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年,我错把女科长当对象,她没戳破,半年后,她把我调到身边
发布时间:2025-11-15 05:51 浏览量:6
89年,我们厂分房,我爸托人给我说了个媒。
对方是隔壁纺织厂的女工,据说人长得水灵,性子也好。
我妈乐得合不拢嘴,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我这二十三岁的愣头青,总算要开窍了。
“见个面,抓紧点,今年把事办了,明年正好住新房。”我妈一边给我收拾那件唯一像样的蓝布褂子,一边盘算着。
我心里其实有点抵触。
我,李卫东,红星机械厂的技术员,自认长得不赖,脑子也活,怎么就沦落到相亲的地步了?
但看着我妈两鬓的白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见就见吧。
媒人传话说,姑娘下午五点半,在咱们厂后门那棵大柳树下等我。
“穿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新做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红裙子。
我在心里咂摸了一下,觉得有点俗气,但又有点期待。
下午五点,车间主任刚喊下班,我就第一个冲向了水房。
胡乱抹了把脸,把头发用水捋了捋,对着锈迹斑斑的镜子,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嗯,精神。
我一路小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离老远,我就看见了后门那棵垂下万千绿丝绦的大柳树。
柳树下,果然站着一个人。
一道红色的身影。
我放慢脚步,悄悄打量。
不是连衣裙,是一件红色的短袖衬衫,底下是条黑色的西装裤。头发烫过,是当时最时髦的大波浪,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她没看我,侧着脸,望着远处工厂烟囱里冒出的滚滚浓烟,眼神有点淡,有点远。
跟我想象中纺织厂女工的羞涩、朴实,完全不一样。
这气质……有点高级。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条件,能看上我?
但来都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又有磁性。
“你好,是……王阿姨介绍来的吗?”
她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
那是一双很亮的眼睛,亮得像秋天的湖水,清澈,又有点冷。
她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那点自信,瞬间被她看得烟消云散。
“那个……我是李卫东,红星机械厂的。”我挠了挠头,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她还是没说话,嘴角却微微向上牵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
我急了,心想这姑娘怎么这么高冷?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啊。”我耍了个小聪明。
这下,她终于开口了,声音跟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
“嗯。”
就一个字。
我长舒一口气,总算接上头了。
“等很久了吧?车间里有点事,耽搁了。”我开始胡扯,给自己找面子。
“没有。”她回答得依然简洁。
气氛有点尴尬。
我决定主动出击,展示我的优势。
“我是厂里的技术员,大学生,前途……还是有的。”我挺了挺胸膛,“这次分房,我肯定有份,两室一厅。”
我偷偷观察她的表情,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惊喜或者欣赏。
没有。
她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仿佛我说的是今天天气不错。
我不甘心。
“我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看看书,钻研钻研技术。”我继续给自己贴金,“我们王师傅都说,我是他带过最有灵性的徒弟。”
“王师傅?”她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兴趣。
“对,王敬安,我们车间的老师傅,八级钳工,厉害吧?”我一脸骄傲。
“嗯,听说过。”她点了点头。
有戏!
我趁热打铁:“你呢?在纺织厂做什么工作?累不累?”
她沉默了一下,才说:“还行。”
我感觉自己像在打一口深井,绳子放下去老长,都听不见个回响。
“纺织厂的女工,手都巧。”我没话找话,“以后家里缝缝补补的活,就全靠你了。”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太轻浮了。
果然,她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完了,搞砸了。
我心里一片冰凉。
正在我搜肠刮D`u刮肚,想怎么挽回局面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啊?这就走?”我急了,“要不……我请你看个电影?最近新上了个片子,叫《顽主》。”
“不了,还有事。”她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我愣在原地,看着她那个穿着红色衬衫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
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难道是我表现得太差了?还是她根本没看上我这工人身份?
一连几天,我都魂不守舍。
车间的机器声震耳欲聋,我却总能听见她那个清冷的声音在耳边说“嗯”。
王师傅看我状态不对,拿扳手敲了敲我的安全帽。
“想什么呢?魂都飞了!这螺丝要是拧不紧,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我嘿嘿一笑,没敢说实话。
我决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么有气质的姑娘,错过了,我得后悔一辈子。
我跑去纺织厂门口堵她。
下班时间,女工们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叽叽喳喳,燕语莺声。
我看花了眼,也没找到那个穿着红衬衫、烫着大波浪的身影。
一连堵了三天,连根毛都没见着。
我有点泄气了。
难道她那天是骗我的?她根本不是纺织厂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至于吧?王阿姨介绍的,还能有假?
周一,全厂开安全生产大会。
我和车间的工友们坐在大礼堂的后排,无聊地打着哈欠。
厂长在台上念着稿子,声音催眠一样。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主持人用一种激动昂扬的语调说:“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厂新来的质检科科长,林岚同志,给大家讲几句话!”
掌声雷动。
我懒洋洋地抬起头,往主席台上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我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座位上。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发言席前。
还是那头时髦的大波浪,只不过今天她没穿红衬衫,而是一身得体的蓝色工作服。
但那张脸,那双清冷的眼睛,化成灰我都认得。
是她!
那个柳树下的“相亲对象”!
林岚……
质检科科长……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不是纺织厂的女工吗?她怎么成了我们厂的科长了?
我错把科长当对象了?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完了。
我那天在她面前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吹牛说自己是大学生,前途无量。
吹牛说王师傅夸我最有灵性。
还……还让她以后给我缝缝补补。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岚站在台上,目光扫过全场。
当她的视线掠过我这边时,我感觉她好像停顿了一下。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认出我了!她肯定认出我了!
她会不会当场把我揭穿?说这个李卫东,上班时间不好好干活,跑去跟科长相亲,还满嘴跑火车!
那我在厂里还怎么混?
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然而,她只是顿了顿,就移开了目光,开始讲话。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还是那么清冷,但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讲的是产品质量问题,引经据典,条理清晰,比我们厂长念稿子强一百倍。
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死定了,死定了。
散会后,我像个幽魂一样飘回车间。
工友小刘撞了我一下,嬉皮笑脸地说:“卫东,看傻了?新来的林科长,漂亮吧?”
“漂亮是漂亮,就是太冷了,像个冰山美人。”另一个工友接话。
“你们懂什么,这叫气质!”小刘一脸向往,“我要是能跟她说上句话,死也值了。”
我心里一阵苦笑。
何止是说话,我差点就让人家给我当老婆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提心吊胆。
我刻意躲着她。
在厂区里远远看见她的身影,我立马绕道走。
去食堂吃饭,我也专挑角落的位置,生怕跟她碰上。
我以为,只要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她一个大科长,日理万机,肯定很快就会忘了我这个小虾米。
我太天真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车床前赶一批零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李卫东?”
我浑身一僵,手里的卡尺差点掉在地上。
我慢慢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林科长。”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手里拿着个本子,正是我那天在主席台上看到的样子。
“这批零件的精度要求是0.02毫米,你这个,已经超差了。”她指着我刚加工完的一个零件,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拿过来看了看,脸一下子红了。
果然,差了0.01毫米。
平时这种错误我根本不可能犯,都怪这几天心神不宁。
“对不起,科长,我马上返工。”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不用了,这批报废。”她冷冷地说,“车间里的废品率,就是被你们这种心不在焉的态度拉高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周围几个工友都听见了,纷纷朝我看来。
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
“把这份事故报告写一下,下班前交到我办公室。”她把本子和笔递给我,转身就走。
我拿着笔,愣在原地。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
“李卫东今天怎么了?被林科长抓个正着。”
“这冰山美人,果然不好惹啊。”
小刘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幸灾乐祸地说:“行啊你,卫东,刚来就引起林科长注意了。”
我没理他,心里五味杂陈。
她这是在敲打我。
她肯定还记着那天的事,这是公报私仇来了。
我越想越憋屈。
是,我是认错人了,我是吹牛了。
可你当时为什么不戳穿我?
你要是当时说一句“你认错人了”,不就没后面这些事了吗?
你让我把牛吹完了,现在又来抓我的小辫子,这算什么?
耍我玩吗?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拿着笔,在报告纸上戳来戳去。
写什么事故报告?
我就写:我,李卫东,眼神不好,错把科长当对象,导致精神恍惚,加工失误。
你敢看吗?
当然,这只是想想。
我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写了一份检讨,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下班后,我捏着那份检讨,像要去上刑场一样,一步步挪到了质检科办公室门口。
我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敲了敲门。
“请进。”
还是那个清冷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她的办公室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她正坐在桌前看文件,头也没抬。
“林科长,我的检讨。”我把纸递过去,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她“嗯”了一声,接过去,放在一边,继续看她的文件。
她不看,也不让我走。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她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的额头又开始冒汗。
她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我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她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还是那么清澈,那么冷。
“李卫东。”
“到!”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像个被训话的新兵。
她似乎被我的反应逗乐了,嘴角又出现了那种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很怕我?”
“没……没有。”我嘴硬。
“没有?”她挑了挑眉,“那你手抖什么?”
我低头一看,我的手果然在微微发抖。
我窘得脸都红透了。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依言坐下,身体绷得像根棍子。
“那天在柳树下,”她忽然开口,直奔主题。
我心里“咯噔”一声,来了,审判终于来了。
“你说的那个王师傅,是王敬安?”
“是。”我老实回答。
“他说你很有灵性?”
我的脸更红了,恨不得当场去世。
“我……我吹牛的。”
“是吗?”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可我问过王师傅了。”
“啊?”我傻了。
她还真去问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
“王师傅说,你确实是他带过的徒弟里,脑子最活,学东西最快的一个。”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王师傅会这么夸我。
更没想到,她会真的去问王死师傅。
“他还说,”林岚继续说,“你就是有点浮躁,爱耍小聪明,得有人敲打敲打。”
我低下头,无言以对。
王师傅看人,真准。
“至于你说的大学生……”她顿了顿。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厂里的人事档案我看过,你确实是中专毕业,在我们这个厂,也算是高学历了。”
她竟然连我的档案都看了!
我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没穿衣服一样,被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你那天说的,也不全是吹牛。”她做出了总结。
我有点懵。
她这意思是……她不怪我了?
“林科长,我……”我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你哪里不对?”她反问。
“我不该认错人,不该……胡说八道。”
“你认错人,是因为我恰好穿着红衣服,站在那里。”她说,“你胡说八道,是想给相亲对象留个好印象。这都是人之常情。”
我彻底傻眼了。
她非但没有责怪我,反而还在帮我开脱?
这……这是什么操作?
“那你为什么……”我鼓起勇气问,“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认错人了?”
这是我心里最大的疑问。
她沉默了。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她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口水,目光飘向了窗外。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的探照灯亮起,在夜空中划出几道光柱。
“那天,我心情不好。”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
我愣住了。
“家里给我安排了门亲事,对方是个我不喜欢的人。我哥约我在那里见面,想劝我。”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哥迟到了,你先到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你一上来就滔滔不绝,把自己的家底都抖落干净了。我觉得……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
我哭笑不得。
原来我在她眼里,就是个解闷的乐子。
“你让我觉得,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直白的人。”她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不知道她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所以,你就没戳穿我?”
“嗯。”她点了点头,“就当是……看了一出独角戏。”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原来从头到尾,我就是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那后来……你为什么又来车间找我麻烦?”我还是不甘心。
“我没有找你麻烦。”她纠正道,“我是质检科长,检查产品质量,是我的本职工作。你的零件不合格,我批评你,也是我的职责。”
她说得理直气壮,我无法反驳。
“至于为什么是你……”她看着我,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因为我看过你的档案,也问过王师傅。我知道你有能力做得更好。”
“你把我当成了一个需要敲打的典型。”
“可以这么说。”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羞愧,尴尬,但又有一丝……异样。
她关注我,哪怕是以这种方式。
“今天的事,让你在车间很难堪吧?”她忽然问。
“还……还好。”我嘴硬。
“李卫东,”她忽然叫我的全名,“你想不想换个地方?”
“换地方?去哪?”我一愣。
“质检科。”她说,“我身边缺个助手,懂技术,熟悉车间情况,还得……胆子大。”
我彻底呆住了。
她要把我调到质检科?调到她身边?
这是什么惊天大反转?
“为什么是我?”我下意识地问。
“因为你符合所有条件。”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懂技术,熟悉车间,至于胆子……你连科长都敢拿来当相亲对象,胆子还不够大吗?”
她竟然拿这个开玩笑!
我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
这一次,不是因为窘迫,而是因为心跳。
“我……我能行吗?”我有点不自信。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她说,“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想好了,来找我。”
她说完,就低下头,重新拿起了文件,一副“谈话结束,你可以走了”的姿态。
我晕晕乎乎地走出办公室,晚风一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就像做梦一样。
我错把女科长当对象,出尽了洋相。
她没戳穿我,把我当猴耍。
现在,她又要破格提拔我,把我调到她身边。
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一晚上没睡着,翻来覆去地想。
去,还是不去?
去了,就是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天天对着这张冷冰冰的脸,万一再出什么岔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且,厂里的人会怎么看我?
肯定会说我李卫东是靠着不正当关系上位的。
小刘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可要是不去……
我又不甘心。
在车间里当一辈子技术员?每天和冰冷的机器、油污打交道?熬到四十岁,评个高级工,然后等着退休?
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林岚……她虽然冷,但她有能力,有魄力。跟着她,肯定能学到东西。
而且,我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说:李卫东,你就是想离她近一点。
哪怕她是个冰山,你也想去捂一捂。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疯了吗?
我竟然对一个把我当猴耍的女上司,动了心思?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
王师傅看我无精打采,把我拉到一边。
“小子,听说林科长要调你去质检科?”
消息传得真快。
我点了点头。
“去。”王师傅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师傅……”
“可是什么?”王师傅瞪了我一眼,“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林科长是什么人?那是从北京总公司空降下来的高材生,来我们这小破厂是历练的。你跟着她,比跟着我这老头子有前途。”
“她……她为什么会看上我?”我还是想不通。
“这我哪知道。”王师傅嘬了口烟,“可能是你小子傻人有傻福吧。”
“不过我跟你说,”王师傅压低了声音,“林科长这人,看着冷,心不坏。她做事认真,对事不对人。昨天罚你,是因为你活儿干得糙。今天想调你,是因为她觉得你是个人才。”
“你小子,机灵点,好好干,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
王师傅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我心里踏实了不少。
是啊,我怕什么?
身正不怕影子斜。
只要我工作干得好,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
第三天,我没等下班,中午就跑去了林岚的办公室。
我敲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吃饭。
一个铝制饭盒,里面是白米饭和一点青菜,连点油星子都看不见。
跟我那塞满了红烧肉的饭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原来她吃得这么素净。
“想好了?”她看见我,一点也不意外,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饭。
“想好了。”我立正站好,大声说,“林科长,我愿意去质检科!”
她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就去办手续吧。”
就这么简单?
没有一点鼓励的话?没有一点欢迎的表示?
我心里有点小失落。
“那个……林科长。”我没走。
“还有事?”
“谢谢你。”我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她愣了一下,随即移开目光,淡淡地说:“不用谢我。以后工作做不好,我一样会骂你。”
“是!保证完成任务!”我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转身跑了。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声。
我调到质检科的事,像一颗炸弹,在车间里炸开了锅。
说什么的都有。
说我祖坟冒青烟了。
说我给林科长送大礼了。
说得最难听的,是小刘。
他当着我的面,阴阳怪气地说:“哎呦,卫东出息了,这下可成了林科长跟前的红人了。以后可得罩着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兄弟啊。”
我懒得理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办好手续,搬着我那点可怜的家当,走进了质检科的办公室。
质检科除了林岚,还有两个老师傅,一个大姐。
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好奇和探究。
林岚把我介绍给大家,语气公事公办。
“这是李卫东,新来的同事,以后负责车间巡检和数据整理。你们多带带他。”
我的办公桌,被安排在离林岚最远的一个角落。
我有点庆幸,又有点失落。
质检科的工作,和我以前在车间完全不一样。
以前是动手,现在是动脑,动笔。
每天要跟着老师傅去各个车间巡检,记录数据,分析问题,写报告。
一开始,我很不适应。
报告写得乱七八糟,被林岚打了回来好几次。
“数据没有分类,问题没有主次,结论模棱两可。李卫东,你的脑子,就不能像你修机器一样,有点条理吗?”
她当着全科室人的面批评我,一点情面都不留。
我脸皮再厚,也挂不住。
但我没吭声,拿回来,加班加点地改。
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
我就不信,我李卫东连个报告都写不好。
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
有一次,我改报告改到深夜,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给我披了件衣服。
我猛地惊醒,一抬头,看见了林岚。
她手里还端着个搪瓷杯,里面冒着热气。
“喝点水,提提神。”她把杯子放在我桌上。
“林……科长,你怎么还没走?”我受宠若惊。
“我也在加班。”她指了指自己桌上堆成山的文件。
办公室里很安静,灯光柔和地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了白天的凌厉和冰冷。
“报告……改得怎么样了?”她问。
“差不多了。”我把改好的报告递给她。
她接过去,很认真地看了起来。
她看得很仔细,时不时地皱眉,又时不时地用笔在上面圈点。
我的心跟着她的表情,七上八下的。
“这次,有进步。”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逻辑清晰多了。”
得到她的肯定,比我拿了奖金还高兴。
“但是,”她话锋一转,“这里,数据引用有误。还有这里,措辞不够严谨。”
她把报告推过来,耐心地给我讲解。
她的声音很近,身上有股淡淡的肥皂香味,很好闻。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的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从报告的写法,聊到车间的管理弊病,又聊到国内外先进的质量控制体系。
我发现,她懂的真多。
她就像一本厚厚的书,越读,越觉得深不可测。
而我,就像一个刚学会认字的小学生,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你怎么懂这么多?”我忍不住问。
“看书,学习,思考。”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你一直都这么努力吗?”
她沉默了一下,才说:“我爸从小就告诉我,女孩子要靠自己,才能活得有底气。”
我心里一动。
原来她这身盔甲,是这么来的。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她还是会因为我工作上的失误,毫不留情地批评我。
但私下里,她会主动借书给我看,会跟我探讨技术上的问题,甚至,偶尔会跟我聊几句家常。
我知道了她家在北京,父母都是大学教授。
我知道了她喜欢听邓丽君的歌,但从不敢在人前哼唱。
我知道了她其实很爱笑,只是笑起来的时候,很浅,像水波一样,一晃就没了。
我对她的了解越多,就越被她吸引。
但我不敢表露分毫。
我们之间,隔着科长和下属的身份,隔着那场荒唐的相亲乌龙。
这道鸿沟,我不知道该如何跨越。
厂里关于我们的流言蜚语,也越来越多。
小刘见到我,已经不只是阴阳怪气了,而是直接冷嘲热讽。
“哟,李大助理,这是又给林科长写情书呢?”
我懒得跟他计较。
夏虫不可语冰。
转眼,半年过去了。
我的工作已经完全上手,成了林岚的得力助手。
我们一起解决了好几个重大的技术难题,为厂里挽回了不少损失。
厂长在大会上点名表扬了我们质检科,表扬了林岚,也提到了我李卫东的名字。
那天,我走在厂区里,感觉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那些曾经看不起我,说我闲话的人,见到我,都开始客客气气地叫一声“李工”。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林岚给我的。
没有她,我还在车间里拧螺丝呢。
我心里对她的感情,也从最初的敬畏、好奇,变成了深深的爱慕。
我爱她的才华,爱她的坚强,也爱她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丝温柔。
但我更清楚,我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因为工作上的默契而缩短。
她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林科长,而我,只是她手下的兵。
那场乌龙相亲,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它提醒我,我们开始得有多么荒唐,我的身份有多么卑微。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下去。
直到那天。
那天,厂里组织去郊区水库团建。
大家都很兴奋,在水边烧烤,嬉笑打闹。
林岚也来了,但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大家闹。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显得人格外清爽。
我好几次想过去跟她说话,但看到她身边围着几个想献殷勤的年轻干部,我又退缩了。
下午,大家提议去划船。
小刘非要拉着林岚上一条船,被林岚冷着脸拒绝了。
他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
我心里一阵暗爽。
混乱中,我跟林岚,还有科室的张大姐,分到了一条船上。
我负责划船。
初秋的阳光暖洋洋的,湖面波光粼粼。
张大姐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大嘴巴。
她划着船,看着我和林岚,忽然笑嘻嘻地说:“林科长,卫东,你们俩,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我看就挺合适的。”
我手一抖,船桨差点掉进水里。
我偷偷去看林岚,她的脸,竟然红了。
那抹红晕,像清晨的朝霞,瞬间让她那张清冷的脸,生动了起来。
我的心,狂跳不止。
“张姐,你别胡说。”林岚的声音,第一次带了点羞赧。
“我哪胡说了?”张大姐不依不饶,“我们卫东,小伙子多精神,多能干。林科长你也是,人漂亮,有本事。你们俩要是能成,那可是我们厂的一段佳话。”
我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又忍不住偷偷期待。
林岚没再说话,只是把头转向了一边,看着湖面。
我看到她的耳朵根,都红透了。
我的心里,像是有烟花炸开。
她……她对我是不是,也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心思?
团建回来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我们谁也没提张大姐那天的话,但彼此都心照不宣。
我开始更大胆地对她好。
她加班,我陪着。
她吃饭没胃口,我从家里给她带我妈做的拿手小菜。
她感冒了,我跑遍全城的药店,给她买她习惯吃的那种药。
我做的这些,她都没有拒绝。
只是每次,她都会说一句:“李卫东,别把心思花在这些没用的地方。”
但我知道,她不是真的在责怪我。
因为我看见了,她在我转身后,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
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是一场意外。
年底,厂里为了赶一批出口订单,连续加了好几个通宵。
那天凌晨,最后一个零件质检合格,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岚也累得不行,脸色苍白。
我劝她早点回去休息。
她说她要把最后的报告整理完。
我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她。
凌晨三点,她终于合上了文件。
她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她的身体很软,靠在我怀里,带着一丝凉意。
我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我送你回去。”我说,声音有点抖。
她没有拒绝,轻轻“嗯”了一声。
厂里给林岚分了一间单身宿舍,离厂区不远。
夜很深,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说话。
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到了宿舍楼下,她停住脚步。
“谢谢你。”她说。
“不客气。”我看着她,在路灯下,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有种说不出的脆弱。
我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林岚。”我第一次,没有叫她林科长。
她浑身一震,抬起头看我。
“我喜欢你。”
我说出了那句在我心里盘旋了半年的话。
说完,我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不敢看她的反应,低着头,等待着宣判。
可能会是一句冷冰冰的“李卫东,请你自重”。
也可能,是一个干脆利落的转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我绝望地抬起头。
却看到她哭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那双清亮的眼睛里,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
我一下子慌了。
“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我说错话了?”我手足无措。
她摇了摇头,一边哭,一边笑。
“李卫东,你是个傻子。”
“啊?”
“你知不知道,”她看着我,泪眼婆娑,“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
我的脑子,再一次“嗡”的一声。
“你……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了。”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傻傻地问。
“从你把我错认成相亲对象,在我面前吹牛,说要让我给你缝缝补补的时候。”
她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
“我当时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又这么可爱的人。”
我的心,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了。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她在我怀里,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林科长,只是一个会哭会笑,会害羞,会等我告白的,小女人。
原来,那场荒唐的乌龙,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而是我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开始。
原来,她调我到身边,不仅仅是因为工作。
更是因为,她也想离我近一点。
89年的那个秋天,我因为一个美丽的错误,遇到了我一生的挚爱。
后来,林岚告诉我,其实那天她哥根本没迟到,她早就看见他了。
她只是不想过去。
她只是想看看,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傻小子,到底能说出些什么花样来。
再后来,我们结婚了,住进了厂里分的两室一厅。
王师傅当了我们的证婚人,他喝得酩酊大醉,拉着我的手说:“小子,你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是啊。
我这辈子最傻的事,就是错把科长当对象。
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