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新婚夜,我们约法三章:不越界、不圆房、不动心

发布时间:2025-08-15 00:46  浏览量:1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我和林宴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的选择。

三年前,我被侯府认回。

这时才知道,原来我并非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农家女二丫,而是侯府有名有姓的三姑娘——

谢玉容。

可那时,我已经十三岁了。

没读过书,不懂琴棋书画,连基本的礼仪都学得一塌糊涂,跟着母亲参加宴会还闹出不少笑话。

为了不影响妹妹们的婚事。

祖母责令母亲在三个月内把我嫁出去。

可即便我有了侯府的家世,找合适的夫家却变得异常艰难。

第一个和我相看的,是父亲的学生。

他风度翩翩,长相端正,写得一手好字,唯一的不足就是家境贫寒。不过母亲说没关系,到时候多给我一些陪嫁,不会让我受苦的。

我亲自去见了他。

他家徒四壁,母亲病重需要吃药,身边还有一个照顾病人的表妹。

看着他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

我拒绝了这门婚事。

第二个和我相看的,是个三十五岁的老鳏夫,他已经克死了三任妻子,连嫡子都有六七个。

我一想到万一我命硬,他死在我前面,我还要带着孩子争夺家产。

心里就一阵发凉。

所以,我也拒绝了他。

接连相看了几个男人都没有成功,母亲急得嘴角都起了泡。

就在这时,林宴出现了。

他的父亲林崇卷入了科考舞弊的案件,林阁老一生的清誉毁于一旦,全家被判流放,只有外出游学的林宴,在各方的运作下被保了下来。

林宴娶我,目的并不单纯。

我嫁给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借助侯府的权势四处打点,以此来实现自己的抱负。

而我因为这桩婚事,能从侯府得到一大笔嫁妆,不用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病急乱投医,赶着三个月的期限,把我嫁给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

也不会被逼着去家庙,削发为尼。

在青灯古佛旁度过一生。

所以,我和林宴见过一面后,就决定了这门婚事。

大婚当晚,林宴在房门外徘徊。

迟迟没有进来。

我自己掀开红盖头,打开房门叫住了他:

“林宴,我知道你娶我只是为了给林大人翻案,我嫁你也不是因为喜欢你。你不如把这当作一场交易,我们约法三章——

“不越界、不圆房、不动心。

“待林大人平反,我们就和平分开,从此各走各路,各自婚嫁。”

林宴抿了抿嘴唇,举起手和我三击掌为誓。

“好。”

成婚三年,我和林宴的日子过得磕磕绊绊。

但也相互扶持。

最困难的时候,林宴一家一家地去拜访林家的那些门生,却连朱红的大门都敲不开。我厚着脸皮为他向父亲求情,在父亲书房外跪了半个时辰。

求父亲给他谋个差事。

林宴是个聪明人,只要给他机会,他肯定能有所作为。

不出所料。

他从众多殿下中,选择了默默无闻的三殿下,耐心地辅佐他,成为三殿下的得力助手,一直到三殿下登基成为新帝。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月。

经过三堂会审,重新审理林崇科举舞弊一案,最终还了林阁老清白,林家兄弟也恢复了官职,而林宴更是深受皇帝的宠爱——

被封为太子太傅。

圣旨传来的时候,我正在长公主府赏花,长公主拍手笑着对我说:

“你这孩子果然有福气。当年满京城没人敢嫁给林宴,如今林家一门出了三个进士,你也算是熬出头了。”

旁边的贵女们也都看向我,纷纷附和道。

“谢姐姐眼光真好呢。”

在这么多目光中,我准确地捕捉到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和我对视后,她迅速移开了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我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

“是啊。”

从嫁给林宴那天起,我就在等这一天了。

别人看我过得风光无限。

只有我自己知道,林宴既不喜欢我,也不关心我,他心里早就有了别人,就是刚才移开目光的那位贵女。

方家芳娘。

如今我正好有一封写好的和离书,只等林宴像三年前约定的那样签上字。

往后,我就和他各走各的路。

各自开启新的婚姻生活。

这天赏花宴结束的时候,长公主让大家选花带回去。

芳娘找到了我。

“玉兰高雅,正符合阿宴的君子风范。这盆花开得正好,姐姐带回去放在阿宴的书房吧。”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想起宴会上有人提到她,说她这三年都没有谈婚论嫁,应该是在等林宴,于是我暗示她。

“可我不喜欢玉兰花。

“我是个俗气的人,只喜欢那些大红大紫的花。方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看中了一盆牡丹,正抱在怀里,随口说的这句话,却戳到了芳娘的痛处,她站在我面前,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芳娘微微抬了抬眼皮,“姐姐,真的不能让给我吗?”

“什么?”

“不过是一盆花,让给我又何妨?”

我顺着声音望去,才看到林宴急匆匆地从垂花长廊走过来,他穿着正红色的官袍,显然是下了朝就直接来长公主府了。

林宴从我怀里接过花盆,交给芳娘的侍女。

“家里已经有很多牡丹了,你不缺这一盆。

“是吧?”

这可把我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芳娘真的是问我让花呢,说不让吧,我也没那么喜欢;说让吧,又显得我太好欺负。

原来是问我让人啊。

我看了看林宴,又看了看芳娘,再看了看那盆牡丹。

“拿去罢。”

芳娘刚哭过,眼眶红红的,她向林宴道谢,“阿宴哥哥上旬送来的诗集里,有一首关于牡丹的词写得特别好,我看到这花就想起了阿宴哥哥,所以才想争过来。

“姐姐不会生气吧,不然……”

林宴笑着说,“她向来大度,你放心拿着。”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

郎才女貌,谈笑风生,我都没怎么听进去。

明明刚才林宴从我怀里抢走花的时候,我都没生气,可现在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林宴把我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转手送给了别人。

我只是想着林宴喜欢读书,费尽心思为他找书,却忘了芳娘也喜欢这些。

所以,离开长公主府的时候,我叫住了准备上马的林宴。

“林宴,回府后,我有话跟你说。”

这一夜,月光皎洁,星星稀疏。

我在园子里摆了一桌酒席,林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壶酒,他说是皇上赏赐的,拿给我尝尝鲜。

我一口把酒喝了下去。

“林宴,恭喜你了。林大人终于平反了,林家人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也不枉你这些日子四处奔波。”

林宴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又给我倒了一杯酒。

“同喜。”

“三年前大婚的时候,我们曾经约定等林大人平反,你我就和平分开,我听说芳娘也还没结婚,你们俩正好可以再续前缘。”

我从袖子里拿出和离书,递到林宴面前。

他随便看了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玉容,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是因为芳娘吗?”

林宴一直是个聪明的人,很多政事上他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的关键,可在我们的关系上却犯起了糊涂。

“芳娘其实挺可怜的,别看她出身好,家里是继母当家,日子过得很艰难,又因为林家的事,婚事一直不顺利……

“玉容,我不能对她不管不顾。

“你多体谅一下。”

林宴说得好像很理所当然,但却毫无道理。

他和芳娘之间的事,是他们自己的事,凭什么要我体谅?凭什么拿我送他的东西去做人情?凭什么把我看中的牡丹花让给芳娘?

只因为她喜欢?

我一连喝了三杯酒,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但还是冷静地对他说:

“林宴,你这样做不对,对我不公平。

“我也没别的要求。

“和离吧。”

林宴默默地拿起和离书,放进了袖子里,“玉容,你喝醉了。

“这件事等你清醒了再和我谈。”

这酒喝的时候甜甜的,喝了几杯才上头,不过我并没有醉得很厉害。相反,我很清醒地知道,林宴说以后再谈。

其实就是不想谈。

其实也很容易想明白,林家刚平反,林宴正风光的时候,连我的名字都被大家传开了,人人都夸我重情重义,在他困难的时候帮了他。

糟糠之妻不可弃。

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可背不起这样的名声。

“我知道了。”

既然谈不拢,我也不想再和林宴谈了,我借口喝醉了,起身回房。可笑的是,林宴也跟着站起来,他接过我手里的灯笼,说要送我回去。

“夜深路远,我陪你走一段。”

他这话真是没意思。

林家被抄家后,他只租得起一个三进的小房子,一直住到现在。从院子到我房间,也就三五十步路。

哪里需要他送啊?

因为喝了这几杯酒,夜里出了一身汗。

我起身打开窗户。

冷风吹在脸上,让我清醒了一些,我突然想起以前,林宴对我可没这么热情。

刚结婚的时候,他一口一个谢三姑娘。

一点都不逾矩。

有一次,母亲来看我,听到他这么叫我,还埋怨我怎么把夫妻关系处成这样,哪怕他叫不出卿卿、玉容,好歹叫声夫人呀。

谢三姑娘……

听起来就不像是一家人。

我随便应付了母亲,却没有跟林宴说,我想这一声又一声的谢三姑娘,不仅是在提醒他,也是在提醒我,我们只是有约定的假夫妻,不能越界、不能动心。

后来……突然有一天他叫了我一声玉容。

然后就一直这么叫到现在。

名字真是这世上最神奇的咒语,好像融化了我们之间的界限,让我们变得像真正的夫妻一样。

林宴。

我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深吸了一口气,早在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芳娘的名字,我就知道——

我和他不可能有结果。

大概是为了避开我,好几天都没见到林宴。

我也不着急。

和离又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成的,以后住哪儿、做什么营生,最重要的是怎么跟侯府交代,免得刚和离,就又被他们嫁给别人。

以防万一,我还偷偷买了一些良田和宅子,就算侯府收回我的嫁妆,我也有地方可去。

换银票那天,下雨了。

我和人约在烟雨楼三楼交易,签好地契下到二楼的时候,正好碰到林宴和一群朋友上楼,他们打趣林宴:

“今天方公留下阿宴,怕是好事将近了吧?”

“林方两家十年前就定了亲,要不是出了意外,也不至于错过这三年,好在老天爷有眼,不让有情人分开。”

林宴被他们围在中间,他皮肤白皙,嘴唇红润。

温和地笑着。

“方公只是问我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他会登门拜访,没别的事。

“别乱说,坏了姑娘的名声。”

“阿宴!”芳娘从二楼探出头,喊了一声。

林宴就不说话了。

大家好像都心知肚明,在一片嬉笑声中,我往下走了一阶,弄出了声音,正好和林宴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

他打量了我一番,没发现我少了什么首饰,也没看出我神情有什么异样,一时间只喊了我一声玉容。

我朝他笑了笑,“林宴,恭喜啊。

“好事将近。”

我坦然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想到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玉容。”

一边是他的青梅竹马。

一边是我。

林宴根本不用选择,他什么都没解释,他不会当众让芳娘难堪,他觉得对她有亏欠,所以他松开了我的手。

侧身递给我一把伞。

“今天和朋友聚会,我晚点回家,别等我。”

林宴这话,好像跟我很亲近似的。

但其实,我也就等过他一次。

那是结婚后的第六个月,林宴已经在三殿下身边做事,一直小心翼翼的。可有一天,他突然浑身酒气地醉醺醺地回来。

我给他送解酒汤,无意间看到他眼眶红红的。

凑近一听,才发现他一直在喊一个姑娘的名字。

“芳娘,芳娘。”

这是我第一次在林宴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我正要离开的时候,被他抓住手腕抱进了怀里,他抱得很紧。

很用力。

泪水浸湿了我领口的衣服,过了很久,我才听到他轻轻地说:

“对不起。”

这是一个不属于我的拥抱,也是一句不属于我的道歉,却让我不小心占了。

所以我去打听了这位芳娘。

原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就定了亲。原来林宴是权衡利弊后,怕林家连累她,所以放弃了她,选择了我。

而他之所以喝醉——

是因为芳娘绝食,以此表示她不再另嫁他人的决心。

如今,就连我看他们俩都觉得很般配,于是我点了点头,接过了伞。

“好啊。”

林宴说话一点都不算数,他说要晚点回来,结果天还没黑就回来了,我那些正在清点的嫁妆都来不及收拾好。

他看着我满屋子的首饰和地契,却没有仔细看,“好好的,怎么都拿出来了?”

“擦擦灰。”我合上盖子,随口就撒了个谎。

林宴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追问,只是往我手腕上套了一个凉凉的玉镯。

他是来赔罪的。

“玉容,今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只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开玩笑没个分寸,往后我让他们别再提了。”

真的是这样吗?

既然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解释、不反驳?无非是他不能让芳娘丢脸,他处处维护她,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林宴配不上芳娘,而不是——

林宴看不上芳娘。

我平静地看着林宴,“不用这么麻烦。

“其实你这么聪明,不会看不出只要你娶了芳娘,就不会有人在背后说她嫁不出去,也不会有人开那些没分寸的玩笑。”

林宴聪明过人,他不会不明白我想说什么。

他没有打断我。

因为这正是他想听的,他等着我说出这句话,温柔地看着我。

握住我的双手。

“玉容,你想让我娶芳娘?你不介意吗?”

这样的话,林宴不该来问我。

明明我们约定和离后,各走各的路、各自开启新的婚姻生活。意思是只要林宴现在签了和离书,明天他娶方娘、圆娘,都和我没关系。

可他偏偏问了我。

我从他的手掌中抽回手,“当然不介意。

“林宴,我只希望你能和她终成眷属。”

在昏黄的烛光下,年轻的男人站了起来,他弯下腰凑近我,手指轻轻拂过我额前的碎发,我躲开了。

林宴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嗯。”

他这么一闹,害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论心机和手段,我根本不是林宴的对手,他现在不愿意和我和离,我就算闹翻天,别人也只会说我不知足。

可哪个姑娘愿意把日子过成这样呢?

所以,第二天芳娘找上门来的时候,我顶着一双黑眼圈见了她。

她可不是个柔弱没主见的小姑娘。

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

“我和阿宴一起长大,有十二年的兄妹情,六年的男女之爱。当年林家出事,是我父亲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情,才留了他一条命,林家人流放的时候,我当了所有首饰,凑了六百两给林伯父送去。这些阿宴都知道,他欠我的,永远还不清。”

我笑了,“所以呢?”

“我知道阿宴心软重情,他感激你这三年陪在他身边的情义。但你永远比不上我,谢姑娘,你应该主动提出做妾。

“不要让阿宴为难。”

我轻轻敲了敲桌子,把一杯冷茶泼在了她脸上。

“如果我偏不呢?”

林宴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和芳娘吵完了。

听到他的脚步声。

我又朝着芳娘高高地举起手,把她吓得尖叫着跑开,正好躲进了林宴怀里。

“阿宴,阿宴,我害怕!

“你怎么才来啊!”

芳娘看起来很狼狈,发髻松散,脸上湿漉漉的,还沾着茶渍,再看我只是挽起了袖子,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林宴眼神一紧。

他脱下披风把芳娘裹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然后看着我,眼神很复杂,他抿了抿嘴唇。

“玉容,芳娘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她身体不好,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动手?

“你太让我失望了。”

如果我把真心交给林宴,他这些话肯定会让我伤心欲绝,可我只是淡淡地说:

“随你。”

随你怎么看我,随你对我失望与否,你不必了解我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眼睁睁地看着林宴护着芳娘从我眼前消失。

然后开始收拾我的嫁妆。

大件不好拿的,每天拿一两件去我新买的宅子里,小件的收拾好,到时候背个包袱就能走。

忙到最后,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深夜,林宴回来了。

他把我抱起来,放在床上,其实他碰到我的那一刻我就醒了。

可我不敢睁开眼睛。

直到林宴低下头,解开我领口的第一颗扣子。

我连忙抓住他的右手。

“林宴!”

“玉容,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吗?芳娘的父亲位列三公,是皇上身边的近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真是口是心非,先说不介意芳娘,却又容不下她,既然这样,你就该给我生个孩子。”

我没在林宴身上闻到酒气。

可他却说起了醉话。

“这句话,难道不该我问你吗?林宴。

“我们只是有约定的假夫妻。”

林宴冷笑。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玉容,我只知道我们拜过天地、见过父母,是三年前结婚却没圆房的——

“夫妻。”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就算再傻也能感觉出来。

林宴对我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为他求来那个不起眼的小官职?是给他送醉酒后的醒酒汤?还是冬天一起做鱼丸?又或者是那一声又一声的玉容?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直直地看着林宴。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自然可以强行占有我的身体,但是林宴,你读了这么多年书。

“仁义礼智信难道都被你抛到脑后了吗?那天晚上的三击掌为誓,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过了很久,我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说:

“我不碰你。”

林宴说不碰我,却没有离开。

这一夜,他就睡在我旁边,年轻男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明明睡着了还非要抓着我的手,我躺在床上,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从始至终,我想要的一直都不多。

甚至把我能做的都做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如愿以偿。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林宴正侧身看着我。

“父亲他们过几天就回来了。

“到时候我们搬到林府去。”

林府是林家在永平巷的大宅子,新帝给林大人平反的时候,就把宅子还给了林家。林宴没急着搬过去,就等着林大人回来,一起搬。

“好。”

“这屋子我已经买下来了,不喜欢的东西就不用带了,以后再买新的。”

我问林宴,“你出钱吗?”

林宴之前一直面无表情,听到这句话眼睛突然亮了,他微微弯了弯嘴唇,“这种事自然有家里出钱,我的俸禄也给你,以后过年过节还给你买新首饰。”

我笑了笑,“那好啊。”

“玉容,等父亲回来,我带你去见他们。以后我们住在林府,就一直这样过吧。”

我不知道林宴说的“这样”是什么样。

但肯定和我想的不一样。

我没有反驳。

“林府又大又漂亮,当然好了。”

林阁老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已经到月底了。

林宴亲自去长亭迎接,把他接回了林府,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家人。三年的流放并没有击垮他们,只是让他们的脸上多了几分沧桑。

林大人正气凛然,林家的兄长嫂嫂们都很和善。

林夫人温柔婉约。

如果不是三年前的那场冤案,像我这样半路被侯府认回的野丫头,根本进不了林家这样的大门。

这一晚,林宴喝了很多酒。

我和侍女把他送回房,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抓住我的手腕,嘴里喃喃地说。

“别走、别走。

“玉容。”

我狠心掰开林宴的手指,去拜见了林大人和林夫人。

天已经很晚了。

我这个做儿媳的,本不该在他们旅途劳累的时候去打扰,但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在林大人的书房里,我跪在他和林夫人面前。

向他们说明了情况。

“有件事,玉容想了很久,还是得告诉林大人,求林大人和夫人为玉容做主。我和林宴是假结婚,这三年,我们虽然有夫妻的名分,却没有夫妻之实。”

既然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好说了。

“我和林宴表面和睦,实际上各怀心思,他心里一直想着芳娘,却因为这份恩情不愿意和我和离,请林大人做主,代替儿子休了我。”

林大人俯视着我。

“这份恩情既是阿宴的,也是林家的。

“他不愿意和你和离。

“我又怎么能替他做主,拆散这对夫妻呢?”

这一晚的交谈,林大人看样子并未向林宴透露分毫。

林宴骤然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因而,他并不知晓,我每日白昼都会返回那间狭窄逼仄的小院,指挥着家仆将我的嫁妆一件件搬运至我新购置的宅子,逐步把那座小宅子装扮成我心仪的模样。

他也不知晓,在京都某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

流言蜚语正悄然滋生。

甚至有戏班子将其编排成折子戏,在小范围内传唱开来。

我最后一次回到小院时,先去听了一场折子戏。戏中讲述的是一对未婚夫妻被迫分离,此后男子一心苦读以求考取功名,女子则以绝食明志,等待男子功成名就后前来迎娶她的故事。

在这期间,二人饱尝折磨与相思之苦。

然而,他们坚守一心相守的志向从未动摇。

当台上演员谢幕时,台下的看客们眼眶泛红,纷纷唏嘘不已。这时,有人适时开口,提及圣眷正盛的林家,说道:“这看着分明就是林宴和方姑娘啊!如今林家已回到京城,他们二人也该重归于好了!”

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戏班子,随后前往小院。这一次,我要把我的嫁妆床抬走,此刻,小院中已然没有我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唯有——一架秋千。

侍女询问我:“小姐看了这么久,这个要不要也挖过去?”

我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吧。”

往后,我还会拥有更好的秋千,它会被刷上我喜爱的颜色,安置在我心仪的、一眼就能望见的地方。

这天我返回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林宴早已回来了。

他刚从浴池中出来,见到我回来,便塞给我一块发巾,然后坐在我面前,让我为他擦干头发。

这些日子一直如此,林宴总会拜托我做一些微不足道却又极为亲密的小事,我并未抗拒,以免惹他生气。

我顺从地接过发巾,站在他身后。

“爹娘回来已有一段时日了,后天家里要举办一场赏花宴,邀请京城中同僚的家眷一同前来,你跟在母亲或者嫂嫂们身后,不要乱跑。”林宴叮嘱道。

“我知道了。”我回应道。

“倘若见到芳娘,不要与她置气,暂且为我忍耐一下、退让一步。旁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听,反正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心想,那些流言蜚语想必也传到了林宴的耳中。

于是,我点了点头,说道:“好。”

最后,林宴突然转过身,将我紧紧抱住。

年轻男子火气旺盛,浑身上下都热得烫手,他轻轻揽住我的腰,抬头望着我,眼神中透露出殷切的神情。

“玉容,你这些日子仿佛变了一个人。”林宴说道,“这让我有些心慌。”

我微微一笑,说道:“从前没有人教导我,我不知道正经夫妻该如何过日子,如今见到母亲和嫂嫂们的相处方式,我才有所领悟,你不喜欢这样吗?”

林宴摇了摇头,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我的下颌。

“今天……可以吗?”

我拒绝了林宴,又哄他说自己还没做好准备。

他并未恼怒。

“也是,如今我们搬回了林府,以后有的是时间。”林宴说道,“只是玉容,别让我等太久。”

两天的时光转瞬即逝,终于到了林家大宴宾客的日子。林家挂上了新的牌匾,假山流水被冲洗得干干净净,还从暖房里搬了许多花到花园中。

林宴跟随父兄在前厅招待客人。

临行前,他特意将我托付给林夫人,说道:“母亲,玉容自幼养在外面,您帮我多照看一下。”

林夫人答应了。

他并不知道,他离开后,林夫人从袖中拿出了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和离书。

署名竟是——

林崇。

“玉容,如今我竟不知自己所做之事是对是错,究竟是助你脱离苦海,还是害了我儿。他自幼便性格孤傲,寻常人都难以入他的眼,可他真的很在意你。即便有误会,夫妻二人把事情说清楚,日子依旧可以过下去。”林夫人说道。

“夫人说得都对,只是我贪心了。”我回应道。

从前,在村里当二丫的时候,我只希望未来能嫁一个身体康健、不打骂我、能让我吃饱饭的人。后来回到侯府,我也见过许多姐妹嫁人、过日子,夫妻之间或和睦或争执,但都没有像我和林宴这样的。

我向林夫人行礼告别,趁着混乱离开了林府。

我来到了自己的小宅子。

那天夜里,我跪在林大人夫妇面前。

我并非是去哭诉,而是向他们陈述利弊。我告诉他们,林宴与我和离有三个好处:其一,芳娘的父亲位列三公,是天子身边的近臣,而侯府到了我兄长这一代,便要被削去爵位,与方家相比,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其二,芳娘为了等待林宴,绝食反抗,苦苦等了他三年,若林宴不娶她,便会成为不仁不义之人,可方公的嫡女又怎会甘愿做妾,与我和离,正好可以给芳娘让出正妻之位。

其三,林宴对芳娘情深意切,这样做正好可以成全他们。

林大人静静地听着,轻轻叩击着几案。

“你说得都有道理,可阿宴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呢?”林大人问道。

“林宴刚刚踏入官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阅历尚浅,还不明白君心难测的道理。他也不知道有一个有势力的岳家,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眼下,正是需要您为他做出决断的时候。”我说道。

林大人的态度明显有所松动,他又问道:

“那你呢?

“你说芳娘对阿宴情深义重,这三年你一直陪伴在阿宴身边,助他青云直上,若他和你和离另娶他人,我林家岂不是成了不仁不义之辈?”

我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

“这件事并不难解决。

“我们可以提前制造舆论,将林方两家的渊源公之于众,让林宴与芳娘成婚成为众人的期望,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记得我,也不会有人说林家不仁不义,只会感叹这是天定的姻缘,只不过好事多磨罢了。”

这一夜,林大人最终也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只是说让他再考虑考虑。

所幸,利益的诱惑足够打动人心,我终于等到了这封和离书。

我走出林府,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我在小宅中躲了几日,终究还是没能躲过侯府。

回到侯府后。

父亲怒不可遏。

“玉容,你真是糊涂啊!当年没有哪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林宴,你点头同意了,我便把你嫁了出去!没有哪家敢触怒圣上,为他牵线搭桥,你在我门外苦苦跪了一下午,我也为他安排好了一切。好不容易等到他林家东山再起,你怎么就和林宴和离了呢?!

“即便做小,你也应该赖在林家不走!”

我抬头望着父亲和母亲,泪水缓缓流了下来,说道:“林宴,他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父亲,林家是如此重视规矩的家族,断然不会做出贬妻为妾的事情。可林宴心中只爱慕他过去的未婚妻芳娘,女儿若留在林家,只会成为林宴与芳娘的眼中钉、肉中刺。倒不如识趣一些,主动让出妻位,往后我谢家对林家仍有恩情。”

话已至此,我又拿出了林阁老亲笔书写的信。

这封信也是我苦苦哀求他写的。

信中无非是他林崇感念谢家的大恩大德,承诺往后谢家若有任何请求,他定会竭尽全力相助。

父亲并非是不明事理的人。

他用一桩婚事,换得了林家两代人的感激之情,责骂的话语也说不出口了,他叹了口气,说道:

“这么大的事情,你总该先和家里商量一下。

“不然林宴上门要人,

“爹娘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让我站起身来,又询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我又落下了两滴眼泪,说道:“我想自己住在外面,为谢家祈福,免得家里有个和离的老姑娘,影响了侄女们的婚嫁。”

至于未来——

“父亲,我不想再嫁人了。”

由于林阁老的这封信,父亲并没有为难我。

我的所有要求他都答应了。

我陪着母亲聊了一会儿天,又逗了逗小侄子,正打算开口告辞时,下人前来通报。

林宴想见我。

其实我并不想见到他,但母亲劝我去见一见,她说这几日林宴每天都上门,无论如何,从前我们也是夫妻一场,应该把话说清楚。

她说得也有道理,于是我让人将林宴迎进了门。

我们在当初相看的花厅见面。

林宴看上去有些憔悴,他进门后问我的第一句话是——

“为什么?”

我为他斟了一杯茶,说道:“林宴,你心里明白的。”

“就因为芳娘吗?可是我已经和你说过,芳娘在家中十分可怜,又因为我三年未嫁,名声受到了影响,我不可能对她置之不理,我对她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就因为那些闲言碎语,你就请父亲替我写和离书吗?

“谢玉容,你到底有没有心!”

话已至此,我站起身来,冷静地直视着他,说道:“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林宴,你对芳娘真的问心无愧吗?保护一个女人有很多种方式,可你对她从不避嫌,总是让我受委屈,让我一再退让。没错,芳娘为你付出了很多,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她为你付出,该为她感到愧疚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成婚当晚,我们就约定好,等你父亲平反后就和离,可你却一再拖延。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刻薄寡恩的小人。”

林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往后退了一步。

“玉容,在你眼中,我竟是这样的人。”

“林宴,回去吧。

“三年前,我不后悔嫁给你,如今我也不后悔与你和离。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死生不复相见。”

在我决绝的目光下,林宴转过身去。

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花厅。

他站在院子里。

回头望着我。

“玉容,这三年没能好好待你。

“抱歉。”

我与林宴和离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邀请我的帖子如雪片般飞来。

每个人都想从我口中探听到事情的真相,所以我拒绝了每一家的拜帖,唯有长公主的帖子除外。她的帖子上说有要事相商,我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她要给我介绍年轻男子。

“你正值青春年少,有钱有田,何必浪费大好时光,来看看吧。”长公主说道。

我一个一个地打量着他们。

觉得都不合适。

这个太黑,那个太瘦,还有那个又太精明。

“该不会你还对林宴念念不忘吧?

“只喜欢他一个人?”长公主问道。

“那倒不是,当初我确实喜欢他的容貌,不过我们真的不合适。人生如此漫长,总会遇到合适的人。”我回应道。

长公主又笑了,春日的阳光正好。

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许久之后,我才得知芳娘的消息。

她二十岁那年出嫁了。

然而,她嫁的人并不是林宴。方公在新科进士中挑选女婿,让她嫁给了新科榜眼。我去参加了她的婚礼,据说榜眼原本考的是状元,只因相貌平平,不被新帝喜爱,才被指为榜眼。

其实,她没有嫁给林宴,我感到十分意外。

那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并没有按照我预想的方向发展。林大人原本打算在宴会后,与方家商量婚事,但林宴坚决不同意。

他说自己已有发妻玉容,此生不会再娶其他人。

他觉得自己对芳娘有所亏欠,愿意认她做妹妹,往后芳娘的一切事务,都由他这个做兄长的来做主。

芳娘等了林宴两年,最终还是等不下去了。

她出嫁那天,林宴来找我了。

他自己带了一壶酒。

“芳娘也嫁人了,玉容,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他问道。

“是的。”我回答道。

“我猜到了。”林宴笑了。

他掏出一枚玉佩,说他向天子请求了外放,想要多走一些路,多见识一些人,希望能让自己治理的地方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往后我若有难处,可以拿着玉佩找林家帮忙,或者到六里桥下去找石家人。

我没有收下玉佩。

“林宴,当初与你成婚,我们是各取所需,你并不欠我什么。”我说道。

林宴坚持道:“就当是我提前给你成亲的贺礼吧。

“祝你能找到良人,子孙满堂。”

“那谢谢你了。”

这是我与林宴这一生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我离开了京都。

我聆听了小楼的烟雨,见识了长河的落日,品尝了多汁的荔枝。二十七岁那年,我嫁给了一位戍边的武将,他各方面都很出色。

那对巨乳深得我心。

终究是。

人生漫漫,山川各异,不过如此罢了。

番外(林宴视角)

后来,林宴终生未娶。

有很多姑娘想嫁给他,但他都一一拒绝了。他心中已有发妻,始终不敢忘怀,就连皇帝亲自做媒,他也不肯答应。

天子有些恼怒,问道:“你这发妻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怎么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林宴思索着玉容到底是怎样的人,时间过得越久,她的面容在他脑海中反而越发清晰。最初成婚时,玉容与他曾经幻想中的妻子截然不同。

她毫不胆怯,自己掀掉了红盖头,打开房门与他约法三章。

她并不柔弱,锤鱼丸时胳膊挥舞得虎虎生风。

她也不迂腐,甚至没读过几本书。

她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命力,就像一株野草,无论身处何处都能生根发芽。那是林宴人生中最低谷的时期,但他每天清晨推开门,都能看到玉容的身影。

那个不大的院子里,她想要种地。

想要养鸡。

她指着角落里,问他在这里垒鸡窝好不好?

林宴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从侯府出来跟着他过苦日子,却依旧乐在其中。于是,那一声“玉容”便脱口而出。

“别忙这些了,我教你读书吧。”

他们也时常聊天,渐渐地,林宴了解到玉容是后来才认回侯府的,她既不回避也不自卑,更没有想过隐瞒。

“有什么可隐瞒的?反正你都已经上了贼船。

“快和我说说,这个账该怎么记?”

她并不在意,但林宴却对她心生怜惜。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生一定要好好对待玉容。

然而,林宴终究还是食言了。

那是天子为林家平反之后的事情,从前那些对他避之不及的人,又纷纷找上门来,方家便是其中之一。

他的心凉了半截。

她在他面前泪流满面。

“阿宴哥哥,除了你我再不想嫁别人,你帮帮我。”

林宴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但他觉得自己亏欠芳娘太多,自然应该庇护她。三妻四妾本就是常见的事情,芳娘曾经也算是他的妻子。

所以,林宴也没有拒绝。

直到玉容递给他和离书时,林宴第一次感到有些慌乱。这么多年来,玉容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他不想放开她的手。

他太贪心了,既想留住玉容,又不想推开芳娘。他的兄嫂感情和睦,家中也有几个妾室,他只希望能够两全其美。

直到林宴发现玉容的决绝,可那时他已经无法挽回她了。

许多次在梦中,林宴才察觉到那些他当时未曾留意的细节——

长公主赏花宴上的让花,烟雨楼上的讥讽,和离后的决绝……

在梦里,他跪在玉容面前。

祈求她不要离开。

可醒来时,枕边空空如也,窗外只有一轮孤独的月亮。

后来,林宴最喜欢去的地方,并非亭台楼阁。

而是那座他们住了三年的小院。

即便玉容搬走了所有的嫁妆,院子里空荡荡的,再也找不到她留下的痕迹,但那些回忆却深深地刻在了林宴的脑海中。

他漫步在空旷的院子里。

站在廊下。

看着秋千在风中轻轻摇晃。

自从分别后,常常回忆起相逢的时光。

多少次在梦中与你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