忽然响起沈言昨日说的话:“不必怕,入宫后的路,我已替你铺好了。”
我顺着嬷嬷的手,缓缓走下马车,礼貌地向她道谢。那嬷嬷笑得格外热情,连忙引着我,站到了秀女队伍的第一列。
没过多久,阿浣也来了。陪在她身边的,正是我那名义上的母亲 —— 如今,她早已不是我的娘了。
宫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老手。阿浣大概以为嬷嬷也会主动上前扶她,便稳稳地站在马车上,不肯下来。周围的秀女见了,都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可最后,那嬷嬷还是上前,伸手扶住了她。
我心里一动,回头望去,才看见阿浣的母亲悄悄塞给了嬷嬷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果然不假。
一旁的嬷嬷见我望着阿浣的方向,便轻声与我说道:“那位是丞相大人的远房侄女。虽说性子骄纵了些,可这容貌,当真是冠绝天下。”
她这话的意思,我自然明白 —— 在她眼里,我是不如阿浣的。这点我心里清楚,可我却并不在意。我只庆幸,阿浣既不像我,也不像沈言画里的那个女子。
8
得选的贵人皆在第二日被接入了宫,而我却不同。
谢行连夜便将我宣入圣和殿,他要我侍寝,可他看到我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时,压着火叫人将他送到皇后宫里。
而我因尚未分宫,只能留在圣和殿,看着这个满目明黄的房间,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但我在殿内右侧,看到了另一幅美人图。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是一副美人出浴图,美人手脚皆美,一颦一簇都是动人心的。「这便是绾绾吗?」
这个叫绾绾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第二日,我起得很迟,直到谢行回殿的时候,我还未醒。
睡梦中,看到一人坐在我的床前,温柔又兴奋的喊我,可他喊得名字不是阿姜,而是绾绾。
他伸手触摸我的脸,指尖的暖意唤醒了我,睡意迷蒙,我好似看到了沈言,可沈言的手该是冰凉的才对,我猛的清醒过来,面前人是谢行。
「醒了?」他的声音很冷漠,眼神也带有七分的不喜。「醒了就去你自己宫里。」
就如此,我尚未睡醒,便被赶了出来,好在他有良心,赐了撵轿送我。不过,等到我宫里时,便尚觉得这撵轿大可不必。
我的殿距离谢行的圣和殿仅一墙之隔,撵轿送我不过五步。
想来也就摄政王有这本事,将我安置在谢行这么近的地方,可等我抬头看殿名时,那念绾阁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谢行和沈言皆是很爱绾绾的。
「这是皇上允我住的吗?」我问送我回来的小太监,他是方才谢行身边的人。
小太监点点头说是,且要我放心住,这宫里不敢再有人害我。
9
这话方才说完,我便看见了阿浣,她坐在轿子上,那是谢行的恩赐。
小太监说,那是谢行新册的浣贵人,她与我皆是入宫便跨级册封的人。
但她与我不一样,她的住的殿被安排得很远。
他说的那瞬间,我便知道,她所谓的后台实际上是不顶事的。
可我们的目的一样,皆是稳住君心,未来我定是要与她争宠的。
阿浣的轿子路过我宫门时,她低下头看了我一眼,美丽的眼睛里依旧是不屑,此时又增加了几分傲慢。
我饶有意味的看着她,看着她肆意的张狂,看来她还是没懂,人生在世需得时时刻刻清楚自己的位置,切莫越界。
那日后,除了日常向皇后太后请安,我便日日躲在念绾阁,看上一代主人留下的一些闲书,多是一些野史之类的书籍,书架最上面还有一些手抄的《女训》、《女戒》。
字迹不俗,却也能看出几分的不愿,我问一旁候着的小央,「小央,你见过绾绾吗?」
小央是恭王府的家生子,若是绾绾曾与沈言有过情缘,她定是知道的,可她摇了摇头,眼里并没有丝毫的欺骗。
「小主,我并未见过,但我听我娘说过,她本来要嫁给恭王爷的,可是后来不知怎的入宫做了妃子,后来又出了变故,便薨了。」
薨了?
难怪,若是本人在世,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呢。
就在我发呆时,小宇子从外匆匆的跑进殿内,神色皆是欢喜,一个劲的喘气,他看着我,连连贺喜。「娘娘,皇上来看您啦。」
入宫三月,他还是第一次来看我,小央连忙替我整理衣饰,扶我起身走到门前,谢行已从殿门口进来,往我房内走。
「给皇上请安。」
还未跪下去,手便被谢行拉住了,接着便是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不必了,起来吧。」
我随着他的手劲起身,乖巧的跟着他坐到塌上,他看我的眼神还是有些奇怪,但我能理解,以相似之人缅怀故人嘛,实属正常。
我学着沈言教我的,表现得十分温顺得体,迎合谢行的喜好。但看他惨白的脸,没忍住,自顾自的把手中的暖炉递给他,关心的问他道:「皇上可是受了风,凉到了。」
他看我的眼神一愣,随后便答。「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
「别的嫔妃见我,皆是欢喜,撒娇,说一些琐事。」他端起了我给他倒的茶,饶有趣味的品了一口。「你倒是不一样。」
「皇上声音沙哑,很难让我注意到其他。」
我看着谢行,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这才发现不过三个月,他瘦了许多,褪去了稚嫩,如此看竟也是一个俊俏的郎君了,只不过这脸色惨白若不是皇家的特色?
「你有心了。」
那天谢行在我殿内用的膳,晚间陪我下了四局棋。
见天色已晚,他身旁的太监总管王总管走到他面前偷偷的问,「皇上今晚可歇在念绾阁?」
听此,谢行抬眼打量了我全身,目光在我胸前停了片刻,那眼神似有些失望,只听他说:「去浣贵人的延禧宫。」
我落子的手有些抖,将谢行的棋路皆数阻断,他输了。
「皇上慢走。」我起身行礼,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愤恨,不过谁让他偏要去阿浣那处。
谢行走了,空留我在榻上,我回头问小央,「我身材难道比不得浣贵人?」
小央只顾着笑我,她与我年纪相仿,可她的身材确实丰盈,与我相比,我就像是干柴。
「小主,是太瘦了,该多吃些。」小央安慰我,可我的眼神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我问她:「小央,你可有什么法子帮我?」
小央抿着嘴笑道:「有。」
10
冬季难熬,每日起来,殿外皆是铺满的雪,唯独今日院中的梅花开了,我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去到皇后寝宫时,就我一人迟了。
就连难得一见的阿浣也来了,她穿着粉色的袄子,配的是成色极好的红狐毛领,在座的嫔妃里只有她一人有此殊荣,我的眼全数落在她的身上,果真是丰润有致,难怪谢行喜欢。
我向皇后请罪,她仁慈不曾怪我,倒是阿浣,盛宠之下嚣张气焰快燃到皇后身上了。「皇后娘娘仁慈,可若是人人皆如此,那岂不是不把规矩放在眼里。」
「绾贵人一向准时,今日应是一时耽搁,无妨。」皇后和颜悦色,对我没有怪罪之意。「快起来吧,坐下聊。」
阿浣的眼恨极了,虽不知她为何恨我,但我知道她并未认出我是阿姜。
早会散后,各自回宫,我与其他妃子走在前头,阿浣急匆匆的从我身后撞了过去,将我手中的暖壶撞落在地上,我知她是故意的,并不想理她。
她手抱着暖壶,眉毛挑起,一副我是宠妃谁敢反抗的架势,加之她的侍女也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抬着嘴便开始数落我身旁的小央。
「谁给你的狗胆,赶挡娘娘的路。」是在说小央,却是说给我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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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的,又如何?」我伸手护住了小央,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我倒想问问你,谁给你的胆子在主子面前这样嚣张?」
阿浣见侍女吃亏,扬手便想打我,可她太笨了,不知道审时度势,她那一巴掌悬在了半空,我抬头看,是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皇上万安。」
我与其余看戏的妃嫔皆行礼,只有阿浣撒娇式的向谢行求饶喊疼,他也吃这一招,毕竟阿浣眼角落泪的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
「起来吧。」他伸手在我面前,我借了他的势,第一个起身。「谢皇上。」
阿浣见不得谢行如此对我,可她又不能打他,只能将这份恨强加在我的身上,看我的眼神更加的恶毒了。
可她忘了,她是贵人我也是。
身后皇后娘娘不慌不忙的从宫里出来,或是司空见惯了,妃嫔之间的吵闹她也想能避则避,可今日谢行来了,她不得不出来接驾。
谢行见她,脸上的笑意全无,只是微微抬手让她起来,皇后也不恼,似是谢行的宠爱与她无关。
寒天雪地里,众人皆知道冷,最后各自散去,谢行抱着阿浣上了他来时的轿子,吩咐王总管将她送回延禧宫,阿浣得意的撩起帘子看我。
可我并没有看她,我不嫉妒也不恨,转身便走。
没想到,轿子起时,谢行的喊住了我,我回头便看到他向我走了过来,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仔细的将我冰凉的指尖握进他的手掌,一阵暖意瞬时点燃了我整个身体。
突然不觉得冷了,我扬起头看着他,问他。「皇上,怎不去陪浣妹妹?」
他却拉着我快步走,帽檐上的雪跟着惯性纷纷落在肩头。
「回去看桃花吧,你宫里的桃花开得最早最好看。」
原来,他知道那宫里的梅花几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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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谢行的年纪不过十七,先皇去得太早,他十三岁便登基了。
太后垂帘三年,谢行十六岁时才还政,代价是他要娶太后的侄女,一个比他大五岁的女人,他不喜欢太后,所以也不喜欢皇后。
后宫的嫔妃也都是文武大臣塞进来的,大的大小的小,没有一个合他心意,实则是他自己不知道,他的心早被那个绾绾的人占满了。
回到念绾阁时,他便松开了我的手,温暖的手再度敞在寒风中,冷得更快。
谢行的思恋全写在了脸上,伸手去抖散了压着梅花的雪,露出了花原本的美艳,他回头招我过去,说要与我讲个故事。
他十二岁那年的夏季,先皇健在,携妃嫔去了洛北行宫避暑,他也去了。
有一日在湖边玩水时,不知被谁一脚踢进了湖里,他不会水,湖里大片大片的荷叶挡住了他的身体,任他呼救,无人去救他,他以为他要死了。
在他快要死了的时候,一个女子跳入了水,他没看清她的脸,等他醒来的时候,身边一堆人,他母后哭哭啼啼的,先皇坐着斥责下人看护不力。
他也落得个怕水的病,看到水便觉得难以呼吸,可他为了找到那个女孩子,还是去了湖边,那一次果然找到了,她是如今曲凌侯的女儿,真真正正的嫡长女。
说完时,他看了我一眼,我脸上的惊讶被他全数掠尽,片刻,他冷峻的脸上便浮现一模嘲讽的笑。
他带我进了殿内,我自知犯有欺君之罪跪在他面前,不敢起身,低着头,没想到这谢行深藏不露,在这里等着我呢。
一时间,我的脑海都是如何给沈言传递消息,想他救我,可我不甘心,想到阿浣,我便更不甘心了。
「你到底是谁?」谢行的语气不似生气,倒像是与我叙旧。
「我不是曲凌侯的女儿,我只是一个被父母卖进沈府的婢女。」反正都是死,不如赌一把,「我叫阿姜,阿浣是我的亲妹妹。」
「嗯?」他显然有些愣住,但随后他笑出了声。「难怪,她曾说你像她死去的姐姐。」
我当真是不知道人在背后是如何编排我的,阿浣明知爹娘是为了她才将我卖掉的,如今却说我死了。
「是嘛,那我便是已经死了的阿姜。」我抬起头,直视了眼前的人,他的眼里有三分杀意,但那七分已然是放过。
「你也是权臣送进来监视我的?」他的声音颤抖,似是对此事深恶痛绝,我自然不能往枪口出撞。
我软了声音,略带些哭腔。「我若不进宫,便是沈老爷的通房,进宫为妃嫔或是做一个六旬老头的通房,皇上会怎么选?」
「选我,你不吃亏。」
谢行的眼神未变,他伸手将我捞起来,坐在他的怀中,近距离的看着我的眼,一时间我不知该害怕还是害羞,只觉得脸颊发烫,在他眼里就像是勾引。
不知怎的,他将我抱到了床上,伸手便要去剥我的衣衫,我还未准备好,小声惊呼道:「皇上不是嫌我单薄?」
这话于事无补,其实我已经不单薄了,小央的法子极好,我吃了几月,身材凹凸有致,体量也高了些。
「你觉得呢?」皇上抱着我,喘着粗气,将头埋进了我的颈窝。
虽不及阿浣,但也不再是以前那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谢行的眼里含着情,我自知他眼里定是另一个人。
那夜,睡得很不安稳,直到天明我才睡着,我梦见了沈言,他站在我身边说我没用,说我帮不了他,可我依旧尽力了。
他拿着刀,说要剥了我的脸。
我被吓醒了,睁开眼便看到了谢行,他伸手摸着我发烫的额头,随即便吼着太监去请御医,我看着他,问他。「你不杀我?」
「你以后就是朕的阿姜。」他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除了我,没人敢杀你。」
12
时间很快,又是一年的乞巧节,我记得前些年的愿望便是能与沈言一起去逛市集猜灯谜赢灯笼,然后在京城的姻缘桥上亲吻。
都说拿着猜灯谜赢来的灯笼在姻缘桥亲吻就能得到月老的祝福,会子孙满堂,会携手白头。
今年的乞巧节,向皇后请安的时候,阿浣被查出来有孕两月了,成了众妃嫔的艳羡对象,她似有讽刺的问我,「姐姐与我承恩最多,肚子竟像个闷葫芦一样不成气候。」
此话一出,我便内心想笑,毕竟此刻皇后的脸似是不好看,四周围着她道喜的嫔妃的脸也不好看。
或许,她从未想过为何众嫔妃服侍谢行多年,皆无子嗣的缘由吧。
「妹妹有福气,还是好生养着,若是皇子,便是皇上第一个皇子,那可是贵子。」
久居深宫的女人,如困兽争斗,可怕之处不乏在战场厮杀。
我看着阿浣得意的嘴脸,跟着笑了,可怜她还是太单纯了,殊不知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虎狼争锋。
谢行下朝后,便急急忙忙来了皇后宫中,他是奔着阿浣来的,有子嗣这件事历来都是皇家最重视的,太后也重视,立马派了人来叮嘱皇后。
这一胎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但让真正的皇家人都很高兴。
我带着笑,冷眼旁观,实际上,谢行从未碰我,他只是喜欢抱着我睡觉,可他与阿浣当着有了肌肤之亲。
他终归还是防着我的。
傍晚,谢行为阖宫欢乐准备的乞巧家宴,我那所谓的曲凌侯父亲也入了宫,就坐在达官贵人那一半,但沈言的位置却空着,他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从来没来过。
宴席过半,我觉得乏味无聊,便向谢行请辞退了出来,今夜的月很大很亮十分好看,我与小央走在御花园中,身后突然传来请安的声音。
「绾贵人安。」
我仔细一看是曲凌侯,他跪在我面前。「曲凌侯为何来此处?」
「王爷要我将此物给娘娘。」他的手里承着一个锦囊,我让小央接过,便各自走了,这若是让旁人看了,那是杀头的罪名。
回宫后,我拆开那个锦囊,内有一支珠钗,及一封书信。
「勿忘初心,浣贵人之子不可留。」
他竟要我向一个孩子下手,小央麻利的将信烧掉,我随手将珠钗放进了妆匣的抽屉中,里面已存有十余支款式相仿的珠钗。
珠钗华贵,千篇一律,反而让人提不起兴趣。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那张脸愈发的妖艳好看,再不似以往单纯可爱。
13
我正欲换了衣裳,门外有人冲了进来,一看竟是已经换了常服的谢行。
「我带你去一处好玩的地方。」
换衣服,上了马车,谢行一路不许我撩开窗帘,大概一炷香后,他笑着与我说,「我记得你说你想看看民间的乞巧节。」
他推开车门,是京城外最繁华的长街,下了车,便是人群围着的灯笼摊,有人拿着赢得的灯笼喜笑颜开,也有人因为谜底太难愁眉苦脸。
谢行拉着我挤进了人群,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了我们身上,但他只是看向我,「你今年想要哪一个灯笼?」
我愣了一下,他又把我当成其他人了,不过我乐意陪他演戏,指着最高的那个灯笼说,「我要那个。」
那个灯笼上画着姜叶,我想要的,也只是做我自己。
他不愧是治天下的天子,才华横溢,在场的人皆无不服之人,那个灯笼赢得轻巧,灯笼老板把它递给我的时候,我还有片刻的恍惚。
「我们去姻缘桥走走吧。」我拉着谢行,既然他要我开心,那便真的让我开心一次。
姻缘桥好多人,但拿着灯笼的人很少,我去桥边买了两根红色丝带,拉着谢行一起上了桥。
将丝带打结,捆在桥上,我闭着眼许愿,等我睁开眼的一瞬间,桥的对面燃起了无数美妙绝伦的烟花。
「好美。」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转头去看谢行时,他的眼睛正看着我,眼眸闪烁着微光。「你喜欢就好。」
下一秒,我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我很喜欢,也喜欢你。」
喜欢你三个字我说得很重,可能那一刻,绾绾回魂附了我的身体吧,那种强烈的爱想要亲吻他的爱从我的心里迸发出来。
我也想他爱我,而不是爱我像的那个人。
「我也爱你。」他低头又吻了我,这一次比上次长,我想要的拥抱也很久,久到烟火消散。
回宫的路上,我脸红得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倒是他还调侃我。
「都是老夫老妻了,你脸红什么?」
趁心里那股喜欢还在,我顺势圈进了他的怀里,「愿日日如此。」
他低头吻了我的额头,那一夜,他宿在我的念绾阁,让王总管找来了一对红烛,就燃在暖阁之外。
我看着燃烧的红烛,脸颊微红,他的手捧着我的脸,灼热的鼻息在我耳边也在我的颈上,他问我:「阿姜,你是不是对我付出真心了?」
我眯着眼,没有回答他,直到他弄疼我,逼我哭了出来,「我欲真心换真心。」
他笑了,动作更加肆意,又怕真的弄疼我,直至最后他趴在我胸前喘息,懒懒的声音,「阿姜,我的真心在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心窝子,做出掏心的模样,那一刻我好似看见了他那颗红色蹦蹦跳动的心。
不过,沈言很早就告诉我了,帝王家的人是没有心的。
我缩进他的臂弯里,缓缓地闭上眼,我可太累了。
不过,庆幸的是我与他终有了夫妻之实。
第二日,他册我为妃,赐号姜妃。
14
越级册封,还是第二次。
阿浣挺着肚子到皇后宫中请安的时候,当着众嫔妃的面质问我,「你一无子嗣,二父母无功,你凭什么封妃?」
我看着她的肚子,突然想到之前路过延禧宫时,见到过一个模样不错的小太监,他见我甚至没跪,我问他是那宫的太监,他浑厚的嗓音引起了我的注意,待我走后,他转身便走进了延禧宫。
他身上落下了一支步摇,我让小央迅速将之捡起收好。
自那之后,阿浣便有孕了。
我不言明把柄,是因为谢行自有分寸。
小央曾说过,宫里嫔妃承恩过后,皆会有医官送来补药,那药我未曾有,只因谢行清楚,他没有碰过我。
但聪明人一猜便知,此药是落子汤,那些早入宫的嫔妃常年喝药,早就无法生育,而刚进宫的,除了喝药之外,还有其他的预防方式。
谢行所想,我知道,不枉我看了那么多史书,帝位不稳,怎敢让胎儿降世?
阿浣今日,或许又要触逆鳞了。
「妹妹,少说些话,多操心腹中胎儿吧。」
我看着她,将头上的步摇取下来摇了摇,笑着说道:「我原是在你宫外捡到了这支步摇,不知可是妹妹的。」
阿浣一看,眼神便慌了,撑着肚子冲过来要抢,「我找了它许久了,怎会在姐姐这里。」
皇后见此,像是与我搭上了线,「这步摇我见姜妃已带了数日了,浣贵人怎么看不见呢?」
「或是她记错了吧,这可不是宫中有的款式。」我将步摇拿开,阿浣步子不稳一下扑在了我的身上。
她附在我的耳边,威胁道:「我奉劝你还给我,不然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是吗?」我伸手扶住她,故作安抚她的样子,「那个人是十七王爷吗?」
「你……胡说!」阿浣的定性自小便如此弱,若是她错了,只要抓住她的把柄,她便会自乱阵脚。「姜妃,你居心叵测,我要见皇上,我要……肚子好痛。」
这才七个月的胎儿,我眼看着她的裙下流出诸多血水,她娇美的脸拧在一团,当真不好看。
「姜妃,你……」皇后脸上的慌张掩盖了她内心的兴奋,但她必须要主持公道,她呵斥我,「你怎敢伤害皇嗣。」
在她们的眼里,阿浣是我推开了的,我看着阿浣演的这出好戏,不惜用孩子来陷害我,难为她了。
15
阿浣难产,孩子没保住,消息传来我念绾阁的时候,皇上罚我禁足降我位分的诏书也来了。
还是谢行身边的大总管,他满眼的同情,招呼着人关上了我宫的大门。
「总算能清净了。」
我拉着小央回房,让她把库房翻到各类杂书皆给我摆了出来,整整三月,我皆靠这些闲书过活。
就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小央给我找到了一个木盒,里面有一册画集,上面的主角是谢行。
还有一个寥寥几笔描画的女子,我猜她该是绾绾吧。
看完之后,我大概捋顺了他们之间的渊源,沈绾绾是沈言的堂妹,二人青梅竹马,沈言带她去行宫,没想到那日救了身为太子的谢行,谢行对她一见钟情,执意要娶她为太子妃。
画集上,以女子视角,想必是沈绾绾自己画的,看得出来,她心里全是沈言,却入了宫,最终郁郁寡欢,病逝了。
我在画集最末,看到了皇后,她面前有鸩酒。
啧!
我看到一些皇家密事,赶忙让小央将之焚化,要想活得久,不能太聪明。
可我没想到,这一箱闲书是皇后早就为我存下的坑。
焚化的烟尘吹上了天,我三个月未打开的大门竟然被打开了,皇后与太后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无数妃嫔,包括阿浣,她们的眼睛皆盯着我面前的火盆。
一个嬷嬷立马冲了出来,将火盆之中的火打灭,并从中捡出来几张黄纸。
???
我一脸不解的看向小央,她却突然跪在人前,「太后娘娘,是小主说她害了浣贵人的孩子,今日是鬼节,要烧些纸钱祭奠亡魂。」
无视我疑惑的神情,她仍继续哭着,「还有这本图册,她看着不知怎的要我烧掉它。」
原是那本书她没烧,我眼看着皇后变了脸色,这回定是活不了了,但我不甘心的看着小央,质问她。「小央,我待你不薄。」
她的神色奇怪,不敢直视我,可是实在不明白,她已跟着我五年了,怎会突然害我,她无爹娘在世,更无兄弟,我实在想不到理由。
「娘娘,你待我极好,」她沉下了眼睫,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可在太后与皇后娘娘面前,我不敢说谎。」
她的演技何时那么好了?
可我不愿相信,我拉着她的手问她:「小央,我说我会护着你的,谁威胁你谁要这样做?」
小央不语,她铁了心。
人证物证皆在,太后下旨将我打入了冷宫,不巧的是,这几月谢行不在宫中,就连沈言也不在,这一切就好似安排好了一样。
我看着另一个婢女替我收拾衣物,从锦绣华丽的念绾阁到冷寂萧条的冷宫中,入宫这些年所有的事不断在我的脑海走马灯,最后我的记忆停在了乞巧节那晚,谢行说爱我之时。
哎!人生在世把情爱当头,定然成不了事。
16
到冷宫第一日,我便看见了让我吃惊的东西,就在冷宫后院。
陪我一同入冷宫的婢女叫安和,她一直跟着我,可我忽略了她,最后只有她愿意守着我。
她告诉我,冷宫后院的那间房里关着一个十恶不赦的妃子,每夜经过冷宫,便能听到她在哭喊,持续了多年,众宫女说她早就死了,只是此处闹鬼而已。
说着,那般哭喊声又响了起来,吓得安和赶忙往我身边缩。
此时正是午夜我睡不着,她也睡不着,可我胆大,想去看看。
她磨不过我,悄悄的跟着我,往后院那处院子走去,刚走近,那房间内便传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房内的灯火也燃了起来。
「你命真大啊。」那声音是皇后的,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沈绾绾。」
沈绾绾还活着?我垫着脚缓慢的走近,从破了洞中看进去,一张容颜尽毁的脸吓了我一跳,她手脚皆被捆着,嘴里一直在呜咽。
安和贴了过来,看见这一幕,瞬间被吓出了声,我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好在老天帮忙,一只猫从旁边跑了过去,这才打消屋内人的顾虑。
皇后似是恨极了沈绾绾,她用刀一刀一刀的挑开沈绾绾脸上结好了的疤,直到脸上被鲜血沾满,才得意的笑起来。
「你知道吗,你那个替身也进了冷宫了,你还指望她救你?。」她将我看过的那本画集扔在地上,沈绾绾眼神惶恐,一脚将那本画集踢得很远。
「不是我的。」沈绾绾好像有些不正常,安和说她疯了。「不是我。」
皇后发疯似的笑起来,让一旁的嬷嬷拿着鞭子使劲打她,她哭喊着,一句又一句,「言哥哥,救我。」
她一直念着的人竟是沈言,我开始怀疑谢行,他讲的那个故事都是假的。
我问安和:「皇后和绾贵妃有何过节?」
她摇摇头说:「未曾有,要说矛盾的话,或是绾贵妃的堂姊嫁给了皇后娘娘爱慕的人。」
如此这般,我便懂了,难怪谢行不喜皇后,皇后亦是云淡风轻。
那夜,我回到房中时,抱紧了安和,我问她,「你想不想出去?」
她点点头,也是,谁愿意待在冷宫呢?
第二日,我在冷宫晕了过去,安和想尽办法请来了太医,他跪在我面前向我贺喜,我已有近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我拉住安和的手,安抚她,「不出意外,今夜我们便能出去了。」
原本我来此处,便是为了沈绾绾,皇后手里那本画册并不全,鸩酒后面,沈绾绾留了字,被我抹去了。
小央也是配合我演戏,她有更需要去的地方。
17
谢行归宫时,我已被抬回了念绾阁。
他看着我笑得很开心,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因为他知道这个孩子定是他的,他说要复我的位分,待我生下孩子,便让我做贵妃,立我的孩子做太子。
我赶忙阻止他,虚弱的拉着他的手说,「我想见一下我的爹娘。」
他答应了,我爹娘当日便进了我的念绾阁,可他们是将我卖掉的亲爹娘。
她见我第一眼时,就认出我了,她忘了礼仪,坐在我的身旁问我:「阿姜,你怎么能害你亲妹妹呢?」
我看着她的脸,还是那副将我当做草芥的脸,便问她:「是阿浣与你说的?」
她神色如常,伸手将我的手拉着,「阿姜,她是妹妹,自幼骄纵惯了。」
「与人私通,是骄纵?娘,你苦心教养的金贵女儿,就是这样的?」
她的脸色红了又白,突然生气了。「阿姜,你不听话了吗?」
「我听话,所以阿浣才想踩在我头上,我听话,所以被你卖了还在乖乖等。你可知我一直等你三年后来赎我,可那是死契,你要我如何信你?」我从未觉得眼前这个娘亲如此陌生,就好似我不是她亲生的。「我才想问问你,你可是我亲娘?」
「阿姜!」她声泪具下,一副亏欠的我的模样。「阿姜,妹妹她还小,你是大的,不该让着她吗?」
「为何我就该让着她,从小到大,让得还不够吗?」我气急,只觉得肚子有些抽痛。「你走吧,别来见我了。」
她早就不是我娘了。
她走时又想起了礼仪,跪在地上向我行大礼,最后问了我一句:「阿姜,你头上那支步摇可否给我?」
呵!她的心里只有阿浣吗?
我怒急吼道:「安和,送她出去。」
太医又来了我的院中,看他眼生,我不信他。但他给我递了一封信,是沈言的暗号,我这才信了他,将沈绾绾的身在之处告诉了他。
不过,是我没想到,一个沈绾绾竟能掀起滔天大波。
18
我有孕后,谢行便免了我的请安,让我在念绾阁安生养胎。
腹中胎儿越发的大,我的不安感越发的膨胀。
谢行下朝只来我这,但总是黑着脸,我问他,他说他十七弟居心不轨,我憾然,难怪阿浣会敢威胁我,原是换了靠山。
我愁着脸,连最爱的梅子都吃不下。
谢行以为是他的话,让我焦虑了,便抱着我安慰我,可他自己也十分沮丧,「若是我今后有不测,只怕再无人护着你们了。」
他说这话,我只信了半分,但演戏还是要演的,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怕,皇上乃是真龙天子,无人敢害你。」
虽说内外皆敌,谢行对我依旧是百般爱护,有一瞬间我当真以为他爱上了我,可我一旦想到沈绾绾,我便不信了。
他也说过,他爱沈绾绾,可我不信沈绾绾在冷宫被皇后欺辱多年,他不知。
沈绾绾的画集中,他亦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人。
我终究保持着清醒,不让自己陷入绝境,毕竟人皆是禁不起考验的。
在我孕期第九个月时,十七王爷带兵攻入京城,谢行被打得措手不及,言官劝他撤到洛阳行宫,他回宫带上了皇后与太后便急慌慌的走了,连口信都没有让人给我传一个。
我带着安和躲在寝宫的柜子里,看着外面乱军烧杀抢掠,我吓得发抖。
后来,我看到了皇帝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我以为他是谢行叫来接我走的。
「娘娘,你先躲在里面,我去看看。」安和按住了我,她让我别出声,随后走出了柜子。
小太监一见她,便遣人将她捆了起来,拿着那白色的扶尘一次又一次的打安和的脸,直到那张脸血肉模糊,再也看不清模样。
他用脚踩在安和的脸上,我听到她疼得闷哼,她死死的咬住了唇,怕我听到闯出去,也怕我发出声响让小太监听到了。
「你倒是个嘴硬的。」他给旁边两个小太监使了眼神,那眼神阴狠毒辣,早不是当初那般讨好油滑。「找到贵妃娘娘,送她上路。」
我惊得瞪大了眼,我以为谢行爱我,可他逃命时却只想杀我。
两个小太监在宫内一处一处的找,眼看着向我走来,安和突然爬起来往外跑了,即将发现我的两个小太监也随之被呼去追安和。
殿内突然空无一人,殿外却怨声四起,安和死了,她为了救我。
我的眼泪像水流一般,可我不敢出声,即便我的肚子如同刀搅。
心痛和腹痛我已分不清了,我只知,若能活着,我定不会心软。
最后还是小央带着沈言找到了我,她将我扶着走出柜子时,我的羊水破了,在这个念绾阁内,我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我给他们取了名,女孩叫锦瑟,男孩叫华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小央哭着守着我,沈言的兵马守在我宫门前,十七王爷的兵都不敢造次,一直到我生产完。
我出殿门时,看到了被凌辱致死的安和。
她的眼始终睁着,待我走过去,帮她合上了眼。
沈言让人将我带回了恭王府,我从未想过,我还能回来。
只是,我曾经住的最好的那个院子,已经有人住了,我看着她的脸,心中一阵翻腾。
沈言从我身后走进去,将沈绾绾揽在怀里,他的脸不再是惨白的了,脸颊也丰润了些,我记忆里那个病恹恹的模样消失了。
他好看的眼睛看着我,向我道谢:「阿姜,多亏了你。」
他怀中那个容颜尽毁的美人也向我致谢,她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卑不亢,她看着我,「阿姜,谢谢你。」
她身上的有些东西我也看不清,我能看到的是,在深爱的人在眼前,容貌这种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你看,沈言还是护着沈绾绾,视她如命,又为她狠狠的报了仇。
洛阳行宫里的人一个不剩,沈言特地给他们安排了最合适的死法,皇后死于猫行,死后还被烧成了灰,撒进江中永不得安宁。
至于谢行,他长眠于洛阳湖,这一次再无人救他了。
我疑惑的看着沈言与绾绾,其实我不该怀疑的,摄政王对宫中事了如指掌,怎会不知道沈绾绾被囚禁在冷宫呢?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19
孩子满月之后,我想逃离被权欲覆盖的京城,沈言也给了我机会。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带着孩子上马车,就在离城门一步之遥的时候。
沈言的人突然将我拦截下来,「娘娘,王爷说孩子还太小,贸然离京太危险,若是娘娘执意要走,请把孩子留在京城。」
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我走的,自由与孩子二选一。
我问拦我那人,声音无力,「若是你,会选那个?」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选了自由。
看吧,男人爱自由大过天,只有女人才会义无反顾选孩子,
马车调转车头,一路平缓,我也未曾撩开车帘去看,等到了目的地时,发现我又进了宫,第二日,我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登基成了皇朝第十五任帝王。
我也从一个小小的婢女摇身一变,坐在坤宁宫的太后椅上,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恭王依旧是摄政王,而揭竿而起谋朝篡位的十七王爷,数罪并罚,在太和街口行刑时,阿浣拿着我给她的步摇,哭到晕厥。
后来,我那卖掉我的娘又进宫来,这次她没有忘记礼仪,她向我行大礼,匍匐在我面前,「阿姜,你救救妹妹吧。」
我身穿着明黄的太后服饰,满身皆是名贵的珠宝,不过这个时候,她的眼里再也看不进这些了,她只求我放过阿浣。
身旁的小央上前便给了她一巴掌,声色厉下:「你怎敢直呼太后娘娘名讳。」
我抬了抬眉,小央这才退下去,「李夫人,我与你母女关系早就断绝,你如今再来找我,还是为了阿浣?」
「太后娘娘,你放过她吧。」她一下又一下的磕头,头皆破皮,鲜血正在缓慢的往外渗。「她本性纯良,那些错事都是我教的,我愿认罪。」
我看着自幼便给我灌输女儿命贱这个女人,她本身也是女人,阿浣也是女人,可她只觉得我贱。
如今,她是跪在我面前求我了,可我没有丝毫的高兴。
不过,我给了她一个圆满的答复。
我让阿浣进了宫来,让她做了太嫔,永远的陪在我身边,永远的被我压在脚下。
入夜,我看着坤宁宫新移种过来的枯梅,若有所思。
好似看到了那日的我。
「我叫阿姜,十五岁。」
而我面前那人,一脸戒备的看着我,可最后还是信了我。
他长得好看,我选他不吃亏。
只可惜,帝王的爱还是太浅薄了。
他溺死在洛阳的时候,我想去看他最后一眼的,可我不能,我得保护我的孩子,我小心翼翼的藏起了我对他的少得可怜的爱。
失望和恨早就消散了,是我一开始就知道爱太奢侈,更何况皇家的爱。
不如权势可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