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霍笙的第三年,我仍是完壁,于是我和离,与赤邬离开了上京
发布时间:2025-10-23 19:21 浏览量:11
嫁给霍笙的第三年,我仍是完壁。
这场荒唐的婚姻,我受够了。
毅然和离后,我随爱慕我已久的赤邬远赴江南,逃离了上京那座牢笼。
赤邬知我心系水乡温婉,特地在江南寻了一处枕水而居的楼阁,作为我俩的爱巢。
他依足了三书六聘的礼数,郑重递上了婚书。
我羞红了脸颊,点头应允,满心以为自己终于寻得了此生良人。
然而,就在大婚前夕,我因一桩急事折返上京。
却在乔月楼,无意间听到了赤邬对旁人的冷酷之言。
“娶年绾乔,不过是我的第一步棋。
我要霍笙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把他珍视的一切,尽数夺来。”
一瞬间,天旋地转。
原来我视若珍宝的深情,竟只是他用来报复霍笙的冰冷筹码。
自那以后,我便匿了行踪。
坊间传闻,赤邬为了寻我这个失踪的新妇,几乎将上京与江南翻了个底朝天。
1
距离和赤邬定下的婚期尚有三月,一封来自上京的密信,催着我星夜兼程地赶回了乔月楼。
抵达时,已是更深露重。
我悄然从后门潜入,摸索至一扇窗棂下,刚稳住身形,里头的对话便惊得我驻足。
“你倒是好算计。
让绾绾同我和离,再把她带去江南,昭告天下要娶她。
你以为,用这种法子,就能伤到我?”
我惊得倒抽一口凉气,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滞了。
这声音……这清冷淡漠的调子,分明是霍笙!
他话中何意?赤邬对我的百般示好,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全是为了报复霍笙?
我的喉头一阵发紧,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几乎窒息。
屋内,赤邬标志性的冷笑响起。
“霍大人此言差矣。
我若要报复你,何须拿绾绾做伐?何况,绾绾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你不懂珍惜,自有人将她捧在手心。”
赤邬这番辩解,并未让我心头的巨石落下。
他没有否认要报复霍笙。
那他对我,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脑中乱作一团,尚未理清头绪,忽闻室内传来“砰”的一声重响,似是拍案。
短暂的沉寂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少主,霍笙已经走远了。”
赤邬淡淡地“嗯”了一声,鼻音很重。
“不过少主,霍笙方才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您若真想对付他,只怕娶一个年绾乔,并不能真正动摇他的根基……”
那人继续分析:“况且,如今的年家早已非昔日可比。
年家男丁尽数殉国,只余一位老太君撑着门面。
您娶了年绾乔,于您在朝堂上的助力,恐怕微乎其微……”
赤邬的笑声再度传来,这次却淬满了冰碴,阴沉得可怕。
“你这种蠢材都能想到的事,霍笙会想不到?”
“我娶绾绾,仅仅是开端。”
“我要的,是让霍笙亲眼见证,他是如何一步步,失去他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
最后,赤邬压低了声音,狠厉地吩咐。
“你即刻动身回江南,给我盯紧了年绾乔,莫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近她。
若有必要,直接将她软禁在临水楼阁,不许外出!”
“遵命。”
脚步声远去,屋内重归死寂。
我再也撑不住,倚着冰冷的墙壁,无声地啜泣起来。
方才赤邬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柄钝刀,在我的心上反复切割,将我对他所有关于“美满姻缘”的憧憬,碾得粉碎。
我一直坚信,赤邬是真心爱我的。
他给予我的温柔与体贴,是我在霍笙那里从未体会过的。
犹记拿到和离书那日,赤邬纵马而来,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我们一路驰骋,直奔江南。
自由的风在耳畔呼啸,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
当我们抵达那座临水楼阁时,他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眼眸,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他曾亲口对我许诺:“绾绾,我娶你,不求你为我带来什么,只愿你从此自在顺心,再不必受那深宅大院的禁锢。”
我天真地以为,这就是世间难寻的、独一无二的宠爱。
谁曾想,这一切,不过是他精心布置的一场大戏,一场只为针对霍笙的阴谋。
这数年来的情深义重,到头来,终究是镜花水月。
2
也不知在寒风中僵立了多久,我的四肢早已冻得麻木。
一阵碎而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薛琰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些许黑暗。
“东家!您这是怎么了?快快请起,外头天寒地冻……”
薛琰是我祖母派来替我打理乔月楼的掌柜。
他见我形容狼狈,神色焦灼,想伸手扶我,却又碍于男女有别,一时手足无措。
我无力地摆了摆手,撑着粗糙的墙根,艰难地直起身子。
进了内室,几杯滚烫的热茶下肚,冻僵的五脏六腑才渐渐回暖。
我哑着嗓子问他:
“你密信召我回来,究竟所为何事?”
薛琰局促地搓着手,似乎在斟酌用词。
“上月,霍大人曾来过楼里,在三楼雅间密会了一人。
那人虽戴着面具,但小的还是认出,那人便是……赤邬公子。”
“继续说。”我的心又沉了几分。
他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我:“小的隐约听到,赤邬公子……似乎并非真心要娶您。
但此事体大,小的也不敢妄下定论,故而斗胆请您回来。
若他们二人再会,您亲耳听一听,总好过小的转述。”
见我良久不语,薛琰重重地叹息一声。
“东家胸有丘壑,经商的本事连薛某都自愧不如。
您这般才略,何苦为个不值得的男人,将自己困于江南,再当个相夫教子的内宅妇人?
老太君若是知晓,定也不愿见您这般委屈自己。”
薛琰的话,让我想起了祖母。
当年,年家满门男丁尽数折戟边关。
圣上为示恩宠,赐了祖母诰命,又赏了黄金百两。
祖母见我于账目一道颇有天分,便用这笔钱买下了乔月楼,交由我打理。
在我的经营下,乔月楼的生意蒸蒸日上。
祖母时常教导我:“女子若有安身立命之才,何必非要依附于人,在深宅后院中熬成怨妇。”
因此,当初我提出和离,祖母非但没有半分责难,反而极为赞同。
她只说:“既知走入了死胡同,便当及时抽身,莫要回头。”
霍笙,他从未爱过我。
他心中只有他的青梅竹马,那个霍家一手养大的家生子——林玉儿。
自打我嫁入霍府,林玉儿便被他从后门抬了进来,堂而皇之地成了他的妾室。
可惜她欲壑难填,日日在后宅兴风作浪。
霍笙公务缠身,又处处偏袒于她,我这个正牌主母的日子,过得憋屈至极。
但我年绾乔,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人若欺我、负我、伤我,我必十倍奉还。
所以,林玉儿承宠三年,肚子却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而赤邬,曾是他,用他那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深情,将我从霍府那个泥沼中拉了出来。
我满以为,此生终于得遇良人,能全心全意地爱我护我。
未曾想,不过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悲恸过后,是滔天的不甘与恨意。
既然你们都拿我当棋子,如此欺我骗我,那谁也别想毫发无伤地收场!
思定,我研磨提笔,在纸上重重写下三个字——
双生子。
我将纸条折好,递给薛琰。
“动用一切渠道,务必将这个,亲手交到霍笙手上。”
3
霍笙的反应,比我预想的还快。
第二日,他便找上了门。
他身上甚至还穿着未及更换的绛紫色官袍,显然是得了信就立刻赶来,步履间难掩急促。
可当他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惯常的清冷。
他拂了拂袍角,在我对面坦然坐下。
“绾绾,你当真藏得好深。”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浅笑着,执壶为他斟上一杯新茶。
“霍大人言重了。”
他伸手接杯,温热的指尖却有意无意地擦过我的手背。
“和离之后,绾绾待我,倒是日益生分了。
我,还是更怀念你唤我‘笙郎’的时候。”
我端起自己的茶盏,垂眸轻抿,并不接话。
霍笙此人,在朝堂浸淫多年,心思深沉如海,最擅权衡利与算计。
他此刻故作温情,绝非后悔与我和离,而是他终于意识到,这座日进斗金的乔月楼,竟是我的产业。
他想拉拢我,利用我来牵制赤邬。
而对付一个女人,他能想到的最好手段,便是让我回心转意,最好是重归于好。
只因我昨夜送去的那张字条。
那“双生子”三字,是他霍家埋藏最深、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霍笙的眸光在我脸上一转,见我油盐不进,便换了副无奈的口吻,轻叹道:
“这双生子的秘辛,是赤邬告诉你的?”
我抬眼,迎上他那双与赤邬如出一辙的眸子,缓缓摇头:“不是。”
霍笙,正是赤邬的同胞兄长。
他们,便是霍家那对不能宣之于口的双生子。
只因先帝在位时,严令世家大族不得诞下双生子嗣,认为此乃不祥之兆。
当年霍夫人生下他们后,为保家族平安,只得上报了嫡长子霍笙,而将赤邬偷偷送出府外,当他夭折。
赤邬,便是那个从出生起就被家族舍弃的孩子。
纵然如今新帝即位,早已废除了这条荒唐的旧制。
可“欺君”二字,无论在哪一朝,都是灭顶之灾。
此事一旦败露,整个霍家都将万劫不复。
霍笙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动作缓慢,看似镇定自若。
但我深知,这是他心中焦躁不安时的惯常举动。
良久,他终于开口,眼中满是探究:
“我听闻,赤邬已在江南为你置办了华宅,放言盛夏便要迎你过门。
你此刻却悄然潜回上京,还主动揭开了我霍家的疮疤……”
他微微前倾,“绾绾,你真是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了。”
我坦然回视,没有半分退缩。
“我劝过赤邬,劝他放下仇怨,同我在江南安稳度日。
可他不肯。
你们终究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我不想见你们手足相残。
而且,如今的赤邬,早已不是什么江湖草莽,他是‘暗杀阁’的少主。
他若想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霍笙闻言一怔,随即眉宇间浮起一丝轻蔑,冷哼道:
“荒唐。
暗杀朝廷命官是何等重罪?一旦事发,别说他一个暗杀阁,便是整个江湖都要受朝廷清剿。
赤邬,没那么蠢。”
我也不急,反而勾唇一笑。
“你们是双生子,容貌别无二致。
若他早早就在你身边安插了心腹,寻个机会杀了你,再取而代之,光明正大地重回霍家呢?”
此言一出,霍笙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脸色煞白,猛地起身,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话已至此,点到为止。
接下来,就看霍笙如何应对了。
这两条恶犬互咬,也不知,谁的獠牙更锋利些。
4
我未再返回江南,只终日藏身于乔月楼的后院,大门不出。
阳春四月,当初随手种下的几株梨树,已是繁花满枝,洁白如雪。
我不禁有些恍惚。
算来,再过两个月,便是我与赤邬的“婚期”。
他还曾在我耳边温言软语。
“绾绾,等盛夏湖中莲开,我便娶你。
满室莲香,定是你最爱的模样。”
他明明知道,比起莲花,我更爱这梨花的清雅。
他执意定在盛夏,如今想来,哪里是为了什么莲花。
不过是因为,他安插在霍笙身边的暗桩,到那时才能万事俱备。
我,由始至终,都只是他计划中,用以麻痹霍笙的一枚棋子。
一想到那被我珍视的“情深”,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我的心,便被恨意与屈辱填满。
身后,薛琰的脚步声轻轻传来。
“东家,霍笙那边有动作了。
这几日,霍家后门时常在深夜抬出好几具裹着草席的尸首。”
我轻“嗯”了一声,意料之中。
霍笙,到底没让我失望。
他这个人,一旦权衡清楚利弊,下手向来狠绝,从不拖泥带水。
当初,先帝为他我二人赐婚时,他明明心有所属,却还是叩头谢恩。
只因那时的年家,父兄皆在朝中身居要职,权势煊赫。
娶我为霍家长媳,于他而言,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笑那林玉儿,一个目光短浅的家生子,根本看不清这内里的门道。
她恐怕至今还得意洋洋,以为我与霍笙和离,是她争风吃醋的“功劳”。
她哪里知道,霍笙之所以放手,不过是因为我年家倒了,我于他,再无利用价值罢了。
“另有一事,”薛琰压低声音,“赤邬在江南遍寻您不得,已经发了江湖暗帖,重金悬赏您的行踪。”
“抹干净我的痕迹。”我冷然道。
“还有,这几日乔月楼外,总有几双眼睛在盯梢。”
我摆摆手,并不在意:“不出意外,是霍笙的人,不必管他。”
薛琰迟疑了片刻,才又开口:“东家,老夫人……她知晓您回上京了,一直宿在乔月楼。”
我心中一叹:“备车,回府。”
我戴着帷帽,从年府角门悄然入内。
祖母正在暖房里侍弄她的花草。
见我回来,她故意板起脸:“还晓得回来?”
我笑着快步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撒娇:“祖母,孙女知错了。”
祖母眉间的褶皱这才松开,无奈地轻点了下我的额头。
进了内室,她屏退下人,细细问我近况。
我未敢隐瞒,将赤邬的算计与霍家的秘辛和盘托出。
祖母听罢,神色立时凝重起来:“乔儿,你行事太过冲动了!
赤邬既是骗你,你远走高飞便是,为何要将自己搅进霍家那摊浑水里?”
她重重叹息:“霍笙此人,城府极深,岂是三言两语能糊弄的?
他定会追问你如何得知双生子一事,届时,你切莫将年少时的旧事告知于他。”
5
祖母的担忧,让我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
那是我及笄那年的上元灯节。
我软磨硬泡许久,祖母才准我出府一个时辰。
我一时贪玩忘了时辰,眼见宵禁将至,便买了张狐狸面具戴上,提着灯笼想抄近路回府。
谁知,竟在一条僻静的死巷尽头,撞见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
我不忍见死不救,便拿出随身的金疮药,替他处理伤口,又撕下裙摆一角为他包扎。
我自幼替父兄处理伤势,手法还算利落。
借着微弱的灯火,我见他双目紧闭,一时好奇,鬼使神差地想瞧瞧他面具下的真容。
我轻轻揭开面具,那是一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
尤其是他的右耳垂上,缀着一颗殷红似血的耳珠,在灯影下泛着诡异的光。
就在此时,他倏然睁眼,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那双眼中布满血丝,杀气凛冽,吓得我汗毛倒竖。
我强作镇定,颤着声音解释:“你、你流了好多血,我替你上了药……”
他的手劲未松。
我急中生智,从袖中摸出一颗麦芽糖递过去。
“你一定很疼。
这个给你,很甜,吃了就不疼了。”
就在他分神接糖的刹那,我猛地挣脱束缚。
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我不敢再留,提裙转身就跑,连掉落的帕子都顾不上捡。
那夜之后,那个耳垂带着赤珠的少年,便时常闯入我的梦境。
我原以为,那便是话本里说的,一见钟情。
直到后来,我奉旨嫁入霍府。
新婚之夜,当我透过盖头缝隙,看到霍笙那张与少年一模一样的脸时,心中曾有过窃喜。
可那晚,红烛燃尽,天光破晓,我的夫君也未曾踏入新房半步。
婚后三年,我借机试探了无数次,终于确认,霍笙的耳朵上,干干净净,并无那颗妖冶的赤红耳珠。
我这才恍然大悟。
我救下的人,不是霍笙。
这世间,能有如此酷似的容貌,只一种可能——
他们是双生子。
祖母轻拍着我的手背,沉声嘱咐:“若霍笙再来盘问,你就一口咬定,是老婆子我告诉你的。”
“我与霍家老太君当年也算有几分交情,他纵然生疑,也查不出什么。”
她又道:“祖母老了,护不了你一辈子。
薛琰此人,忠心可用,脑子也活泛。
日后若遇难处,可交他去办。
至于霍家兄弟……你万不可再掺和,守好你的乔月楼,安稳度日,才是正道。”
我望着祖母的满头华发,听着她虚弱中透着关切的叮咛,眼圈一热,只能用力点头。
“祖母,您会长命百岁的。”
“傻乔儿……”
6
我从年府后门刚一出来,便被人从暗处猛地拽进了一辆马车。
我刚要惊呼,一抬头,却对上霍笙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我不悦地蹙眉:“光天化日,强掳民女,霍大人好大的官威。”
他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角,“实属无奈。
毕竟我那个好弟弟,正满世界地寻你。
若被他知晓你在此处,怕是不得安宁。”
他忽然欺身靠近,灼热的呼吸喷在我耳侧:“绾绾,我突然……有点不想放你走了。”
我后背紧紧抵住车壁,竭力扯出一抹假笑:“霍大人慎言。
这话若是被您府上的林姨娘听了去,怕是又要寻我的晦气了。”
霍笙不怒反笑,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绾绾,你这般夹枪带棒,可是还在意我?”
说罢,他竟从怀中取出一物,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方洗得有些发白的水蓝色帕子,帕角上,用青线明晃晃地绣着一个“乔”字。
我的心,猛地一跳!
当年在上京,世家贵女所用的私帕,都会在角落绣上自己的姓氏。
这帕子……竟被霍笙从赤邬手里夺来了!
他得意地挑眉:“我那弟弟,近来不光在寻你,更在寻这帕子的主人。
我可听说了,他寻这位‘乔姑娘’,已足足寻了四年。
更扬言,一旦寻到,必以正妻之礼相待。”
他眯起眼,语气暧昧:“你说,届时,你这个‘年绾乔’,又该如何自处?”
乔姑娘……
只怕赤邬踏破铁鞋,也永远找不到他心心念念的“乔姑娘”了。
“这便不劳霍大人费心了。”我冷冷道。
“难怪你舍得从江南跑回来。
是他伤了你的心,对吗?”他步步紧逼,眸光灼灼,
“绾绾,你老实告诉我,当初答应赤邬的求娶,是不是就是为了做给我看,为了让我后悔?”
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声音压抑:“你敢说,嫁给我的那三年,你对我没有动过半分真心?”
若说不爱,是自欺欺人。
毕竟,我曾顶着那张与赤邬酷似的脸,痴痴地期盼了无数个日夜。
可那些期盼,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冷遇和林玉儿的刁难中,消磨殆尽了。
“霍大人,往事已矣。
人,总不能一辈子活在过去。”
霍笙的喉结上下滚动,盯了我许久,才慢慢松开了力道,坐回原位。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绾绾,你可真是铁石心肠。”
既然温情牌无用,他便立刻换了公事公办的口吻。
“既是往事,不提也罢。
我今日来,还是想知道,霍家的秘密,你究竟从何得知?”
他到底还是霍笙。
我亦恢复了平静,正色道:“我祖母,早年曾与霍老太君私交甚笃。”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轻“嗯”一声,没再追问。
“我送你回乔月楼。”
我以为我与霍家的纠缠到此为止。
没想到,赤邬还在翻天覆地地找我的踪迹。
7
转眼立夏。
这天天气阴沉,蕴含一场暴雨。
雨倾盆而下的时候,薛琰浑身湿透,神色慌张地推开了门。
“东家!”
“老夫人,老夫人她……”
我心底一慌,预感不妙。
等到了年府,祖母脸色发青,小腹插着一把暗器。
一直伺候祖母的老嬷嬷红着眼,哽咽着说不出什么话。
须臾之间,似乎有一双大手死死掐住我的喉咙,无尽的窒息感让眼前黑了一片。
风欲静,而树不止。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陪她养老。
窗外狂风大作,大雨磅礴,我终压不住情绪。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夺眶而出。
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离我而去。
年家再无人了。
雨越来越小,直到风逐渐平稳,情绪也慢慢抚平,我才细细问起缘由。
老嬷嬷断断续续地将前后事情说了明白。
夜里一个黑衣人闯进了祖母的房里,速度极快,捅了祖母一刀就跃窗逃走了。
“可看清那人模样?”
老嬷嬷回忆道:“开始以为是个女的,因为那人耳朵有一个耳珠,可看着身形又很高大,像个男人……”
我赶忙小心查看祖母的伤口,上面竟有一把乌鸟形状的暗器。
胸口燃起了一股强烈的恨意。
我不由攥起拳头:“祖母……我一定为您报仇。”
祖母离世对外宣称是暴病而亡。
因为祖母毕竟是诰命之身,一旦被发现是暗杀,朝中少不了排查。
而我并不想这事闹得满城风雨,阻碍我报仇。
出殡这日,声势浩大。
我以为我自会见到赤邬,却不想等到了霍笙。
8
霍笙得知我祖母暴病并不惊诧。
他只是淡然道,“年岁大了,突然离世也是正常。”
“如若是人为呢?”我死死盯着他试探问道。
他眼皮一抖,反而冷哼反问我。
“赤邬暗杀?”
“你怎么知道?”
他搓了搓扳指,沉思了片刻才低声道:
“他是暗杀阁少主,你说过他想杀一个人,易如反掌。
我猜想他刺杀老夫人自是想引你出现,毕竟他可是寻了你几个月之久,一直并未找到你的任何行踪。
再者,老夫人当时参与我霍家秘事,赤邬当年被送出去,心中早就生恨,他只是将恨延续到了老夫人身上罢了。”
我紧紧咬着唇。
袖口下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霍笙见到我这副模样,眼底划过一丝得逞之色。
他顺势将我搂入怀里,轻抚我的后背。
“别怕,我会护着你,也会抓住赤邬,届时让你随意发落,可好?”
“好……”
我软着嗓音应下后,紧咬牙关才将胸口的那股怒火压制住。
“如今你孤身一人,不如回霍家暂时住下?你曾经的院子我一直让人打扫着……”
“我要守着我祖母……”
他轻叹一声,“罢了,日后再说。”
我看着他远离的背影,攥了攥拳头。
薛琰一直帮我置办祖母的丧事,此刻他突然出现在我身侧,轻叹一声。
“姑娘……老夫人曾说让我照顾你,日后姑娘有何吩咐,薛琰定赴汤蹈火……”
他还想说什么,被我打断。
“这几日辛苦,今天你就回乔月楼,帮我守好。”
这天晚上,我熄了烛灯,开了半扇窗子,静静地坐在床边等着。
心中念着,赤邬啊,我现身了,你可莫要我等太久。
直到月色暗淡。
院里的灵堂闪着幽蓝的烛火。
下人都垂头低肩,昏昏欲睡之时,我的窗户下多了一个影子。
他一身黑衣。
乌发散落,只有那颗赤色耳珠闪着一丝丝的光。
直到他走近我,我才闻到了一丝浓重的血腥味。
赤邬见到我的瞬间,他的眼底没有杀意。
反而是担忧之色。
我愣住的霎那,他一把将我拥在怀里。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绾绾,我找了你许久……”
我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说话。
只是很安静地靠在他的胸前。
他的心跳有条不紊。
甚至说出这样的话,他的气息都不曾有一丝慌张。
他好似发现了异常,细细打量我。
“是不是霍笙反悔合离,将你困住了?!”
我红着眼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知道我祖母怎么死的吗?”
他的神色一顿。
凝眉问道,“不是暴病吗?”
随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嗓音陡然高涨,“难道有隐情?是不是霍笙?”
我看着他的眼眸,没有丝毫躲闪。
心底又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抬手轻轻挽起我额前的青丝,嗓音柔情,好似那年凛冬的情话。
“绾绾,别怕。”
“给我点时间,我会让霍笙得到他应得的惩罚,你就在年府等我娶你,你我婚期不变。”
我摸了把眼角的湿气,“不找你的乔姑娘了?”
他的手一顿,停在半空。
眸光从我的眼底移开,吞咽着口水。
“什么乔姑娘?是不是霍笙说的?他不想我好过,你莫要听他编排。”
一阵解释又用情话安抚了我后,他才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夜色。
我用帕子一遍遍擦着他刚刚碰过的地方,心中清凉如明镜。
祖母说莫要我参与霍家之事。
可他们却害死了我祖母。
即使如此,我怎会让他们好过。
我要他们自取灭亡,要上京再无霍家。
9
从那天之后,赤邬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天气越发炎热,我躺在塌椅上,摇着扇子吹凉。
薛琰在院子外禀告,有人来了。
我套了外衫坐了起来。
薛琰自从祖母离世后,只在乔月楼待了几日,又回到年府。
“我离开姑娘身侧,万一姑娘出了岔子,哪日我死了怎么和老夫人交代!”
我拗不过他,只得让他做起了府邸的掌事。
此刻,他一身青衣,面色白净。
他侧身一个请的姿势,霍笙踏步进来。
我坐在圆桌边,薛琰也顺势站在我身侧。
霍笙几番看了看一旁的薛琰,却欲言又止。
“他不是外人,你尽可说。”
霍笙叹了口气,这才说了来此的原因。
和我之前想得一样,他找不到赤邬的踪迹。
想来问问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内情,又或者想问问我有什么好的法子逼他现身。
我抿了口茶,不急不慌道:“引蛇出洞。”
霍笙一愣。
随后眉头紧锁,有些不明所以。
我撇了撇嘴角,又继续解释道:“同样的方法引我现身,怎么?霍大人到了自己身上,却想不到了?”
话落,他的眉头一松。
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赤邬想要的是夺回你的一切,是要取代你重掌霍家,可这一切前提是你得活着,如若你死了,
官家自然知道,那他还怎么代替你活着?这一切呈到官家眼前就是欺君之罪,届时别说他,整个霍家都是灭门之灾。”
霍笙的眼底浮出错愕,最后慢慢变成了欣赏。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惹得我不自在。
“大人如若没别的事,还是少往年府走动。”薛琰的声音像是一坨冰将眼前的这份焦灼砸灭了。
霍笙挑眉冷笑回应,“绾绾曾是我的妻,即便合离,我与她为何不能走动?”
“你也说了合离,我家姑娘如今待字闺中,你一个外男总来走动,有损她的清誉。”
霍笙眼底没了笑,嗓音更是阴冷至极。
“待一切恢复,我与绾绾,可再续情……”
我直接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
霍笙走后,薛琰的眉头一直蹙着。
“姑娘……”
自从祖母走后,薛琰不再称呼我为“东家”。
一直唤我“姑娘”。
像是我还是未出阁的女子一般。
“怎么了?”我问。
他重重叹了口气,“您是不是还念着他,难道您忘了他府邸的那妾氏?之前您受过的委屈,难道还要……”
“在你心里,我难道是个吃回头草,愿意重蹈覆辙的人?”
末了,薛琰摇头。
“祖母被暗杀,你以为这里面单纯是赤邬?他们欺负我年家无人,
可是他们都忘了,我年绾乔并非什么良善之人,更不是软弱之人。”
10
夏日炎炎。
上京贵人举办了一场夜游亭湖的诗会。
我竟也收到了邀约请帖。
这晚,晚风徐徐。
湖中燃起了许多灯火,照得池水波光粼粼。
我上了一艘小船,薛琰跟在我身后。
船屋有些闷热,我提起裙角走到了船头。
薛琰有些担忧道,“姑娘还是回船屋里吧,这船不稳当,万一撞到了掉下去,天这般黑,怕是……”
我笑着打趣他,“薛琰,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小心。”
“船舱内闷热,不如吹吹风舒服。”
他辩不过我,便一脸谨慎地跟在我身侧。
不过一炷香,湖面上的船逐渐多了起来。
欢声笑语也热闹了不少。
只是,人一多,难免会碰到熟人。
我的船头正好碰上了霍笙的船。
两船相碰,那边船屋走出了一个老熟人。
霍笙的妾氏,林玉儿。
她还是如以往一样,先是惊吓装了一把柔弱,眼见是我,立刻掐着腰身,极其嚣张地走近。
“哟,这不是年绾乔吗?”
这一嗓子惹得四周的船舶的人纷纷探头看过来。
林玉儿嗤笑一声。
“如今你是个弃妇,而年家也彻底没人了,想来是不敢再抛头露面,没想到你还是这般脸皮子厚。”
我扇着羽扇,冷笑回应。
“这么久了你肚子怎么还没动静?怎么他没让你做正妻?”
我不过一句话,她立马没了分寸。
整个人横眉竖眼,不顾四周看戏的人,抬脚就要往我的船上跨来。
嘴里更是毫无章法。
“我家主君眼下是官家眼前的红人!日夜忙着替官家分忧,自是无暇关照好后宅之事,
我虽是妾氏,可如今有掌家之权,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评头论足,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我看着林玉儿一脸泼妇样,心底也更加明白,想来从我与霍笙合离之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昔日里,她虽说挑拨找事,可至少还有个深宅妾氏的体面。
可此刻,她这副嘴脸哪还有体面二字?
分明是个市井泼妇。
霍笙这人习惯平衡利弊,我没了年家倚靠,他便不愿与我蹉跎,合离是最好的结果。
而林玉儿呢......
于他来说,虽说有自小的情分,可这些青梅竹马的情分到头来也被她自己磨得一点不剩。
想想日后她在深宅的日子,我都觉得不寒而栗。
薛琰挡在我面前,阻断了林玉儿的气势。
可她嘴上还是不饶人地编排着:“哟,你是年绾乔的新姘头?长得一副白净模样,暗里做着腌臜事,真不要脸!”
“你!”薛琰被呛得涨红了脸。
我微微侧头,看到了霍笙一脸怒气地走了出来。
林玉儿没发觉霍笙在她身后,甚至直接上手想要推开挡在我面前的薛琰。
她一推,薛琰一撤。
再加上她身后霍笙的怒斥,林玉儿惊得后仰。
这一仰顺带霍笙一同掉进了湖里。
“啊——”
一声响破湖边的嘶吼声,众人都看清了,霍笙坠入了漆黑的湖水里。
薛琰吓了一跳,随即就要跳进湖里救人。
我一把拉住他,冲他微微摇头。
做戏需全套,可不能折损我的人。
11
当天夜里,霍笙掉进了湖里后。
我刚回到年府,推门的瞬间我就闻到了熟悉的雪松味。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赤邬根本没有离开上京。
霍笙前脚坠湖,赤邬闻着味就寻了过来。
我点燃了烛火,才发现他面如金纸。
我佯装关心道。
“你受伤了?”
一阵轻咳后,他捂着胸口道,“别担心,小伤而已。
是霍笙派的高手死咬着我不放,不过我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随即他冷笑一声,“没想到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竟让他坠湖了。”
我垂目淡淡地说,“要不我们回江南吧,不参与霍笙的事了,行吗?”
他一步上前,牵住我的手。
“就差一步了,绾绾你帮我一把,日后我便不用隐姓埋名地活着。”
我抬眸愣愣地看着他。
那双好看的眉眼里,尽是偏执疯狂。
“如何帮你?”
他眉头一松,轻声道,“霍笙被捞了上来,听说快不行了,
但是具体什么情况我的人探不到,你明日一早去霍府帮我探探虚实。”
“好。”
“好绾绾,你我大婚不会拖延,你在我心中已然是我的妻。”
他说着不由俯身想要凑近我的嘴。
我垂下头,后撤一步。
佯装羞涩道,“你快走,被人看到不好。”
他浅笑不再多言,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赤邬不会想到,这世上会做戏的可不止他一人。
我也会。
12
第二天我刚到霍府,就被掌事的管家请了进去。
屋里,霍笙好端端地坐在桌前喝着茶。
他见我来了,微微一怔问道。
“计划有变?”
我摇头,“不变,我只是来添一把火,顺便亲眼看看他被你抓住的错愕样。”
“绾绾藏得真深,以往三年我都不曾看清你原是个如此聪慧又佛口蛇心的性子。”
我浅笑着,“怕吗?”
他哈哈一笑,“是我眼拙,没能识得你这颗明珠。”
“打住,霍大人这般说会叫人误会。”
“绾绾,我早已向你表明心意,你该清楚霍家主母的位置我一直为你留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靠近我。
我不经意皱了皱眉头。
好在门外突然传来管家的敲门低语声,“主君,一切准备好了。”
霍笙被打断,身子微正道。
“绾绾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那你歇着吧,我出去了。”
走到拱门处,正巧碰到了林玉儿。
昨夜她很是幸运,掉下去的瞬间挂在了船架上,衣服都没怎么沾上水就被救了上来。
此刻她的眼睛红肿,本来难过的神色见到我的瞬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直接扑过来。
嘴里更是不干净。
“你个贱 人!都是你,我家主君才会落水!如今生死一线!”
“你个克星,克死你年家老少,如今还要克死我的主君!”
“年绾乔,怎么不去死呢!”
薛琰和昨夜一样,直挺挺地挡在我面前,受了林玉儿好几个拳头和巴掌。
我皱眉看着四周。
直到看到房檐上那一抹黑衣,我挑着眉头直接扒开薛琰,冲着林玉儿的脸扇了一巴掌。
极其清脆的巴掌声,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林玉儿估计从没想过我会打她,她明显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嘶吼着打破了片刻的安静。
四周的下人蜂拥而上。
院子里乱成了一团。
我余光看到了那抹黑衣潜入了霍笙的房内。
13
薛琰护着我,撤离了乱糟糟的院子。
他此刻有些狼狈。
嘴角青一块,衣襟也被撕扯得杂乱。
“我桌上有一封密信,明日一早送去张源生府邸,剩下的就守好乔月楼,我不回府,你不许来找我。”
“可是……”
“快走。”我打断他的话,催促他离开霍家。
等到他人消失在霍家大门之后,我又回到了霍笙的院内。
霍笙站在树下等着我。
他一身暗红锦缎,神色轻松。
想来他是将赤邬活捉了。
“我该怎么谢谢你呢?绾绾。”
我扯了扯嘴角,眨了眨眼道。
“你把他关在哪儿?我想去见见。”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才应下。
霍笙的房内,其实有一个暗格,打开之后,柜子徐徐敞开,昏暗的内壁出现一层台阶,里面是个暗室。
各大世家其实都有自己的密室。
藏于珍贵的东西,又或者押解见不得光的人。
烛火下,赤邬被关在铁栏后。
他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我转身对霍笙道,“给我一盏茶的功夫,我有话问他。”
“你不会放了他吧,绾绾。”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无奈笑道,“主意是我出的,为何菜都上了桌,我非要离席呢?”
我环视一周后,说道:“而且你这地方,就算我有通天本领,又能怎么带着受了一身伤的他,全身而退呢。”
“霍大人,你多虑了。”
话到此,霍笙不再怀疑。
他放下烛台,转身离去。
赤邬这时也抬起了头,他的眼底红成了一片。
神色蔓着有不解,甚至愤怒。
“为什么?”
“我原本是真的想与你在江南厮守一生的,可是我的一腔热血反被你利用欺骗,
你此刻问我为什么,倒不如摸着你的心问问自己。”
他一脸的错愕。
不过片刻,又大声苦笑,“你竟然都知道了。”
“所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站起身,双手攥着铁栏,咬着牙问他,“我祖母的死,你有无参与?”
“什么意思,你祖母不是暴病而亡?”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生怕错过一丝诓骗的神色。
可是他神色清凉,满是疑惑。
这一刻,我终于确定是有人故意装成赤邬的模样,暗杀了我祖母。
他一下子站起身冲到铁栏处。
一手抓住我的胳膊。
他红着眼,颤着声。
“绾绾,是我太贪,我想要的不单单是你,我还想要霍笙如今的一切,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活得多艰难,
自小我就在暗无天日的阁里,像是地沟的老鼠,无名无姓,可我本该……”他哽咽得不成样子,
“我也是霍家子啊,我与霍笙甚至长得一样,为什么我偏要过这样的日子!他们一家老小其乐融融,我却要在阴沟里杀人……”
“所以,我就该被你利用,被你欺骗,成了你报复霍笙的一颗棋子?”
赤邬抬眼看着我。
他的眸子蔓着一股偏执疯狂,“我没有!你不爱霍笙,日夜被那林姨娘找事,我是在救你!救你逃出生天!我有什么错!”
我冷笑着一根根地掰开他抓住我胳膊的手。
可能是他身上受了很重的伤,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我掰开了他的手。
“绾绾,你帮帮我。”
“还差一点,我就能坐上霍家家主的位置了……”
他几乎疯癫的模样,让我心中多了一丝庆幸。
还好,我没有掉进他的深情假意之中,否则我会与他一块沉沦深渊,永不见阳光。
我不再多言,从怀中拿出一个帕子。
打开之后,丢在了他的脚边。
“祖母一直唤我『乔儿』,所以自打我学会刺绣之后便在帕子底一直绣着『乔』字,
后来及笄后的花灯节,我将帕子给了一个少年,祖母知道后便让我 日后在帕子上绣『年』字,省得被人利用了去。”
赤邬颤着手,捡起地上的帕子。
那帕子上的“乔”字,如此刺眼,竟让他几番哽咽。
“我实在不知,不过是路过救下你,何必一直挂念在心。”
“还有,乔月楼的幕后东家,也是我。”
“赤邬,你得了你想要的一切了吗?”
14
直到我走出密室,还能听到赤邬仰天的哀嚎。
撕心裂肺。
刚在密室看到他呕血,痛苦得几乎眦目,我并没有想象中的爽快,反而心底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有些压抑地喘不上气来。
霍笙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侧。
“怎么?看到他那样,于心不忍?还是你真的爱上他了?”
我咽下口中的苦涩,抬眼淡然道。
“他杀了我祖母,我恨还来不及,怎会不忍。”
“他承认了?”他嗓音微微提高,像是不信。
我没回应,抬步往前走。
手腕却被霍笙一把拉住,他的嗓音低沉又蔓着魅惑。
“绾绾,那日我说得不清楚,今日一切障碍扫清,你我之间可否重新开始?”
我尝试扭动手腕挣脱,可他攥得太紧。
“如若我说不呢。”
“那只能暂且让你居在霍府,你同意赤邬的求婚贴,想来是因为他与我样貌相似,你心底大概还是有我的,
我说过前三年是我之错,让你受了委屈,如若你答应我重新开始,我将妾氏赶出霍府,你我相守白头。”
我心底早就猜到是这样的下场。
赤邬的事我全权参与其中,霍笙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否则就有东窗事发的几率。
他不敢让这件事出一点纰漏。
还有一点,他知我经营乔月楼。
上京之中,不少达官贵人都是乔月楼的客人。
他们又是喝酒请客,嘴中无意吐出的可能都是朝廷的动向。
霍笙打得好算盘。
他想利用我,收了乔月楼。
可惜,我早就做好了打算。
我佯装同意,点头道:“给我些时日,考虑一下。”
“绾绾,你很聪慧,想必你不会拒绝。”
16
我在霍府住了三日。
那股极热的暑气过去了,清晨会有一丝丝的凉风。
我一点都不急。
因为我相信薛琰的办事能力,他不会让我失望。
那封信肯定早就送到了张源生的手上。
这张源生是霍笙的对手。
两人在朝堂上是对立面。
不少贵人在乔月楼曾酒后说着两人的恩怨,这两方都在找机会搞垮对方。
而且,张大人当年是受过我年家的一丝恩惠的。
我给他的信中说了霍家家秘。
这样的惊天消息对于张大人来说,可是不可多得整垮霍家的一把利剑。
他不会坐视不理。
只不过朝中的这些贵人哪是那么轻易就相信的人呢。
他只是需要时间自己探查一番。
一旦确定信中之事是真的,他必然会果断出手。
而我静静等待便是。
这期间,霍笙为了表示他自己的真心,竟真的将林玉儿打发走了。
不论林玉儿怎么哭嚎,霍笙都无动于衷。
林玉儿见事已成定局,直接朝我扑过来。
她不知何时拿了一把锋利的簪子冲着我就刺过来。
“去死吧!”
“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
千钧一发之际,霍笙挡在了我面前。
那簪子直接扎进了他的右腹之中。
下一秒,林玉儿被踢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坚硬的石板路上。
呕了两口血,晕了过去。
霍笙捂着腹部,苍白的脸上还不忘对我柔情似水。
“绾绾,别怕。”
“我护着……你……”
随即呻吟了一声,向我的怀里倒下。
我连忙后撤,看着他倒在了地上。
郎中来时,夸大其词。
可我却看到了伤口,那么浅,郎中再迟一些来,伤口怕都愈合了。
我知道,这是霍笙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他正巧要赶走林玉儿,不如再利用一番,让我心软动情。
生死之际,一个男人为了你挺身而出,替你挡了一刀。
怕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感动,以身相许吧。
可惜,我不会。
17
他知道做戏要做全套。
连着几日,连早朝都不上了。
日日在家养伤。
让我喂他吃药,陪他用膳。
我都没拒绝。
正当霍笙以为彻底拿下我的时候,晚上他特意备了一些酒。
可惜戏还没开始,霍家府外围了一圈禁卫军。
霍笙皱着眉头,他还没来得及将赤邬送走,就被禁卫军发现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是谁走漏了风声。
还在垂头思虑之时,禁卫军的领头将一把枷锁靠在了他的身上。
“我是霍大人!你们敢擅闯我府邸,待我明日禀告官家……”
那领头直接踹了他一脚。
“还霍大人?你出了祸事的祸大人吧,官家今日下旨,将你打入地牢,听候发落。”
“你!……”
霍笙一改往日清冷,涨红了脸。
我拿着帕子掩着面,走到他身侧,轻轻说了一句,“看到你这副模样,我还是不太解气。”
霍笙猛地看着我,不可置信道,“是你!?”
我点头笑着,“反应挺快。”
“为什么!”他的嗓音突然高涨。
他和赤邬真是嫡亲两兄弟,发现了问题统一先是质问,从未想过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霍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没人发现你那腌臜事?”
“叫人装作赤邬,暗杀我祖母,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个那么好骗的人吧?”
祖母死后,我真的以为是赤邬。
可是出殡那日,霍笙突如其来的那番话让我一下子对他有了警觉。
他就算再聪慧,也不会未卜先知。
怎会那么快想到是赤邬。
“霍笙,你们霍家彻底完了。”
他此刻被人架着脖子,被我的话噎得咳嗽不止。
还想辩解什么,被禁卫军一推一搡地被押出了霍府。
薛琰在门口见到我安然无恙地走出来,他长长舒了口气。
“姑娘,你没事就好。”
我俯身冲他一揖,“多谢你,薛琰。”
18
霍家倒台,抄家流放。
霍笙和赤邬两人在朝堂上,互相攀咬,最终以欺君之罪定案,择日斩首。
其实这事并不至于斩首,是张大人在后推波助澜。
翻出了诸多霍家曾经的旧案,管家勃然大怒,大手一挥,直接定了死罪。
斩首那日,我没去。
只听乔月楼的客人唏嘘着那日的惨状。
有人听到赤邬斩首时,仰头大喊着一个名字。
“绾绾....是我错了..。”
薛琰听到这,手一抖,茶倒出了杯口。
他余光看向我,发现我并无什么神色。
赶忙擦干了水渍,又将话题引去了别处。
而后又是三年,乔月楼的生意越发好,我便真的打算在江南开一家。
决定之后,我找了薛琰,询问他是否愿意前往江南看好新的乔月楼。
他却目光灼灼摇头。
“乔儿,你若想开到别处,派别人去,我不去,我想……”
这几年,我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
从最初的“东家”,到“姑娘”,如今更是唤我一声“乔儿”。
可我无心男女之情,只想将乔月楼做好。
这才想支走他。
薛琰很好,样貌白净,能力出众,甚至对待感情很认真。
如若到了江南,定会有一段属于他的良配。
薛琰好似知道我的心思,他第一次扣住我的肩膀,神色郑重道。
“你有你的打算,我自有我的想法,我不勉强你,可你也莫要强求我,乔儿,我这人执拗,不会变的。”
“你不愿去江南,那留在上京,可行?”
我没等他回答,第二天留下一封信去了江南。
而后两年江南的乔月楼也上了正轨。
我独自一人,偶尔也会想起薛琰会不会怨我。
那年冬日,下了好大的雪。
我窝在屋里,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楼里的掌事有事,披着袄子开门。
迎面竟是薛琰。
耳尖冻得通红。
手里握着一把冬梅。
他呵呵一笑,“上京的乔月楼,我培养了一个人才,他替我守着,我没了什么牵挂,日后便赖在这,乔儿。”
他眼底生了一片红,喉咙上下微微浮动,“别赶我走,好吗?”
我抬头看着他头顶和肩上覆盖了一层白雪。
而我亦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