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战神,我用魂飞魄散,换你永失所爱 ”我跳桥后,他疯了 上
发布时间:2025-10-18 00:00 浏览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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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战神烬渊的婚讯传遍三界那日,整个天族都在庆贺。
两千年来,他第一次松口娶我。
所有人都说,他终于忘了为救他魂飞魄散的蓉玥仙子。
我抚着微隆的小腹,想给他一个惊喜。
却听见寝殿里他搂着陌生女子温柔低喃:
“蓉儿,本君找遍三千轮回才重塑你的魂魄……”
那女子仰着与蓉玥七分相似的脸娇嗔:
“那姐姐怎么办?”
他冷笑:“她?不过是个暂时存放你元神的容器。”
我端着安胎药站在门外,碗沿烙进了掌心。
原来两千年的痴缠,是为了用我的魂魄养他白月光的残魂。
当晚我跃下奈何桥时,他疯了一样撕开轮回道:
“你竟敢带着我的血脉去死!”
我散魂前笑着问他:“烬渊,你猜我为什么……专挑噬魂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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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婚讯
烬渊要娶我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九重天的每一个角落。
仙娥们交头接耳,神将们举杯相贺,连瑶池里的锦鲤都似乎游得比往日欢快些。整个天界,都沉浸在一片莫名的喧嚣与躁动里。
无他,只因这桩婚事,我等了两千年。
而战神烬渊,松口应允,更是破天荒头一遭。
流云拂过玉阶,带来远山琼花的淡香。我站在缀满明珠与珊瑚的婚阁廊下,望着云海翻腾,天际流光溢彩,是仙家在演练大婚时的仪仗。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正悄然孕育着一个崭新的生命。
属于我,和烬渊的生命。
心底有一股暖流,小心翼翼地涤荡着积攒了太久的酸楚与等待。两千年了,从他还是个浴血归来的少年战神,我是冥府忘川河边一个不起眼的守桥小仙开始,我的目光,便再未能从他身上移开。
追随着他征伐的脚步,看着他为那个早已魂飞魄散的蓉玥仙子癫狂、沉沦、心死。看着他一次次醉倒在落英缤纷的桃林,唤着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名字。
所有人都说,蓉玥为了救他,挡下魔尊致命一击,元神俱碎,连轮回都入不了。那是烬渊心上最深的一道疤,两千年未曾愈合。
直到近百年,他似乎才渐渐从那场永诀的阴影里走出。他会偶尔对我露出极淡的笑意,会在我为他包扎伤口时,默许我的靠近,会在一次庆功宴后,带着微醺的酒意,握住我的手,说:“清珞,留在栖云殿。”
于是,天界便开始有了传言,说清珞仙子用两千年的痴心,终于捂热了战神那颗冰封的心。
连我自己,也几乎要信了。
尤其是,当感知到腹中那缕微弱的生命气息时,我几乎喜极而泣。这是上天赐予我,或许也是赐予烬渊,走出过去最好的礼物。
“仙子,药熬好了。”仙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身,接过那碗墨玉碗盏盛放的安胎灵药。药汁澄澈,氤氲着淡淡的灵气。今日天君召烬渊前去,除了最后的婚仪流程,似乎还有要事相商。我想着,正好将这消息,连同这碗药,一并亲口告诉他。
想象着他或许会露出的,哪怕只是一丝惊讶,继而转为喜悦的神情,我心底便像是被蜜糖填满,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捧着温热的药碗,我穿过重重殿宇,走向烬渊居住的栖云主殿。越靠近,心竟跳得越快了些,带着少女般的雀跃与紧张。
殿门并未完全闭合,留着一道缝隙。
有细微的谈话声从里面传出。
是烬渊的声音,比平日里我听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柔和,带着一种我从未领略过的、近乎宠溺的语调。
“蓉儿,别闹,你元神初凝,还需静养。”
我的脚步,就那样僵在了原地。
仿佛一道九天玄雷,直直劈在我的天灵盖上,震得我神魂俱颤。
蓉……儿?
哪个蓉儿?
这世间,除了那个早已消散于天地间的蓉玥仙子,还有谁,能让他用这样缠绵悱恻的语调,唤出这个名字?
透过那道门缝,我看见了一—烬渊背对着门口,怀中依偎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那女子侧着脸,眉眼娇柔,唇瓣含笑,那张脸……竟与我在烬渊密室中见过的、他珍藏的蓉玥画像,有着七分酷似!
只是画像上的蓉玥清冷孤高,眉宇间带着为救苍生不惜己身的决绝。而眼前这个女子,眼角眉梢却尽是媚意与依赖。
她伸出纤纤玉指,戳了戳烬渊的胸膛,嗓音甜得发腻:“渊哥哥就会哄我。那……外面那个即将与你大婚的清珞姐姐,又该怎么办呢?她可是守了你两千年呢。”
我屏住呼吸,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冰冷刺骨。捧着药碗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碗沿那温热的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掌心钻心地疼。
我听见烬渊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凉薄与讥诮。
“她?”他轻轻抚着怀中女子的发丝,语气淡漠得如同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不过是个暂时存放你元神的容器罢了。若非你的残魂需要至纯阴体温养,本君何须与她虚与委蛇这两千年?”
……
容器。
虚与委蛇。
两千年。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然后猛地搅动。
原来,所谓的两千年痴缠,所谓的守得云开见月明,所谓的婚讯,所谓的……温情,全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场为了复活他心上人,而将我当做养料、当做器具的,彻头彻尾的利用!
我竟还傻傻地以为,自己终于触碰到了真实的温度。
竟还满怀欣喜地,孕育着这场骗局之下的……孽缘!
腹中似乎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悸动,更像是一把盐,狠狠撒在了我鲜血淋漓的心口上。
殿内的调笑声还在继续,那女子娇滴滴地唤着“渊哥哥”,而烬渊,我那即将成为我夫君的战神,用我熟悉又陌生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一遍遍应着,痴情地唤着:“蓉儿,我的蓉儿……”
我站在殿外,身影被廊柱的阴影吞没一半,一半暴露在清冷的天光里。掌心的刺痛早已麻木,连同心口的剧痛一起,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原。
原来,他从未忘记过她。
不仅没忘,他甚至找了一个连名字都一样的替身。
不,或许,连这个替身,才是他真正的心之所系。而我,连替身都算不上,只是一味药,一个容器,一个……笑话。
内心的刺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过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与空洞。
我缓缓转身,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絮上,一步步离开那座华丽而肮脏的殿宇。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我面前,带着担忧的语气:“清珞?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发生何事了?”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眉目温润、身着淡青色神君袍服的男子,是我的兄长,如今司职轮回司的云溯神君。
望着兄长关切的眼神,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颤抖的唇齿间,挤出破碎而绝望的字句:
“哥……我想回去……守奈何桥了。”
第二章 裂痕
兄长的脸色,在我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骤然变了。
他素来温润平和的眉眼染上惊怒与难以置信,一把抓住我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清珞,你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烬渊他……”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苍白如纸的脸,和那碗早已凉透、却仍被我死死捧在手中的安胎药。
“他欺负你了?”兄长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我只是摇头,泪水淌得更凶,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肯让自己呜咽出声。那殿内听到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匕首,反复凌迟着我的神魂,让我如何能宣之于口?难道要我对兄长说,你妹妹这两千年,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是个连魂魄都被算计的容器?
巨大的屈辱和心痛扼住了我的喉咙。
兄长见我这般模样,眉头紧锁,不再追问,只是强硬地将我带离了栖云殿的范围,回到了他在天界的临时居所——流云阁。
阁内清雅安静,熏着宁神的檀香。可这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只觉得窒息。
他强行从我手中取下那只墨玉药碗,放在一旁,当他的目光触及我掌心被碗沿烙出的深红印记,甚至隐隐渗出血丝时,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周身散发出的冷意,让周围的空气都几乎凝结。
“是他做的?”兄长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依旧摇头,蜷缩在云榻的角落,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烬渊那些冰冷刻骨的话语,连同那女子娇媚的笑声,在我脑海中反复回响,挥之不去。
“容器……虚与委蛇……两千年……”
原来,那些偶尔流露的温和,那些默许的靠近,甚至那场他酒醉后……意乱情迷的意外,全都是算计好的!都是为了用我这“至纯阴体”,来温养他心爱之人的残魂!
那这个孩子呢?
这个意外降临的孩子,在他这场宏大的计划里,又算是什么?一个多余的累赘?还是……温养魂魄的额外养料?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我的心,让我一阵剧烈的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苦涩与绝望。
兄长在我身前蹲下,握住我依旧颤抖不止的手,将温和醇厚的仙力缓缓渡入我体内,试图安抚我几乎崩溃的心神。他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清珞,告诉哥哥,究竟怎么了?天君旨意已下,婚讯传遍三界,他烬渊若敢在此时负你,我云溯便是拼却这身神骨,也绝不与他干休!”
感受到兄长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我涣散的目光终于一点点聚焦,落在他写满担忧的脸上。积压的悲恸再也抑制不住,我猛地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像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断断续续地,我将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那些诛心之言,那酷似蓉玥的女子,烬渊那毫不掩饰的凉薄……全都说了出来。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再划一刀。
兄长的身体随着我的叙述,越来越僵硬,到最后,他搂着我的手臂绷得如同铁石。我甚至能听到他牙关紧咬发出的细微声响。
“好……好一个战神烬渊!好一个虚与委蛇两千年!”兄长的声音里是滔天的怒火,他猛地站起身,衣袂无风自动,“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明白!”
“不要!哥!”我慌忙拉住他的衣袖,泪眼婆娑地哀求,“不要去……求你了……”
不是为他开脱,而是那不堪的真相被彻底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怕我自己会先一步崩溃。更怕……看到烬渊那双或许会带着厌恶与不耐的眼睛,亲耳听到他承认,我这两千年的付出,不过是一场笑话。
兄长看着我近乎崩溃的哀求,终究是硬生生压下了满腔的怒火,重新坐了下来,将我轻轻揽住,拍着我的背,声音沙哑:“傻丫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哥哥……”
我靠在他肩上,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是啊,为什么我不早点察觉?是被那所谓的深情蒙蔽了双眼,还是潜意识里,根本不愿去深想他偶尔流露的异常?
“那个孩子……”兄长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浑身一僵,手下意识地覆上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安静。这个本该带来无尽喜悦的生命,此刻却成了我最深的痛苦来源。
“他不知道?”兄长问。
我轻轻摇头。本想今日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他先给了我一个灭顶之灾。
“你打算怎么办?”兄长的目光复杂,充满了心疼与忧虑。
我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继续留在这九重天,看着他与他的“蓉儿”卿卿我我,等着大婚之日,或许就是我这个“容器”被彻底利用殆尽之时?然后呢?我和我的孩子,又将何去何从?
巨大的茫然和绝望将我淹没。我抬起泪眼,看向窗外缥缈的云海,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哥,我想回家……回冥府,回奈何桥边去。”
那里才是我最初的地方,没有算计,没有欺骗,只有日复一日的死寂与轮回。或许只有回到那里,我才能找回一点点……属于我自己的碎片。
兄长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再次反对。最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我搂得更紧了些,声音里带着沉重的无奈与决绝:“好,哥哥带你回家。”
第三章 归冥
离开九重天,并未引起太多波澜。
兄长以“冥府轮回井有异动,需携妹清珞返归镇守”为由,向天君递了奏陈。天君或许觉得在这大婚前夕,新娘子突然离开有些不合礼数,但看在兄长云溯神君的面子上,加之冥府事务确实特殊,倒也未曾深究,只嘱咐早日归来,莫误了婚期。
至于战神烬渊,他毫无反应。
或许,他正沉浸在寻回“蓉儿”的喜悦里,根本无暇顾及我这个“容器”的去向。又或许,我的离开,正中他下怀,方便他与他的心上人双宿双飞。
无论是哪种,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
穿越仙冥界限时,那股熟悉的、属于亡魂与忘川河的阴冷死寂之气扑面而来,让我因仙界灵气温养而略显娇贵的神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兄长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示意无妨。
比起九重天上那虚伪的繁华和锥心的背叛,这冥府的阴冷,反而让我感到一丝扭曲的真实。
踏上奈何桥斑驳的石板,桥下血黄色的忘川河水无声流淌,里面是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在哀嚎挣扎。河畔,火红的彼岸花开得荼蘼,妖异而绝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纸钱焚烧后的味道,混杂着亡魂带来的各种气息。
这里,才是我云清珞的根。
我生于冥府,长于忘川,本是这轮回司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守桥小仙,职责便是引导亡魂,维持秩序,偶尔,为那些执念深重的魂魄,递上一碗能忘却前尘的孟婆汤。
两千年前,恰逢魔界大举入侵,冥府动荡,轮回井几近崩毁。是烬渊,彼时刚刚崭露头角的少年战神,奉命率天兵天将驰援冥府。我至今仍记得,他一身银甲染血,手持神戟,自万千魔军中悍然杀出, Stabilize 了即将崩溃的轮回秩序,那一身的煞气与耀眼的光芒,几乎灼伤了我的眼。
便是那一眼,让我沉沦了整整两千年。
我抛下冥府的安宁,千方百计求得上天界的机会,从一个最低等的仙婢做起,只为了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看他征战八方,看他为蓉玥仙子心碎神伤,看他一步步登上战神尊位。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坚持,总能融化他心头的坚冰。
现在看来,真是天真得可笑。
“清珞仙子,您回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是孟婆。她佝偻着身子,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汤,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慈祥与讶异。她算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
“嗯,婆婆,我回来了。”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觉得脸颊僵硬。
孟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旁面色凝重的兄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多问,只是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桥,一直给你留着呢。”
她的话,让我的鼻尖又是一酸。
是啊,无论我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唯有这里,还会给我留一个位置。
兄长将我安顿在奈何桥头那座简朴的石屋里,这里曾是我未离开冥府时的居所。屋内陈设依旧,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兄长替我拂去床榻上的灰尘,语气温柔却难掩凝重,“冥府气息对你如今的身子……或许有碍,我会去寻些温养的灵药来。”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指的不仅仅是我受创的心神,还有我腹中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兄长离开后,石屋内只剩下我一人。
死寂。
无边的死寂包裹着我,只有窗外忘川河水永恒的呜咽,以及风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亡魂哭泣声。
我坐在冰冷的石床上,手掌再次轻轻覆上小腹。
这里,真的有一个小生命了吗?
在得知那样不堪的真相后,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孽?是债?还是……我这两千年痴傻付出的,唯一证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每当想起烬渊那句“容器”,想起他搂着那女子温柔呼唤“蓉儿”的画面,我就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连带着对腹中这个流淌着他一半血脉的小生命,也生出一种复杂的、近乎恐惧的排斥。
可是,它又是无辜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我心中激烈交战,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蜷缩起身子,将脸埋进膝盖,任由无声的泪水浸湿冰冷的衣裙。
冥府没有日夜之分,永远是一片昏沉。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呆了多久,直到兄长端着一些冥界特有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灵果和一碗药膳回来。
“吃点东西。”他将东西放在我面前,观察着我的脸色,眉头微蹙,“你的气息很不稳,清珞。”
我勉强拿起一枚灵果,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果肉冰凉,带着冥府特有的阴气,落入腹中,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激起一阵不适。
“哥,”我抬起头,看着兄长,“我想……一个人待着。”
兄长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我就在轮回司,有事随时唤我。”他顿了顿,又道,“烬渊那边……暂无动静。”
我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痛色。
没有动静,便是最好的回答。他果然,毫不在意。
兄长叹息着离开了。
石屋再次恢复死寂。我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亘古不变的景象——蜿蜒的奈何桥,川流不息的亡魂队伍,以及桥那头,模糊的三生石影。
曾经,我站在这里,憧憬着天界的繁华与他的身影。
如今,我回到这里,只剩下满心疮痍和一个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未来。
或许,我该像这些亡魂一样,喝下那碗孟婆汤,将这两千年的痴缠,将那锥心的背叛,尽数忘却?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腹中竟猛地传来一下清晰的悸动!
很轻微,像是一尾小鱼轻轻摆尾,划过我的心湖。
我浑身剧震,手下意识地紧紧按住小腹。
这是……胎动?
它是在提醒我,它的存在吗?是在抗议我……想要遗忘的念头吗?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一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茫然。
孩子,我的孩子……我们该怎么办?
第四章 窥探
我在冥府的日子,如同忘川河水,死寂而缓慢地流淌。
每日,我依旧会走上奈何桥,履行我守桥的职责。看着形形色色的亡魂,带着一生的爱恨情仇,或麻木,或哭泣,或不甘地饮下孟婆汤,踏入轮回。他们的故事,在端起那碗汤的瞬间,便画上了句点。
而我,却带着一个无法终结的故事,和一个日益沉重的秘密,困守在这轮回的起点。
腹中的生命,在冥府阴气的滋养下(或许并非滋养,只是存在),并未显露出太多不适,反而在那次轻微的胎动后,像是被注入了某种活力,悄然生长。我的小腹,已经能看出微微的隆起,被宽大的冥府仙袍遮掩着,尚不显眼。
但我知道,这瞒不了多久。尤其是兄长,他每次来看我,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我的腰腹,担忧之色日益加深。
“清珞,你需早做决断。”这一日,他终于忍不住,在我看着一个痴情女子哭喊着不愿忘记情郎,最终被鬼差强行灌下汤水时,沉声开口。
我收回目光,落在桥下浑浊的河水里,没有回答。
决断?如何决断?舍弃这个孩子吗?它是无辜的。留下它吗?然后让它背负着那样不堪的身世,在这阴冷的冥府长大?或者……告诉烬渊?
最后一个念头刚起,就被我狠狠掐灭。告诉他,然后呢?期待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回心转意?还是让他有机会,将这个孩子也当做温养他“蓉儿”的工具?
不,我绝不允许。
“他对你,可曾有半分真心?”兄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哪怕只是一瞬?”
真心?
我恍惚想起,大约在百年前,烬渊一次重伤归来,昏迷了数日。我守在他床边,不眠不休。他醒来时,眼神混沌,抓住我的手,喃喃唤了一声……不是蓉玥,也不是清珞,而是一个模糊的音节。当时我心跳如鼓,以为那是属于我的希望曙光。
现在想来,那或许,只是他意识不清时的呓语,与我这“容器”无关,与他那“蓉儿”也无关,只是一个错觉罢了。
见我不答,兄长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天界传来消息,烬渊……并未取消婚约,但也未曾解释你的离去。倒是他宫中,确实多了一位客居的仙子,据说……容貌酷似已故的蓉玥。”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果然,毫不避讳。甚至可能,正享受着与新欢的朝夕相处,早已将我抛之脑后。
“据说,烬渊对她极为宠爱,几乎有求必应,甚至向老君求了固魂凝神的仙丹。”兄长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冰凌,扎进我的耳朵,“外界都在猜测,你突然回归冥府,是否与此有关。”
猜测?他们能猜到什么?猜到战神殿下找到了旧爱替身,所以我这旧“容器”便碍了眼,被扫地出门了么?
一股混合着屈辱、愤怒和悲凉的恶心感涌上喉头,我猛地转身,伏在桥栏上干呕起来。
“清珞!”兄长连忙上前扶住我。
我推开他,用手背用力擦过嘴角,直起身,脸色想必苍白得可怕。
“哥,”我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冰冷,“我的事,与他再无干系。那个婚约,不过是个笑话。”
兄长看着我眼中死寂般的灰败,终是不忍再说下去。
就在这时,冥府昏暗的天际,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空间波动。
一股强大而熟悉的神力气息,毫无顾忌地穿透仙冥界限,径直朝着奈何桥的方向而来!
那股气息,霸道、凛冽,带着征战沙场的血腥煞气,却又纯净炽热如九天骄阳——是烬渊!
他竟然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宽大袖袍下的手瞬间冰凉。
他来做什么?是终于发现了我这“容器”的逃离,兴师问罪?还是为了他那位“蓉儿”,需要我这“至纯阴体”再做些什么?
兄长也感应到了,他一步跨前,将我护在身后,面色凝重地望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云层翻涌,一道金色的神光破开冥府的昏沉,如同利剑般刺入这亡魂之地。神光收敛,一道挺拔傲然的身影,出现在了奈何桥头。
银甲未着,只一身玄色暗金纹的常服,却依旧掩不住那通身的战神威仪。眉目如刻,俊美无俦,只是那双我曾痴痴凝望过的眼眸,此刻望过来,里面没有了往日偶尔流露的、让我误以为是温柔的缓和,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的目光,先是极快地扫过我,在我略显苍白的脸上和微微起伏的胸口停顿了一瞬,随即落在了护在我身前的兄长身上,冷意更甚。
“云溯神君。”他开口,声音如同寒冰撞击,没有丝毫温度,“本君来接清珞回天。”
不是商量,是命令。
仿佛我的离去,只是任性闹脾气,而他纡尊降贵前来,我便该感恩戴德地随他回去,继续扮演我那“容器”的角色。
兄长周身的气息瞬间冷冽,他毫不退缩地迎上烬渊的目光:“战神殿下,清珞已回归本职,镇守冥府,恐怕不便再回天界。”
烬渊眉头微蹙,似乎没想到兄长会如此直接地拒绝他。他的视线再次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居高临下的压力。
“清珞,”他唤我的名字,依旧是那熟悉的低沉嗓音,此刻听来却只觉刺耳,“闹够了,便随本君回去。天婚岂是儿戏?”
“儿戏?”我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冰冷的眼眸,心脏像是被无数细针密密麻麻地刺穿,痛到极致,反而生出一种麻木的勇气,“殿下觉得,我在儿戏?”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烬渊的眸光似乎闪动了一下,但快得让人捕捉不及。他薄唇微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无论缘由,婚期已定,不容更改。你私自离天,已引非议,莫要再任性妄为。”
“非议?”我几乎要笑出声来,眼眶却阵阵发酸,“殿下宫中那位酷似蓉玥仙子的客人,难道就不引非议了吗?”
提到“蓉玥”,烬渊的眼神骤然一沉,锐利如刀锋,直直射向我。那里面,有被冒犯的怒意,还有一丝……被触及逆鳞的冰冷警告。
“她的事,与你无关。”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维护,“你只需做好你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什么是我的分内之事?继续做那个温养别人魂魄的容器,直到被彻底榨干利用价值吗?
看着他如此理所当然地维护另一个女子,甚至不愿对我这“未婚妻”有半分解释,那日在他寝殿外听到的诛心之言,再次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不过是个暂时存放你元神的容器……”
“虚与委蛇两千年……”
原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都比不上他此刻这冰冷维护的态度,来得更让人绝望。
所有的质问,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失去了说出口的意义。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慕了两千年的战神,看着这个我曾以为终于得到他一丝垂怜的男人,心口那片冰原,彻底荒芜,寸草不生。
我缓缓地,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笑容。
“殿下请回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冥府清苦,不敢劳殿下大驾。至于天婚……殿下若觉为难,退了便是。”
烬渊的瞳孔猛地一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而压抑,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威压如同山岳般笼罩下来:“云清珞,你再说一遍?”
兄长立刻运转神力,挡在我身前,与烬渊的威压抗衡,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战神殿下!”兄长的声音也冷硬如铁,“清珞已言明心意,还请殿下自重!”
烬渊的目光死死锁住我,仿佛要将我洞穿。那眼神里,有怒,有疑,还有一丝我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
只是那冰冷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最后,漠然转身。
“但愿你不要后悔。”
留下这句毫无温度的话,他化作一道金色神光,撕裂冥府天际,消失不见。
直到那迫人的威压彻底散去,我强撑着的身体才猛地一软,险些栽倒。兄长连忙扶住我。
“清珞……”
我靠在他怀里,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掌心,早已被指甲掐得一片血肉模糊。
后悔?
我最后悔的,便是那一年,在冥府动荡的烟尘里,抬头望见了那一道,本不该属于我的光。
第五章 暗涌
烬渊的到来,像是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我本就无法平静的心湖里,掀起了更汹涌的暗涌。
他走了,带着一身冷怒和那句“但愿你不要后悔”。可他那冰冷的眼神,那毫无转圜余地的态度,却如同梦魇,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凭什么认为,在我“听到”那样不堪的真相后,还会若无其事地随他回去,继续那场荒唐的“天婚”?在他眼中,我云清珞就如此卑贱,如此没有尊严吗?
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我怎么想,只在乎我这“容器”是否还在掌控之中,是否影响了他复活“蓉儿”的大计?
想到那个与我腹中胎儿息息相关的、恶毒的“容器”之说,我就一阵阵反胃,连带着对那日益明显的胎动,都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排斥。
冥府的阴气似乎更重了,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我,试图渗入我的仙骨。我知道,这对怀着身孕的我并非好事,仙胎需要的是纯净的仙灵之气,而非这亡魂汇聚的死寂阴寒。可如今,我还能去哪里?
兄长寻来了许多温养的灵药,甚至不惜耗费神力为我梳理经脉,抵御阴气侵蚀。他的担忧写在脸上,日益沉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清珞。”他看着我愈发苍白的脸色,和那即便穿着宽大袍服也难以完全遮掩的微隆小腹,眉头紧锁,“你的仙元在损耗,孩子……也需要仙灵之气。”
我沉默地喝着苦涩的汤药,没有接话。
需要仙灵之气?难道要我回天界去?回到那个有他和他的“蓉儿”的地方?绝无可能。
“或者……”兄长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我们可以去求后土娘娘……”
后土娘娘,执掌大地幽冥,是冥府至高无上的主宰,亦是兄长的直属上司。她性情慈悲却也公正严明,深居简出。
我猛地摇头。将我这般不堪的境遇呈于娘娘座前?我丢不起那个人,更不愿让兄长因我而为难。
“再等等……”我垂下眼睫,声音低不可闻,“或许……会有转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所谓的转机在哪里。或许,只是绝望中的一丝自欺欺人。
然而,转机没等到,却等来了更多来自天界的消息。
或许是兄长刻意打听,或许是无意流传,关于战神烬渊和那位“蓉儿”仙子的传闻,还是断断续续地飘进了冥府。
据说,烬渊殿下对那位仙子极尽呵护,为了稳固她初凝的魂魄,不仅求来了老君的仙丹,更亲自前往极北之地,取来万年冰魄为她镇魂。
据说,那位仙子性子娇憨,不似已故蓉玥仙子清冷,更得殿下怜爱,时常陪伴左右,甚至允她自由出入战神寝殿。
据说,天界众仙都在私下议论,认为清珞仙子迟迟不归,这桩天婚恐怕生变,而那位新出现的仙子,极有可能取代我的位置。
每一个“据说”,都像是一把钝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不致命,却绵延不绝地痛着。
我以为自己已经死心,可听到他如何为另一个女子奔波费心,如何温柔以待,那被背叛、被利用的痛楚,便再次鲜明地浮现出来。
原来,他不是天生冷漠,不是不会温柔。只是他的温暖和深情,从来都不属于我。
这一日,我正机械地在奈何桥边引导亡魂,一个刚刚饮下孟婆汤、准备踏入轮回井的魂魄,在经过我身边时,忽然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珠转向我,空洞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诡异的金光。
我心中蓦地一凛。
那绝非普通亡魂该有的眼神!
未等我做出反应,那亡魂的嘴巴无声地开合,一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神念传音,直接钻入我的识海:
“至阴之体……温养神魂……时机将至……容器……当归……”
话音未落,那魂魄已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动,踉跄着跌入了轮回井中,消失不见。
我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传音……这内容……
是烬渊!一定是他!
他不仅没有放弃,甚至用这种隐秘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在提醒我,警告我!他一直在监视着我?还是他能通过某种方式,窥探到这冥府轮回之地?
“容器……当归……”
他是在告诉我,我这“容器”的作用还未完成,时候快到了,我该回去了吗?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他到底想做什么?将我抓回去,彻底炼化,用来成全他的“蓉儿”?
那我腹中的孩子呢?在他这恶毒的计划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也是养料的一部分吗?
不!我绝不允许!
我猛地后退几步,背心撞上冰冷的桥栏,才惊醒过来。掌心一片湿冷冷汗,心脏狂跳不止,小腹也传来一阵隐隐的、不适的坠痛。
“清珞?你怎么了?”孟婆察觉到我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我用力摇头,脸色想必难看至极。“没……没什么。”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都在发颤。
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烬渊的手竟然能伸到轮回井?这冥府,对我来说,也不再安全了!
可是,天地茫茫,除了冥府,我还能去哪里?回天界是自投罗网,去人间界?仙凡有别,且人间浊气更甚,对仙胎更为不利。
一股走投无路的绝望,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抚上小腹,那里因为刚才的惊惧和愤怒,依旧有些紧绷。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剧烈波动的情绪,不安地躁动着。
“别怕……别怕……”我低声喃喃,不知道是在安慰它,还是在安慰自己,“娘亲……绝不会让他伤害你……”
可是,我该怎么办?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小和无力。在强大的战神面前,我这两千年的修为,简直不堪一击。就连我视作依靠的冥府,似乎也无法完全庇护我。
难道,我真的只能坐以待毙,等着他所谓的“时机将至”,然后将我和我的孩子,一同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
我抬起头,望向冥府灰蒙蒙的、没有星辰的天空,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冰冷的、决绝的火焰。
就算是为了孩子,我也必须想办法,挣脱这既定的命运!
哪怕,代价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