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那年,我给霍小将军下了相思蛊 做了五年恩爱夫妻(完)
发布时间:2025-09-23 22:26 浏览量:2
及笄那年,我给霍小将军下了相思蛊。
做了五年恩爱夫妻。
有朝一日,事情败露。
霍小将军扔了我给他绣的香囊,烧了他亲手为我打造的花房。
远赴边关。
临走前,他说:
「卫林晚,这辈子我最恨有人骗我!」
我在京城等啊等。
等不到他归来。
可后来,变成他等啊等。
等彼岸花开满奈何桥,死去的人能有往生。
1
霍云旌离开我时,实在闹得不体面。
那柄随着他沙场征战的长剑,紧紧抵着我的脖颈。
已有了血痕。
再深一分,就会割开我的喉咙。
可霍云旌不在乎,他只想问出一个答案:
「卫林晚,喜桃说的是否为真?
「你是不是真的给我下了相思蛊?」
喜桃狼狈地跪在一边,声音哽咽:
「奴婢不敢欺骗将军。
「奴婢用性命起誓,奴婢乃亲眼所见,说的句句属实!」
喜桃是我从侯府带来的陪嫁丫鬟。
在这件事上,她确实没有说谎。
2
我爱慕霍云旌。
可以说,当年京中的闺阁少女就没有不爱慕霍云旌的。
年少成名的小将军。
又生得芝兰玉树。
直让见的人都感慨一句: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阿兄常用霍云旌打趣我:
「阿妹的小竹马那么优秀,怕不怕有朝一日被人抢了去?」
我怕。
便央求阿兄替我探口风。
那日,酒过三巡。
我躲在屏风后,偷听阿兄和霍云旌的对话。
霍云旌打断了阿兄让他来家里提亲的建议,推辞道:
「林晚可爱,但太过跳脱。我实在不喜欢舞刀弄剑的姑娘。」
阿兄急了,忙问:
「那霍兄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霍云旌似乎又喝了一大口酒,笑了起来:
「自然是岑家三小姐那般的。」
岑家的姑娘出了名的贤良淑德、性格温婉。
与我有十万八千里的出入。
原来,霍云旌不喜欢我。
就算是近水楼台,我也捞不到月亮。
我回闺房大哭了一场。
惊动了娘亲。
娘亲急匆匆赶过来哄我。
她抱着我说:
「晚晚,别哭。
「你爹爹以前也不喜欢娘亲,是娘亲给爹爹下了相思蛊,爹爹才回心转意的。」
我睁着肿胀的双眼,抬头:
「相思蛊?」
烛火被忽然的风吹得摇晃。
娘亲愣了一下,再次点头。
「对,相思蛊。」
我自然要学。
娘亲教我如何将蛊熬成汤。
我熬了三个月。
霍云旌也喝了三个月。
娘亲没有骗我。
喝完这些汤,霍云旌真的向爹爹提亲了。
成婚五年,我们同爹爹和娘亲那般恩爱。
3
可我常做噩梦。
梦见霍云旌发现了这个秘密。
在梦里,霍云旌骂我是个卑鄙小人,只会使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
我哭喊着惊醒。
然后,自己骗自己,夫妻一场,霍云旌会原谅我的。
可此刻,现实与梦境重叠。
那把剑架在脖子上。
眼前是暴怒的霍云旌。
他压着嗓音,质问我:
「你说啊,到底有没有?」
我想撒谎,可是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久,我才开口。
「对不起。」
我给出了答案。
跪着的喜桃松了口气,赶忙接话:
「喜桃爱慕将军,自然不会欺骗将军。」
霍云旌一愣。
剑落下,碰到地面。
哐当地响。
「好!好!好!卫林晚!你真是好样的!」霍云旌突然大笑起来,将腰间香囊猛地拽下,掷在地上。
和心脏坠入深渊一样。
疼得揪人。
但我依旧不甘心地试图挽回:
「夫君,别不要我。我们自幼……」
我想说儿时情谊,也想说成婚五年,想让霍云旌给我一次机会……
千百句想说的话,都被霍云旌打断。
「别叫我夫君,我听着恶心。
「卫林晚,你明明知道,这辈子我最恨有人骗我!」
对呀,我知道,还骗了他。
千丝万缕的情绪被一句话堵住。
连拦的勇气都没有。
我眼睁睁看着霍云旌砸了他为我亲手布置的花房。
那是他背着我弄了许久的惊喜。
我永远记得那天。
霍云旌背着光在笑:
「别心疼了,只要你喜欢,我再苦再累都值得。」
可如今,也是霍云旌亲手毁了这个花房。
花瓶被推倒。
瓷器飞溅。
花枝落在地上,被泥土覆盖。
一屋的凌乱和破碎。
最后,湮灭在霍云旌下令放的火里。
浓烟滚滚。
霍云旌头也不回地进宫,自请镇守北境。
他是连夜离的京。
临走也不肯见我最后一面。
4
我没说出相思蛊的事。
喜桃也因「以奴告主」被杖毙。
但霍云旌走得太决绝。
往日里被艳羡的夫妻情深,彻底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甚至有人说:「将军夫人德行有缺,所以遭霍小将军厌弃。」
阿兄气得当街打了人。
「我阿妹一向克己守礼,从无出错。
「你倒是说清楚,我阿妹如何算得上德行有缺?
「明明当初是霍云旌亲自来提的亲,也是霍云旌许诺一世恩爱,怎么到如今说翻脸就翻脸?
「他一个大男人一走了之,让我阿妹一人承受京中流言!
「若是爹爹和娘亲尚在,哪轮得到他如此放肆……」
是我去拉的架。
对面的人遭了我阿兄几拳,啐了一口血沫。
抬头见到我时,语气更为不善。
「既然不是德行有缺,那霍夫人不妨告诉大家,霍小将军为何焚毁花房,突然离京。」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场闹剧,在两方的遮掩下结束。
但到底掩盖不住。
京中流言愈演愈烈。
流言似刀。
我不知多少次含泪入睡。
有时,梦见霍云旌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哄着我说:「再也不叫你如此伤心。」
可更多时候是花房的灰烬。
和霍云旌厌弃的眼神。
他说:「恶心。」
恶心我,恶心五年来的恩爱……
噩梦、美梦轮转。
我醒来,便再无法入睡。
只能看着黑夜与白昼过渡。
我盼着霍云旌归来,又害怕霍云旌归来。
在反复拉扯中,一日日煎熬。
远在儋州的手帕交给我写了安慰的书信。
霍云旌依旧没有消息。
没有和离信,没有休书。
我试着给霍云旌写的无数封书信,都被完好无损地退了回来。
我徒然看时间流过,从暑夏到皑皑白雪。
京中有了新的谈资。
便不再谈及我这样一个被夫君厌弃的可怜人。
我仿佛被遗忘在了这方角落。
年少时的手帕交嫁在各地,有自己的生活。
只有阿兄常来。
来了也不说话,就坐在树下陪我。
那棵树是我和霍云旌年少时种下。
树下的秋千是霍云旌扎的。
这方院子,处处都是霍云旌存在的痕迹。
却独独,没有霍云旌。
5
郊外的早樱开了。
侍女春雨只是默默地收拾东西。
以前,霍云旌最喜欢带我去看早樱。
霍云旌向我许诺过:「往后,年年都带你来。」
春雨也听见了。
可现在谁都不敢提。
我等呀等,等早樱开败。
等春夏秋冬四季轮转。
我等了霍云旌三年。
从二十一岁等到了二十四岁。
霍云旌没有回来。
在我长出第一根白发时。
听闻岑家三小姐和家族决裂,只身一人去了边境。
京中人人都在传:
「霍小将军本来和岑家三小姐情投意合,早已互许终生,也不知那卫林晚用了什么手段,才使二人分开。」
「岑家三小姐这次去,就是要和霍小将军再续前缘……」
我听得笑出眼泪。
原是这样啊。
我当初只以为霍云旌喜欢的是岑家三小姐的性子,却没曾想过霍云旌爱的是岑家三小姐。
棒打鸳鸯。
怨不得,他恨我。
我想,我不要再等了。
我要去找霍云旌。
说清楚。
自此,爱和恨都随他。
6
我收拾行李时。
阿兄赶来劝我:
「京城此去北境万里,你又何必去受这般苦?」
那日的梨花纷纷而落。
我告诉阿兄:
「我已经等了三年了,霍云旌要或不要我,都该给我个答案。
「免得白白误了我的一生。」
阿兄没再拦我。
阿兄也拦不住我。
从小我认定的事,都要去做,纵使撞了个头破血流也不会后悔。
我都快忘了京城之外,原是如此辽阔。
山水相连。
白马踏风而去。
赶路太急,夜间没有休息的地方,就在山神庙里生一把火。
往来的行人在这里聚集,交换着手里的食物,开始八卦。
最受欢迎的便是,从北境回来的人说着荒芜土地上的爱情。
「你们知道吗?就是京中那个世家大族岑家,她家的三小姐,为了咱们霍小将军远赴千里。」
「这事京城都传烂了,能不能说点新鲜的。」
「你别急啊,之前大家说的是岑家三小姐跑了。据我所知,岑家三小姐已经到了北境,是霍小将军亲自迎接的,两人执手,都落了泪。还听说岑家三小姐的营帐就在霍小将军的营帐旁边。」
「都私奔了,怎么还分开睡?」
「那当然因为咱霍小将军是君子,不愿无媒苟合,想给岑家三小姐一个名分。」
话被一个大娘打断:
「可霍将军京中不是早已有了夫人,岑家三小姐难道要做妾吗?」
我和霍云旌之间的事被夸大了的说。
最后那人总结了一句:
「本来就是那妖女使了妖法才迷惑住霍小将军,还好被霍小将军识破。
「北境无事,可霍小将军仍旧三年不愿回京,想必是在等时机休了那妖女,和岑家三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人不做声,翻动着木柴。
火星子噼啪炸开。
我抬手摸脸,竟摸到一脸的泪。
越靠近北境,霍云旌和岑家三小姐的故事就越感人。
北境苦寒,我不愿带侍女来,随行只带了侍卫。
他们不会安慰人。
憋了半天,只说了句:
「小姐,谣言做不得真。」
我知道,是真是假,问了才知道。
但流言里有一句话没说错。
倘若霍云旌对我还有一丝感情,便不会将我丢在京中三年,不管不问。
我去,是想要个结局。
和离书也好,休书也罢。
我等得太累了。
不想等了。
7
我赶到霍家军军营那日,北境落了小雪。
路更是难行。
我们到时,夜已深。
唯一弯明月照着。
走到霍云旌营帐前的一段路,士兵们都在用复杂的眼光注视着我。
我无心再管。
在进霍云旌的营帐前,我遇到了一个熟人。
岑家三小姐岑念衾。
她拦住我,劝道:
「卫姐姐,你还是别进去了吧?」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今日我非见霍云旌不可。
我绕开岑念衾,还是走进了营帐中。
却发现霍云旌脸色青紫,躺在榻上。
胸口的箭伤处还往外渗着血迹。
紧跟着我进来的岑念衾解释:
「北狄突然偷袭,霍将军一时不察,中了毒箭。」
手突然攥紧,嗓子有些堵塞。
岑念衾看出我的异样,垂下头说:
「我尽力了。虽无性命之忧,但也不知道霍将军何时能醒。」
等了三年,没等到的结局。
在跋山涉水后,却发现结局更遥远了。
我望着霍云旌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觉得失了力气,跌坐在床边。
坐了很久。
霍云旌就这样睡着,烛火摇曳,将他脸上的光影打乱。
我的手指虚虚沿着他的眉眼轮廓,却不敢落下。
他黑了,也瘦了。
三年的时光。
再见。
竟有了陌生感。
门外一声叹息,在边境的风里越吹越远。
8
我选择留在北境,等霍云旌醒来。
霍云旌的副将有些为难:
「夫人……」
我知道,主帐旁边的位置已经住了岑念衾,副将不知道怎么安排我。
我想,霍云旌大抵也不想见到我。
便指了指再往外的帐篷。
「我住那里就行。」
副将松了口气,安排人收拾。
岑念衾在旁边解释:
「卫姐姐,我和霍将军并非传闻中的关系……」
被我打断。
「无妨,我无需知道。」
是与不是,霍云旌都不会再接受我了。
只是我求了那么多年的相思蛊解法,不知道他能否找到。
9
没等到霍云旌醒来。
却等到北狄再次偷袭。
霍云旌刚出事时,副将就派人连夜送消息回京。
可即便八百里加急,消息此刻也未必能送到殿前。
更遑论朝臣商议,陛下定夺,再派遣新的将领过来。
失了主将的霍家军一时大乱。
有人挑唆着要逃。
我指挥随身的侍卫将那人制服,砍下头颅。
众人一时愣住。
趁此刻,我命令副将:
「组织将士,听我号令。」
但众人并不信服。
甚至有一个百夫长指着我,发出极其狂妄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一个娘们,连自己男人的心都管不好,还想管老子?你懂什么是战场吗?」
有人起哄:
「对,将军都不信你,还指望我们信你?」
「大家别听这娘们的,她就是一个京中闺阁里长大的弱女子,她哪知道沙场险恶?」
「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百夫长也跟着应和:
「一个弃妇,还想对老子指手画脚……」
副将想开口呵斥,被我制止住。
我拔出霍云旌那柄曾经用来抵着我喉咙的剑。
快速出手。
手起剑落。
杀死了第一个开口的百夫长。
他的头颅落下,咕噜噜滚了几圈。
那头颅没了生气,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盯着我。
似乎不敢置信我出手如此狠辣。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被我用袖口抹开。
人群一瞬安静,剩风声萧萧,卷着残雪,多了几丝肃杀之气。
我提着百夫长的头颅站到高处,缓缓开口:
「我知道军中对我颇多传闻。
「你们不信服我,也是自然。
「可你们似乎忘了,我是谁家的女儿?」
人群中断断续续有人说出答案。
「是卫家!」
我颔首:
「我卫家世代功勋,我父亲以军功封侯拜将,我娘更是以女子之身收复河西失地。
「我自有记忆起,就生活在北境,直到十二岁才随父入京,这块地方,我比你们更熟悉……」
我曾以为霍云旌喜欢温婉的性子,把原本的自己藏了起来。
装了八年的名门淑女,大家都忘了。
霍云旌的夫人、卫家的二小姐曾来自北境。
是打遍京城,未尝一败的小霸王。
军中的异议之声渐小。
我扔下百夫长的头颅,再次开口:
「我父母治军,诸位应当有所耳闻。
「我自幼在他们膝下长大,耳濡目染,也学到一二。
「今日若不能带你们挫北狄锐气,我卫林晚自当以死谢罪。」
所有的妄议都消失。
一片吸气声。
而我的振臂高呼在风中回荡。
换来兵士的回应。
我开始整合队伍,抵抗北狄的偷袭。
大获全胜。
10
血。
最原始的死亡。
血脉里渴望着建功立业。
我以为我忘了,但只是藏得太深。
反扑以后,再瞒不住。
心里面有一根弦似乎断了。
我带着浑身血迹,走进了霍云旌的营帐。
在他身边坐下。
我知道他不会回应,只是在问自己的内心:
「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我不该用相思蛊的。
「也不至于困住我,又让你负了她。」
霍云旌给不了我答案。
我也给不了自己答案。
我回头去看霍云旌。
那张三年来,我魂牵梦萦的脸。
眉眼间被岁月侵蚀,没有了当年的少年意气。
可依旧乱了我的心。
我想唤夫君,但又怕霍云旌醒了厌弃。
最后在唇齿间绕了好多遍。
变成了连名带姓的:
「霍云旌,你醒醒!有什么我们说清楚。我真的不想再等了。」
我想去摇他,被端着药进来的岑念衾打断。
「卫姐姐,你这样做是没用的。
「霍将军的身体还太虚弱,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岑念衾小心地放下药碗。
一点点给霍云旌灌下。
他依旧没有动静。
岑念衾给霍云旌喂完药后,转身替我处理伤口。
「卫姐姐,战场无眼,你得多加小心。」
岑念衾说话时,眉眼低垂,像悲悯苍生的观音。
轻声细语。
我学了好多年。
学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是东施效颦。
那般温婉柔和的性子,从来都是她的影子。
帐内不知道为什么压得人突然喘不过气来。
我去了军营的后山。
有几个小兵翘着腿在看星星,叼着根枯枝闲聊。
「喂,你们说咱将军夫人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早早发挥出来?之前听她的传闻,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只知道哭的深闺怨妇!结果带兵打仗神了,一点都不输咱将军。」
「可能因为将军喜欢岑家三小姐那个类型。」
「我也喜欢岑家三小姐。」
「就你,也配喜欢这种温婉矜贵的世家小姐?」
「你这人说话真难听。我的意思是我喜欢岑家三小姐的勇敢,她不像将军夫人那样会武功,但因为岑家不给她行医,便毅然决然远赴千里投奔将军。」
「我感觉岑家三小姐敢面对真实的自己,但是将军夫人太过拧巴。将军夫人刚来军营的时候,像我想象里高门大户的正头娘子,端庄大方,可今日一战我才发现将军夫人是个天生的将才,可惜了……」
「或许将军夫人有两副面孔。」
说话的小兵摇头:
「我能感觉到不是。因为开始的将军夫人是端着的,今日的夫人才是她自己。我阿姊也是这样,为了喜欢的人伪装成别人的模样,但也没有获得夫君的心,抑郁而终。我觉得夫人应该学会做自己,不能为了个男人改变……」
不像自己吗?
我确实囿于情爱太久了。
在嫁给霍云旌前,我是个爱舞刀弄剑的姑娘。
我的志向,是做爹爹和娘亲那样的大英雄。
今日夜里,我做了个梦。
梦到刚成婚时。
霍云旌带我去屋顶看星星。
霍云旌抬头仰望,感慨:
「京城的星星没有北境的好看。」
我说:
「北狄的更好看。」
霍云旌轻笑:
「你去过?」
我想说自然去过,姑奶奶本事大着呢,不信的话我把北狄打下来,带你去看。
可最后怕霍云旌嫌我粗鲁,只能说:
「去过一次。」
我从梦中惊醒。
起身,走进霍云旌的营帐。
借着月色,我凝视霍云旌的脸,说出了那句迟来很多年的话:
「霍云旌,姑奶奶我本事大着呢,等我去把北狄打下来。
「你不喜欢粗鲁的姑娘没事,等我帮你解了蛊,你就可以带心仪的岑姑娘去看。
「只是,我要你记得,就算你不喜欢我卫林晚,我卫林晚也是个顶顶了不起的姑娘。」
我连夜上书,想以北狄偷袭为由,反击吞并北狄。
如果有条件,谁不想学秦皇汉武开疆拓土?
所以,天子同意了我的请求。
增派援军,调动物资,为我所用。
11
北狄是游牧民族,是以轻兵作战为佳。
我先入北狄腹地。
收复北狄部分疆土,又抓了新的北狄人为我带路。
终而复始。
用了我半年时间。
我的皮肤开始粗糙,开始暗沉,连养了许多年的手都生了新的茧子。
头上也添了新的白发。
我没有去拔。
我接纳了一切改变。
即使明知道霍云旌不会喜欢。
对,霍云旌还没醒。
每次回北境补给,我总会坐到霍云旌床边碎碎念。
「霍云旌,你什么时候才醒呀?
「我真的迫不及待让你看看我的战功,早就超过你的了。
「还有,你的岑姑娘跟你的副将好了。
「你喜欢的人也不喜欢你,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啊……」
说完,我又开始惆怅,要是他生气了,再也不醒过来怎么办,拖着我一辈子吗?
我只得换了语气:
「其实你也很厉害的,你赶紧醒过来去把岑姑娘追回来啊。」
但他还是没有动静。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很久。
我有时会坐到半夜,有时会坐到天明。
走之前,我又看了一眼霍云旌:
「赶紧醒过来吧,我不纠缠了。
「这次,不骗你。」
12
黎明之前的黑夜最暗。
我在两年内吞并了北狄的大部分疆域,还剩着最后的北狄人负隅顽抗。
最后一战前,我在磨着佩剑。
依旧是霍云旌曾经用来抵着我喉咙的那把。
我用得顺手了。
上面沾过我的血。
也沾过无数敌军的血。
我来到霍云旌的营帐中。
到下个月,他就躺了整整三年。
我从二十四岁,等到二十七岁。
都快变成老姑娘了。
可这三年,我快活了许多。
不再做噩梦,也不再担心霍云旌是否爱我。
我现在更担心的是,此战能否凯旋。
北狄最后的反扑不可小觑。
我坐在霍云旌旁边,替他整理头发。
「三年了,霍云旌,你怎么还不醒啊?
「你知不知道,你的岑家三小姐和你的副将已经成婚,孩子都快有了。你醒了会不会气恼自己躺了那么久啊?
「别气了,你生起气来真的好可怕,哄不回姑娘的。」
和每次在这里说话一样,说着说着又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是强求来的夫妻情分。
可今夜格外漫长。
我听着霍云旌的呼吸,不知怎么说了一句:
「霍云旌,我好像不爱你了。」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太苦。
下辈子,就别再见了。
13
北狄的反扑比我想象的更猛烈。
越猛烈就越发证明我只差最后一步。
差一步,封狼居胥。
我率军一层层攻进去。
尸山血海。
在和北狄大将军的最后一战中。
他举起弯刀,问我:「卫林晚,为何非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我说:「斩草除根。」
北狄卑劣,时常偷袭掳掠我国北境,致使北境多有伤亡。
我从小见识过战争的残酷。
我知道大战会死人。
死很多很多的人。
将军、战士、百姓……
但只要啃下北狄,今后的北境就不用一直担惊受怕,时时防着北狄的骚扰。
娘亲曾说过:
「古者,以仁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正不获意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我那时听不懂,娘亲便一句一句为我解释:
「古人以仁爱为根本,以正义的方法处理国家大事,这就叫做政治。
「政治达不到目的时,就要使用权势。
「权势总是出于战争,而不是出于中和与仁爱。
「因而,杀掉坏人而使大众得到安宁,杀人是可以的;进攻别的国家,出于爱护它的民众,进攻是可以的;用战争制止战争,即使进行战争,也是可以的……」
北狄人不会懂。
我也没有解释。
号角声声,战鼓阵阵。
我安放在北狄后方突袭的大军也赶来了。
我告诉北狄将军:「要结束了。」
这场大战太过惨烈。
可我军依旧在进攻。
所有人都有一个信念: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惧马革裹尸还?
14
(霍云旌视角)
霍云旌醒来的时候。
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心空了一大片。
副将告诉他:
「将军睡了三年,我们都已经吞并了北狄。」
霍云旌想问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
只听着副将低着头絮絮叨叨。
说卫林晚如何杀敌,如何谋划,如何砍下北狄王的脑袋……
霍云旌突然想起,卫林晚的笑。
十五岁那年,她依着春风,背着剑,发丝飞扬。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好像是自己赴约去了卫林晚兄长酒局那次。
是那时下的相思蛊吧。
刚知道相思蛊时,霍云旌太气,气卫林晚怎么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可过了那么多年,冷了那么多年。
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霍云旌想卫林晚了。
许久不说话,霍云旌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
但听得出霍云旌问得急:
「那夫人现在何处?」
说得正兴奋的副将突然卡壳,好半天才重新开口。
「夫人走了。」
霍云旌满头疑问:
「走去哪了?」
副将沉默着,一个八尺男儿第一次在霍云旌面前落了泪。
霍云旌大概猜到,但是不敢相信。
可副将用一句话击溃了霍云旌的全部幻想。
「这是夫人之前给我的,她说,如果她死了就把这个给你。」
霍云旌想伸手去接,不知道是刚醒来的身体太过虚弱,还是被突然的消息打击到。
连续三次,霍云旌都没接住。
那封信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副将一次次颤抖着捡起。
霍云旌终究是打开了那封信。
不是满纸相思,也不是一页怨怼,短短几十个字是力透纸背的无助。
【霍云旌,对不起。我那时不知你心里已经有了人,做了错事。可我实在找不到相思蛊的解法,或许我死了就能解开吧。】
不知道哪里的水落在纸上,将字迹晕开一片。
慌得霍云旌赶快拿开。
霍云旌开始迷茫。
什么心里有人?
什么相思蛊解了?
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难受?
他有太多话,可是想说的人已经死了。
他连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15
霍云旌被送回了京。
卫侯爷踹开了霍家的门,又踹倒了霍云旌。
「你向我求娶阿妹的时候,明明说好会护她一世周全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霍云旌没有还手。
他想起了好多诺言。
被他背弃的诺言。
什么白头,什么相守……
在当时的怒火里焚烧殆尽。
现在,又全部想了起来。
胸口还是闷得发痛。
霍云旌想,卫林晚又骗了自己一次。
她就算死了,相思蛊根本也不能解。
反而更严重了。
后来,霍云旌遇见了一个从苗疆来的蛊师。
霍云旌将蛊师请进将军府,求问:
「大师可知相思蛊的解法?」
蛊师皱起眉头,似是不解:
「我们那里有情蛊,有忘情蛊,但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相思蛊。」
霍云旌有片刻的怔愣。
「什么?」
蛊师看霍云旌不信,替霍云旌看了脉。
「将军身上从未有中蛊的痕迹。」
霍云旌有些慌了,将卫林晚的事说了一半。
蛊师没听到卫林晚的死,只当是作为丈夫的霍云旌担心自己夫人学了什么歪门邪道,笑着宽慰:
「兴许是将军夫人怕将军不爱他,信了他人的胡话,以爱为蛊,熬进汤中,换将军一片真心。」
原来,没有相思蛊。
从头至尾,霍云旌恼的都是假的。
霍云旌这一刻才看清自己的心。
从来都不是因为相思蛊。
一颗心早就写满了卫林晚的名字。
只是霍云旌被愤怒蒙蔽了双眼。
看不清。
以为那是相思蛊在作祟。
心宛若随时要停止跳动,疼得喘不上气。
蛊师说:「夫妻之间生了嫌隙,合该早些说清。将军快些去寻夫人吧。」
可天地茫茫,阴阳两隔,该往何处寻呢?
寻不到了。
蛊师走后。
卫林晚走前安排嫁了好人家的春雨匆匆赶来。
在将军府外咒骂霍云旌。
春雨说尽当年的京中流言,可说不尽卫林晚的委屈。
霍云旌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竟负了最爱自己的女子。
将她逼到如此境地。
霍云旌仿佛被浑身浇了盆冷水,一时忍不住心悸,昏死过去。
再后来,岑念衾和副将从各地游历后回京。
霍云旌去找了岑念衾,想问卫林晚死前的事情。
岑念衾说完时,霍云旌翻出了那封信。
忽然惊觉,他的夫人原来到死都误会了自己的心。
……
是夜,霍云旌做了个梦。
梦到一个女孩在树下背诗。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树头结得相思子,可是郎行思妾时?」
是卫林晚的声音。
读着读着,总带些哭腔。
霍云旌想去看,想去哄,却总是扑个空。
最后,扑进另一个梦境里。
那是霍云旌最后一次见卫林晚的画面。
那天,卫林晚在霍云旌面前,如此委屈又如此惶恐不安。
卫林晚软下姿态,恳求:
「夫君,别不要我……」
被很多年前的霍云旌打断。
身后的花房开始起火。
浓烟滚滚而去。
霍云旌伸手。
可一切被大火焚殆尽……
遍寻不见。
16
(岑念衾视角)
岑念衾是世家岑家的三小姐。
可惜只是个庶出的三小姐。
亲生母亲是个医女,不小心和做尚书的父亲共度一夜,有了岑念衾。
世家大族规矩多,岑念衾不喜欢,她就喜欢行医。
可是父亲不允许。
父亲喜欢知书达理、婉约温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女儿。
毕竟,这样可以在联姻的权利交易场中,获得更多的优势。
母亲在时,岑念衾把喜好藏起来。
装作温婉的模样。
可世家后院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母亲因为外出上香顺手救了个农夫,就被大夫人诬陷与外男有染。
杖毙。
岑念衾突然很想逃离这里。
岑念衾想到一个人——
霍云旌。
自己曾救过他,兴许他能收留自己。
很好,霍云旌回信表示愿意帮忙。
于是,岑念衾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慢性毒杀了大夫人,又和岑家决裂。
去了北境,当军医。
北境荒芜。
连繁花都抛弃了这个地方。
可岑念衾,这辈子不曾这般畅快过。
岑念衾以为不会再见京中故人,却遇见了侯府的卫二小姐。
也是霍云旌的夫人。
别人只记得卫二小姐婚后的端庄大方。
但岑念衾记得,卫二小姐在成婚前的潇洒。
她像个女侠,揍了自己那欺男霸女的长兄。
让岑念衾羡慕了一整个年少。
只是可惜, 卫二小姐后来困于情爱, 囿于后宅。
卫二小姐是来找她的夫君霍云旌要个答案的。
可是霍云旌中毒昏迷。
岑念衾突然有些生气。
她投奔霍云旌时传出了许多流言, 她努力解释,霍云旌却置之不理。
让自己在年少时的偶像面前抬不起头。
她岑念衾才做不出坏人姻缘之事。
岑念衾想解释, 可是被卫二小姐拒绝了。
岑念衾自然知道当年霍云旌抛弃卫二小姐一走了之的事。
她想,卫二小姐大抵是被霍云旌伤透了心。
卫二小姐留了下来。
北狄偷袭那天,岑念衾仿佛又看到自己记忆里的姑娘。
英姿飒爽。
卫二小姐好像找回了自己,率军北上, 一路势如破竹。
岑念衾随军做军医, 开心得不得了。
毕竟她的姑娘不再是流言里的可怜女人, 而是大家口口赞颂的女将军。
自己的偶像真是太棒了。
后来, 岑念衾遇到个傻大个。
傻大个说喜欢她,说战争结束想同她游历四方,行医救人。
明明是霍云旌的副将, 现在又是卫二小姐的副将, 前途不可限量, 却傻乎乎想和自己走。
岑念衾看着摸着后脑勺羞涩的副将, 稀里糊涂答应了。
战争三年。
岑念衾开开心心跟着他们三年。
可彻底攻破北狄那天, 人人都说卫二小姐殉国了。
尸骨无存。
岑念衾去尸山血海里翻了很久, 没都找到。
岑念衾难过了许久。
副将回京述职后只要了银财赏赐, 辞去官职。
回家后,又垂着头辩解:
「辞去官职,是因为我答应过娘子要游历四方,行医救人。
「收下银钱,是因为不能让娘子跟我过苦日子。」
好一个痴儿。
再后来的游历中,岑念衾没想到自己能再见一个大家都以为早已死去的人——
卫二小姐卫林晚。
她在山上打猎。
三十多岁的姑娘, 身手还是那般好。
可是卫林晚不记得前尘往事, 只说自己醒后一直游历, 寻找自己的身世。
岑念衾欣喜若狂,说了许多。
有年少轻狂, 当街揍霸王。
更有一柄长剑杀破北狄……
独独没有说霍云旌。
岑念衾讨厌霍云旌, 自己不说, 也不给丈夫说。
丈夫只能闭上嘴,在旁边坐着,像个鹌鹑。
岑念衾给卫侯爷写了信。
卫侯爷带着千金赏赐,接走了自己的胞妹。
可岑念衾没要。
她只希望,卫侯爷能照顾好自己的姑娘。
16
(卫侯爷视角)
要说卫侯爷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将自己的阿妹许配给了霍云旌。
让自己的阿妹一颗痴心错付。
错付就错付吧,和离了, 他卫林渊也养得起。
可是阿妹上了战场, 又和阿爹阿娘一样死在了战场。
听闻消息那日的卫侯爷, 直愣愣昏了过去。
什么忠肝义胆?
什么满门忠烈?
他不想要。
他只想要自己的阿妹。
卫侯爷去揍了回京的霍云旌, 打完却更难过了。
也不知道霍云旌发的什么疯, 对着死人装深情:到处解释自己当年是鬼迷心窍, 和自己的夫人没有关系。
众人不想听这些, 只说卫家出了两个女将军。
一个阿娘, 一个阿妹。
京中女儿好多开始学武。
她们见到,应该会很欣慰吧。
后来,卫侯爷收到一封信。
来自另一个和阿妹齐名的女子, 女神医岑念衾。
岑念衾藏不住喜悦,连字迹里都带着欢喜。
她在信里说找到了阿妹。
还附上了地址。
卫侯爷欣喜若狂地赶去,见到了忘却前尘的阿妹。
阿妹一双眼亮晶晶的。
与记忆里十五岁的少女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