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时把姨娘和庶妹打包卖给了人牙子,我爹追了五十里才追回来

发布时间:2025-09-23 18:24  浏览量:2

我自小就不是旁人眼中的乖顺模样。

七岁那年,姨娘仗着父亲宠爱,日日苛待我,庶妹还总抢我东西,我忍到极致,悄悄寻了牙婆,想把她们送离府中 —— 后来还是父亲追了五十里地,才将人寻回来。经此一事,她们才终于收敛了气焰。

十三岁时,兄长偷溜去勾栏院,险些落入旁人设下的圈套。我顾不上什么闺阁体面,直接闯了进去,将衣衫不整的他从城东一路拉回城西。虽让他丢尽了脸面,却也断了旁人暗算他的心思。

十六岁那年,我因名声太差,无人敢上门提亲,索性在放榜时去 「榜下择婿」,吓得一众才子连着三天不敢上街看榜。

满京城的男子都嫌我性子烈,唯有沈闻霁,总像块甩不掉的糖,黏着我不放。他曾带着几分憨气笑说:「晚禾,等你二十岁要是还没嫁人,我娶你!」

我当时只觉他没筋骨,抬手推了他一把:「谁要嫁给你这种没力气的人。」

沈闻霁是镇国将军的幼子,旁人都说 「虎父无犬子」,可他偏是个例外 —— 幼时总被庶兄欺负得吃不饱穿暖,长大后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就跟在我身后,一声声 「晚禾」 叫得黏人。

我嘴上嫌他窝囊,心里却清楚,这世上再没人比他更真心待我。可二十岁那年,他没等来娶我的时候,我也没等来愿意娶我的人。

将军府满门忠烈,全殒在了边疆,沈闻霁也在其中。

人没了就是没了,日子总还要过。我擦干净眼泪,第二天就坐着一顶小轿,进了皇宫。

1

春末的午后,福宁宫的窗棂漏进暖融融的光,我斜倚在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眼瞧着两岁的祁旭在羊毛地毯上滚来滚去,像只圆滚滚的小团子。

「小旭儿,到母妃这儿来。」 我声音里带着惯有的软意。

听见我的呼唤,小家伙立刻手脚并用地往榻上爬,小短腿还绊了一下,惹得我笑出了声。他一头扎进我怀里,奶声奶气地喊:「母妃!」 软乎乎的小脸贴着我的衣襟,满是依赖。

我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心也跟着软成一片。翠竹眼底含着笑,领着一众宫人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我们母子。

祁洵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刚从朝堂过来,龙袍上还带着些微的寒气,可眼底的威严一碰到我们,便散成了化不开的柔暖。

「晚禾又在逗旭儿玩?」 他自然地坐到榻边,长臂一伸,就把我揽进了怀里。

我指尖捻着他腰间的白玉佩,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陛下今日怎的有空来瞧我们?前几日可不是连面都见不着么?」

祁洵低笑出声,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不过才三天没来,就闹小脾气了?」

「哼,」 我故意娇哼,「今日三天,下次说不定就是七天,再往后,陛下是不是就忘了我和旭儿了?」

祁洵无奈地摇头:「你都已是贵妃了,性子怎么还和刚入宫时一样娇纵?」

入宫三年,我不是改不了性子,是知道祁洵就爱我这份直白。后宫里多的是顺着他、捧着他的妃嫔,可敢跟他闹脾气的,只有我一个。

我把旭儿塞进他怀里,故意逗孩子:「旭儿,你说父王坏不坏?总把我们娘俩丢在宫里。」

旭儿立刻攥着小拳头,轻轻捶在祁洵胸口:「坏!父王是大坏蛋!」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笑着夸:「我儿真乖,替母妃出了口气。」

祁洵被我们母子逗得失笑。晚膳过后,他起身准备离开:「朕今晚得去皇后宫里一趟。」

我连忙伸手攥住他的龙袍袖口,声音又软又蛮:「不许去。」

祁洵的语气沉了些:「晚禾,不可任性。」

我仰头看他,眼眶瞬间就红了,泪珠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陛下…… 您就忍心让臣妾一个人守着空宫殿吗?」

祁洵的脚步顿住了,看着我哭红的眼睛,终究是叹了口气。他重新坐下,把我搂得更紧:「罢了罢了,朕依你,真是个磨人的小家伙。」 他屈指刮了下我的鼻尖,语气里满是宠溺。

我立刻转哭为笑,埋在他怀里轻声说:「陛下,臣妾只是想独占您的宠爱而已。」

2

第二天醒来时,我只觉浑身倦懒,连抬手的力气都欠些。身侧的位置早已凉透,祁洵该是一早去上朝了。

我的目光落在了窗台上的那盆兰花上。这花是沈闻霁送的,当年他说,这是从江南寻来的稀有品种,费了好大力气才带回京城。

还记得我十六岁生辰那天,他抱着这盆花,红着脸跟我说:「晚禾,等你二十岁要是还没嫁人,我娶你。」 可那时我不懂事,只觉得他没出息,还推了他一把,说不愿嫁给他。

沈闻霁的性子是真软,幼时被庶兄欺负,长大后也没学会争什么,就知道跟在我身后打转。可我虽嫌他,却还是把这盆花留下了,细心养到了现在。

也亏得这花生命力强,送花的人早已不在了,它却年年春日都准时开花,花瓣上的纹路,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沈闻霁是在我二十岁那年没的。听到消息那天,我躲在房里哭了一场,可第二天还是擦干眼泪,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赴宴 —— 人没了,日子总还要过,我总得找个能依靠的去处。

后来在庆贺边患平息的宫宴上,我喝多了,意外和同样醉酒的祁洵有了纠葛。再后来,一顶小轿把我抬进了宫,我成了兰贵妃。

贵妃的身份很好,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我不满足。我想当皇后,想成为祁洵最宠爱的人。毕竟我等了那么久没嫁人,图的本就是一生一世的偏爱。

这些年,我把从父亲后院学来的法子,在后宫用了个遍,再加上这张脸,倒也真的让祁洵成了我的 「专属」。皇后恨我恨得牙痒痒,可她越恨,我就越要牢牢抓着祁洵的宠爱 —— 她过得不舒心,我心里才痛快。

3

翠竹伺候我起身梳洗后,内务府的总管就躬着身子,捧着新贡的锦缎册子来让我挑。我漫不经心地翻着,指尖划过那些名字:软烟罗、月华锦、鱼牙绸…… 翻到最后,却没见着最好的几匹。

「最好的料子怎么没在册子上?」 我抬眼问他。

总管的额头瞬间就冒了汗,支支吾吾地答:「回、回娘娘,皇后娘娘那边…… 已经先挑过了。」

我把册子重重拍在案上,语气里的怒意压都压不住:「好啊,本宫的东西,她也敢先抢?摆驾凤仪宫!」

凤仪宫里,皇后正坐在主位上,身边围着几个妃嫔,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着,逗得她不时笑出声。瞧见我抱着旭儿气势汹汹地进来,她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今日兰贵妃倒是精神好,竟肯来给我请安了?」 她话里藏着刺 —— 自打我入宫,就没给她请过一次安,祁洵纵着我,也从没说过什么。

我冷笑一声,开门见山:「皇后娘娘就不必装模作样了。我在福宁宫待得好好的,若不是你抢了我的锦缎,我犯得着跑这一趟吗?」 我扫过旁边宫女捧着的几匹好料子,语气更讥诮了,「内务府的东西还没到我眼前,倒先进了你的库房?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后宫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呢。」

皇后气得身子都在抖,拍着桌子道:「本宫是六宫之主,先行挑选是规矩!」

「规矩?」 我嗤笑,把旭儿往怀里紧了紧,故意扬高声音,「规矩就是让你占着后位,却连个孩子都留不住,如今膝下空荡荡的?娘娘,您没孩子,要这么好的料子做什么?难不成要留着当寿衣?」

我扫过那些低头不敢说话的妃嫔,继续戳她的痛处:「有的人就是拎不清,自己的孩子没了,还巴巴地盼着别人也不好过。皇后娘娘,依臣妾看,您这是造的孽太多,连老天爷都不帮您了。您善妒成性,见不得别人有孩子,也难怪陛下不爱去您宫里 —— 这后宫里,可就只有旭儿一个皇子呢。」

皇后被我说得脸色惨白,指着我的手都在抖:「你血口喷人!放肆!」

「放肆的是你,」 我毫不示弱,径直走到那几匹锦缎前,挑了两匹最好的浮云锦和织金绸,塞给身后的翠竹,「这几匹我瞧着顺眼,拿回去给旭儿做新衣裳。皇后娘娘,您慢慢在这儿‘主理六宫’吧。」

说完,我抱着旭儿,在皇后怨毒的目光里,大摇大摆地出了凤仪宫。

4

当晚祁洵就来了福宁宫,脸色带着点沉意:「晚禾,今日你又去皇后宫里闹了?」

我立刻凑过去,胳膊缠上他的手臂,委屈地扁着嘴:「陛下,是她先欺负我和旭儿的。」

祁洵没松口,追问:「她怎么欺负你们了?」

「您先前明明答应过,今年新贡的锦缎让我先挑,可皇后却抢先一步,这不就是没把您的话放在眼里么?」 我指尖在他胸口轻轻打圈,又补了一句,「再说了,皇后的父兄在朝中拉帮结派,陛下您不是也烦他们么?臣妾今日,也算是替您挫挫他们家的威风呀。」

祁洵愣了一下,随即揉了揉我的头:「朝堂上的事复杂,你一个后宫妇人不必掺和,安安稳稳带旭儿就好。」

我嘟着嘴,故意撒娇:「臣妾就是想帮陛下分忧嘛。」

「分忧?」 祁洵的声音淡了些,「那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置你父亲?」

我的心猛地一沉 —— 难道他要对我家动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我往他怀里靠得更紧,声音也低了下去:「全凭陛下做主,只求陛下能留我那蠢兄长一条命。」

我自幼丧母,在府里过得不算好。姨娘苛待我,庶妹欺负我,兄长虽不成器,却也没害过我。十三岁那年,我闯勾栏院救他,也是怕他出事。这些年,我在外人眼里是 「恶毒」,可若不狠一点,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眼泪悄悄落在祁洵的龙袍上,我擦干净泪,哽咽着说:「陛下,我娘走后,这世上就没几个真心对我的人了。您总说我娇纵,可我若不争不抢,早就没地方容身了。如今我只有您和旭儿,只求你们平平安安,其他人怎么样,我不在乎。」

祁洵的身体轻轻震了一下。他的母妃也走得早,深宫的苦,他比谁都懂。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安抚:「朕明白。你放心,过些日子,这宫里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我立刻仰起脸,泪眼婆娑地问:「那陛下什么时候能把那些碍眼的人清走?臣妾想当皇后,想名正言顺地护着旭儿,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祁洵的眸色深了深,盯着我看了半晌,终究是叹了口气,指尖擦去我的泪痕:「快了,再给朕一点时间。」

5

靠在祁洵胸口,我的思绪却飘回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那年我二十岁生辰刚过,京城下了场大雪,到处都裹着一层白。那天夜里,沈闻霁裹着沉甸甸的盔甲,突然出现在我家后院的角门。他瘦了好多,脸色比雪还白。

那时候将军府的日子不好过,边疆战事吃紧,战报一封接一封地送回来,可祁洵却没派一兵一卒,连粮草都没送过去。

「晚禾,我要去边疆了。」 他开口时,声音还有些发颤。

「你?」 我嗤笑一声,裹紧了身上的狐裘,「你连刀剑都握不稳,去了边疆不是白白送命吗?」

沈闻霁笑了笑,脸色更苍白了:「府里的庶兄都去了,我没道理躲在京城里享福。」

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了上来,我冷声道:「去了就是死,你还不如留在京城,等沈将军凯旋。」 沈将军一生征战,从没打过败仗,这次就算凶险,也一定能赢。

可沈闻霁只是摇头:「晚禾,我必须去。」

我急了,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不准走!你不是说要娶我吗?你答应过我,二十岁娶我的!」

他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声音哑得厉害:「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我哭着喊:「你敢走,我就真的嫁给别人!」

可他还是转身走进了雪里,再也没回头。

两个月后,沈将军战死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 将军府满门忠烈,全殒在了边疆。沈闻霁,再也没回来。

6

半夜里,我突然从梦里惊醒。翠竹连忙扶我起来,轻声问:「娘娘,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揉了揉发疼的额头,低声说:「翠竹,我梦到他了。」

翠竹从幼时就跟着我,自然知道我说的是沈闻霁。她没多话,只是把窗台上的兰花搬到了我身边。

我盯着那盆快谢了的兰花,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才慢慢开口:「你知道这兰花的名字吗?」

翠竹摇头:「奴婢不知。」

「叫观兰,」 我笑了笑,眼底却有些发酸,「沈闻霁性子软,没别的本事,就爱在讨我开心这件事上花心思。」 若当年我不那么娇纵,若我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遗憾了?

「他一个人留在边疆的雪地里,该多冷啊……」

「娘娘,」 翠竹担忧地看着我,「您还有小公子呢。」

正说着,旭儿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蹭到我怀里,小声喊:「娘……」

「乖,睡吧。」 我摸了摸他的头,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这段时间祁洵来得少了,我没像往常一样闹脾气。我知道,朝中要出事了 —— 祁洵答应我的事,很快就要成了。

7

一月光阴转瞬即逝。当朝丞相因暗中勾结外戚势力、克扣挪用军饷的重罪,落得全府抄没、满门入狱的下场。尤其是他贻误军机、间接致使沈家军全军覆没的罪证,更是让皇帝祁洵龙颜大怒,怒火难平。

一时间,朝堂之上人心惶惶,一场牵涉甚广的风波骤然掀起。昔日尊贵的皇后因牵涉其中,被废黜后位,打入了冷清的宫苑深处。

那一日,福宁宫的阳光格外和煦,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殿内,暖得人心头发颤。我静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轻轻拂过面前那盆长势正好的观兰,叶片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

「闻霁,你看到了吗?如今我不仅嫁入了帝王家,很快,还会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可就在一切尘埃将要落定之际,冷宫中的废后突然传信,说有关乎社稷的惊天秘闻要当面禀报皇帝,且此事与我有关。

祁洵带着我一同前往冷宫。昔日高高在上、妆容精致的皇后,如今形容枯槁,发丝散乱,早已没了半分往日的华贵。

她伸手指着我,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恨意,声音嘶哑地喊道:「陛下!您被这个女人骗了!她心里装着的从来都不是您!她真正爱慕的人,是那个已经战死的沈闻霁啊!」

她字字泣血,声音里满是不甘:「陛下,您就没怀疑过吗?她先前一直不肯嫁人,为何偏偏在沈闻霁死讯传来的第二天,就主动要求入宫!」

我脸颊泛红,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委屈:「先前我已失了清白,按情理本就该寻个人家托付终身,入宫也是无奈之举。」

「你还在装!」 皇后厉声打断我,情绪愈发激动,「这几日我才想明白,你从前为何处处与我作对!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知道沈观鹿是被我害死的!」

祁洵的脸色骤然一沉,语气带着几分审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失了言,慌忙用手捂住嘴,身子不住地往墙角缩去,眼神里满是慌乱。

「朕再问你一次,沈观鹿是不是因你而死?」 祁洵一步步朝她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沈观鹿比我年长两岁,是沈闻霁的亲姐姐。她十五岁那年便通过选秀入宫,凭借温婉的性子很得祁洵的喜爱。可三年前,她却因难产离世,腹中的龙胎也没能保住。

我抬手捂住嘴,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我与沈姐姐自幼便是闺中密友,只知她当年是因难产不幸离世,连腹中的小皇子也一同去了,竟从未想过,竟是皇后您在暗中下的手……」

「是!是我做的!」 皇后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情绪变得癫狂起来。她抬眼看向祁洵,眼底却透着几分落寞与绝望:「我入宫十年,兢兢业业侍奉陛下,却始终没能怀上一儿半女。那些身份低微的妾室,凭什么一个个都能怀上皇子!」

「妒妇!」 祁洵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扬手便将皇后扇倒在地,清脆的巴掌声在冷宫中格外刺耳。

皇后擦去嘴角的血迹,却突然冷笑起来:「是,我是妒妇,可我再如何不堪,也比这个给您戴绿帽子的柳晚禾强!」

我立刻跪倒在祁洵脚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带着哭腔:「陛下明鉴!臣妾对陛下的心,日月可昭,此生绝无半分二心,怎么可能做出背叛陛下的事啊!」

「那你倒说说,你和沈闻霁到底是什么关系!」 皇后眼中满是疯狂的恨意,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指控我的机会。她跪在地上,仰头看向祁洵,声音急切:「陛下,我父亲与她父亲本就是同谋!我曾无意间听到她父亲说,柳晚禾这些年一直等着沈闻霁求娶她!」

「可沈闻霁死了,她没了依靠,才不得已入宫!」「她处心积虑地进入皇宫,根本不是真心想侍奉陛下,而是为了替沈家翻案、替沈闻霁报仇!她一直在利用您啊!」

祁洵低头看向我,眼神里满是审视与疑虑,显然是对皇后的话有了几分动摇。

我脸上满是被污蔑的愤怒与委屈,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平静:「臣妾年少时,尚且不屑于与沈闻霁过多往来,如今已是尊贵的贵妃,又怎会对一个已故之人念念不忘?陛下,您千万不要被她的谗言蒙蔽了双眼。」

「陛下!」 皇后彻底疯了,声音尖锐得刺耳,「臣妾父亲当年勾结外戚时,曾为臣妾寻来一种奇药,将药加在安胎汤里,便能让胎儿悄无声息地死去。」

她猛地指向我,语气带着几分得意:「臣妾当初,也给柳晚禾用了这种药!」「那药的药性本不足以让她提前两个月生产,可她偏偏就早产了,还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臣妾怀疑,祁旭根本就不是早产!他极有可能是足月出生的!陛下,您好好想想当年的时间,便知臣妾所言非虚!」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冷宫中炸开。祁洵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许久之后,祁洵才冰冷地开口:「来人!传朕旨意,即刻准备滴血认亲!」

8

齐公公双手捧着一只干净的白瓷碗,碗中盛着半碗清水。他小心翼翼地用银针刺破祁洵的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指尖滑落,轻轻坠入碗中,在清水中泛起一圈细小的涟漪。

随后,他转身走向抱着旭儿的翠竹,语气恭敬:「贵妃娘娘,奴才要为小皇子采血了。」

「动作轻点,别弄疼了他。」 我看着旭儿稚嫩的小脸,语气中带着几分心疼。

「是,娘娘放心,奴才定会轻手轻脚。」 齐公公说着,便用同样的方式刺破了旭儿的指尖,另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滴入碗中。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碗中的两滴血,连大气都不敢喘。皇后跪在一旁,眼神癫狂地盯着碗,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过了片刻,碗中的两滴血缓缓靠近,最终彻底融在了一起。

「陛下!融了!两滴血融在一起了!小皇子确是龙种啊!」 齐公公激动地尖声禀报,声音里满是喜悦。

「这不可能!」 皇后像是骤然遭了雷击,身子踉跄着后退两步,失声尖叫起来,「是你们串通好的!一定是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演这出戏骗朕!」

祁洵看着碗中相融的血迹,眼底的疑云终于彻底散去。他转头看向皇后,眼神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毒妇!构陷贵妃、残害皇嗣,此等罪行罪无可赦!来人,将她打入天牢,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皇后的哭嚎与咒骂声渐渐被拖远,最终消失在殿外。

祁洵大步上前,将我紧紧拥入怀中,语气中满是愧疚:「晚禾,是朕糊涂,竟听信那毒妇的谗言,让你和旭儿受了这般委屈,受惊了。」

我伏在他的怀中,眼泪再次决堤,声音哽咽:「陛下,臣妾被污蔑倒也罢了,可旭儿还这么小,为何要让他受这无妄之灾……」

我哭得几乎晕厥过去,无论祁洵如何低声下气地哄劝,都只是默默垂泪,不再多说一句话,只让那份委屈与无助萦绕在他心头。

三日后,我的父亲被打入了天牢。祁洵对我解释说,那日皇后无端指控我,皆是受了我姨娘的蛊惑。她知道我父亲通敌卖国的罪名一旦坐实,定会连累全府之人,可我身在宫中,有他庇护,不会受到任何牵连。她不愿我过得安稳,便暗中给冷宫中的皇后传信,添油加醋地污蔑我,想借皇后之手毁了我。

祁洵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语气温柔:「晚禾,别怕,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辱你了。」

又过了数月,我身着凤冠霞帔,在百官的朝拜中登上了皇后之位。站在权力之巅,俯瞰着殿内跪拜的众人,风光无限。

可每当我站在坤宁宫的最高处,眺望着宫墙之外西北的方向时,想要离开京城的念头,却愈发强烈。

9

我想沈闻霁了,想得心口一阵阵发疼。

关于沈闻霁的记忆,总是绕不开他被人欺负的模样。还记得将军府后巷那个常年不见光的角落里,他常常被庶出的兄长打得缩成一团,瘦弱的身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我那时总嫌他窝囊,嘴上说着 「活该被打」,却总会攥着拳头冲上去帮他反抗。每次把人赶跑后,他都会鼻青脸肿地跟在我身后,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可那双清澈的眼睛却亮得像星星,里面只映着我一个人的身影。

「晚禾,你看这朵小蓝花,像不像你笑起来的样子?」「晚禾,你别生气了,下次他们再欺负我,我一定好好练拳,保护你!」「晚禾,我偷偷藏了块桂花糕,给你吃,甜得很。」

那些年,无论我怎么嫌弃他、怎么赶他走,他都依旧执拗地跟在我身后,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天生就容易相互亲近吧。

我曾一直嫌他烦、嫌他懦弱,觉得他永远成不了大器。可现在才明白,只有他,十几年来始终毫无保留地对我好,把我放在心尖上疼。

不知不觉间,我早已习惯了他跟在我身后,习惯了他每天 「晚禾、晚禾」 地叫我,习惯了他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我曾以为,我未来要嫁的,是一个顶天立地、能护我周全的英雄,沈闻霁对我再好,我对他也只有兄妹之情,没有半分儿女私情。

可直到他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消息传来,我才在蚀骨的痛苦中幡然醒悟 —— 那十几年的陪伴与守护,早已刻进了我的骨血里,我对他的情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种。

就在沈家满门被定罪、死讯传遍京城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宫中的密信。信是沈闻霁的姐姐沈观鹿托付心腹辗转送出的,信纸已经有些褶皱,上面的字迹潦草不堪,却每一笔都透着难以言说的悲愤与决绝:

【沈家满门的血海深仇,并非天灾,实为人为!皆因丞相暗中勾结外敌,克扣我军粮草与军械,生生断了沈家军的生路!更可恨的是,你父亲也参与其中,不仅贪墨军饷,还暗中为敌军传递军情。

然陛下早已忌惮父亲功高震主,他明知丞相图谋不轨,却始终佯装不知,甚至暗中纵容。父亲出征前便知此行凶险,曾多次密奏陛下,只求陛下能保闻霁一命,为我沈家留一丝血脉。

可边疆的奏报,全被陛下留中不发。闻霁得知父兄被困边疆、粮草断绝后,跪在宫门外整整三天三夜,求陛下发粮派兵。陛下却对他说,除非他亲赴前线,以死明志,方能显沈家死战之心!闻霁明知那是条死路,可为了父兄,为了沈家军,还是毅然去了。

晚禾,我恨!恨陛下凉薄无情,恨奸佞当道误国,更恨你父亲助纣为虐!可我更恨自己,被困深宫宛如废人,什么也做不了!皇后今日已派人强行给我灌下毒药,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晚禾,除了你,我再无他人可托。若天可怜见,我儿能平安降生,求你看在昔日我们的闺中情分,看在你与闻霁青梅竹马的情谊上,想办法联系齐公公,求他护我儿周全,让他活下去,替我沈家看着这仇如何得报!

观鹿绝笔。】

信纸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原来如此,原来沈家军不是败于敌寇,而是亡于朝堂的奸佞,亡于皇帝的借刀杀人。沈闻霁,是被祁洵一步步逼上了必死的绝路!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立刻派人去宫中打听沈姐姐的情况,可还没等我安排妥当,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 一尸两命,死于难产。

我擦干脸上残留的泪痕,声音嘶哑得厉害,对着门外喊道:「翠竹,进来替我梳妆。」

沈家人都死绝了,没人能替他们报仇,那就只有我来替他们完成。

当夜,宫中举办宫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满殿皆是奢靡之气。功臣们接受封赏,祁洵更是开怀畅饮,满脸笑意。

我在宴上喝了很多酒,脚步踉跄地借口头晕,去了偏殿等候。一刻钟后,祁洵揉着发胀的额头,带着几分醉意走了进来。

我事先准备好的药力很快发作,他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我抱着那盆始终带在身边的观兰,以 「侍疾」 的名义,正式入了宫。

10

前皇后生性善妒,往年的选秀大典上,她都会暗中做手脚,将那些容貌出众的女子一一淘汰,最后呈到祁洵面前的,皆是些姿色平庸之人。

登上皇后之位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大度贤惠的姿态,为祁洵挑选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纳入后宫,充盈六宫。

看着后宫中莺莺燕燕环绕,祁洵沉溺在温柔乡中,龙心大悦。他常常搂着我,满脸笑意地夸赞:「朕的晚禾做了皇后,果然气量不同,堪称六宫表率。」

我依偎在他怀中,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语气轻柔:「陛下说笑了,臣妾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能让陛下舒心,便是臣妾的福气。」

从那以后,我不再像从前那般娇纵,也不再刻意去争夺祁洵的宠爱,反而任由他夜夜留宿在其他妃嫔宫中。可即便如此,几年过去,宫中依旧只有旭儿一个皇子。

祁洵的身体也日渐衰败。他本就年岁渐长,如今日日沉溺于后宫的温柔乡中,对朝堂政务愈发懈怠敷衍,常常连日不上朝。朝中的大臣们看在眼里,心中的不满渐渐累积,再也按捺不住。

终于,有几位御史大着胆子,趁着祁洵上朝之时,斗胆奏请立储,以稳固国本。

祁洵听后,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拍着龙椅怒斥:「朕春秋正盛,身体康健,立储之事何须急在一时!你们是盼着朕早点死吗?」

大臣们面面相觑,却依旧不肯退让,纷纷跪地求他早立储君,以安民心。

「尔等竟敢咒朕命不久矣!」 祁洵怒不可遏,情绪激动之下,身形猛地一晃,竟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在地。

御前顿时一片混乱,太监宫女们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大臣们也纷纷起身,围了上去。

太医们闻讯赶来,战战兢兢地为祁洵诊脉,最后却只能无奈地摇头。太医总管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禀报:「陛下是因急怒攻心,导致风邪入络,如今半边身子已然僵死,只能勉强吊着一口气……」

寝殿内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祁洵躺在龙床上,身形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着,最终落在了我和旭儿身上。

「晚禾……」 他喘息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传…… 传齐得禄,让他拟旨……」

我牵着旭儿的手,缓缓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陛下,您是想下旨,让旭儿继承大统吗?」

祁洵艰难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旭儿。」 我俯身,声音轻柔地问道,「告诉娘,你想当皇帝吗?」

八岁的旭儿用力摇了摇头,小手紧紧攥住我的衣袖,眼神里满是恐惧。

「娘,儿子不想当皇帝。」 他顿了顿,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仰头看着我,声音带着几分恳求,「娘亲,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安稳日子。」

祁洵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旭儿,你…… 你说什么?」

「陛下还是息怒吧,免得伤了身子。」 我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旭儿天性纯善,不适合这深宫,更不适合那九五之位。臣妾思来想去,倒不如让素有贤名的安王承继大统,这于国于民,皆是福祉。」

「混账!」 祁洵气得目眦欲裂,一口暗红的血猛地从口中呛咳出来,溅在明黄色的被褥上,格外刺眼,「朕的江山,只能是朕的儿子…… 只能是祁家的血脉!」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对着殿外嘶吼:「圣旨!齐德禄!立刻拟旨!传位给祁旭!」

侍立在阴影里的齐公公却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命令。

「陛下。」 我看着他唇边不断涌出的血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淡地开口,「您可知,前皇后娘娘这些年,一直在您的汤药和饮食中,加了一味无色无味的药?」

我微微倾身,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更低:「那药阴寒入骨,日日服用,会慢慢蚕食您的身体,还会让您难以有子嗣。」

「你…… 你胡说!」 祁洵大口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慌乱,「沈贵妃、孟贵人…… 还有你,你们不都怀上了朕的孩子吗!怎么可能……」

我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陛下,您与沈贵妃、孟贵人日日相处,自然容易有子嗣。可臣妾呢?只与您相处了一日,便怀上了旭儿,这难道不奇怪吗?」

寝殿内瞬间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祁洵哑着嗓子,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可…… 可我和旭儿滴血认亲,血是融在一起的!他是朕的儿子,不会错的!」

「那是假的。」 我淡淡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 你说什么?」 祁洵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眼神里满是绝望。

我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旭儿这般善良纯粹,怎会是您的孩子呢?」

「毒妇!你这个毒妇!」 祁洵气得浑身发抖,却连骂人的力气都快没了。

「臣妾从小就被人骂恶毒,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我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波澜。

祁洵的手指抖个不停,对着齐公公嘶吼:「齐得禄!拟旨…… 废后!将这个毒妇废黜!」

齐德禄终于动了。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悲切:「陛下,您还记得老奴那个不成器的养子,小顺子吗?」

「小顺子打小就敬佩沈大将军的威名,一心想追随将军上阵杀敌。沈将军见他一片赤诚之心,便将他带在身边,不仅教他习武强身,更教他何为忠君爱国、何为江湖道义。」

「那年边疆告急,沈家军被围困,粮草断绝,老奴那傻儿子,跟着沈小将军一起跪在宫门外,头都磕破了,鲜血染红了宫门的石阶,只求陛下能发发慈悲,哪怕只发一车粮草、派一队援兵也好啊!」

祁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嘴唇不住地颤抖。

「可陛下您呢?」 齐德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多年的悲愤,「您说沈家拥兵自重,正好借蛮夷之人的刀磨一磨他们的锐气!我那傻儿子,就跟着沈小将军一起,冲进了那必死无疑的战场,再也没有回来!」

齐公公老泪纵横,身体佝偻得更厉害了,声音却依旧清晰:「是我这个没用的老东西,当年偷偷把沈家的消息递给了沈妃娘娘;是我帮着兰贵妃入宫,助她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是我,在当年那碗滴血认亲的水里做了手脚…… 陛下,您今日的下场,都是您自己选的啊!」

祁洵死死地瞪着床顶明黄色的帐幔,眼睛里满是不甘与绝望,随后,他的头猛地一歪,彻底瘫软下去,再没了气息。

齐德禄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对着祁洵的尸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磕在地上,渗出血迹。再抬起头时,他脸上的悲愤已然褪去,只剩下一片平静,仿佛耗尽了毕生的力气。

「娘娘。」 他转向我,声音疲惫不堪,「老奴的仇已经报了,剩下的路,您就带着小公子,好好走吧。」

我看着他眼中彻底熄灭的光,缓缓点了点头。

祁洵驾崩的当晚,凤仪宫突然起了大火,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等第二日大火被扑灭时,只在宫殿的角落里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尸体,身形依稀可辨是皇后与皇子祁旭。

消息传出,举国哀恸。皇帝、皇后以及唯一的皇子接连离世,朝中无主,人心惶惶。最终,在大臣们的商议下,素有贤名但无实权的安王继承了大统。

11

两个月后,在一座远离京城千里之遥的边塞小城外,呼啸的狂风卷着细小的沙粒,打在人脸上生疼。

我牵着已经改随母姓、名为沈旭的孩子,风尘仆仆地站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土坡前,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坟茔前停下了脚步。

那座坟茔没有立碑,更无姓名,只在坟前放着一块粗糙的青石板,上面用刀痕浅浅刻着一个 「霁」 字,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字迹已有些模糊。

「旭儿。」 我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乱,却依旧清晰,「跪下,给你爹磕头。」

旭儿懂事地松开我的手,跪在我身侧,小小的身子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动作认真而虔诚。

我永远记得沈闻霁离京的那一夜,我在将军府的后巷拦住他,用尽力气将他扯到旁边的破屋里。他拼命挣扎着想要离开,语气中满是无奈:「晚禾,不可以!这样对你不好!」

「为什么不可以?」 我抓住他的衣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晚禾,你还要嫁人,还要过安稳日子……」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眼神里满是不舍。

我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沈闻霁推开我的动作骤然一顿。

「至少,给我留下一个等你回来的理由,好不好?」 我哽咽着,声音带着恳求。

他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我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那就给我留个念想。」 我紧紧抱住他,不肯放手。

……

两个月后,我的月事没有按时到来。十个月后,为了掩饰孩子的真实月份,我故意借皇后送来的安胎药 「中毒」,如愿以偿地 「早产」,生下了旭儿。

「娘。」 沈旭晃了晃我的手,小手指着不远处几座几乎被风沙掩埋的土包,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娘,那些土包,是不是祖父和伯父们的坟啊?」

「是。」 我的喉头一阵发紧,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对着那几座荒冢深深拜了下去。十年了,沈家的忠骨,只能这样无声无息地埋骨异乡,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拐杖杵地的 「笃笃」 声由远及近。我们回头望去,只见几个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走来。他们大多缺胳膊少腿,脸上刻满了深浅不一的刀疤,一看便知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老人们走到近前,浑浊的目光在看到沈旭的一刹那,骤然定住,再也移不开。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断了右臂的老兵,他的目光死死地黏在沈旭的脸上,嘴唇不住地颤抖。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们怔怔地看着沈旭,又看看我,最后将目光落在那几座坟包上,眼神中渐渐透出一种微弱的慰藉与释然。一切尽在不言中,无需多言,彼此便已明白。

我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沈旭的肩头,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郑重:「他叫沈旭,是闻霁的孩子。」

「夫人,小公子……」 断臂老兵艰难地开口,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您们终于来了……」

他转头看向那几座坟包,脸上露出几分愧疚与无奈:「当年京城的大人物不许将将军和将士们的尸骨运回去,也不许我们在边疆为他们立碑。我们几个老废物,只能趁着夜里偷偷在这里堆了这几个土包,让他们有个归处。如今您来祭拜,我们连个像样的供台都拿不出来,实在是对不住将军啊……」

我心中早已了然,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有这几座坟茔,能让我们知道他们在这里,就够了。」

风依旧在吹,沙粒依旧在飞舞,可此刻,我的心却无比平静。沈闻霁,我带着我们的孩子来看你了,沈家的仇已经报了,往后的日子,我们会好好活下去,替你看看这太平盛世。

祁洵心虚。

沈将军威名赫赫,功高震主,他怕沈家的忠烈之名流传于世。

所以连死后的一点哀荣都要剥夺。

「娘。」旭儿依偎在我身侧:「我想为爹爹,祖父他们立碑。」

「好。」我轻声回答。

12

边塞的日子清苦却也安宁。

我在城角开了间小小的酒肆。

旭儿懂事,白天习武识字,晚上帮忙打点。

一日黄昏,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酒肆门口摆了个卖粗劣刺绣的小摊。

我端了碗清水递给她:「婆婆,喝水。」

老妇人抬头,受宠若惊地看着我。

她手在衣襟上局促地擦了擦,才小心接过:「哎哟……谢谢娘子,谢谢娘子。」

喝完水,她放下碗,在那堆粗陋的绣品里翻找起来。

最后拣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手帕,不由分说就往我手里塞。

「娘子心善,老婆子没什么好东西,这帕子娘子别嫌弃,拿去用。」

「婆婆,使不得。」我连忙推拒。

「拿着,拿着,老婆子的一点心意。」

推让间,那方素帕到底落入了我掌心。

素白的粗布中央,用深青的线绣着一簇兰花。

我愣住。

「婆婆,这兰花好生别致。」

老妇人露出一丝被认可的羞赧和得意:「老婆子虽然一辈子在这沙窝窝里打转,但花样儿只看过一眼就能照着样子描出。」

我笑道:「婆婆,我有一盆一模一样的兰花。」

旭儿将观兰抱出,放到我身边。

老妇人惊讶道:「还真是一模一样,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兰花。」

「第一次见?」

「是啊,大漠里哪有这种娇贵东西。」

「那这帕子上的兰花……」

老妇人道:「好几年前,那时候还打着仗,死人堆得老高,臭气熏天。我老婆子穷,想着去翻翻, 找点能用的东西。」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就在死人堆最底下, 扒拉出来个兵娃子,就剩一口气吊着。」

她咂咂嘴,摇摇头:「也是命硬,我把他拖回我那破窝棚,用土法子硬灌了些草根汤, 昏了不知道多少天,居然又睁了眼。」

「老婆子看他可怜,给他擦洗换药。换下来的那身破血衣里, 就掉出来这么一条帕子。」

我死死盯着那帕子上的墨兰,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婆婆, 那帕子长什么样?」

「也是这样的素白料子,比老婆子用的这个还细软, 边角上,就绣着这样一朵兰花。」

她伸出手指点在兰花叶片的右下方:「那个帕子上, 这个位置,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字儿, 老婆子不识字,但瞅着像个兰字。」

呼吸, 在那一刹那彻底停滞。

13

十六岁那年,沈闻霁送给我了观兰。

我嘴里嫌弃着, 心却欢喜得紧。

多少个夜晚, 我偷偷点亮烛火, 对着那盆花, 一针一线,绣着它的模样。

最终, 我挑出绣得最好的一幅。

在那簇墨兰的右下角,用极细极细的丝线,绣了一个小小的兰字。

然后, 将它胡乱塞进沈闻霁怀里:「拿着擦汗用,省得整天灰头土脸跟着我, 丢我的人」

沈闻霁将帕子塞进胸口, 傻笑着看着我:「晚禾,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这傻子,怎么到了战场还带着那帕子……

「娘?」旭儿跑过来, 担忧地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婆婆,那兵后来如何了?他去了哪里?」

是不是还活着……

老妇人叹气着摇头:「瘸着一条腿又上了战场。」

「……死了?」

心像是被骤然攥紧,痛得我几乎弯下腰。

「死了。」老妇人重重叹了口气,浑浊的眼里是看惯生死的无奈。

「上了战场,他瘸着一条腿怎么可能活下来?」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我死死咽了下去。

「他为什么要去送死?」我嘶哑着嗓子。

「我那时候也这样问他。」老妇人回忆着:「按理说他都身残了, 不至于再被逼着上战场,可他偏偏执拗地去了。」

我抓紧了旭儿的手:「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心上人总是说他窝囊, 他要是残废着回去那才是真正的窝囊……」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再也无法抑制地弯下腰,失声痛哭, 肝肠寸断。

十年深宫,步步算计。

可支撑我的那个人, 原来是被我的一句句窝囊,亲手推回了必死的绝地。

风沙呜咽,卷过那盆观兰。

他终究没能娶我。

我也永远等不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