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新科状元崔容一见倾心 将他抢回公主府做⾯⾸(完)
发布时间:2025-09-19 14:49 浏览量:1
我对新科状元崔容一见倾心。
为了救他性命,我将他抢回公主府做⾯⾸。
他却从不信我,反⽽恨我入⻣。
一朝兵变,我沦为阶下囚。
被他锁在床榻上,百般折磨。
等他和未婚妻重聚,更要将我凌迟,以泄⼼头之恨。
绝望中,我自尽而亡。
再睁开眼时,重生回了刚把崔容带回府的时候。
我给了他银票,就此一别两宽。
1
少年将军沈黎带兵杀入京城时,百姓们夹道欢迎。
之后沈黎被拥立为帝,肃清朝堂,大肆清理前朝余孽。
⼀晃数⽉,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却唯独找不到他最恨的⼈,云华公主。
几年前,云华公主把沈黎妹妹的未婚夫抢去做面⾸。
为怕报复,⼜数次向皇帝进谗言。
害得沈氏全族被流放。
在流放途中,沈黎造了反,一呼百应。
皇帝和云华公主这对兄妹荒淫⽆道,天下早就不满。
如今皇帝已死,满城的⼈都在找云华公主。
恨不能将其凌迟才解恨。
听到皇兄饮鸩酒而亡时,我倚在床头,轻轻叹了口气。
昨晚又被崔容折磨了一夜,现在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新皇的妹妹沈灵月每天带着人找我。
她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就被她的未婚夫用锁链锁在床榻上。
崔容去早朝了。
我独⾃瑟缩在床脚,看着窗外斑驳的光影。
偶尔有阳光掠过,忍不住伸出手想触摸。
数月没出过门,我的手腕苍白到几乎透明,遍布着嶙峋的伤痕。
城破那日,我曾想乔装趁乱溜走。
却被崔容堵在了门口。
从此,我的生活就只在这方寸之间。
白天是死一样的沉寂。
夜里便被崔容圈在身下,无休无止地折磨。
他恨我硬生生拆散了他跟沈灵月,更恨我折辱强迫他去公主府做面首。
他说,我欠他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2
夜幕降临,屋门被推开。
崔容走了进来。
一袭青衣,头束玉冠,仍旧是那副疏朗出尘的谪仙模样。
只是眼里浸着冰,阴沉幽凉。
他看了看床边未动的晚饭,神色更加森冷。
「为什么不吃饭?」
我扯了扯带着伤口的嘴角,轻声道:
「我皇兄死了是吗?」
「是,所以你也不想活了?」
他几步上前,一把捏住我的下巴。
修长润白的手指几乎将我的颌骨掐断。
疼痛将我的眼泪逼了出来。
最初,我也曾哭着哀求过他。
太疼了,轻一些。
可眼泪反倒更激起他心中的恨意,换来更变本加厉地折磨。
我闭上眼,拼命忍住哽咽,任由泪珠颗颗无声滑落。
他端起还温热的汤碗,喝了一口。
随即撬开我的唇舌,将汤渡进我口中。
「李云华,你不能死,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嘴上的伤被牵动,很疼。
我想要挣扎,锁链再次磨破了手腕,鲜血直流。
他看到了,扣住我的双手高高压在头顶。
又含了一口汤送到我嘴中。
一次又一次。
最后一口喂完后,他亦不肯离开,环住我的腰吻了起来。
染了情欲的眼睛微微泛着红。
我一动不动,默默承受着。
在衣衫尽褪时,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今天是我皇兄的忌日,给我留些颜面行吗?」
「颜面?」
他勾了勾胭红的嘴角,「你当初让我做面首,沦为全京城的笑话,可有给过我颜面?」
「可我是为了救你,有人要在你发配途中要你的命。」
我又一次试图解释,费力地仰起头,直直看着他。
「求你了,信我。」
可他随手拿起衣带,蒙住了我的眼睛。
嗓音喑哑冰冷。
「李云华,收起你的可怜样,别想再迷惑我。」
黑暗中,我彻底没了力气。
任由他随意羞辱折磨。
手上的锁链来回撞击着床头。
漫漫长夜,似乎永无尽头。
3
被泪水浸透的衣带终于解了下来。
天亮了。
崔容照常起身,默默整理好穿戴。
又是那个惊才绝艳又隽雅如玉的状元郎。
而我有气无力地蜷缩在床上。
他的目光从我的满身斑驳掠过,长睫闪了闪。
「今日好好吃饭。」
说完,推门而出。
可他出去没多久,外面传来个女子娇俏的声音。
「阿容,哥哥说你提出的新政甚好,要升你的官,让你主持推行呢。」
是沈灵月在说话。
她口中的哥哥就是刚刚登基的新皇帝,沈黎。
「多谢陛下赏识。」
崔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沈灵月笑了起来,「你升官之后,是不是该去找我哥哥商量婚事了啊?」
「什么婚事?」
「自然是你我的婚事啊。」
沈灵月的口气中满是娇羞,「阿容,我们本有婚约,若不是李云华从中作梗,早就成婚了。」
外面静默了许久,最终传来崔容的一声叹息。
「灵月,你如今是金枝玉叶,而我曾做过面首,是天下人的笑柄,又如何配得上你。」
「可这不是你的错,都怪李云华!」
沈灵月抬高了嗓音,几乎是咬牙切齿。
「那个贱人究竟躲到哪去了?若被我找到,必将她凌迟以报当年她对你的羞辱之仇。」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崔容会推开房门,将我交给沈灵月。
可他映在门上的影子晃了晃,沉声道:
「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二人最终缓缓而去。
我躺在床上,看着层层帷幔,心中无比悲凉。
难怪崔容那般恨我。
在他心中,做过我的面首,就再也不配娶此生挚爱的姑娘了。
4
崔容已经许多天没有回来过了。
他被新帝委以重任,所有心思都扑在推行新政上。
两年前,他刚高中状元时,也将新政的折子送到皇兄的案前。
本已积了灰,被我无意中翻看到。
当真是鞭辟入里,真知灼见。
我拿给皇兄看,求他对崔容委以重任。
皇兄虽不思朝政,对我却宠得很。
架不住我的央求,下旨推行。
可不到一年,新政损害了朝中勋贵宗亲的利益。
他们给崔容罗织莫须有的罪名,告到皇兄那里。
皇兄大怒,不顾我的百般恳求,将崔容发配到千里之外。
他离京前,我最后一次进宫求情,却听到几人在私下议论。
要派杀手在发配途中取了崔容的性命,以泄心头之恨。
万般无奈之下,我跟皇兄说自己钟情于崔容,恳请将他留在公主府做面首。
我确实在新科三甲游街时,对风华绝代的他一见倾心。
后来知道他与旁人有婚约,就再没表露过心意。
但为了救崔容性命,我只能把偷偷写满少女情怀的诗文给皇兄看。
皇兄哈哈大笑,当晚就把崔容送给了我。
两年间,我跟他解释过,也曾捧出一颗真心对他。
可换来的却是他彻骨的恨,和无穷无尽的折磨。
「吃饭了。」
一个声响将我的思绪打断。
侍从将晚饭端来,比平时多了一碗汤圆。
是冬至到了。
也是我的生辰。
入了夜,外面飘起了雪花。
我求人把窗户打开,倚在床头看漫天飞雪。
若是皇兄还活着,想必会支起火炉,暖了酒。
再给我一袋金豆子,贺我岁岁平安。
他虽不是个好皇帝,却是对我最好的兄长。
咣当一声,门又开了。
崔容染着一身风雪进来了。
大氅上有泥土,胸口起起伏伏,像是赶了许久的路,匆匆而来。
这些日子,我有了些许喘息的时候,身上的伤也快好了。
今晚骤然相见,我本能地害怕,往角落里缩。
手上的链条叮当作响。
他关了窗,一步步向床边走来。
修长身影将我整个人笼罩。
我躲无可躲,被他一把扯进怀里。
「开了春,我们成亲吧。」
「什么?」
我没听清楚,「你和沈灵月要成亲了吗?恭喜。」
那他是不是可以放我离开了?
他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眸底比这夜色还深浓。
反身将我压到床榻上。
那整夜的折磨又要来了。
我死死咬住唇,强忍颤抖。
他吻了过来,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原来床榻间并不只有折磨,还能这般缱绻缠绵。
漫长又细致。
累极的我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等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身边空无一人。
枕头边放着一个锦袋,装满了一粒一粒的金豆子。
5
傍晚时分,我又在看雪。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屋门被人踢开。
最前面的人身量颀长,一身明黄,旁边的华服女子,头戴祥云金钗。
是新皇沈黎和他的妹妹沈灵月。
见到我,沈灵月眼中立时涌出无尽恨意。
「我说怎么翻遍京城都找不到你,原来还阴魂不散地缠着阿容。」
她说着,对着沈黎委屈地撇了撇嘴。
「哥哥,咱们家被这贱人害得这么惨,你答应过的,要将她拉去菜市口凌迟。」
沈黎不语,只沉眸看我,眸色深不见底。
我对着他笑了笑,轻声道:
「当年,是你行事张扬,惹了我皇兄猜忌。沈家最初被判了满门抄斩,是我求皇兄,改为流放。」
「胡说八道!」
沈灵月几步上前,猛地打了我一个耳光。
「明明就是你蓄意陷害,还赖在我哥哥身上。哥哥,赶紧将她带去刑场。」
沈黎垂下眼眸,思量片刻,最终缓缓开口:
「李云华,你一向狡诈多端,朕岂会信你的鬼话。」
果然,他和崔容都不会信我。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笑意依旧。
「既如此,那就求你将我和我皇兄埋在一起吧。」
话音刚落,我就将一直攥在手心的金豆子塞进嘴里,毫不犹豫地咽下。
与其在菜市口被凌迟羞辱,倒不如这样死了干净。
在沈灵月的尖叫声中,我软软倒在地上。
「李云华,你……」
沈黎眼中满是惊愕,似要上前来扶我,但被一个冲进来的人影推开。
「李云华,睁开眼看看我。」
「你欠我的还没还清,不能死,李云华。」
「我们说好的,开了春就成亲。」
这慌乱的声音好像是崔容。
我动了动嘴角,想告诉他,我从来就不曾欠你什么。
好好推行你的新政,造福于民。
来年,你和沈灵月成了亲,也别再恨我了。
6
「殿下,奴婢去给崔容送墨,又被他丢在了门外。」
再次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原先我宫里的婢女。
她捧着被摔得七零八落的墨盒,满脸怨愤。
「这是您好不容易从江南寻来的墨,千金难买,竟然就这样被糟蹋了。」
我茫然眨了眨眼睛,看看周遭的摆设。
一切都那么熟悉。
我试探着问:「现在是何年月?」
婢女甚是疑惑地看我。
「如今是永嘉八年六月啊。」
永嘉八年六月……
我竟然重生回了两年前,刚把崔容接回府的日子。
那时,我对他倾慕又怜惜,变着花样地讨他欢心。
只不过无论做什么,他都冷漠如冰。
我又看了看那破碎的墨盒,轻叹一声:
「去把崔容叫来,本宫有事找他。」
没多久,有脚步声传来。
崔容长身鹤立,站在门口。
一双眸子肃如寒星,周身是抑制不住的冷漠与厌烦。
「找我何事?」
我挥了挥手,让婢女把几张银票递给他。
「既然你不愿在这,本宫也不勉强,这些银票给你,就此别过。」
他整个人愣住了,眼中闪过错愕,随即冷笑出声。
「李云华,你又耍什么花招?我不吃你欲擒故纵这一套。」
「本宫不屑于跟你欲擒故纵,你现在就走吧。」
经历了前世种种,我心中的倾慕早已不剩分毫,再不想跟他有任何纠缠。
说完,就起身直接把门关上。
门外的人影呆愣了许久,最终转身而去。
我长长舒了口气。
崔容,因为你那造福百姓的新政,我不会为难你。
但也不会如前世那般护着你。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不要有瓜葛。
7
我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亮,就进宫拜见皇兄。
皇兄还像小时候那样,将最近宫里的新奇玩意尽数拿出来,哄我开心。
「华儿,听说你把崔容赶走了?这么快就腻了?」
我点了点头,「他这人甚是无趣,云华早就烦了。」
「你呀,情诗写得痴情一片,怎么转眼就变了。」
皇兄大笑起来,「朕近来也觉得后宫乏味,已下旨从民间选妙龄女子,不如一并也给你选些清俊郎君?」
我大惊,连忙摇头。
「云华不要!皇兄去年刚刚在民间选过秀,也还是不要再选了。」
皇兄满不在意,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去年选的那些朕早就厌了。」
我低下头,将劝谏的话咽了回去。
前世,自己不知道劝过多少次,可他从没听进去过。
他是与我最亲的哥哥,但真的不配做一个帝王。
这一世,也许我可以帮沈黎,让他在皇兄做出更荒唐的事之前登基。
也许这样,他能开恩,放我和皇兄一条生路。
主意已定。
我回到公主府,每日深居简出,盘算着沈黎回京的日子。
沈家世代驻守边疆,在军中威望极高。
本就被皇兄忌惮。
前世,沈黎回京述职时,大张旗鼓地骑马带人从正门而入。
百姓们看了,莫不欢呼。
称颂他保护边塞安宁。
皇兄听了,猜忌之心更盛。
最终在谗言之下,杀了沈黎的父亲,流放了沈氏一门。
转眼间过了月余。
被我派出去的仆从来报,说沈黎的人马已驻扎在了京郊,明日就要进城。
我连夜出城,驶入军营。
出示令牌,立马就被请进了大帐。
帐篷里,沈黎和沈灵月都在。
此时的沈黎还不是九五之尊,满身的风发意气。
见到我,恭敬行礼。
「公主入夜前来,有何指教?」
我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
「将军明日可是要进城?」
「是。」
「本宫想提醒将军,京城里人多口杂,难免有居心叵测之人。而将军在军中一向有声望,最是招人忌惮。还望将军明日走偏门,悄然进城。」
「凭什么?」
沈黎还未说话,他身边的沈灵月就大声喊了起来。
「我哥哥戍边多年,劳苦功高,凭什么见不得人似的走偏门?
「李云华,你先是不知廉耻地抢阿容做面首,现在又来害我哥哥……」
「灵月,住口!」
她的话被厉声打断。
沈黎静静看着我,幽深的眸中带着审视。
「公主的好意,臣感激不尽。只是公主为何要帮臣?」
我随意笑了笑。
「本宫知道将军一心为民,不想你平白被人诬陷。」
他微愣,眸光闪了闪。
「臣谢公主提点。」
8
了却一桩事,我出了帐篷。
正往马车方向走,黑暗中猛地有一人将我拉到个偏僻的角落。
那人的气息莫名熟悉,却带有淡淡的血腥味。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脸。
是许久不见的崔容。
他似乎受了伤,脸色煞白。
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眼底似有化不开的思念在汹涌。
果然,他离开公主府,就又被人追杀。
我挑眉笑了笑。
「崔公子这是做什么?当日不是说了,就此别过,再无瓜葛。」
他眼尾忽地红了,一把将我抱进怀中。
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抖。
「云华,我错了,你不能又一次不要我了。」
前世,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信我将他强行留在公主府是为了救他。
现在受了伤,便又回来求我。
想想曾经的自己,真的傻得可怜。
「本宫没空再与你纠缠,放开。」
可他却将我抱得更紧了些,抖着将唇凑到我耳畔。
「求你了,云华,别再扔下我。」
那些曾被他折磨的记忆蜂拥而来。
我几乎是用尽全力,一把将他推开。
「离我远点!」
他剧烈地咳了起来,嘴角有血蜿蜒而下,看着我的目光无比哀伤。
「云华……」
「阿容,你怎么在这?」
一个清脆的声音将他的话打断。
沈陵月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看到崔容唇边的血时,脸上的欢喜顿时僵住。
「阿容,你受伤了?」
说着,转头看我,厉声道:
「李云华,你真是歹毒,把阿容害成这样。」
如今,我是公主,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想要治沈陵月的罪易如反掌。
可将来,我和皇兄的命都捏在她哥哥沈黎手中,也不得不对她忍让。
我深吸了口气,淡声回:
「他的伤跟本宫无关,明日望你跟沈黎进城时收敛些,本宫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我理了理袖子,转身而去。
「云华,等等……」
身后又传来崔容凄惶的喊声。
他踉踉跄跄追了几步,口中忽地喷出一口血,软软倒在了地上。
「醒醒,阿容!快去找军医!」
随着沈陵月的呼喊,有不少人纷纷跑来。
我不想被人知道来过军营,连忙低头匆匆离开。
马车就停在大营外。
月色下,那里有个挺拔的人影。
沈黎披着一身清冷月光,负手立于马前。
我蹙了蹙眉,「沈将军还有事吗?」
他双眸如寒潭绕雾,湛湛暗沉,嘴角勾起一抹笑,似讥似讽。
「公主得不到就毁去,是吗?派人毁了崔容,又来招惹臣。」
我愣了许久,才明白他的意思。
在他看来,我先是抢了他妹妹的未婚夫。
等腻了,又命人打伤崔容,扫地出门。
今夜前来,又是耍手段来勾引他。
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愤怒、无奈还是挫败。
从朝堂到民间,对我和皇兄早有不满。
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
「劳烦沈将军让一让,天晚了,本宫要回去了。」
他眼中闪过惊讶,像是诧异我此时的平静。
但还是侧了侧身,我直接上了马车。
走得远了,他还站在原处。
影子被月光拖得极长。
9
第二天,京城一片平静。
没有见到江黎从正门入城。
我尚不及松口气,就被皇兄召进了宫。
刚一见面,他就兴致勃勃地把几页图纸给我看。
「朕准备在南苑再修几座避暑的宫殿,这是朕特意命人给你的寝宫设计的,看看喜欢哪个?」
南苑修宫殿……
我猛然记起,前世沈黎在鸩杀皇兄前,曾列数了他的罪状昭告天下。
其中就有大兴土木,侵占百姓良田,惹得天怒人怨。
「皇兄,修宫殿的事不如缓一缓。」
我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
「南苑有良田千顷,若修了宫殿,世代在那里耕种的百姓们怎么办?」
「给他们些银子迁走就是了,在哪里种地不是种。」
皇兄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又给我看图纸。
「朕觉得这个最好,在你和朕的寝宫之间修条缀满夜明珠的白玉廊道,方便我们兄妹……」
「皇兄!」
我忍不住抬高嗓音,将他的话打断。
「您刚下旨在民间选秀,现在又大兴土木,还要缀明珠铺白玉,真的不在意老百姓的死活吗?」
他愣了下,渐渐敛起笑意。
长这么大,第一次对我沉了脸。
「云华,你僭越了。」
我抓紧他的衣袖,咬咬牙,说出一直压在心底的话。
「皇兄想一想,自登基五年来,有多少心思用来处理朝政,关心百姓疾苦?若再一味这样贪图享乐,云华只怕江山社稷不保。」
「放肆!」
他猛地一挥袖子,将我甩开。
脸色铁青,胸口起起伏伏。
「李云华,你好大的胆子!」
我扑通跪地,磕了个头。
「云华求皇兄收回成命。」
「你……你……」
他气极,半天说不出话来,抓起桌上的茶盏摔了个粉碎。
「你若想跪就滚到外面跪,别在这碍朕的眼。」
10
崇德殿外,我在料峭寒风中跪得笔直。
宫人们方才都听到了争吵声,都躲得远远的,大气都不敢喘。
没多久,御前伺候多年的陈公公出来了。
「公主,陛下让您回去。」
我摇摇头,故意说得大声:
「皇兄不答应,云华就不起来。」
殿内,又传来什么摔碎的声音。
「朕真是把你宠坏了,那你就跪!」
陈公公叹了口气,又默默进了屋。
天色渐渐晚了,哪怕披着大氅,我手脚也早就冻得没了知觉。
正强自支撑时,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沈黎。
他今日回京,确实要进宫面圣。
皂靴在我身旁顿了顿,并未停留,又径直离开。
他两年未回来,想必有许多军务要报。
可气头上的皇兄并没听他说多久,就将他打发了出来。
陈公公再次跟了出来,走到我身边,小声说:
「陛下答应不再修宫殿了,公主快回去吧。」
我喜出望外,对着殿门重重磕了个头。
「谢皇兄。」
「行了,别在这惹朕心烦,赶紧回去。」
我勉强撑起身,刚要走路,膝盖上一阵钻心剧痛。
「小心。」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将我扶住。
沈黎垂着眸,长睫微微颤着。
「臣送公主出宫。」
宫道幽幽,我忍着痛,一步步走得极慢。
沈黎始终跟在我身后半步,每次我踉跄时,便伸手将我小心护住。
终于出了宫,我道了声谢,便要上车。
「云华公主,请留步。」
他忽地出声,将我叫住。
「公主是为了劝谏陛下不要在南苑修宫殿,才跪了这么久的吗?」
我一时怔住,「你怎么知道?」
「数月前,陛下就派人去南苑看过地形。之后就都在传,那里要修宫殿,百姓都会被赶走。
「臣虽不在京城,也听到些消息。今日,替那数万百姓谢公主大恩。」
说着,便要跪地行礼。
我抬手将他拦住。
「不必了,沈将军若心系百姓,就好好驻守边关吧。」
说完,我打了个喷嚏,又冷又乏。
他眸光微闪,脱下自己的大氅罩在我肩上。
论身量,他高出我许多。
衣服带着融融暖意,能将我从头到脚裹住。
「之前,是沈黎心存偏见,出言不逊,求公主见谅。」
他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地道歉。
我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转身被人扶上了车。
回到公主府,我累极,躺在床上休息。
不想,掌灯时分,陈公公带着御医来了。
他看到我腿上的淤青,长长叹气。
「老奴是看着陛下和公主长大的,最是知道陛下打心眼里疼公主。
「先皇驾崩那晚,陛下红着眼睛跟老奴说,只有公主一个血亲了,定不会让公主受半点委屈。
「今天生了那么大的气,晚膳都没用,还是催着老奴带御医来看您。
「等休养好了,您去陪陛下说说话,服个软吧。」
我看着一脸关切的陈公公,鼻子突然酸了。
他是个忠仆,前世皇兄死后,也触柱追随而去。
希望这一世,我能保住你们的性命。
忍下喉间的哽咽,我轻轻点头。
「请公公回去告诉皇兄,是云华任性,改日就进宫谢罪。」
11
许是被冻得太狠了,我当晚就起了高热。
一连烧了好几天。
从小,我每次生病,皇兄都守在一旁。
这一次,他虽没来,却恨不能将整个太医院搬来。
一晚,我吃了药,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前世又纷纷涌来。
锁链、烛影、层层叠叠的帷幔、散落了一地的金豆子……
朦胧中,感觉有人在轻抚我的脸。
掌心有些凉,触感温润,那般似曾相识。
我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崔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细碎隐晦的眸光中,似有情愫涌动。
那张芝兰玉树的脸和睡梦中的人渐渐融合。
我的心似能从腔子里跳出来,拼了命地往床脚躲。
「别……别过来。」
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倾身将我抱进怀里。
「别怕,云华,我不会再伤害你。
「别再赶我走了,行吗?」
我全身发抖,惊恐地看了看空荡荡的手腕,渐渐恢复了神志。
这是公主府,皇兄还在,我也没有被囚禁。
「谁让你进来的?滚,快滚!」
随着我惊恐地喊声,很快有人进来。
拖着崔容往外走。
临出门,他回眸对着我凄惨一笑。
「云华,你也回来了是吗?」
我不愿再多看他一眼,用力将门关上。
然后质问:「是谁让他进来的?」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管家战战兢兢站出来。
「自从公主病了,崔公子日日守在门口,求见公主一面。
「这两天,夜里伺候的人说公主在睡梦中叫了几次崔公子的名字,所以老奴才斗胆让他进来。」
我病得迷糊时叫了崔容?
大概梦到了前世,怕到了极致。
揉了揉发疼的头,我冷声说:
「擅放外人进来,罚你三月俸禄,再有下次,本宫必严惩。」
管家带着人诺诺而去。
我却再也睡不着了。
刚刚,崔容问我是不是也回来了。
意思是他也重生了吗?
既然重生回来,又得了自由,那他不应该去找沈黎吗?
辅佐未来的新帝,又能和沈灵月再续前缘。
还总来找我纠缠什么?
12
等我的病彻底好了,已到了年关。
皇兄在民间选的女子们也进了宫,他很是高兴,在宫中大摆宴席。
我进殿刚刚行礼,就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他拉着我左看右看,眼中全是疼惜,再没有半点责怪。
「是朕不好,跟你怄什么气,华儿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
我自然是希望他能放那些女子回家,再好好打理朝政。
可前不久,他刚刚让了步,不再修宫殿。
况且正在过节,也不想再扫兴。
我仰头而笑,还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地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
「云华希望能够一直陪在皇兄身边,长长久久。」
「又说孩子话。」
他宠溺地点了点我的额头。
「长大了终归要嫁人。今天,满朝文武全都来了,华儿看中了谁,就和朕说。」
他又看了看下面的群臣,朗声道:
「尔等谁能入了云华公主的眼,朕给他升官三级。」
一时间,那些尚未成亲的世家公子们眼睛都亮了,齐刷刷看向我。
站在最前面的沈黎也转眸看来。
眼中的光随着灯火明明灭灭。
宴会开始。
时不时就有人来跟我说话,神情间全是谄媚与讨好。
我的心一点点下沉。
像崔容这样有真才实学的官员都被排挤流放。
留在皇兄朝堂上的都是阿谀奉承之徒。
我不愿理会这些人,正想寻个借口离席,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惊呼:
「沈黎,你身上怎么会有后宫之物?」
刹那间,大殿上鸦雀无声。
有一个皇室宗亲将手中之物高高举起。
「陛下,刚刚喝酒时,沈黎的怀中露出一角绣帕。臣看着甚是眼熟,便趁其不备,夺了过来。
「正是臣前不久在江南采买的雪缎锦。臣为恭贺陛下后宫再添佳人,将这些缎子悉数送进了宫。
「如今却出现在沈黎的身上,他定是与后宫私相授受,论罪当斩!」
此话一出,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其中,更有人附和:「沈黎多年来拥兵自重,怕是早有了不臣之心。」
「不如将沈家统统下狱,好好审一审。」
面对指责,沈黎跪在大殿中央,脊背挺得笔直。
「臣从未见过什么雪缎锦,请陛下明察。」
皇兄握紧手中的酒盏,脸色阴沉得可怕。
刚要开口,我冲上前,跪在了沈黎旁边。
「皇兄,那帕子是云华给他的。」
「什么?」
皇兄一时愣住,眨了眨眼睛。
我羞得满脸通红,小声道:
「皇兄忘了吗?您说这雪缎锦天下闻名,也送给了云华。
「而云华见了沈将军后,便心生爱慕,偷偷将帕子给了他。方才被问起婚事,云华害羞,本想宴会结束后,偷偷告诉皇兄。
「既然现在被捅破,不如就请皇兄为我们赐婚吧。」
我一口气说完,又含情脉脉地看了沈黎一眼。
「阿……阿黎,你可愿娶我?」
此时,沈黎也正垂眸看我。
他背后是众人惊异的目光,眼中满是灯火碎影,眸底藏着温柔。
缓缓地,他将我的手拢在掌心,朗声说:
「臣,求之不得。」
「好,好。」
龙椅上的皇兄抚掌大笑,「难得华儿喜欢,沈爱卿想要什么官,只管说。」
沈黎潋滟一笑,眼睛像是映着光芒的琉璃盏。
「臣不求官,只愿和华儿相守一生。」
这下皇兄更高兴了,下旨赏了沈黎许多金银珠宝。
我暗暗松了口气,将手从沈黎的掌心抽了回来。
13
宫宴终于结束。
我疲惫不堪地出了宫。
不想,沈黎正等在宫门口。
浅浅笑着,轻轻叫了声:「华儿。」
我后退几步,与他离得远了些,才淡声道:
「这里没人,我们也不用再演戏了。」
他嘴角的笑僵了僵。
「公主方才是在演戏?」
我点点头。
「若不如此,只怕沈将军一家都会遭人陷害,情非得已,还望沈将军不要见怪。
「过些日子,等风声平息了,我会去求皇兄,解除咱们的婚约,必不会耽误将来沈将军娶心爱之人。」
在沈黎面前,我总会下意识地害怕。
跟他说话,也尽量客气有礼。
可他的神色还是冷了。
看我的目光雾沉沉的,似有什么在翻涌。
嗓音更是冰冷嘲讽。
「公主当初也是这么跟崔容演戏的吗?等戏弄完了,就一脚踢开。」
这样的沈黎让我愈发害怕,强忍着颤抖解释:
「沈黎,我没有戏弄你,我这么做,只是想救你。」
「那公主又为什么要救臣?」
「我……」
我顿时语塞。
救他,一是不想再重蹈前世的覆辙,二是卖他个人情,希望将来他能放我和皇兄一条生路。
可这些又如何能说出口。
在他的逼视下,我彻底慌了,转身就想上马车。
可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将我整个人抵在墙角,俯身就吻了过来。
柔软的唇,辗转反侧。
我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禁锢。
而平日伺候我的那些宫人们都远远看着,甚至还相视而笑。
她们都在宴会上看到了我与沈黎互诉衷肠,以为我们偷偷幽会,谁也不敢来打扰。
我大病初愈,很快没了力气。
任由他肆意吻着。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的唇离开时,我早已泪流满面。
他看到我的泪痕,眼中的幽冷顷刻化成了惊慌。
「对不起,别哭。」
我挥开了他想来擦泪的手,低声问:
「让开,我要回去。」
他却再次握住我的手,「我送你。」
说完转身,却看到远远有两个人走来。
沈灵月看到我和沈黎拉在一起的手,很是诧异。
「哥哥,你们……」
沈黎勾唇一笑,理了理我刚刚被他弄乱的鬓发。
「陛下刚刚给我和华儿赐了婚,往后她便是你的嫂嫂。」
沈灵月登时瞪大了眼睛。
可还待说话,她身旁的崔容整个人晃了晃,面色惨白。
「云华,是真的吗?」
沈黎侧身将我挡住,对着崔容笑得格外张扬。
「自然是真的,刚刚宴会上文武百官皆听到了,陛下亲口赐婚。」
说完,将我扶上车,又翻身上马。
「华儿,我送你回去。」
马车缓缓而行。
后面隐约传来沈灵月的声音。
「阿容,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李云华就是这样水性杨花,别再对她念念不忘了。」
14
几天后,皇兄下了赐婚的旨意。
从接旨到出宫,沈黎一直牵着我的手。
越挣脱握得越紧,最终我只能放弃。
他嘴角的弧度勾得更大了些。
出宫门时,有风骤起。
他下意识转身,将我揽在怀中。
冷风中,他怀抱温暖,心口一声声跳得蓬勃有力。
我轻轻问了声:「你真的想娶我?」
「嗯。」
「婚事定在十月,还有大半年。这期间,你若后悔了……」
环在腰上的手臂紧了紧,我立马噤了声。
有些忐忑地打量他的神色。
他眸沉如水,眼底荡开一片晦暗。
一字一句说得极认真:
「公主原是在演戏,可臣入了戏,就不会再放手。」
我乖顺地垂下了头。
「好,那我便回去等着婚期。」
他下巴抵在我头顶上蹭了蹭。
「臣有件事总想不明白,为何从第一次见面,公主眼中便总藏着恐惧,为何会怕臣?」
自然是因为将来你会称帝,将我和皇兄的命捏在手中。
前世,你一句不相信我,便彻底断了我的活路。
想到吞下金子时的痛苦与绝望,我忍不住抖了抖。
他感觉到了,似乎叹了口气。
「华儿,论地位,我是臣子,论身份,我是你的夫君。我会好好护着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我不敢想。
只求黄袍加身时,放我和皇兄一条生路。
让我们远离京城安稳度日,我就心满意足了。
15
日子一天天滑过。
似乎和前世不一样了。
自从沈黎与我定了亲,那些原本看他不顺眼的朝中显贵们纷纷来讨好巴结。
皇兄私底下更是叫他「妹夫」,宠信有加。
也许,这一次命运可以改变。
皇兄虽贪图享乐,不思朝政,可只要他不再做出什么劳民伤财、天怒人怨的事,沈黎完全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我再去慢慢劝谏,继续推行崔容的新政,这江山社稷还有得救。
转眼入了夏。
皇兄更是每日躲在后宫消暑,连朝都懒得上。
这日,我又进宫劝他看看各地呈上来的折子,突然收到了八百里加急。
连日大雨,黄河决了口,河南数十万百姓遭了天灾。
皇兄终于上了朝,要商议选出一人亲赴河南,抢修河堤,安置百姓。
可朝臣们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意去。
且不说现在河南一片汪洋,疫病横生,去了会有性命之忧。
国库亦空虚,恐怕连赈济灾民的银子都拿不出。
一旦安抚不住百姓,激起民变,可是杀头的大罪。
在一片静默之中,唯有沈黎站了出来,愿去河南。
但皇兄不同意。
「你和华儿婚期将至,若有个三长两短,朕如何跟华儿交代。」
说完,他摆手退朝,赈灾的事改日再议。
可数十万百姓等不得。
我得到消息后,当晚就进了宫。
拉着皇兄的手央求了许久。
「沈黎要娶云华就更得替皇兄分忧了,闹了这么大的天灾,一天都拖延不得,皇兄若不同意,云华还去殿外跪着。」
「你这丫头!」
他笑得一脸无奈,「皇兄是怕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你当真舍得让他去?」
我用力点头。
「云华相信,他一定能办好差事,平安回来成亲的。」
「哎,也罢,那就依你。」
我怕过了一夜又生变故,缠着他写好圣旨,盖了玺,才出宫。
沈黎正遥遥等在门口。
我走过去,将圣旨放在他手中。
「尽快出发吧,多保重。」
他猛地扣住我的头吻了过来。
急迫汹涌又缱绻悱恻。
躲不过、逃不开,只能攀附追随。
月光潺潺,寒风如霜。
我却一颗心怦怦狂跳,脸红得发烫。
良久,他抬起头,又将我用力在怀中抱了抱。
「华儿,等我回来。」
说完,奔向了夜色中。
灾情紧急,他是要连夜出城了。
我目送他走远,转眸却看到角落里的崔容。
多日不见,他整个人瘦得厉害。
脸上唇上没有半点血色,像是随时易碎的白瓷。
站在阴影中,隔着夜色静静看我。
我不欲纠缠,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一个沙哑哽咽的声音。
「云华,这一次你选了他,不要我了是吗?」
我顿住脚步,冷冷笑了一声。
「崔容,想想你前世对我做过的事,怎么还有脸一再来纠缠?」
他霎时红了眼圈,嶙峋的手指微微蜷起。
「都是我的错,我有罪,这一世,换你折磨我行吗?
「一辈子那么长,你想怎么报复都可以,只求别再扔下我。
「前一世,我们本来就要成亲了,嫁衣凤冠我都准备好了。」
成亲?
我想了想,怎么也记不起前世何时要和他成亲。
不过任何关于他的前尘过往,都如同梦魇,再不想提及。
我随意地笑了笑。
「崔容,你说得对。一辈子那么长,我又为什么要活在折磨与报复中呢?」
他被问住了,怔怔地看我,连睫毛都在颤抖。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也再不想见到你。」
16
转眼,沈黎已走了月余了。
开始还时不时有书信送来。
等他入了河南地界,洪水冲毁了驿站,便再没送来只言片语。
这天一早,我还在梳洗,御前伺候的陈公公突然来了。
一进门就喊道:
「公主,大事不好了!河南传来消息,沈大人煽动灾民,聚众造了反!」
「什么?」
我大吃一惊,「这是谁上奏的?」
陈公公说了几个名字。
竟全都是前世构陷沈黎的人。
为什么他们偏偏要盯着沈黎不放?
「备车,本宫要进宫面圣。」
我吩咐完,又问:「皇兄呢?可相信那些人的话?」
「他们将证据一样样呈到陛下面前,陛下也不得不信。刚刚已下旨,沈家全族下狱。」
我越听心里越凉。
似乎都在重蹈覆辙。
沈黎他爹和几个族叔惨死狱中,其他男丁尽数流放。
然后在流放途中扯旗造反,一呼百应……
我全身止不住地抖。
不行,李云华,你一定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急匆匆进宫,我几乎是冲进了崇德殿。
「皇兄,沈黎从无反意,求您明察。」
「华儿,事到如今,你还替他说话。」
皇兄说着,将厚厚一沓纸甩到我面前。
我抖着手一页页翻过。
桩桩件件都指向沈黎。
「沈黎真是胆大包天,看朕不诛他九族。」
皇兄重重拍了拍龙椅,看向我时,掩去眼中戾气,温和一笑。
「华儿别难过,等平息了叛乱,朕再重新为你挑选驸马。」
面对这些「铁证」,我的所有辩驳都苍白无力。
仿佛有一张早就设好的网,将我裹挟,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我稳了稳心神,只能再求皇兄先不要处决沈黎的族人。
这样,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皇兄点头答应了。
「朕知道,留他们做人质,还有用处。」
之后一连几天,许是怕我难过,皇兄每日都召我进宫。
费尽心思哄我开心。
在他心里,我始终都是不谙世事的孩子。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假借做梦的名义,把前世的事说了。
他却毫不在意,笑着揉了揉我的头。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遇到事就做噩梦,别怕,有皇兄在。」
又过了两天,沈黎的爹娘为自证清白,在狱中绝食而死。
皇兄得知后,下令将他们的尸体吊在城门口,以儆效尤。
入了夜,我偷偷带人出城,想取下尸体,好好安葬。
正在侍卫们小心地放绳子时,我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扯走。
还不待惊呼,一只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熟悉的气息。
是沈黎。
夜色中,他周身是压抑不住的怒气,死死地擒着我。
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狼。
想要我的性命易如反掌。
可最终,他还是卸下了手上的力道。
「把爹娘的尸首还给我。」
我点点头,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的造反了吗?」
他眼中涌起无尽嘲讽。
「我到河南不久就发现河堤修得如烂泥一般,几番查证才知道,原来当年修堤的钱都被朝中那帮蠹虫贪了。
「我上报朝廷的折子被人拦下,他们眼瞅着瞒不住了,便先构陷我谋反。
「李云昭当真是昏君,竟听信谗言,害死我爹娘。」
他声音忽然哽住,猛地转开头,翻身上马,直奔城门口。
将刚刚放下来的两具尸体带上马背。
「等等。」
我回身将他拦住。
他勒紧缰绳,居高临下看我,目光森然。
我从怀中取出一个锦袋。
「这个拿好。」
他打开一看,脸色骤变。
又深深看了我一眼,骑马疾驰而去。
17
河南的叛乱一发不可收拾。
各地纷纷响应,皆举起了反旗。
这天深夜,我再次进宫时,皇兄已将崇德殿的摆设摔了个粉碎。
「他为何会有兵符?到底是谁背叛了朕?不说是吧,朕将你们全都杀了!」
我踩着一地狼藉,缓缓走进,轻声说:
「皇兄,是我。」
「你?」
他彻底愣住了,看我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朕的整个皇宫,对你都从不设防。可刚刚,朕怀疑了所有人,都没有想过会是你,半点都没有!」
说着,他握住了我的肩膀,手指用力到发白。
「为什么?你告诉朕,为什么?」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皇兄,不要再徒增杀孽了,公道自在民心,你不配做这个皇帝。」
「李云华!」
他嘶吼了一声,双眼赤红,手臂高高抬起。
可那记耳光还是没有落下来。
良久,他颓然垂下手,放声大笑起来。
「母后去世那年,六岁的你一边哭一边拉着我的袖子问,是不是从此这世上再没有人像母后那般疼你爱你了。
「那一刻,我就在心中发誓,有我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一晃十二年了,我的心从未有一天变过,可结果怎么样?
「哈哈哈哈,这就是我疼到骨子里的妹妹!
「这就是我的好妹妹,哈哈哈,她想要我死!」
随着大笑声,泪珠滚滚而落。
他哭着笑着,状若疯癫。
「你滚,朕再也不想看到你,滚!」
我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最后,又对着殿门深深一拜。
这就是我的皇兄。
哪怕这样,都舍不得打我一下的哥哥。
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
18
之后的事,都和前世一样。
沈黎率军入城,百姓夹道欢迎。
登基后的第二日,他宣我入宫觐见。
我也一直等着这一天。
行至崇德殿外,远远看到崔容立在殿门口。
见我来了,他眼睛亮了亮,轻声道:
「别怕,他……不会为难你。」
「好。」
我应了一声,就要进去,他却又叫了一声:
「云华,你若想离开京城,我带你走,从此天南海北,无论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我没有回应,直接推开了房门。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沈黎一人。
乌发高束,眉目俊朗,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我刚要跪地行礼,就被他拖住手臂。
他眸光流转,静静看着我,神色间似有温柔。
「华儿,我不会为难李氏宗族,唯要李云昭一人性命。父母之仇,不得不报。」
我平静地笑了笑。
「陛下近来胸口可会发闷发痛?」
他微愣,长睫闪了闪。
「你如何知道?」
「因为云华给陛下的兵符上染了毒,解药只有我一人知道。陛下若放了我皇兄,并对天诅咒不再伤他分毫,云华自将解药奉上。」
「李云华,你……」
他彻底变了脸色,直直盯着我。
眼中有怒,更有伤有痛。
我神色如初,又缓缓道:
「云华明白,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云华愿代皇兄一死,告慰陛下父母的冤魂。」
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许久,沈黎垂下了眼眸。
再看我时,眸光已寂冷如雪。
他扯了扯嘴角,漠然开口:
「也罢,朕成全了你。你死后,绝不再为难李云昭。」
我长舒了口气,跪地磕了个头。
「谢陛下。」
很快,从后殿走来一个端着盘子的太监。
我没有犹豫,端起上面的酒杯,一饮而尽。
五脏六腑很快灼烧起来。
我咳了几声,勉强压下喉间腥甜,又笑了笑。
「云华刚刚骗了陛下,那兵符上只放了些让人心悸的药,陛下好好休息几天,便没事了。」
说完,我又拜了拜,转身出门。
等在门口的崔容眼中绽出狂喜,一把将我抱进怀里。
「云华,你想离开京城吗?」
我靠在他胸前,剧痛一阵阵袭来,无力地点点头。
「那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我想……」
我张了张嘴,有鲜血涌出。
「怎么了?云华,不要吓我。」
崔容整个人都在抖,一次次为我擦嘴角的血。
可是越擦越多。
「别怕,我去找大夫,一定能医好你。」
「求求你了,云华,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颗颗泪珠滴落在脸上。
他抱着我,哭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我动了动嘴角,努力想挤出个笑。
「悄悄把我……埋了,别……告诉我……皇兄。」
随后,黑暗彻底袭来。
19
我以为自己死了,再睁开眼,却发现身处在一个繁华的小镇。
身边有新的名籍、房契,还有许多银票。
原来沈黎还是放了我一条生路。
我在这住了下来。
一日复一日,生活安宁平静。
这天到了冬至,又是一年生辰。
我独自一人看了镇上的傩戏,还饮了几杯酒。
回去的路上,已有了几分醉意。
到了家门口,只见灯下站着一人。
长身鹤立,若披霞雾,如对珠玉。
酒气上涌,我觉得他整个人随着昏黄灯影摇摇晃晃。
试着叫了一声:「沈黎?」
他霎时软了眉眼。
「我曾说过,一旦入了戏,就再不会放手。」
我揉了揉醉眼,又笑着问:
「那为何当初赐我毒酒?」
他几步上前,拥我入怀。
「若不赐死李云华,再安排个新的身份,我如何能娶你为妻,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崔容番外
朝堂宦海多年,崔容在新政推行稳定后,就领了个太傅的续弦,专心教太子读书。
因为那个孩子长得像她。
尤其是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和最初相遇的李云华一模一样。
崔容是在离开公主府遭遇刺杀时,想起了前世种种的。
当时,他身受重伤,昏迷了三天三夜。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亦在他脑中闪现了三天三夜。
那时的他,早已沦陷在李云华的泪眸中。
却耻于承认。
每当她哭时,他的心都会痛。
他以为是受了蛊惑,总是用绸带蒙住她的双眼。
直到那天,沈灵月来问何时提及他们的婚事。
崔容心中竟立马闪出了李云华的影子。
他慌乱极了,拼命压抑。
借着朝政繁忙,一连多日都不去见她。
直到她生辰那天,他本在外地办差,却思念如潮,再也压不住。
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他终于又见到了她。
那一刻,他彻底溃败沦陷。
他想,不如开了春, 就和李云华成亲。
还有三个月, 足够准备婚礼。
那一夜,他用尽了所有的温柔。
夜深时, 李云华在他怀中睡着了。
弯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痕。
崔容拿出一直藏在袖中的金豆子,悄悄放在了枕边。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 天亮后, 他满心幸福地命人准备喜服凤冠, 李云华却用他送的金豆子自尽了。
等他赶回去时,一切都迟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怀中咽了气。
不, 不行。
云华不能死,我也不能死。
重伤的崔容睁开了眼睛。
他要赎罪, 他还要和云华相守一生。
可惜, 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当看到微服的沈黎抱着他从民间带回来的女子时,崔容明白了。
这一世, 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能再靠近云华了。
一年复一年。
他孑然一身,无妻无子。
心灰意冷的沈灵月远嫁他人。
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哪怕心中再爱, 面上也永远压抑而克制。
若是被沈黎察觉, 会给云华招惹麻烦。
这么多年, 他一直做得很好。
除了教导好太子,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私下去看已做了平民的李云昭后,跟云华讲讲她哥哥的事。
每当那时,云华才会对他露出发自真心的笑。
说一句:「辛苦了, 崔太傅。」
还能看到这样的笑。
崔容觉得,这辈子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李云昭番外
李云昭失去了一切, 唯独剩下了一条命。
被人赶出京城时, 他突然无比惶恐, 不住地问:
「云华公主呢?李云华在哪儿?」
押送他的人不屑地笑了笑。
「死了。」
「死了?」
「是,她死了, 你才能活着。」
李云昭在城楼下坐了一夜。
怎么也想不明白, 是华儿偷出兵符给了沈黎。
她有恩于新帝,为什么会死?
天亮了, 一直守在身边的陈公公擦了擦眼泪, 轻声劝:
「陛……公子, 走吧,莫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心意。」
李云昭行尸走肉一般,一步步离开了这座无比熟悉的城。
每日酗着酒,过得醉生梦死。
直到一年后, 传来新皇大婚的消息,大赦天下。
有个黑衣人深夜送来一幅画像。
那画上的女子分明就是云华。
「我家大人说, 要你一定好好活着。」
黑衣人只说了这句话就匆匆走了。
独留李云昭, 欢喜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他的妹妹还活着,而且做了皇后。
如今, 他什么都没有了,但有了别人代替他疼爱云华,不让云华受委屈。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