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烨怀如愿娶到了心上人,而我远嫁边关成为了他人的妻子(完结)

发布时间:2025-10-17 18:56  浏览量:3

楚清欢爱慕太子顾烨怀的第七年,她做了一个决定——亲手为他求娶他心尖上的人。

……

紫禁城,金銮殿内,香炉里升腾的青烟庄严肃穆。

楚清欢一身素衣,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高高束起,决然地跪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她对着龙椅上那抹明黄的身影,重重地叩首,额头与地面相触,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启禀陛下,臣女自请接掌楚家军,愿承袭父兄遗志,此生驻守北疆,永不入京。”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在大殿中激起回响。

龙椅上的皇帝闻言,龙颜大悦,赞许道:“好!清欢,你父母皆是为国捐躯的铁血忠臣,朕相信,你作为楚家最后的血脉,定能续写一门忠烈的传奇,成为我朝的巾帼英雄。”

话锋一转,皇帝的眉宇间又掠过一丝困惑:“只是……你与太子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嫁他为妃,不是你多年来的夙愿吗?朕记得,这道赐婚圣旨,还是月前你用父母的赫赫军功,亲自向朕求来的。”

楚清欢的额头依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泪水如断线的珠子,瞬间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那份沉甸甸的爱意,她已在心底悄然背负了多年。

十五年前,父母双双战死沙场,尸骨无还。是太后将她这个孤女接入宫中,指着尚是少年的顾烨怀对她说:“清欢,以后他就是你的兄长,会护你一世周全。”

顾烨怀也的确像一道坚实的壁垒,护了她整整十五年。

可她错就错在,对这份庇护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念,爱上了他。

一声“兄长”,本该是一生的枷锁。

楚清欢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沉默片刻后,她再次抬起头,泛红的眼眶中已然淬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保家卫国,是我楚家世代传承的职责。臣女虽为女儿身,亦不敢忘却这份使命。”

“至于太子殿下……”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心中所属并非臣女,强求亦是无果。故臣女恳请,愿以父母之军功,将这道赐婚圣旨,转赐予太子与太傅之女,白婉婉小姐。”

话音落下,满室俱静,落针可闻。

良久,皇帝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便成全你。”

他示意一旁的魏公公取来一枚象征兵权的青铜虎符,交到她手中:“十日后便是你的生辰,待过了生辰,你便领着楚家军,启程去北疆吧。”

“臣女……遵旨。”楚清欢低声应下,再次叩谢圣恩。

当她步履蹒跚地踏出金銮殿,凛冽的宫风吹得她衣袂翻飞,也吹干了她未曾落下的泪。回到那熟悉的东宫门前,一切恍如隔世。

门匾上“东宫”二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刺痛了她的眼。

七岁那年,顾烨怀就是在这里,用他温暖的手牵着她,走进了这扇高大威严的宫门。他告诉她:“清欢,别怕,以后皇宫就是你的家。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十三岁,她初次来葵水,腹痛难忍。是他冒着风雨策马赶回,笨拙地为她捂了一整夜的肚子。

十四岁,他们在回京途中遭遇刺杀,是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生生挡住了那片密如飞蝗的箭雨,险些丧命。他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她便三步一叩首,爬完了佛寺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跪在佛前为他祈福,求来一串平安佛珠。

她曾天真地以为,在他心中,自己总归是不同的。

直到十五岁及笄那年,她借着几分醉意,壮着胆子爬上他的床榻,偷偷吻了他的唇。

那一晚,顾烨怀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寝殿点燃:“楚清欢,我是你兄长!你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见她吓得脸色惨白,他又缓和了语气:“算了,你年纪还小,不懂男女之情。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不许再提!”

那一刻,楚清欢才如梦初醒,原来他对她,从未有过半分男女之情。

可她依旧不甘心。从那以后,她不再唤他兄长,开始学着为他熬煮寓意美好的并蒂莲花羹,为他绣上成双的鸳鸯荷包,用尽少女所有笨拙的方式,向他展示着自己炙热的爱意。每一年生辰,她都会郑重其事地向他告白一次,只为证明自己的真心。

换来的,却是顾烨怀日益明显的疏离与冷淡。

一个月前,她孤注一掷,用父母的军功求来了赐婚圣旨。可她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他痴恋太傅之女白婉婉的传闻,便已如春风般吹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他带着白婉婉去玉灵山,看那漫山遍野的鸢尾花海;他为她在琅琊山捉来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只为做一盏璀璨的灯笼。

他将全京城女子梦寐以求的浪漫,悉数捧到了白婉婉面前。那些曾经独属于她的偏爱与温柔,如今也尽数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而真正让她彻底死心的,是昨夜。她去找他,却隔着一丛花影,亲眼看到他将白婉婉按在合欢树下,唇齿交缠,难舍难分。

那一瞬,她长达十年的爱恋,像是被摔碎的玉器,裂成了无数无法拼凑的碎片。

她放弃了,也终于决定,不再爱了。

回到自己冷清的西院,楚清欢将这些年顾烨怀为她画的所有丹青,一幅幅地找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火盆。

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画卷,将那些曾经的笑靥如花吞噬。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大梦终醒。往后山高水长,天大地大,她一人独行,便也足够。

第二章 旧物

很快,那些承载着往昔的丹青画像,便在火焰的舞蹈中化为了一撮撮灰烬。

楚清欢静静地看着火光由盛转衰,直至最后一丝火星也湮灭在黑暗中,才起身准备回屋。

不料,一个清冷的身影恰在此时跨过门槛,走进了院子。

顾烨怀一身玄色长袍,衬得他愈发威严。那双曾经只会对她含笑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再也不会为她弯起半分弧度。

他已经许久没有踏足过这里了,今天怎么会……?

楚清欢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依着规矩,敛衽行礼:“兄长。”

听到这声久违的“兄长”,顾烨怀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心头莫名浮上一抹怪异之感,眉头也随之蹙起。毕竟,自从七年前那次争执后,她便再也没这样称呼过他。

他的视线一垂,落在了地上的火盆上,眉心的褶皱更深了:“你在烧什么?”

楚清欢的喉头微微发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没什么,一些写废了的字纸罢了。”

话音刚落,顾烨怀冷冽的训斥便砸了下来:“废纸让下人处理便是,你在此处纵火,是想把整个东宫都付之一炬吗?你要知道,如今除了这东宫,你还有何处可以容身?”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了楚清欢的心里。

她神色一滞,心头泛起无尽的酸涩。曾几何时,宫中有人私下议论她是东宫的“累赘”,顾烨怀听闻后,当即命人割了那人的舌头,发配宁古塔。

可现在,这般诛心的话,竟是从他自己口中说出。

楚清欢牵了牵苍白的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抱歉,是我鲁莽了,以后不会了。”

顾烨怀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言语过重,收敛了些许凛意,转而说起了来意:“花灯节将至,孤想用血珊瑚为婉婉亲手打造一套头面,你命人将你那株送过来。”

闻言,楚清欢的心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再也无法强撑镇定。

那株血珊瑚,是她及笄那年,他送她的生辰礼。那时他亲口说:“此物举世难寻,唯有你,才配得上它的珍贵。”

可现在,他却要她亲手将这份“独一无二”,转送给别人。

见她一时沉默,顾烨怀的脸色与语气又立刻冷了下去,带着一丝不耐:“楚清欢,孤在与你说话。”

楚清欢收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

她本就是无家可归之人,这世上除了父亲留下的那把长剑,与母亲留下的那枚玉佩,再无一物真正属于她。

是她不该留恋,也必须放下了。

楚清欢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是,我稍后便派人送过去。”

她这副言听计从的模样,与从前那个稍有不顺便会耍赖撒娇的她,简直判若两人。顾烨怀本该对她的“懂事”感到满意,可不知为何,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还不等他细想,一道轻柔甜美的女声便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阿烨!”

只见太傅之女白婉婉一身素白长裙,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小跑着奔来。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顾烨怀冷若冰霜的眉眼瞬间融化,化作一池春水。

“婉婉,跑慢些,当心摔着。”他快步上前,伸出双臂,稳稳地将扑过来的白婉婉接入怀中。

楚清欢的目光像被烫到一般,迅速别开。

“郡主也在。”白婉婉从顾烨怀怀中出来,看到楚清欢,连忙要行礼,“臣女白婉婉,见过郡主。”

入宫那年,太后怜她孤苦,亲封她为郡主。名头听着风光,可说到底,依旧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楚清欢本想沉默以对,可顾烨怀警告的冰冷视线已然投来,她只得勉强回礼,声音干涩:“见过……嫂嫂。”

白婉婉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羞赧道:“我……我与太子殿下尚未有婚约,郡主不可如此称呼。”

顾烨怀却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霸道地宣告:“你是孤认定的太子妃,孤此生非你不娶。而且孤说过许多次,在这宫里,除了父皇母后和皇祖母,你无需向任何人行礼。”

楚清欢的呼吸微微一滞……这样的话,他也曾对她说过。

十年前,他曾许诺:“清欢,在孤这里,你永远可以随心所欲,不必拘束。”

可惜,誓言犹在耳,却早已随风散去,寻不到半点踪迹。

这时,楚清欢的贴身婢女小梅从外面走了进来:“郡主,宫外王铁匠托人传话,说您要的护心铠甲需以鲸骨为材,工序繁复,得等上三日才能完工。”

楚清欢心里“咯噔”一下。

昨晚决定离开后,她便让小梅出宫寻访最好的铁匠,为自己打造一副护心铠甲,为日后驻守边疆做准备。

她缓缓抬眼,果不其然,正对上顾烨怀阴沉探究的目光。

“护心铠甲?你要此物何用?”

第三章 决绝

楚清欢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脑中飞速运转,临时编了个借口:“父亲留下的那副护心铠甲有些陈旧了,我想着……照原样再打一副留作纪念。”

听了这个解释,顾烨怀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许,点了点头,竟没有再多问一句,便带着白婉婉转身离去。

看着那对璧人相携远去的背影,楚清欢的神色一阵黯然。

以他的心思缜密,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皇宫大内便有最好的能工巧匠,她又何需舍近求远,去宫外寻一个民间铁匠?

她原以为要费尽心机才能瞒住他,现在看来,倒是她自作多情了。他已然不在意了。

收回目光,楚清欢无奈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小梅的额头:“你呀……”

小梅从看见顾烨怀起就一直低着头,此刻才敢小声道歉:“对不起郡主,奴婢真的没看见太子殿下……还好,殿下好像没有怀疑。”

楚清"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吩咐小梅将那株血珊瑚送去东院后,便独自一人站在庭院的梅花树下,怔怔出神。

粗壮的梅树干上,布满了斑驳的剑痕,深浅不一。那是很久以前,顾烨怀手把手教她练剑时,一招一式留下的印记。

那时他明明只比她大几岁,却总是少年老成,不苟言笑。唯有在她面前,才会卸下所有防备,流露出几分孩子气。

他总爱逗她,她明明只在树干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他却会揉着她的头发,夸张地说她的剑气足以开山裂石。

“我的清欢,当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假以时日,定能扶摇直上九万里。”

思绪回笼,如今再看这些过往的甜蜜印记,楚清欢的心底只剩下无尽的苦涩,蔓延成海。

既然要走了,就该走得干干净净。她要将自己在这里的所有痕迹,都一一清空。

楚清欢回到房间,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柜子。

里面存放的,都是她那些明目张胆宣示爱意,却被顾烨怀拒之门外的“信物”。一月一绣的鸳鸯荷包,初一十五去白马寺为他求来的平安福,还有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鞋垫……

没有丝毫犹豫,她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装进一个木匣子,然后唤来小梅,让她拿出去处理掉。

柜子的另一层,则是这些年来,顾烨怀送给她的礼物。

她喜欢骑射,他便踏遍山河,为她寻来上等的柘木,亲手为她打造了一张绝世好弓。

她羡慕别家千金有精致的首饰,他便寻来美玉,亲手为她雕刻了一支岫玉发簪,插在她的发间,温言道:“只有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才配得上我的清欢。我的清欢,不必羡慕任何人。”

“砰——”

楚清欢用力合上箱子,将所有的过往与温情,都死死地锁在了里面。

“小梅,将这些东西全部拿到宫外典当了,换成银钱。”

这或许是她唯一能还给他的了,以此报答他这十五年来的庇护与疼爱。

第二日,皇后派人传召。

楚清欢到景仁宫坐了没多久,顾烨怀便带着白婉婉一同前来请安了。

白婉婉的手中还捧着一盘精致的糕点,顾烨怀亲自将那盘糕点端到皇后面前的桌上,语气温柔:“母后,您尝尝,这是婉婉亲手为您做的。”

皇后拿起一块,却并未自己品尝,而是先递给了楚清欢:“来,清欢,你先吃。”

楚清欢依言接过,小口放进嘴里。纵然心中苦涩翻涌,她还是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的确是难得的美味。白姑娘手艺如此精巧,太子兄长日后有福了。”

顾烨怀闻言,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总觉得这几日的楚清欢,处处透着古怪。

但他并未深思,转头笑着对白婉婉说:“你不是一直想寻个丹青高手为你画像吗?清欢的画工乃京城一绝,后日恰逢你生辰,便让清欢为你画一幅像,作为生辰贺礼,如何?”

白婉婉闻言一怔,受宠若惊道:“让郡主为我画像,这……这恐怕不妥……”

顾烨怀却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妨,她会愿意的。”

楚清欢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即便她早已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弃如敝履,却还是被他这番举动刺得体无完肤。

他就那么怕她对他还存有痴心妄想吗?竟要用这种方式来折辱她,让她亲手为他的心上人作画!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隐秘的绞痛,她强行忍住,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的画工,皆是兄长所授。这生辰贺礼,还是由兄长亲自动笔,方能显出诚意。”

顾烨怀的眉头瞬间皱起,正要再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楚清欢腹部的疼痛骤然加剧,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喉咙。她脸色剧变,猛地看向那盘糕点,见皇后正要将一块送入口中,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奋力伸手打去,嘶声喊道:“糕点有毒!”

下一刻,糕点被打落在地,而她自己也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四章 诛心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楚清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未看清周遭的景象,耳边便灌入了顾烨怀那冰冷刺骨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什么食物相克?依孤看,她分明就是蓄意陷害婉婉!”

顾烨怀自出生起便是储君,矜贵自持、喜怒不形于色几乎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此刻怎会如此失态?对了……那盘糕点!

楚清欢挣扎着坐起身,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厉害:“兄长……”

顾烨怀的身形顿了顿,下一刻便大步流星地走到床前,劈头盖脸的质问如暴雨般砸了下来:“鹅肉与柿子同食会相克,你明知此事,所以故意吃下那块糕点来诬陷婉婉,是不是?”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那句‘有毒’,婉婉险些被当场打入天牢!”

楚清欢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理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她中午在自己宫中用膳时食了鹅肉,而白婉婉做的糕点里恰好有柿子,两者相克,这才导致她腹部绞痛,昏迷过去。

想到自己差点害了白婉婉,楚清欢心中掠过一丝愧疚。

可是,顾烨怀的态度,却让她的心比身上的痛楚更甚千百倍。

“我根本不知道白姑娘的糕点里放了柿子!况且……我怎么会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只为去诬陷一个不相干的人?”

顾烨怀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对相伴十几年的兄长都能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你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楚清欢的心上。她浑身剧震,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苍白如纸。

原来在他心里,她竟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机歹毒的女人。他竟然觉得,为了得到他,她可以狠心到用自己的性命去构陷他心爱之人!

那一刻,楚清欢突然就失去了所有解释的力气。

沉默了许久,她低下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兄长放心,明日我自会去陛下面前请罪,绝不会让白姑娘蒙受半点不白之冤。”

“最好如此。”顾烨怀冷冷丢下一句,便拂袖而去。

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楚清欢的眼角终于被泪水濡湿。但在那滴泪滑落之前,她便抬手,用力地将它抹去。

她不会再为他难过了。就像她,再也不会喜欢他一样。

翌日清晨,楚清欢便拖着虚弱的身体,到金銮殿向皇上请罪。

但皇上早已查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温言安抚:“你当时也是关心则乱,怕皇后受到伤害,朕知道你是一片好意。”

他看着她,叹了口气:“清欢,你是个好孩子。其实,朕与太后,一直都是将你当作未来的太子妃来培养的。”

楚清欢强行忍住涌上眼眶的酸涩,躬身道:“陛下,臣女还有八日便要启程。还望陛下能等臣女离京之后,再将那道新的赐婚圣旨昭告天下。”

皇上见她心意已决,没有再劝,只让她回去好生休养。

回到东宫,楚清欢却没有片刻停歇。

她换上了一身再朴素不过的素衣,独自一人离宫,前往京郊的楚家祖坟。

连绵起伏的山坡上,密密麻麻地耸立着上百座坟茔。楚家世代从军,无论男女,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里,埋葬着楚家满门的忠骨。

如今,偌大的楚家,只剩下她一人。

而今日,恰是她父母的忌日。往年,无论顾烨怀有多忙,都会陪她一同前来祭拜。

今年,只剩她孤身一人。

楚清欢跪在父母的合葬墓前,将壶中的烈酒缓缓洒在碑前:“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你们在天有灵,想必已经知道,女儿要继承你们的遗志,去边疆了。我想,你们若是在世,定然是不同意的。”

“可女儿身上流淌的是楚家的血,有你们这样的爹娘,女儿又怎甘心在京城这方寸之地,养尊处优地了此残生?”

“况且……那座皇宫,从来就不是我的家。”

她早已无家可归,往后余生,只能以漫天黄沙为伴,以广阔天地为家。

“以后女儿若不能常来坟前尽孝,还望爹娘莫要怪罪。待到将来黄泉路上……爹娘,别忘了来接女儿回家……”

她伏在冰冷的墓碑上,泣不成声。许久之后,才缓缓起身,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去。

恍惚间回到东宫时,天色已然全黑。

又是一天过去了,距离她远赴边疆,只剩下七日。

楚清欢在院门口伫立了片刻,身后突然传来顾烨怀的声音:“楚清欢?”

她回过头,只见他皱着眉,用一种极其不满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随即冷声开口:“怎么?是孤这东宫死了人,要你穿一身如此晦气的素衣来奔丧吗?立刻给孤脱了去!”

楚清欢的心猛地一颤,果然,他忘了。他把她父母的忌日,忘得一干二净。

她咬着唇,沉默地回屋换下了衣裳。刚换好,顾烨怀却又跟到了她的院子里。

“兄长还有事吗?”

顾烨怀的视线落在楚清欢依旧红肿的眼眶上,眸光微动,似乎察觉到她刚刚哭过。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用一种淡漠的、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明日是婉婉的生辰宴,她心善,特意为你邀请了京中许多青年才俊。你明日也去,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你已到了适婚的年纪,是时候为自己挑选一位如意郎君了。”

顾烨怀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无误地刺入楚清欢的心脏。

他深夜造访,绕过所有宫人眼线,竟只是为了给她另寻一门亲事,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剥离。

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来抵御喉间的苦涩:“兄长的意思是,要将清欢逐出东宫吗?”

犹记当年,她初入宫闱,太后特意为她修葺了独立的宫殿。可他却执意让她住进东宫,言之凿凿,说要亲自庇护,不叫任何人欺负了她去。

言犹在耳,如今,白婉婉还未正式入主东宫,他就已经这般迫不及不及待地要为她另觅归宿了。

顾烨怀的眉心拧成一个结,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孤并无此意。只是你已及笄,长居东宫,难免惹来非议。”

他放缓了些许声调,似乎想让这番话听起来更合情理:“让你去见见,也只是多个选择,何必如此多心?”

楚清欢别过脸,窗外的月色清冷,映得她眸光一片晦暗。“不必了。”

她的固执,顾烨怀再清楚不过。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心底压抑的火气瞬间被点燃:“既然你不愿,那便作罢!”

一声冷哼,他拂袖而去,没有半分留恋。

直到那明黄的衣角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楚清欢才将未尽的话语,轻声呢喃补完:“兄长不必费心赶我,因为,我很快就要自己离开了。”

此生此世,她绝不会再回京城,再踏足这片禁宫,更不会……再迈入东宫的门槛。

翌日,楚清欢还是依约前往了太傅府。

甫一进门,厅中琳琅满目的贺礼里,那套顾烨怀所赠的血珊瑚头面,红得刺目,最为惹眼。

她只扫了一眼便漠然移开,将自己备好的礼物含笑递给今日的寿星白婉婉:“与太子兄长的厚礼相比,清欢这份薄礼实在黯然失色,还望白姑娘莫要嫌弃。”

锦盒中,是一整套温润细腻的和田玉茶具,乃是皇后所赐的珍品。

白婉婉眼中划过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这……这实在太过贵重了。”

她连忙让婢女小心翼翼地收下,随即亲热地挽起楚清欢的手,将她引向内室。

“外头宾客嘈杂,我知郡主素来喜静,便在里间给您单独备了一席。”

门扉被拉开,那个熟悉的身影赫然端坐其中,正是顾烨怀。

四目相对的瞬间,楚清欢率先垂下了眼帘,声音平静无波:“其实不必如此麻烦,我今日送上贺礼便打算告辞了。”

白婉婉脸上立刻浮现出失落,还未开口,顾烨怀那不容置喙的命令已然响起:“清欢,坐下。莫要辜负了婉婉的一片心意。”

楚清欢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依言落座。

自那日她挑明心意后,除了宫中大宴,他再未与她同桌用过膳。

也好,这顿饭……权当是最后的饯别吧。

然而,当满桌的佳肴被一一呈上时,楚清欢的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都僵住了。

红烧狮子头、翡翠西葫芦、凤舌佛跳墙、冰糖血燕樱桃肉……

她自幼体弱,药王谷的神医曾断言,她此生都须饮食清淡,少荤多素,否则便会大病缠身。为此,顾烨怀曾特意从御膳房为她调来专属的厨子,十几年来,她的餐食从未出过差错。

可眼前这一桌,竟没有一道是她能入口的。

他是真的忘了,还是为了迁就白婉婉,便心安理得地委屈她?

楚清欢迟迟未动筷,白婉婉在一旁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郡主可是不喜这些菜式?若不合胃口,我这便让厨房按您的口味重做几道。”

说罢便要起身。

顾烨怀却伸手按住了她,转而皱眉望向楚清欢,话语间带着一丝责备:“别任性,今日婉婉是寿星。”

那一声“任性”,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楚清欢捏紧了手中的象牙筷,最终,在两人注视下,夹起一块晶亮的樱桃肉,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

“没有不喜欢,方才只是走了神。”

见状,白婉婉才终于绽开一个安心的笑容。

接下来的时间,那两人旁若无人地贴耳低语,笑意晏晏,将她彻底隔绝在外。

好不容易捱到夜幕降临,宴席散去。

楚清欢起身告辞:“我便先回宫了。”

“郡主,我送您!”白婉婉却执意追了出来。

一路行至太傅府门口,清冷的月光洒下,白婉婉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方才在席上,看郡主一直心不在焉,可是在思念心上人?”

楚清欢脚步一顿,摇头:“我没有心上人。”

白婉婉的目光倏然变得意味深长,唇边的笑意也染上了几分冷意:“既如此,我好心为郡主寻觅良缘,郡主又为何要拒绝?”

“若非已有心上人,那便是……心里藏着一个求而不得、说不出口的心上人吧。”

这一刻,楚清,欢幡然醒悟。

她转过头,月光下,白婉婉脸上的温柔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与讥诮。

原来,她什么都清楚。

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痴心妄想,觊觎她的太子妃之位吗?

楚清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白姑娘,六日之后,我便要启程前往边疆。你与兄长的大婚,我恐怕是赶不上了。提前祝你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也请你放心,我相信,我在边疆,定能觅得一位良人。”

话音刚落,一个冰冷的声音骤然在二人身后响起:“什么良人?”

第6章 玄元丹

顾烨怀的突然出现,让楚清欢和白婉婉都始料未及。

楚清欢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噤了声。

而白婉婉则在瞬间恢复了那副温柔可人的模样,巧笑嫣然道:“殿下,我正与郡主说起为她挑选夫婿的事呢。”

闻言,顾烨怀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楚清欢,眉头紧锁:“你昨日不是还执意不肯?”

楚清欢抿了抿干涩的唇,顺着白婉婉的话往下说:“昨日是昨日。今日见到兄长与白姑娘情投意合,琴瑟在御,清欢心中亦不免生出几分向往,故而多问了几句。”

这样说,他该能放心了吧?她有了嫁人的念头,便不会再成为他的困扰。

楚清欢如此想着,却见顾烨怀的神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愈发阴沉,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但不等她深思,顾烨怀便沉声开口:“孤想起来,今夜约了父皇对弈,正好与你同路回宫。”

说完,他转向白婉婉,声音瞬间柔和下来:“你好生歇息,明日我带你去梅园赏雪。”

白婉婉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归途的马车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行至半路,楚清欢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那块强行咽下的樱桃肉仿佛烧起了一团火。她悄悄按住胃部,竭力不想让身旁的人察觉出异样。

临近宫门,顾烨怀低沉的嗓音终于打破了沉默:“孤方才想起,昨日是你父母的忌日。你那身素衣,是去祭拜他们了吧?”

楚清欢的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虚弱地靠着车厢壁强撑。听到这话,心中已是波澜不惊,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顾烨怀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里竟带着一丝罕见的愧疚:“孤昨日……不该那般训斥你,你莫要往心里去。”

“只是,你为何不来寻孤?孤理应陪你同去。”

楚清欢张了张嘴,胃部的剧痛让她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进了顾烨怀的怀里。

当看清她惨白如纸的脸色和满额的冷汗时,顾烨怀狠狠一震,失声喊道:“清欢?!”

一直被强行压制的痛楚,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吞没,眼前阵阵发黑。

她听见顾烨怀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颤抖和慌乱。

这一定是……幻觉吧。

他怎么可能,还会为她紧张呢?

思绪在此中断,楚清欢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浑噩之间,楚清欢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声声呼唤。

她与沉重的眼皮顽强对抗,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中,却见顾烨怀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他俯身而下,一手勾起她的下颌,紧接着,一个带着薄凉气息却又滚烫无比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楚清欢浑身一僵,大脑瞬间空白。

“清欢……”

那喑哑的嗓音里,裹挟着她从未听过的、隐忍而深沉的情愫。

不,这一定是梦!是她烧糊涂了臆想出来的幻觉!

楚清欢猛地闭紧双眼,竟真的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她茫然地坐起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分不清昨夜的触感究竟是真是幻。

“郡主,您总算醒了!”侍女小梅端着水盆进来,见状连忙上前,“您明知自己不能沾荤腥,怎的还吃了那么多油腻之物?”

“您这一昏睡,足足烧了四日!可把奴婢吓坏了。”

四日?

楚清欢心中一凛,那岂不是说,距离去边疆之日,只剩下最后两天了?

她接过水杯,状似不经意地试探道:“小梅,我昏迷的这些天,一直都是你在照料吗?”

小梅毫不犹豫地点头:“自然是奴婢,郡主,怎么了?”

楚清欢想问的话,在唇边滚了滚,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是了,顾烨怀身份尊贵,怎会在深夜擅入她的闺房。

那个吻……果然只是她的一场荒唐梦境。

这一刻,楚清欢的心中,无悲无喜,只剩一片死水般的平寂。

翌日,楚清欢大病初愈。

她从柜子深处,翻出了那杆已经蒙尘的红缨枪,在庭院的日光下,缓缓舞动起来。

枪风凌厉,破空之声呼啸作响,只见光影流转,唯有枪尖那一抹红缨,如烈火般在空中飞扬。

长枪收势,稳稳立定,她额间的薄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她仰头望着天空,唇边漾开一抹灿烂的笑,“女儿已经长大了。往后在沙场上,我亦能如你们一般,所向披靡!”

话音未落,顾烨怀的身影不期而至。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红缨枪上,眉头微蹙:“怎么突然想起来练枪了?”

楚清欢怔了怔,敛去笑容,将枪收于身后:“许久未动,落了灰,拿出来擦拭一番。一时手痒,便随意练了练。”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顾烨怀并未起疑。

可不知为何,这几日他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焦躁,盘踞不去,并且随着她离去的日期临近,愈发强烈。

他强行压下这股情绪,沉声道:“对了,孤此次前来,是有一事告知。婉婉昨日突发腹痛,孤情急之下,便将你的那颗玄元丹给她服下了。”

“当时你尚在昏迷,未来得及与你商议。如今她已痊愈,算是孤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

他云淡风轻的话语,却如同一道惊雷,将楚清欢瞬间劈入万丈深渊。她握着红缨枪的手,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颗玄元丹,是她父亲用赫赫军功,用性命从先皇手中换来的救命神药,天下仅此一粒,有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

可顾烨怀,就这么轻易地,为了白婉婉的一场腹痛,给用掉了。

第7章 再不相逢

“兄长可知,”楚清欢的声音都在发颤,“那颗玄元丹,是我父亲用命换来的?”

顾烨怀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孤自然知晓。所以,你想要任何补偿,孤都会满足你。”

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淡然模样,楚清欢只觉得整颗心都像是被万蚁啃噬,痛得麻木。

她死死攥着拳,喉头哽咽,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片刻之后,那股极致的痛楚过去,她竟奇异地感到了一丝释然。

也好。

他是未来的君主,朝野上下,无数双眼睛正虎视眈眈。这颗玄元丹,她本就打算在临行前,作为最后的礼物赠予他,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他既然用它去救了他心爱的女子……那便当是她提前送上的新婚贺礼吧。

这十五年的庇护之恩,至此,两不相欠,一笔勾销。

楚清欢缓缓松开紧握的手,声音沙哑地开口:“兄长若真想补偿我,明日,便陪我去城东的红锦池,看一次并蒂莲开吧。”

那是她此生最爱的花。此去边疆,黄沙漫天,怕是再也无缘得见了。

她想在并蒂莲盛开的那一刻,与他,与自己的过去,做一场无声的告别。

顾烨怀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一夜无话。

翌日,是楚清欢离宫前的最后一天。

她特意换上了一袭白衣,因为十五年前,她初见他时,穿的便是一件素净的白衣。有始有终,方得圆满。

久违地走出宫门,京城的街道依旧熙攘繁华。目光所及的每一处,都沉淀着她与他共同的过往。

“小时候我嘴馋想吃冰糖葫芦,你便偷偷带我溜出宫,一口气给我买了十串,结果糖化了,弄得我满手黏腻。”

“十二岁生辰,你带我来这棵大榕树下画像。那画师把我画得又黑又丑,你一怒之下,掀了他的画摊,直接将人赶出了京城……”

每到一处,楚清欢便会轻声说起一桩旧事。

起初顾烨怀还沉默地听着,可当她说到第四段时,他终于不耐烦地沉声打断:“楚清欢,那些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她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凝固,然后缓缓坠落:“是啊,人总要向前看。”

“所以兄长,我由衷地……祝你余生安好,得偿所愿。”

顾烨怀听出她话中的异样,那种被他强压下去的不安感再次汹涌而上。

这一刻,她明明就站在他身边,他却莫名觉得,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像风一样,从他指缝间溜走。

“楚清欢……”他不受控制地喊了她的名字。

然而,未等她回头,一名暗卫鬼魅般出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街市嘈杂,楚清欢却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殿下,白姑娘在上香途中遭遇歹人,虽已及时解救,但还是受了些惊吓,手臂亦有擦伤。”

顾烨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废物!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怒斥完,他立刻转向楚清欢,语气急切:“孤有急事要办,看花之事,改日再……”

“兄长!”楚清欢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红锦池畔就在眼前,漫天的烟火即将绽放,他偏偏要在这一刻离开。

“就陪我看这一次,看完花开再走,好不好?”她近乎恳求。

话音未落,顾烨怀便毫不犹豫地将衣袖从她手中抽离,语气冰冷:“你若真喜欢,孤明日便命人将这池并蒂莲悉数移栽回东宫,让你日日观赏。”

“但现在,你不能任性。”

说完,他便再不看她一眼,跟着暗卫大步流星地离去。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楚清欢缓缓放下悬在半空的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果然,还是这样。

既然早已料到,此刻,倒也谈不上有多难过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

楚清欢惘然回头,只见河对岸,绚烂的烟火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万千星辰。而池中的并蒂莲,竟奇迹般地在同一时间,迎着烟火,悄然盛开!

池中,无数红色的锦鲤被惊动,摇曳着尾巴,带起一片吉祥的火红。

“烟火绽放,并蒂莲开,红锦跃浪!祥瑞之兆,祥瑞之兆啊!”

楚清欢笑了笑,没有再上前。

如此盛景,她一人看遍。从今往后,从京城到边疆的万里路,她也终将一人独行。

楚清欢,你当如钢铁般铮铮,如骄阳般昂扬,永远热烈地活下去。

亥时三刻,楚清欢回到皇宫。

距离子时出城,只剩下最后两个时辰。

她掌着一盏孤灯,一步步走过这生活了十五年的宫城,用目光一寸寸地告别。

最后,她停在了观星台下。

这条路,她曾与他并肩走过无数次,唯有今夜,只剩她一人。

站在最高处,俯瞰着整座皇城的灯火,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十二岁,他开始参议国事,却雷打不动地每日抽一个时辰陪她。

十四岁,他太子之位稳固,奇珍异宝如流水般送进她的宫苑。

十六岁,他们并肩坐在此处,他指着划破夜空的流星,一字一句,说要护她今生今世。

“顾烨怀……”楚清欢深吸一口冰冷的夜风,“从今往后,我再也不需要你的庇护了。”

轻声的呢喃,被风吹散。

从今往后,这紫禁城中,再无清欢郡主。

倒数一个时辰。

楚清欢回到东宫的庭院,在桌案上,留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和一张字条。

【兄长:我以父亲用命换来的玄元丹,还你十五年庇护之恩;以楚家满门军功,换一道你与白姑娘的赐婚圣旨。愿你们,白头偕老。也愿你我,往后余生,再不相逢。】

写下最后一字,她搁下笔。

穿上早已备好的护心甲,换上一身利落的戎装,提起那杆红缨枪,带着小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东宫。

宫门外,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块“东宫”的匾额,随即翻身上马,朝着玄武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她手持通关文牒,抵达城门时,一轮红日恰好从地平线升起。

下一刻,厚重的城门在“砰——”的一声巨响中轰然落地。

城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楚家军将士,齐齐单膝跪地,抱拳高喝,声震云霄:“恭迎楚将军!”

楚清欢怔住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在血液中激荡。

母亲的遗玉贴在滚烫的胸口,父亲的长剑佩于腰间。她高高举起手中的红缨枪,目光决然,声如洪钟:“愿得此身长报国!将士们——随我启程,奔赴边疆,击退倭寇!”

“是——!”

万马奔腾,踏着黎明的第一缕光,在滚滚烟尘中向着远方驰骋而去。

楚清欢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威严的紫禁城。从今往后,那里,不再是她的牢笼,而是她誓死守护的家国。

年少许国,无愧,无憾,亦无悔。

她毅然收回目光,策马扬鞭,向着晨曦,潇洒而去,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