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我暗恋女上司,结果被她发现,她娇嗔: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发布时间:2025-09-13 20:13  浏览量:1

1990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常来得更早,也更闷热。整个城市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将最后一丝属于春天的凉爽彻底蒸发。空气黏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马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无精打采地垂着叶子,连聒噪的蝉鸣声,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疲惫。

陈明推着他那辆半旧的“永久”牌自行车,穿过熙熙攘攘的厂区大门。汗水早已浸湿了他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紧紧地贴在后背上,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的年轻身形。车把上挂着的是一个铝制的饭盒,里面是母亲早上给他准备的、已经不太温热的白粥和小菜。这是他在国营红星机械制造厂当学徒的第三个年头,也是他正式成为技术科一名底层绘图员的第一个夏天。

红星厂,曾经是这个城市的骄傲,以生产大型农机设备和部分军工配套产品闻名。但随着国家经济体制改革的浪潮席卷而来,计划经济的庇护逐渐减弱,市场经济的风浪开始拍打这座庞大而略显迟暮的“国企巨轮”。裁员的风声时断时续,人心惶惶,即便是像陈明这样刚入职、尚在试用期的年轻人,也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前所未有的焦虑和不安。

技术科位于厂区主办公楼的三层,光线不算太好,窗户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透过玻璃只能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烟囱里吐出的淡淡白烟。科室里有七八个人,清一色的男性,年龄跨度从三十多岁到快退休的老工程师都有。空气中常年弥漫着绘图板、铅笔芯、晒图纸以及烟草混合的特殊气味。

陈明的工位在靠窗的角落,一张老旧的绘图桌,上面堆满了各种图纸、三角尺、圆规和几支不同硬度的铅笔。他的直接领导,也是科室里唯一的女性,名叫周静。

周静这个名字,在陈明刚听到时,觉得有些普通,甚至有些老气。但当他第一次见到本人时,才明白这个名字和她本人是多么的不相符。

那天,陈明作为新来的实习生,被科长领着一一介绍给科室成员。他紧张得手心冒汗,说话都有些结巴。轮到周静时,科长说:“小周,这是新来的小陈,以后你就带带他。”

陈明抬起头,正好对上周静的目光。

那是七月的午后,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穿着一件当时非常流行的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衫,袖子利落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段白皙而纤细的小臂。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西装裤,笔挺合身,衬得她的腿型格外修长。她的头发不长,刚好及肩,用一根简单的黑色发卡别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比陈明大不了几岁,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干练。她的五官并非那种惊艳的类型,是很标准的美人胚子,皮肤白皙,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很漂亮。但她的气质,却像一朵在严谨的办公环境中悄然绽放的白玉兰,清雅、理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感。

“你好,陈明。”她开口,声音不高,清脆悦耳,带着一点点南方口音特有的软糯,“欢迎加入技术科。”

陈明愣了一下,才慌忙点头:“周…周姐好!”

他注意到,即使是简单的自我介绍,她也站得很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热情过度,也不让人觉得疏远。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没有染成当时流行的红色或者其他鲜艳的颜色,只是淡淡的粉色,或者干脆就是裸色。她在说“欢迎”的时候,目光轻轻扫过陈明,那目光很平静,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又像只是例行公事。

但不知为何,陈明的心跳却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他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光环,一种混合了智慧、独立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的光环。在她面前,他这个刚从技校毕业、对未来充满迷茫的青涩少年,显得如此笨拙和无知。

后来陈明才知道,周静确实是科里最年轻的,也是唯一的女性技术员。她不是科班出身,是通过自学和实践,一步步从车间技术员干起来的。据说她当年高考失利,没能考上理想的大学,但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和聪慧,硬是在工厂这个大熔炉里闯出了一片天地。她是厂里少数几个拥有工程师职称的女性之一,负责科室里最核心的几个产品的技术图纸审核和关键部件的设计改进。

在那个年代,一个年轻女性能在国营大厂的技术部门站稳脚跟,并且获得这样的认可,其难度可想而知。科里的老工程师们,大多是五、六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有的是留苏回来的,对这个年轻的女上司,表面上客气尊重,但陈明偶尔能从他们交换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或者质疑。尤其是当周静提出一些新的设计理念或者改进建议时,那种质疑会更明显一些。

但周静似乎毫不在意。她总是专注地埋首于图纸和数据之中,用严谨的逻辑和扎实的专业知识回应着所有的质疑。她说话简洁明了,条理清晰,不带多余的废话。工作时,她神情专注,不苟言笑,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这使得科室里的人,即使是最调皮的几个老员工,在她面前也都收敛了许多。

陈明对周静的第一印象,是敬畏,夹杂着一丝莫名的、难以启齿的好奇和……心动。

这种心动,起初只是朦朦胧胧的,像夏天清晨草叶上的露珠,太阳一出来,似乎就会消失不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在技术科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这颗露珠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在不知不觉中越积越大,汇聚成了潺潺溪流,在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静静流淌。

他开始留意她的一切。

他留意到她每天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最后一个离开。她的办公桌永远收拾得干干净净,文件摆放得整整齐齐。她的茶杯永远是干净的,里面泡着淡淡的茉莉花茶。

他留意到她工作的时候有多么投入。有时为了一个技术难题,她会对着图纸冥思苦想很久,眉头微蹙,嘴唇紧抿。有时灵感来了,她会迅速拿起笔,在图纸上快速地勾画着,眼神明亮而锐利,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面前的图纸。这时,她会不自觉地咬着笔杆,或者用笔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这些细微的习惯动作,在陈明看来,都充满了独特的魅力。

他留意到她虽然外表严肃,但并非没有笑容。当科里新来的实习生小李因为操作失误弄坏了一个昂贵的测量仪器,急得快哭出来的时候,是她走过去,轻声安慰了几句,然后冷静地分析原因,帮助小李找出了解决方案,最后只是象征性地批评了几句。那一刻,她嘴角噙着的若有若无的微笑,温和而睿智,让陈明看得有些痴了。

他也留意到她偶尔流露出的疲惫。有时加班到深夜,她会靠在椅背上,轻轻揉着太阳穴,眼神里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有一次,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而她没有带伞。陈明看着她站在办公楼门口,看着雨幕犹豫不决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想把自己的那把旧雨伞递给她,哪怕自己淋着雨回去,但又没有勇气上前。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徒工,每月拿着微薄的工资,连一套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而周静,虽然穿着朴素,但那份从容和气质,是她与生俱来的。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陈明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宿舍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或者听着窗外单调的虫鸣,思绪就会飘向三楼的技术科,飘向那个坐在窗边认真工作的身影。他会想起她专注的眼神,想起她说话时清脆的声音,想起她偶尔蹙起的眉头和抿紧的嘴唇。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让他心跳加速,脸颊发烫。

他知道自己这种感觉很不应该。周静是他的领导,而且比他大几岁,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这种想法甚至有点“僭越”。他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包括他最好的朋友王伟。王伟是个性格外向、大大咧咧的复员军人,也是他在厂里为数不多的朋友。王伟经常跟他开玩笑,说厂里哪个女工漂亮,哪个技术员有才华。陈明每次听到这些,都只是憨憨地笑笑,把那份心思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他以为,这份秘密的心事,会像厂区墙角悄然生长的野草一样,无人问津,独自枯萎。他努力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希望能通过努力学习和勤奋工作,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许有一天,他能离她更近一点,至少,能成为一个值得她正眼相看的人。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秘密,却没想到,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它却以一种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方式,猝不及防地曝光在了阳光下。

第二章:图纸上的秘密与被发现的心跳

时间悄悄滑入了八月,夏日的炎热丝毫未减,反而愈演愈烈。红星厂的生产任务依旧繁重,技术科的工作也异常忙碌。几个重要的新产品研发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加班成了家常便饭。

陈明也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他跟着师傅学习绘制各种复杂的机械零件图和装配图,学习使用那时还算是先进设备的绘图板和丁字尺。他白天跟着师傅学,晚上回到宿舍就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借来的技术书籍,或者整理白天的笔记。他知道,只有尽快掌握过硬的技术,才能在这个变革的时代里立足。

周静对工作要求极为严格。她对每一张图纸,每一个数据,都要反复核对,确保万无一失。起初,陈明因为经验不足,犯了不少低级错误,不是线条画歪了,就是尺寸标注错了。每次被周静指出错误时,他都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明,你看这里,”她会用纤细的手指指着图纸上的一个标记,语气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公差范围标错了,应该是正负0.02毫米,不是0.05。”

“还有这里,”她另一只手又点向另一处,“这个零件的材料代号写错了,Q235B不能用在有耐腐蚀要求的部位,应该换成304不锈钢。”

每当这时,陈明都会满脸通红,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修改。他心里有些委屈,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跟不上她的节奏。但他从不敢辩解,只是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加仔细,更加努力。

渐渐地,他犯的错误越来越少。他开始能够独立完成一些简单零件的绘图工作,并且在周静的指导下,对产品的整体设计思路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周静对他的进步也看在眼里,虽然她很少表扬,但会在他遇到困难时,给予更耐心的指导,或者在图纸上用红蓝铅笔做出清晰的批注。

有一次,为了赶一个紧急项目的图纸,整个技术科都连续熬了两个通宵。陈明年轻,熬了夜也只是脸色发白,精神还能撑住。而周静,眼圈周围已经泛起了青黑色,但她依然强打精神,一丝不苟地审阅着每一张图纸。

那天下午,陈明终于完成了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图纸的最后一笔。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其他同事也都是一脸疲惫,有的趴在桌子上打盹,有的则望着窗外发呆。只有周静,还在对着电脑屏幕(当时电脑已经开始在部分设计部门使用,但红星厂技术科主要还是依赖手工绘图和少量进口的二维CAD软件)仔细核对着一组关键数据。

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她身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晕。她的侧脸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陈明看得有些出神,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把这一刻永远定格下来。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冲动难以抑制,他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他偷偷买的、封面印着漂亮风景的硬壳笔记本。那是他用来记录一些技术心得和灵感的,但他现在却想用它来做点别的。

他悄悄拿出放在一边的海鸥牌相机——这是他攒了很久才买下的宝贝,平时宝贝得不得了,轻易不示人。他屏住呼吸,调整着角度,试图将周静专注的侧影和她身后透过窗户洒进来的光影一起捕捉进去。

“咔嚓。”

一声轻微的快门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明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赶紧收起相机,心脏怦怦直跳,脸颊也开始发烫。他不敢抬头看周静,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始整理自己的图纸。但他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周静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茶水间去倒水。陈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没有被发现。他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周静的办公桌方向,她似乎并没有立刻回来。

几分钟后,周静端着水杯走了回来。她经过陈明的工位旁边时,脚步似乎顿了一下。陈明的心瞬间提到了最高点,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她停了下来。

陈明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看着桌面,手心全是汗。

“陈明,”她开口了,声音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陈明却觉得里面似乎多了一丝什么,“刚才在做什么呢?这么入神。”

陈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坦白,又害怕。他嗫嚅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静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图纸都完成了?检查一下,特别是标尺寸的地方,别再出错了。”

“哦……好,好的,周姐。”陈明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回答。

周静没再说什么,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陈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衬衫都湿透了。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偷偷看了一眼周静的背影,她正在低头看着什么,神情专注,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心里清楚,刚才那短短的几秒钟,对他来说,不啻于一场惊心动魄的遭遇。他不知道周静是真的没发现,还是发现了却不动声色。如果是后者,那她此刻心里会怎么想?会觉得他是个不务正业、甚至有些猥琐的小伙子吗?

一整天,陈明都心神不宁。他无法集中精神工作,总忍不住去想刚才的情景。他甚至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按下那个快门。他只是想留住一个美好的瞬间,却没想到会带来这样的麻烦。

傍晚时分,大家都下班了。陈明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心里祈祷着周静赶紧走,这样他就可以带着一颗不安的心逃离这里。但周静却像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坐在那里,对着图纸冥思苦想。

陈明只好硬着头皮,跟她说了一声:“周姐,我先走了。”

周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走出办公楼,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稍微缓解了陈明内心的燥热和焦虑。但他依然步履沉重。他骑上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穿行。路灯亮了起来,在地上投下他孤单而拉长的影子。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要不要去跟周静解释一下?可是,解释什么呢?说他刚才只是想拍一张照片留念?谁会相信?只会越描越黑。他甚至不敢想象周静会把这件事告诉科长,或者是在以后的工作中给他穿小鞋。

那个晚上,陈明失眠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一会儿是周静专注工作的侧影,一会儿是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画面,一会儿又是那声清晰无比的快门声。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却又不知道如何弥补。

接下来的几天,陈明在技术科过得如履薄冰。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埋头工作,不说不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他不敢再看周静,甚至连她的眼神都不敢与她对接。他总觉得,周静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他读不懂的东西,或许是审视,或许是怀疑,又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

周静似乎并没有因为那件事而对陈明特别对待。她依旧是那样,专注于工作,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严肃和客气。她没有再提起那天下午的事情,也没有对陈明的工作表现出任何异样。这种平静,反而让陈明更加不安。他不知道这平静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开始刻意躲着周静。午休时,别人都去食堂或者外面吃饭,他就躲在资料室里翻阅那些枯燥的技术手册;下班时,他总是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只为了避开和周静一同下楼的机会。

然而,命运似乎总能找到巧合的方式,将他精心躲避的东西,再次送到他的面前。

这天下午,陈明接到任务,需要去档案室查找一份几年前的老图纸。红星厂的档案管理一向混乱,陈明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在堆积如山的旧文件中,找到了那份标着模糊编号的图纸。

抱着沉甸甸的图纸,他急匆匆地往回走。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当他走到技术科门口时,却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说话声。

陈明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想悄悄溜进去。但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传了出来,语气带着一丝他从未听过的……娇嗔?

“……都说了多少次了,让你注意影响,注意影响!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这声音不高,但在这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却异常清晰。

陈明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声音,是周静!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带着点讨好和局促:“周……周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你最近太辛苦了,想跟你说说话,放松一下……”

是技术科里那个平时比较油滑、年纪也比周静稍长几岁的老员工,赵鹏飞。陈明对他没什么好感,觉得他这个人圆滑世故,喜欢拍马屁,但业务能力倒也还行。

“放松?跟我聊天能放松?”周静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赵鹏飞,我告诉你,工作时间就好好工作,不要搞这些有的没的!我们是同事,也是上下级,注意分寸!”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周姐,下次不敢了。”赵鹏飞的声音更加局促了。

陈明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汗。他站在门外,进退两难。他听出来了,周静的语气虽然严厉,但似乎……并没有真的动怒?而且,赵鹏飞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看你最近太辛苦了,想跟你说说话”?这听起来,可不像单纯的同事间的关心。

一种莫名的、混杂着嫉妒、不安和好奇的情绪,瞬间攫住了陈明的心脏。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耳朵紧紧地贴在门板上,试图听清里面的动静。

里面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周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的音量压得更低,而且……陈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周静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抱怨,但奇怪的是,陈明从中听出了一丝纵容。

“嘿嘿,这不是看周姐你对工作太拼了嘛,关心一下领导,应该的。” 赵鹏飞的声音也放松了许多,甚至还带着点谄媚。

“关心就关心,谁让你用这种方式了?刚才在茶水间,你说什么……说‘周姐,你今天真好看’?你以为你是谁?拍电影呢?” 周静的声音又带上了一丝责备,但这次的责备,似乎带着点……娇羞?

“我……我那是实话实说啊!周姐你每天都好看!”赵鹏飞似乎急着辩解。

“好了好了,别贫了。你要是再这样,下次的项目你就不用参与了。”周静的声音恢复了严肃,但语气并不重。

“不敢不敢,周姐放心,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嗯,知道就好。你出去吧,我这里还有点事。”

脚步声响起,赵鹏飞离开了。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周静一个人。

陈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刚才门缝里透出的景象,和他听到的对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心里轰然炸开。

周静……和赵鹏飞?他们刚才在干什么?那语气……那神态……难道……

一个让他感到无比震惊和难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一直以为周静是清冷、独立、甚至有些孤傲的。他从未想过,像她这样一个对工作兢兢业业、对下属要求严格的女性,竟然也会和下属……开这种玩笑?甚至,允许这种……暧昧的关心?

而且,赵鹏飞那明显带着试探和讨好的话语,以及周静那虽然责备却似乎并不排斥的态度,让陈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原来,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守护的、甚至不敢对人言说的那份心动,在别人眼中,可能根本就不值一提。原来,周静这样优秀的女性,身边并不缺乏爱慕者和……追求者。

强烈的失落感和挫败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个自作多情的可怜虫。他刚才在门外偷听的行为,更是让他感到一阵羞耻。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里面的灯熄灭,周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他才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直起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工位,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他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一片混乱。周静和赵鹏飞刚才的对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回响。他无法不去想,无法不去猜测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周静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对所有下属都一视同仁?难道,她也和厂里其他那些已婚或者未婚的女性一样,会接受甚至享受这种来自男性的、带有目的性的殷勤?

这个发现,对陈明来说,打击是巨大的。他一直将周静视为一个特殊的存在,一个值得他仰望、甚至默默守护的偶像。但现在,这个偶像似乎在他心中轰然倒塌了。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痛苦。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感情,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是不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独角戏?

那天晚上,陈明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骑着自行车,在空旷的厂区里绕了好几圈。月光洒在寂静的马路上,拉长了他的影子,也拉长了他的忧愁。

他想找个人倾诉,但又不知道该找谁。找王伟?他那个大大咧咧的朋友,能理解他这种复杂而微妙的心情吗?说不定还会嘲笑他。

最终,他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宿舍。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周静那略带娇嗔的声音,和赵鹏飞谄媚的笑容,交替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心烦意乱。

他不知道,第二天回到办公室,该如何面对周静。该如何面对那个可能已经知道了他偷听行为,或者至少对他产生了某种误解的周静。

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去查那份旧图纸。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听到那段让他心碎的对话。

他蜷缩在被子里,心里一片冰凉。他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而那个他曾经心动的名字——周静,此刻却像一个残酷的玩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第三章:误会的冰层与裂痕

第二天,陈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技术科。他低着头,尽量避开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周静。他走到自己的工位,放下背包,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办公室里的气氛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老工程师们在低声讨论着技术问题,小李和小张正在整理图纸。周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在看一份文件,侧脸线条依旧清冷,看不出任何异样。

陈明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但随即又悬了起来。她昨天晚上回去之后,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认为自己是故意去偷听的?或者,她和赵鹏飞之间,真的有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图纸,假装开始工作。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笔尖在纸上划出一条条歪歪扭扭的线条,脑子里全是昨天听到的对话。

“周姐,你今天真好看……”

“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关心就关心,谁让你用这种方式了?”

“好了好了,别贫了。你要是再这样,下次的项目你就不用参与了。”

这些话语像魔咒一样,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响。他越想越觉得难受,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上午快下班的时候,周静忽然叫住了他。

“陈明,你过来一下。”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情绪。

陈明心里一紧,手里拿着笔,僵在原地。旁边的小李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努努嘴,示意他过去。

他只好站起身,低着头,慢慢走到周静的办公桌前。

“周姐,您找我?”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周静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陈明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落在她办公桌上摊开的一叠图纸上。

“这份图纸,”周静用手指了指其中一张,“你昨天画的这个连接部件,结构强度计算有没有问题?”

陈明赶紧凑过去,仔细看着图纸。这是他昨天加班赶出来的一个备用零件的设计图。他定了定神,开始回忆计算过程,然后把自己的思路和依据,磕磕巴巴地向周静汇报。

周静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打断他,问几个关键问题。陈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回答。他知道,这是周静在给他机会,也是在考验他。他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废物。

讨论持续了近十分钟。最后,周静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嗯,基本思路是对的,但有几个细节需要再核实一下。具体的参数,我刚才在图纸上标红了,你自己再检查一遍,修改好。”

“好的,好的,谢谢周姐,我马上改。”陈明如蒙大赦,连忙点头。

“还有,”周静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他,“昨天下午,你去档案室了?”

陈明的心猛地一跳,脸色微变:“啊……是,周姐,我……我去查一份旧的技术规范。”

“查到了吗?”

“找……找到了。”陈明有些心虚地回答。他不敢说自己还听到了什么。

周静看着他,眼神似乎有些复杂。她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说道:“档案管理确实比较混乱,以后需要什么资料,可以先跟我说,我帮你找,或者让小李他们帮忙,节省点时间。”

“嗯……好的,谢谢周姐。”陈明低着头,不敢看她。

“还有,”周静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遇到了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不用自己闷着头琢磨。”

“……知道了,周姐。”陈明的心里更加忐忑了。周静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敲打他昨天偷听的事?还是在……示好?

他搞不懂眼前这个女人。她时而严厉,时而平静,时而又似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怀。她的情绪就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让他捉摸不透。

“去吧,抓紧时间修改图纸。”周静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陈明如释重负地走出办公室,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不知道周静刚才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看法。误会似乎没有解开,反而像一层坚冰,将他和她隔得更远。但他隐隐又觉得,事情似乎又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周静没有直接戳破昨天的事情,还像平常一样安排他工作。

这种不确定的状态,让陈明更加焦虑。

接下来的几天,陈明依旧过得小心翼翼。他努力工作,认真完成周静交代的每一项任务,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躲着她,但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希望能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值得信赖的下属。

周静对他的态度也似乎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严格、专业,不带过多的个人情感。她会对他的工作提出意见和建议,会指导他解决技术难题,但两人之间的交流,始终仅限于工作范畴。

陈明渐渐地松了一口气,开始尝试着将那份纷乱的心绪压下去。也许,他应该接受现实。周静对他的态度,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实习生,一个刚入行的年轻人,而周静是他的领导,一个有能力、有魅力的独立女性。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努力提升自己的专业技能。他利用业余时间,去图书馆借阅各种机械设计、材料力学方面的书籍,啃下一本本晦涩难懂的专业著作。他还主动向科室里的老工程师请教问题,哪怕有时候会遭到不耐烦的敷衍,他也咬牙坚持着。

他的努力和进步,渐渐被科室里的人看在眼里。老工程师们开始对他另眼相看,偶尔会主动和他讨论一些技术问题。小李和小张也对他亲近了不少,经常向他请教一些绘图软件的操作技巧。

只有周静,依旧是那个平静而遥远的周静。她对他的进步表示认可,会在会议上表扬他几句,但那赞许的眼神,依旧带着职业性的审视,没有丝毫个人的温度。

陈明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他不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不再去关注周静的一举一动。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倾注在工作和学习上。他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成长起来,能够早日独立承担起一部分工作,能够在这个充满变革和不确定性的时代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这一切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再次打破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

这天,厂里突然宣布了一个重要的人事变动。由于市场形势严峻,厂里决定对技术科进行结构调整,一部分非核心业务将被剥离,同时,科室也将实行竞聘上岗制度,一些岗位将面向全科乃至全厂招聘。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技术科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意味着,不仅那些资历老但能力平平的员工可能面临下岗的风险,就连他们这些年轻员工,也要为了保住自己的岗位或者争取更好的发展机会而竞争。

一时间,技术科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往日里有些懒散的氛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埋头苦干和私下里的窃窃私语。大家都在打听竞聘的细则,分析各个岗位的竞争态势,拉拢关系,或者暗中较劲。

陈明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虽然进步很快,但毕竟入职时间短,资历浅,论经验和技术,他和那些老工程师们还有差距。而他负责的,又不是最核心、最热门的业务模块。如果真的实行竞聘上岗,他很可能会面临被淘汰的风险。

他开始更加拼命地工作,主动加班加点,希望能用自己的业绩来增加竞争力。同时,他也在暗中观察着形势,特别是周静的态度。

作为科室的骨干和中层管理者,周静在这次变革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她不仅要应对来自上级的压力,还要处理好科室内部的平衡,同时,她自己也要参与部分管理岗位的竞聘。

陈明发现,周静变得更加忙碌了。她不仅要处理日常的技术工作,还要组织大家学习竞聘文件,制定考核标准,甚至还要安抚那些情绪不稳的老员工。她脸上的疲惫似乎更明显了,眼窝下的青黑色也更深了。

但即使在这样忙碌和压力巨大的情况下,周静依然保持着专业的态度。她对工作依旧一丝不苟,对下属也依旧严格要求。在公开场合,她尽量做到公平公正,对所有员工的努力和付出都给予应有的肯定。

然而,私下里,一些风言风语也开始流传开来。

有人说,周静为了确保自己能够顺利晋升到副科长的位置,正在积极拉拢厂领导,甚至不惜和一些有背景的老员工搞好关系。

还有人说,周静和赵鹏飞的关系非同一般,这次竞聘,赵鹏飞很可能在背后支持她,帮她排除异己。

这些流言蜚语,像无形的刀子,刺向陈明的心。虽然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相信,但赵鹏飞之前那些话,以及他对周静那明显带有目的性的接近,还是让他的心里充满了疑虑。

他看到赵鹏飞最近和周静接触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他们会在走廊里“偶遇”,然后低声交谈;会在下班后一起走出厂门;甚至有一次,陈明看到赵鹏飞递给周静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虽然周静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每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陈明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有任何奢望,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他主动承担了更多繁琐和困难的任务,希望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在几个关键技术环节提出的改进建议,得到了科室领导的初步认可。

就在竞聘上岗的方案即将公布前夕,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天晚上,为了赶一个重要的项目报告,陈明和周静以及另外两个同事一起加班到很晚。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灯火通明,显得有些空旷。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外面的天空突然电闪雷鸣,紧接着,一场罕见的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哇,这雨也太大了!”小李看着窗外,惊叹道。

“是啊,估计明天厂区要积水了。”另一个同事附和道。

陈明也看向窗外,闪电不时照亮漆黑的夜空,雷声滚滚而来,震得窗户都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啪”的一声,彻底熄灭了。

“停电了?”小李惊呼。

“别慌,可能是线路负荷太大,跳闸了。”周静比较冷静,她站起身,“我去看看电闸。”

周静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朝门口走去。

“周姐,我和你一起去吧。”陈明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不用,你留在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备用的蜡烛或者应急灯。”周静头也不回地说道。

陈明只好停下脚步。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另外两个同事,以及窗外狂暴的雷雨声。失去了灯光,原本明亮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昏暗而压抑。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陈明靠在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世界,心里有些发慌。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过了一会儿,周静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总电闸好像出问题了,我刚才试了试,打不开。估计要等电工来修了。”

“那怎么办?我们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呢。”小李有些着急。

“先等等吧,看看电工什么时候能来。”周静拿出自己的手机,似乎是想给后勤部门打个电话,但信号似乎不太好,屏幕上显示着一格微弱的信号。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赵鹏飞裹着一身湿气,拿着一把雨伞和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走了进来。

“周姐!你们还没走?”赵鹏飞看到屋里的情况,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周静的语气有些意外。

“我刚才回家,走到半路看到这边好像停电了,就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赵鹏飞说着,走到周静面前,将雨伞放在一边,然后打开了手中的黑色塑料袋,“我从外面小卖部买了点吃的和蜡烛,还有一些电池。”

他从袋子里拿出几根粗壮的蜡烛,一个打火机,还有几包压缩饼干和矿泉水。

“太谢谢你了,赵工。”周静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

“没事儿,周姐,这没什么。外面雨太大了,你们别着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电工来。”赵鹏飞说着,熟练地点燃了一根蜡烛,插在周静办公桌上的笔筒里。

摇曳的烛光,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给这压抑的办公室增添了一丝暖意和光晕。烛光映照在周静的脸上,让她平日里略显清冷的五官,柔和了许多。

赵鹏飞又拿出几根蜡烛,分别插在其他几个人的桌子上。然后,他又把买来的食物和水分发给大家。

“周姐,你快吃点吧,看你脸色不太好。”赵鹏飞将一包饼干和一瓶水递给周静。

周静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我也饿了,赵哥,你也吃啊。”小李接过饼干,说道。

赵鹏飞笑了笑,自己也拿了一份。

一时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只有蜡烛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几个人偶尔的低语声。窗外的雷雨声似乎也小了一些。

陈明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摇曳的烛光下,赵鹏飞显得格外殷勤,而周静虽然没有明显的回应,但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她小口地吃着饼干,喝着水,目光偶尔会落在赵鹏飞递过来的东西上。

陈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他们三个人在这里,似乎形成了一个临时的、紧密的小团体,而他,被孤立在了外面。

他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根孤零零燃烧的蜡烛,烛光映着他失落的脸庞。他看到赵鹏飞正凑近周静,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而周静微微侧着头,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那一刻,陈明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误会,就像这厚厚的、湿冷的雨夜,将他层层包裹,密不透风。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变得那么可笑和徒劳。他和周静之间,似乎真的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而这道鸿沟,是由现实、差距,以及……别人的靠近,共同构筑而成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个漫长而压抑的后半夜的。当黎明时分,电工终于修好电路,办公室重新亮起灯光时,陈明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

他骑着自行车,行驶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雨水冲刷着城市的街道,也冲刷着他冰冷的心。他想起了周静昨晚在烛光下平静的侧脸,想起了赵鹏飞递给她食物的殷勤,想起了他们之间那些他看在眼里、却无法理解的互动。

他曾经以为,自己有机会。但现在,他彻底明白了。他只是一个穷小子,一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实习生,在周静和赵鹏飞这样的人面前,他没有任何资本,没有任何胜算。

他决定放弃了。

放弃这份无望的暗恋,放弃这个让他心碎的地方。他要离开这里,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天空。他听说南方沿海城市正在大力发展,充满了机遇。也许,他应该像很多人说的那样,去闯一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他越想越觉得,离开,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第四章:心灰意冷与最后的试探

决定离开的过程,比陈明想象的要迅速得多。那个风雨交加、烛光摇曳的夜晚,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彻底打碎了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和侥幸。他不再犹豫,不再挣扎,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被伤痛和疲惫填满的躯壳。

他并没有立刻辞职。他还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也需要处理好手头的工作交接。他将自己的决定埋藏在心底,表面上依旧像往常一样上班、工作,只是话更少了,笑容也更淡了。

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忙碌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他将自己之前学习和积累的所有知识,都倾注到正在进行的几个项目中。他主动加班,仔细核对每一个数据,完善每一个细节,力求将自己负责的部分做到尽善尽美。

他的努力和转变,再次引起了科室领导的注意。科长在一次小组会议上,公开表扬了他的工作态度和取得的进步。

“陈明同志最近表现很不错,学习能力强,工作也很踏实。小周,我看可以把那个关于XX部件优化的子项目,交给小陈主导一部分试试?”科长看向周静。

周静抬起头,目光落在陈明身上。那目光依旧平静,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似乎只是在客观地评估一个下属的工作能力。

“可以。”她淡淡地点了点头,“陈明,这个项目有一定的挑战性,你要有心理准备。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好的,谢谢科长,谢谢周姐,我一定尽力。”陈明的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是科长对他的肯定,也是周静对他能力的认可。也许,在周静眼中,他只是一个有能力、值得培养的下属,仅此而已。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表示感谢。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已经冷了大半。

他开始利用业余时间,悄悄地制作自己的简历。他将自己在红星厂技术科的工作经历,以及掌握的技能,都详细地列了出来。他还特意请厂里一位字写得比较好的老师傅,帮他誊写了一页纸的“个人特长”,包括“精通机械制图”、“熟悉常用材料性能”、“能熟练操作AutoCAD软件(早期版本)”等等——尽管他对AutoCAD的掌握还非常有限。

他还开始留意南方的招聘信息。他听说深圳、广州那边有很多新兴的电子厂、玩具厂、服装厂,正在大量招聘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虽然他学的是机械,但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有真本事,总会有用武之地。

他联系了几个老家的同学,他们在南方闯荡了几年,据说发展得还不错。他们告诉陈明,南方的机会确实很多,但也充满了竞争和压力,一切都要靠自己。

“阿明,想好了就去做!别犹豫!在外面闯荡,总比待在那个半死不活的厂子里强!”同学在电话里鼓励他。

同学的话,给了陈明一些勇气。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继续留在红星厂,即使不被裁员,前途也十分渺茫。而和周静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更是让他看不到任何希望。

就在陈明紧锣密鼓地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技术科接到了一个紧急任务:厂里一台即将出口到东南亚的关键设备出现了严重的故障,国外客户催得非常急,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并交付。如果不能按时完成,不仅会面临巨额的违约金,更会严重影响红星厂在海外的声誉,甚至可能导致后续订单的流失。

厂领导高度重视,直接下令技术科全力以赴,必须在三天内拿出解决方案。科长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将任务分配到各个小组。经过初步分析,故障点可能出在一个引进自德国的精密传动部件上,但具体的故障原因不明,需要拆解检查。

这个精密传动部件的结构非常复杂,而且是进口设备,厂里现有的技术资料并不完整。负责该设备日常维护的,正是赵鹏飞。但赵鹏飞在检查了半天之后,也束手无策,表示这个部件的设计原理非常先进,他从未接触过,需要寻求外部专家的帮助,但这显然来不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都焦头烂额。科长急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明,忽然开口了。

“科长,周姐,关于那个传动部件,我……我好像有点印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明身上。

“你?”赵鹏飞皱着眉头,一脸不屑,“小陈,你实习才多久?懂什么是精密传动部件?别在这里瞎说。”

周静也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询问和审视,但没有立刻否定。

陈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科长,周姐,虽然我没接触过实物,但我之前在学习进口设备资料的时候,曾经在一本非常老旧的德文技术手册的附录里,见过类似结构的示意图。而且,我对机械原理和传动系统一直很感兴趣,看过不少相关的书籍。”

他说得有些紧张,手心都在出汗。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不仅仅是为了完成工作任务,更是为了向周静证明自己的价值。

“德文手册?”周静的眼神亮了一下,“是哪一年的版本?大概在哪个位置?”

“大概……是我刚来厂里的时候,在资料室的角落里无意中翻到的,应该是七十年代末或者八十年代初的版本了,具体编号记不清了。手册很厚,我记得是在讲液压伺服系统的那部分后面,有一个关于新型行星齿轮传动机构的附录,画了几张结构图,但我当时看不太懂。”陈明努力回忆着。

“快!小李,你现在就去资料室,把那本手册找出来!其他人,把现有的关于那个德国部件的技术资料都拿出来,我们一起研究!”科长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

小李应声而去。

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家围在一起,翻看着那些零散的技术资料和图纸。陈明也凑了过去,仔细回忆着手册里的内容和图纸的样子。

“好像是……这里!”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小李气喘吁吁地抱着那本布满灰尘、纸张已经泛黄的手册跑了回来。

陈明赶紧接过手册,快速翻到自己记忆中的那个部分。果然,在一本厚厚的、书页已经发脆的德文手册里,夹着一张手绘的、同样泛黄的草图,画的正是那种精密传动部件的核心结构!

“找到了!”陈明兴奋地喊道。

大家立刻围了上来,凑着看那张潦草的草图。

“这……这画的是什么?看不太明白啊。”赵鹏飞也凑过来,但很快就摇了摇头。

“这里……”陈明指着草图上的一个关键连接点,“我记得这个地方,好像用了……一种特殊的合金材料,耐磨性非常好,而且热膨胀系数很低。手册里好像提到了,但德文我不认识。”

“特殊合金?”周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厂里现有的材料库里,有没有类似的替代品?”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但似乎都没有头绪。

陈明的心沉了一下,但他没有放弃。他盯着那张草图,结合自己所学的知识,开始在脑海里模拟那个部件的运转过程。

“周姐,”他忽然开口,“我想……这个部件的故障,可能不是材料本身的问题,而是……装配精度的问题。你看这里,”他用手指着草图上的另一个位置,“这种结构对装配的同轴度要求非常高,如果误差过大,在高速运转的时候,就会产生剧烈的振动和磨损,导致断裂。”

周静闻言,立刻拿起桌上的放大镜,凑近那张草图,仔细看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周静抬起头,看着陈明。

“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组织人员,对故障部件进行拆解,重点检查各个关键部位的装配精度,尤其是轴承和齿轮的间隙、同轴度等参数。”陈明越说越有信心,“如果确实是装配问题,我们不需要更换昂贵的进口部件,只需要重新调整装配工艺,就能解决问题。”

“这……这能行吗?”科长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周静。

周静没有立刻回答。她沉思了几秒钟,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她看向陈明:“小陈,你有多大的把握?”

“七成。”陈明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能找到符合要求的工具和测量仪器,我有七成的把握。”

七成。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七成的把握,已经是一个非常高的概率了。

周静的目光在陈明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重新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自信,以及那份隐藏在青涩外表下的、对技术的执着和敏锐。

“好!”周静当机立断,“就按小陈说的办!科长,立刻组织人手,准备拆解工具和精密测量仪器!其他人,跟我一起来研究拆解方案和后续的调整工艺!”

科长的眼睛也亮了:“好!立刻执行!”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抢修战役,正式打响。

接下来的三天,技术科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投入到这场艰巨的任务中。陈明提出的装配精度问题,经过拆解验证,完全正确!故障果然是由于早期装配时遗留的同轴度偏差,在长期高负荷运转下被放大了。

陈明凭借着自己扎实的理论基础和对机械原理的深刻理解,在周静的指导和大家的配合下,迅速制定出了详细的调整方案和工艺步骤。他甚至亲自上阵,和老师傅们一起,使用千分尺、水平仪等精密工具,对部件进行细致的调整和测量。

整个过程中,周静始终站在陈明身边,冷静地分析数据,判断问题,下达指令。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陈明最初见到的、无所不能的白玉兰。

陈明也展现出了惊人的潜力和毅力。他几乎是连轴转,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惫,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他提出的几个关键调整建议,都有效地提高了装配精度和效率。

三天后,当修复后的精密传动部件,经过严格的测试,各项指标都达到甚至超过了设计要求时,整个技术科都沸腾了!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太好了!这下不用担心违约了!”

大家互相击掌,欢呼雀跃。科长激动地拍着陈明的肩膀:“好小子!真有你的!这次,你立大功了!”

赵鹏飞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陈明和周静,脸色有些复杂,默默地走开了。

周静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那笑容不同于以往礼貌性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欣慰和赞赏的笑容。她看着陈明,眼神明亮而真诚。

“陈明,这次你表现非常出色!我代表技术科,谢谢你!”她郑重地对陈明说。

“周姐,您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陈明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周静如此直接和真诚的肯定。这份肯定,比任何物质奖励都更能让他感到振奋。

也许,他之前的想法是错的?也许,他和周静之间,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一圈涟漪。他看着周静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动摇。

就在这时,周静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说了几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眉头也再次蹙起。

“嗯,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她挂了电话,对陈明说,“陈明,不好意思,厂长找我汇报修复情况,我得去一趟。”

“好的,周姐,您忙。”

周静匆匆离开了。

看着周静离去的背影,陈明刚刚升起的那点希望,似乎又被一层阴影笼罩了。他不知道,这次意外的并肩作战,是否能真正融化他们之间的坚冰?还是说,这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生活很快又会回到原来的轨道?

他感到一阵迷茫。也许,他应该听从内心的声音,抓住眼前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第五章:雨夜的抉择与未尽的言语

设备抢修成功,红星厂暂时度过了一场危机。陈明因为在关键时刻的突出表现,受到了厂领导和科室的一致表扬,甚至在全厂大会上都做了经验分享。一时间,他成了技术科乃至整个厂区小有名气的人物。

科长明确表示,会重点培养他,并承诺在接下来的科室内部岗位调整中,会为他争取一个更有发展空间的位置。连之前对他颇有微词的赵鹏飞,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偶尔会主动和他搭话,虽然大多是为了探听一些技术上的“窍门”。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明的心情也略微放松了一些。他开始觉得,也许自己之前的离开,并不是唯一的选择。留在红星厂,只要努力,还是有机会的。至少,他现在得到了周静的认可。

他甚至开始有些期待,期待能和周静有更多的工作上的交集,期待能进一步拉近彼此的距离。

然而,现实往往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几天后,厂里公布了新一轮的岗位竞聘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周静并没有如愿晋升为副科长。新上任的副科长,竟然是之前在公开场合多次表示自己“资历尚浅、无意竞争”的另一个老工程师,李工。而周静,则被调到了一个相对边缘的技术支持岗位,负责处理一些日常的、琐碎的技术服务和协调工作。

这个结果,在技术科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都替周静感到不平和惋惜。要知道,周静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工作态度,都远远超过那位李工。大家纷纷猜测,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各种流言蜚语再次甚嚣尘上。有人说,周静之前为了晋升,得罪了一些有背景的领导;有人说,那位李工私下里送了重礼给厂领导;也有人说,周静和赵鹏飞的关系,被某些人利用,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陈明听到这些传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为周静感到不公,也很愤怒。他想起那天晚上,赵鹏飞在办公室里对周静的殷勤,想起他之前那些话,心里更加怀疑,周静的这次调动,是不是和他有关?

但他没有证据,也不敢去问。他只能将这份愤怒和疑惑,默默地压在心底。

他去找周静,想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到周静坐在新的、更小的办公室里,面前堆放着一堆杂乱的文件,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光彩,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落寞。

“周姐……”陈明犹豫着开口。

周静抬起头,看到是他,勉强笑了笑:“是小陈啊,有事吗?”

“我……我听说了竞聘的结果,周姐,我……”陈明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发现语言是如此苍白。

“没什么,意料之中的事情。”周静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岗位调整而已,不影响工作。”

她越是表现得平静,陈明心里就越难受。他觉得周静是在硬撑。

“周姐,我觉得……不公平。”陈明终于忍不住说道。

周静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过了一会儿,她才淡淡地说:“职场就是这样,不是所有努力都会有回报。有时候,运气、关系,甚至……性别,都会起到作用。”

她的语气很轻,但其中的苦涩和无奈,却清晰地传到了陈明的耳朵里。

“至于我,”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似的笑容,“也许,离开那个位置,对我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陈明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想说,他不相信周姐没有能力,他想说,他愿意支持她,他想说……很多很多的话。但最终,他只憋出了一句:“周姐,您别太难过了。”

周静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我没事。谢谢你,小陈。”

那天,陈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周静的新办公室。他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为自己之前的动摇感到羞愧,也为周静所遭遇的不公感到愤怒。他甚至开始痛恨这个充满规则和不公的地方。

他意识到,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优秀,在某些看不见的力量面前,都可能显得微不足道。周静的遭遇,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之前的天真和幼稚。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计划,想起了南方那片充满未知的土地。也许,离开,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只有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他才能真正摆脱这种无力感,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就在陈明决心已定,准备找个合适的理由向厂里递交辞职信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这天,他去厂医院看望生病住院的张师傅(一位对他很照顾的老师傅),在医院的走廊里,无意中听到了两个厂部行政办公室的女人在聊天。

“……听说了吗?周静这次之所以被调走,是因为得罪了厂长夫人。”其中一个压低声音说。

“真的假的?就为了那个副科长位置?”

“好像是……据说,厂长夫人想让她那个不成器的侄子进技术科,安排个闲职,被周静婉拒了。厂长夫人就记恨上了,觉得周静不识抬举,还处处针对她……”

“我的天,这也太……”

后面的话,陈明没有再听下去。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周静被调走,竟然是因为……拒绝了厂长夫人的要求?是因为不愿意安排一个关系户进科室?

这个消息,像一颗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响。他之前所有的猜测和怀疑,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答案。周静的清冷、独立、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原来都是有原因的。她在用自己方式,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而他呢?他在做什么?他在因为一次误会而心灰意冷,甚至想要逃避。他甚至一度怀疑过她的品格。

巨大的羞愧和懊悔,瞬间淹没了陈明。他觉得自己简直愚蠢透顶。

他握紧了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去找周静!他必须向她道歉!他想告诉她,他误解了她,他为她所遭受的不公感到难过,他……他其实一直很欣赏她,敬佩她!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他想告诉她,不管未来怎么样,他都愿意陪在她身边,支持她。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他顾不上探望张师傅,转身就往厂外跑。他要去技术科找周静!现在!立刻!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技术科所在的办公楼时,却发现大门紧锁,里面空无一人。

他向门卫打听,才知道今天是周六,技术科不上班。而且,周静今天下午已经请假离开了。

陈明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又错过了。

他站在空旷的办公楼前,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充满了失落和沮丧。他不知道周静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他掏出手机,看着通讯录里那个他从未拨通过、也从未敢主动添加的号码——周静的手机号码,是上次科室聚餐,大家互相留联系方式时,他偷偷记下来的。但他一直没有勇气去拨打。

现在,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表达欣赏?甚至……表白?

他害怕再次被拒绝,害怕自己的唐突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困扰。他也害怕,自己鼓起勇气说出的话,最终只会成为一场尴尬的闹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陈明依旧站在办公楼前,心里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周静的号码上悬停了很久。最终,他还是没有按下去。

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也许,他应该先离开这里,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也给周静足够的空间。等他在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变得更成熟、更强大之后,再回来找她?也许,到时候,他会有更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这样安慰自己。

他转身,骑上自己那辆陪伴了他三年的“永久”牌自行车,慢慢地消失在暮色中。

他没有看到,在办公楼二楼的一个窗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

是周静。

她并没有真的去医院复查身体。她只是身体不适,请了半天假,想一个人静一静。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想要来找她的陈明。

她看到了他匆忙跑出去的样子,也看到了他最后站在楼下,犹豫不决、最终却选择离开的身影。

她不知道陈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刚才在找她做什么。

但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的心里,却莫名地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点担忧,有点……失落?

她想起陈明这几天的表现,想起他在设备抢修中的突出贡献,想起他看向自己时,眼中偶尔流露出的、藏不住的关切和……欣赏。

也许,她之前对他的看法,有些过于片面了?也许,这个年轻人,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窗口。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一场酝酿已久的秋雨,即将来临。

而陈明和他心中的那份情感,就像这即将到来的秋雨,充满了潮湿、阴霾和……未知的方向。他们的故事,在这个夏天和秋天的交界处,似乎画上了一个充满遗憾和悬念的逗号。未来会怎样,没有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未曾说出口的告别,以及那些被雨水浸泡的心事,将会在他们各自的人生轨迹上,留下深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