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殊不知,我与父皇并无半分血缘牵连
发布时间:2025-09-19 14:15 浏览量:1
我娘踏入宫门的那一天,尚在腹中的我,才将将三个月大。
据说,在那场姹紫嫣红的选秀中,天子于万千佳丽间,目光独独为我娘停驻。他金口玉言,赐了花,定了封号,留下了她的绿头牌。
当夜,凤烛摇曳,满室锦绣,本该是无尽旖旎的承宠之夜。我娘却褪去一身华丽,穿着那身刺目的喜服,决绝地匍匐在冰冷的金砖上。
她磕下头去,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臣妾身负欺君之罪,万死难辞其咎。”
“只求陛下念在臣妾族人无辜,能饶恕他们性命,臣妾愿以一死,换全族平安。”
语毕,她便阖上双眼,静待那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落下。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龙椅上的君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竟亲自走下御阶,将她轻轻扶起。
那双手,既扶起了我娘的性命,也给了我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
我生于九重宫阙,是父皇最宠爱的安乐公主。但宫中无人知晓,我与御座上的那位九五之尊,并无半分血缘牵连。
只因我娘在成为他枕边人的那天,腹中早已悄然孕育了我。
这桩惊天秘闻的开端,要从江南沈家说起。
我娘沈芸,是沈家的三姑娘。沈家有女必入宫,是刻在门楣上的荣耀,也是一道挣不脱的宿命。可我娘偏偏是个异类,她骨子里藏着一团火,不愿被这束缚,更不愿接受一眼望到头的人生。
在那个时代,女子的命运如浮萍,从未真正属于过自己。既然享受了家族的荫庇,便要化作家族向上攀爬的筹码。不入宫,便要嫁入高门做妾,或与权贵联姻为妻,终究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眼看着姐姐们一个个被送上花轿,我娘便知,那座巍峨的宫城,就是她下一个牢笼。
她不甘心。
为了抗争,她与外祖父爆发了无数次激烈的争吵。那段时日,沈府上空总是阴云密布。府里那间阴暗潮湿的柴房,几乎成了我娘的第二个闺房。
可无论如何禁闭,我娘也未曾低头。
转机似乎出现在外祖父一位旧友携子登门求亲之时,我娘以为自己终于寻到了一条逃离深宫的出路。谁料,对方竟提出了一个令人发指的条件——要年仅八岁的小姨,一同嫁过去做媵妾。
所有人都将这个肮脏的交易瞒得滴水不漏。直到大婚前夜,小姨哭着跑进我娘的房间,那残酷的真相才被揭开。
当晚,我娘就带着小姨逃了。
两个弱女子又能逃多远?不过一日,便被狼狈地抓了回来。那桩婚事也因此告吹,理由是我娘“德行有亏,不够安分”。
我娘被罚跪祠堂,她倔强地挺直脊梁,指着外祖父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他是“卖女求荣”。
外祖父气得脸色铁青,只冷冷回道:“这是家族荣耀必要的牺牲。”
祠堂的青石板冰冷刺骨,我娘跪了三天三夜,膝盖早已麻木,却未曾说过一个“错”字。直到外祖母通红着双眼,颤抖着将她扶起时,她才终于崩溃,伏在外祖母怀里求饶。
外祖父见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转头又为我娘物色起新的“买家”。
拜那桩退婚所赐,我娘“不安分”的名声虽未远扬,却也让求亲的人家多了几分考量。他们像挑选牲口一般评价着她:有的说她性子活泼,体魄康健,想来诞下的子嗣也易于存活;有的则看中沈家“世代出贵妃”的名头,娶她进门,无异于给门楣镶金。
最终,外祖父自然是选了出价最高的那一家。
可我娘偏不如他的意。她吹毛求疵,将所有上门的人都挑剔了个遍:李公子家中已有十八房小妾;张家那个是痴儿,事事由兄长做主;王家长相丑陋;周家的脸胖得像发面馒头……
她谁也瞧不上,摆明了要和外祖父对着干。
外祖父气得卧床三日,水米不进。最后直接命人将我娘锁进柴房,收了李家的聘礼,只等吉日一到,便用一顶小轿将她强行抬出府门。
但他不知道的是,我娘的心,早已给了另一个人。
2
他叫林清树,是个家境贫寒的书生,家中唯有一位老母。
当初我娘带着小姨逃走时,便是他出手相救。他并非江南本地人,只是途经此地,准备上京赶考。
我娘得知后,便一直偷偷地资助他。
后来,她常与我说起那个男子。她说,林清树样貌清俊,一身干净的书卷气,温润如玉,与那些脑满肠肥的世家子弟截然不同。在她最黑暗的日子里,他就像是照进她生命里的一束月光。
他教她识文断字,她为他缝补浆洗。两人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志向,在那些无人知晓的隐秘时光里,两颗心越靠越近,最终定下了一生一世的约定。
我娘起初不敢声张,怕外祖父的雷霆手段会搅扰了林清树的清净,断了他的青云路。
可眼看外祖父是铁了心要将她嫁入李家,她再也等不了了。
她不顾一切地在柴房里哭喊叫嚷,终于引来了外祖父。隔着一道冰冷的木门,外祖父面沉如水。当听到我娘说出自己“未婚先孕”时,他气得浑身发抖,胡子都快翘了起来。
父女二人隔门对峙,一个怒斥要将她浸猪笼,以正家风;一个则哭求断绝关系,从此两清。
外祖母闻讯赶来时,我娘已在地上跪了几个时辰。看到外祖母鬓角新增的白发和苍白憔悴的面容,我娘才惊觉,这几日府中遭遇了变故。而她被关在此处,外祖母因忧心她而夜不能寐,本就孱弱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芸娘啊,你这又是何苦啊!”外祖母抱着我娘,老泪纵横。
一向冷硬如铁的外祖父,看到这一幕,竟也别过头去,默默地走了。我娘这才瞥见,他的背影,不知何时也已佝偻了许多。
待安抚好外祖母,我娘才道出了所有始末。
外祖母听罢,竟二话不说,转身便为我娘收拾行囊。
“芸娘,是娘对不起你,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她将腕上戴了多年的玉镯褪下,塞进我娘手里,含泪推着她离开。
我娘站在门槛上,回头望见外祖母一边抹泪,一边笑着朝她挥手,叮嘱她路上当心。
其实,外祖父总是唱黑脸,将家族的重担与不堪都压在我娘身上;而外祖母则唱白脸,竭尽所能地给予她庇护与温情。这不过是他们夫妻二人商量好的戏码。
可那又如何呢?
亲情,本就是这世上最柔软的枷锁。当你决意挣脱时,那一点点温情,便足以让你全盘妥协。
我娘最终还是没能走成。
而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书生,或许是彻底失望了,早已悄然离开了江南。这也好,至少我娘不必再面对他。
只是,那句本是用来脱身的“怀孕”,却一语成谶。
外祖父本意是逼我娘堕胎,再将她嫁给一个富商。可我娘,却舍不得腹中这一点无辜的血脉。婚事就这么拖着,直到宫中传来消息——那位同出沈家的妃子,病逝了。
3
命运的轮盘转了一圈,我娘最终还是走上了那条她最不想走的路。
圣旨指名要沈家再送一位姑娘入宫,适龄的,便只剩下了我娘沈芸。
外祖父端着一碗漆黑的堕胎药站在我娘面前时,外祖母在一旁泣不成声。我娘哭着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他饶过这个孩子,她发誓以后什么都听他的。
可外祖父的心,比石头还硬。两个健壮的婆子死死架住我娘,不顾她的挣扎,将那碗苦涩的药汁强行灌了下去。外祖母上前阻拦,反被一把推倒在地,还被罚了禁闭。
我娘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许久。
直到宫里派来接她的人到了,她才发现,我,这个顽强的生命,竟然还在她的腹中。那时她天真地想,反正已经与沈家签了断绝书,入了宫,便在君前以死谢罪,或许还能为族人换来一条活路。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帝王的深情,也高估了帝王的无情。
是夜,喜烛高燃,暖帐春宵。我娘一身凤冠霞帔,却直挺挺地跪在天子面前。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一字一句,清晰地陈情:
“君有旨,妾不敢不从,然欺君之罪,妾罪无可恕。”
“唯愿陛下开恩,饶恕臣妾阖族,臣妾愿以死谢罪。”
说完,她便引颈待戮。
可御座上的男人只是沉默了许久,而后发出一声轻叹,亲手扶起了她。那一扶,不仅保全了沈氏一族,也保全了我。
自我记事起,阿娘便时常告诫我,父皇不仅是君王,更是我们母女和整个家族的救命恩人。她让我收敛锋芒,少在君前出现,凡事隐忍。
可出乎意料的是,父皇极喜欢我。他让我唤他“父皇”,他对我温和慈爱,对阿娘更是柔情备至,没有半分帝王的威严与疏离。
我曾好奇地问他,为何要对我们这么好。他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那是因为爱。
父皇和我那位素未谋面的生父截然不同。他从不与阿娘谈论诗词歌赋与人生理想,他所做的一切都带着一种云淡风轻的笃定。同样是温柔,阿娘感受到的,却不是爱意,而是日复一日的惶恐。
我实在无法相信,一位帝王,会因为“爱”,而容忍一个妃子对他威严的践踏,甚至爱屋及乌。
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懂了。
我出生的那天,宫中恰逢剧变,父皇遇刺,一时间人心惶惶。阿娘听闻消息,心急如焚,不顾自己身怀六甲,执意要去看望。谁知冬日天寒地滑,她竟在路上重重摔了一跤,当即便被送入了产房。
一时间,我是“灾星”的流言四起,说我尚未出世,便害得父皇遇险,母亲生死一线。
谁也没想到,父皇竟会拖着受伤的身体,亲自来到产房外守着。听到那些不堪的流言,他更是雷霆震怒,当场严惩了几个碎嘴的宫人。
为了向所有人彰显对我的宠爱,他亲自为我赐名。
“芸娘,便叫安乐,可好?”
我娘惶恐不安,望着父皇,几乎又要跪下请罪。
父皇却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温和笑道:
“平安喜乐,便是最好。我只愿你和孩子,在这宫里能活得快活自在。”
自此,我便成了这宫中最受圣宠的安乐公主。
父皇从未告诉阿娘,在我平安降生后,他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多少人。毕竟,阿娘那一跤摔得实在蹊跷,一个初入宫便身怀“龙裔”的宠妃,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红。
后来我问起,他只是淡淡地说:
“你们,是我护着的人。”
在面对我和阿娘时,他从不自称为“朕”。
4
宫墙内的日子,终究不比墙外来得自在。
母妃心心念念着回家,但这份愁绪,她从不宣之于口。只是那双时常望向南方的眼眸,泄露了她所有的秘密。
她或许未曾留意,那些悄悄送入殿中的江南特产,早已堆满了库房的一角。从甜糯的糕点,到玲珑的孩童玩物,样样俱全,仿佛有人想将整个江南都搬进这深宫里来。我时常奉了父皇的“密旨”,变着法子缠着母妃玩闹,只为能看到她舒展的眉头。
母妃却不许我称他为“父皇”。她总说,我们母女的命是陛下心善才捡回来的,若非如此,早已化作尘土。那声“父皇”,于情于理都显得太过僭越。
可那一次,父皇却一反常态地没有顺着她,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孩子,总得知晓自己是有父亲的。”
母妃的眼眶瞬间红了,泪光闪烁,是感动,亦是释然。她没有再反驳,自那以后,便再也没纠正过我的称呼。
一日,午后阳光正好,我与母妃在御花园里荡着秋千,藤萝架下光影斑驳。我仰头问她,我的生身父亲是何模样。
她微微一怔,从袖中取出一块打磨得温润的竹牌递给我。
牌子正面刻着“芸娘”二字,是她的闺名,背面则是一首《诗经》里关于爱慕的篇章。
我随口猜测:“他是个读书人吗?”
母妃没有作答,倒是身边一直伺候的老嬷嬷开了口,证实了我爹确实曾是个满腹经纶的秀才。
后来,也不知是谁从箱底翻出了一张泛黄的画卷。画上的男子眉目清秀,气质温文尔雅,我却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他与父皇截然不同,那双眼睛里缺了父皇的沉稳与担当,看上去便让人觉得飘忽,靠不住。
我将这番童言无忌说给父皇听时,他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那份喜悦是那样真切,转头便赏了我无数珍宝。
“安乐当真如此觉得?”
我用力地点头,将自己的道理说得头头是道:“一个轻易许诺又轻易离去的人,是为不信;多年杳无音信,从未派人寻访,是为不义。母妃总觉心中有愧,但在安乐看来,早已是仁至义尽。更何况,这京中从未听过他的名号,想必……他要么早已改名换姓,要么便是功名未成。”
父皇沉默了许久,目光深沉地看着我,忽然问,若是知晓我爹的下落,我想不想去见他一面。
我心中了然,父皇乃九五之尊,天下事尽在掌握。若我爹真有出息,考取了功名,他又怎会不知?
我思忖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父皇脸上并无异色,也未追问缘由,只是温和地让我回去多陪陪母妃。
当天晚膳时分,内务府便又送来了许多为我量身裁制的新衣与首饰,华美异常。母妃见了,连忙拉住我,急切地询问我白日里究竟做了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父皇便带着一身清朗的月色踏入殿内,他身后,宫人捧着更多给母妃的赏赐。这下,母妃更是手足无措。
“陛下,臣妾与安乐无功不受禄,这……这实在受之有愧……”
父皇亲自伸手将她扶起,复又笑着揉了揉我的发顶,“安乐聪慧过人,朕心甚慰。你教导有方,自然当赏。”
母妃这才勉强收下,可眉宇间的不安却未曾消散,布菜时愈发小心翼翼。父皇体恤她身子孱弱,让她坐下歇息。她却因喉间的一声轻咳而白了脸,以为是自己扰了陛下的清净。
直到第二日,一盅温热的冰糖雪梨汤被送到殿内,母妃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我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将那碗甜汤喝得干干净净,末了,一滴泪却悄然滑落。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在父皇面前,我的母妃,其实也还是个需要人疼惜的小女孩。
5
我常听宫里的老人们说,天子之爱,如雾中看花,缥缈难寻。
这话我信。因为我时常在宫苑里穿梭,见过的妃嫔多如过江之鲫。但出乎意料的是,她们似乎并不执着于那份虚无的圣宠归于何处,她们的目光,更多是落在自己孩儿的身上,期盼着他们能得到天子更多的垂青与恩赐。
起初,并非无人给母妃使过绊子。毕竟在同位分的妃子中,母妃的家世最为单薄,偏又独得圣宠,甚至很快便有了身孕,招来的红眼不计其数。
但奇怪的是,那些含沙射影的闲话,总是在传到母妃耳边前就莫名消散了;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冲撞,也总被更巧合的意外所化解。每当母妃叮嘱我凡事小心时,我总会想起父皇那双深邃的眼。
这后宫的风吹草动,又怎能瞒得过他呢?他只是不说,默默地为母妃撑起了一片晴空。那份爱深沉无言,不像是一位天下至尊,反而更像寻常巷陌里,一位笨拙却真诚的丈夫。不,或许寻常人家的丈夫,也少有这般细致周全的。
年初,江南传来噩耗,外祖母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当信使将消息带到时,我亲眼看见母妃手中的青瓷碗从指间滑落,“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宫殿里摔得粉碎。
那个向来最重规矩、行止端方的女子,此刻仿佛被抽走了魂魄,成了一尊了无生气的木偶。她怔怔地站着,而后竟习惯性地蹲下身,要去拾捡那些锋利的碎片。
父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拉了起来。
母妃抬起头,茫然地望着父皇,我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早已泪水纵横。父皇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一声声地轻唤着她的名字:“芸娘,芸娘……”
等母妃哭声渐歇,父皇的龙袍前襟也已湿透了一大片。她回过神来,慌忙告罪,父皇却只是摇摇头,命人即刻准备行装。
“芸娘,回去吧,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他亲手将一枚出宫令牌交到母妃手中,那动作,像是在放飞一只被禁锢已久的鸟儿。
临行前,他又将我拉到一边,郑重嘱咐:“安乐,你要护好你的母妃,莫让她太过伤心。”
我将这话牢牢记在了心上。
我们母女最终还是回到了久违的江南。当看到那口冰冷的棺木时,母妃强撑的所有坚强瞬间崩塌,她扑倒在地,失声痛哭。在这里,她不再是宫中需要时刻端庄的慧妃,她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可怜的女儿。
外祖母的一生,也是身不由己的一生。听母妃幼时提起,外祖母曾有过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对方家道中落,家中便撕毁了婚约,用一顶轿子将她送进了外祖父家。或许正因自己经历过身不由己的痛,外祖母才会默许甚至支持女儿那份勇敢的“叛逆”。
而母妃,也因这份深沉的母爱,心中生出了对自由的渴望,却又因这份牵挂而无法彻底割舍。那份爱,就像一根风筝线,一头牵着外祖母,另一头,也牢牢系住了母妃。
母妃哭了很久,直到灵堂里的人都已散去。我上前,轻轻扶起她。
她木然地拉着我的手,带着我漫无目的地在老宅里走着,最终停在了一间尘封的闺房前。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她颤抖着,从角落的妆奁里捡起一只落了灰的玉镯,脸上竟是又哭又笑。
“安乐,”她喃喃道,“娘亲……自由了。”
她将那只镯子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不大不小,温润的玉石贴着她的肌肤,刚刚好。
6
晚上守夜时,外祖父终于出来了。
他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颤颤巍巍的。
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微亮。
“这是当初那个孩子?”
阿娘看了他一眼,又别过头烧着纸。
她已经听说了,外祖父在她离家后又娶了一房,生的小子比我还小。
见阿娘不回答,外祖父自顾自说着:
“我们沈家不及当年,还好有你啊。你娘是个有福气的,生了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女儿,我会将她埋在祖祠。”
我娘有了反应,冷声道:
“我想把娘葬在松山。”
“这像什么话!”
外祖父气得跳脚,嚷嚷着让一个女人进祖祠已经是莫大的荣耀,说什么他是一家之主,我娘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烧着纸。
最后外祖父拿出了遗书。
我娘一看,外祖母在上面写着,恳求外祖父允许将她葬进祖祠,看在她为沈家立了功的分上。
上面字字句句说着她对沈家的贡献,她这些年做的事,生的孩子有多优秀。
句句不提芸娘,却又句句都是芸娘。
我娘出了神。
她当初年轻的时候也是相信爱情的,嫁给一个人,为他生儿育女,最后儿孙满堂。
但是纵观江南的各家女儿,表面上过得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可是直到死,她们也在恳求留下姓名。
她们的一生是无关紧要的。
年轻时被当作工具送出去联姻,年长时开始为夫家生儿育女,打理家事。
等到年老,还要为自己的身后事担忧,谋取一个祖祠的位置。
我娘还是妥协了,因为那是外祖母的遗愿。
只是我知道,童年的蜜枣已经不甜了,回味起来,反倒是一股酸味,涩得让人忍不住流下泪来。
本来只待两日便要回去的,但是外祖父一定要留阿娘多待些时日。
只是除了一起带着和我出去玩时顺带拉着的小舅舅,送来糕点时拉着的小舅舅,还有随时随地跟着外祖父的小舅舅。
阿娘刚开始还不明白,但是后来就懂了。
续弦从未出现在她面前,就是怕她翻脸,特意找了小孩子,想让她心软。
外祖父把阿娘叫进书房,指着里面桌子上的字画说:
“你看,这都是你弟弟画的,多有天赋啊。”
阿娘看着门外的我,又看了看这间从小到大,都不允许女人和小孩进来的书房,笑了。
“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外祖父毫不客气地开口:
“你把你弟弟带着去京都吧,随便给个皇子王爷做伴读,也算是为我沈家出份力。”
“不行。”
阿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从来对父皇都是常觉亏欠。
最初入宫那年,别宫的娘娘故意让小皇子冲撞她,她也未曾对父皇开过口。
所以她也不知道,那个小皇子被罚抄了许久的书,最后还送到了她面前,只说是礼物。
“怎么不行?!你现在可是陛下的女人,不过是塞一个伴读,那些皇子都要叫你一声母妃,这有什么不可以!”
“爹,你心里清楚为何不可以!”
阿娘转身离开,背后外祖父破口大骂,说她是白眼狼,说她罔顾了沈家的养育之恩。
我抬头,看见阿娘眼里含着泪,安慰地拉着她的手。
阿娘低头看见我,用手捂着我的耳朵。
她就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眼泪径直流了下来。
这是阿娘流泪最多的时候,我抬手为她擦去眼泪。
“阿娘别哭,父皇要怪安乐的。”
阿娘扯出一抹笑,摸了摸我的脑袋。
“阿娘没哭,只是从今以后,再也没人叫阿娘芸娘了。”
“父皇会啊。”
我出声,阿娘一时愣住。
后来我才知道,阿娘心中一直竖起了一道墙。
墙里有外祖母,有我,但是没有父皇,也没有她自己。
7
沈家这些年虽然靠着阿娘渡过了难关,但是族中的人一直毫无长进,还是走向了没落。
阿娘临走的那天,外祖父仍旧不死心,想要将小舅舅偷偷塞到马车里。
可是谁都没想到,父皇会亲自来接阿娘回去。
“芸娘,我来晚了。”
他一来便震住了所有人,外祖父埋着头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阿娘看着在父皇的震慑下,诺诺地将小舅舅带回去的外祖父,走的时候再也没回过头。
细数她这半生,一直都被家族的利益捆绑着,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却发现那不过是最外层的薄纱。
父皇看出了阿娘的伤心,但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陪着阿娘去祭拜了外祖母,然后回了京。
阿娘惯是喜欢花的,所以当她回来时,发现宫殿院子里摆满了花,和从前的栽种在一起,一点不像新的。
姑姑说,那是皇上特意吩咐的。
我飞奔到群花之中,一朵朵认着,无一例外,都是阿娘喜欢的。
阿娘一路上的愁容少了些,夜里睡得也更安稳了。
我看向姑姑,她笑着说,是皇上吩咐换了殿里用的香。
阿娘知道后面色有些怔愣,一只手默默摸着我的脑袋。
我知道她在想父皇。
最近父皇来的次数不变,待的时间却少了许多。
这些年在外述职的官员即将入京,父皇很是忙碌,但还是抽出了时间去接阿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父皇很爱阿娘,不是一个皇帝的爱,而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
但是阿娘不相信。
就连父皇特意允许我去上学,阿娘也叮嘱我,让我听太傅的话,不要与同窗起争执。
只是到底还是没实现。
当我第一次从三皇子口中听到,他说我不是父皇的女儿,是个小野种的时候,我没忍住和对方起了争执。
“你本来就不是父皇的女儿!我母妃说了,你和父皇一点都不像,明明是早产的,身体却一点没事!”
三皇子被我扑倒在地,爬起来时愤愤地盯着我。
“你别胡说!”
我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因为这是事实。
但是父皇待我如亲女,我亦把他当作父亲,我就是他的女儿。
“哼!国子监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我才没胡说!”
我愣住了,下一秒冲到对方面前,狠狠揍了他几拳。
或许父皇都想不到,闲来无事教我练的拳,第一个打的人会是三皇子。
只是这拳头虽堵住了三皇子的嘴,侥幸之下他也不曾到丽妃娘娘那里告状,我安然度过了一段时日,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特别是近些时日在外的官员回来了,这些事情越演越烈。
从一开始的背后议论,到被我发现,我却不出声后的试探,再到最后当着我的面大声嘲笑。
“安乐,我们都听说了,你爹就是个穷书生,惠妃婚前不贞才生下你的,对吗?”
向来与我交好的同桌凑到我面前,见我不语,只是一味地做着功课,开始推搡我。
“你们沈家的姑娘不会都是些破 鞋吧?安乐你不会也是吧?”
她摆着一副天真的模样,装作无辜地看向我。
周围人的目光若有若无,无一不是放在我们身上。
“啪!”
我一巴掌直接打在了她的脸上。
“安乐,你竟敢打我!”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确实,她乃是皇后的女儿,比我长几岁,在她眼里,我能和她玩已经是莫大的赏赐。
“分明是姐姐你出言不逊,若是被大臣们知道了,父皇指不定怪罪谁。”
毕竟谁都知道,父皇最是喜欢懂事知礼的孩子。
8
这件事到底还是传到了父皇耳中。
他听了事件始末后,直接让姐姐禁了足,还压着她向我道歉赔罪。
至于三皇子,也被加重了功课。
听说丽妃和皇后知道后气坏了,在各自宫内大发雷霆。
阿娘知道后,看了我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最近少出去,就怕被她们为难。
只是三皇子的母妃没找上门,皇后娘娘却躲不过。
她一进殿便发难阿娘,姑姑见势不妙,跑去寻父皇也被拦住了。
“慧妃教的可真是个好女儿,和你真是如出一辙。”
皇后冷笑着坐在主位,一直不让阿娘起来。
我想说什么,阿娘却瞪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被皇后惩罚,也不想让父皇为难。
皇后父亲乃是当朝丞相,这些年本分行事,打理朝务尽心敬业。
皇后当然也清楚,所以才趁着父皇上朝,想来给我和阿娘一个教训。
刚到初春,乍暖还寒,她让我和阿娘一起跪到殿外。
“皇后娘娘,可否只罚妾身一人?安乐还是个孩子,若是生了病,有什么大碍就不好了。”
阿娘温声替我求饶,皇后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免了我的罚跪。
只是像是不解气,她还让人不停往阿娘膝盖下面泼冷水,每次阿娘忍不住动,她就叫人取出竹条抽打。
我心疼得不行,大哭大闹着要去推搡那些嬷嬷。
只是我力气太小,被两个宫人拉着根本动不了。
眼见着阿娘晕倒又被泼水,我一下就撞向了皇后,狠狠一口咬在了她手上。
“放肆!”
皇后一把甩开我,我直接倒在了地上,阿娘连忙将我扶起来。
“来人,给我把这小丫头的牙拔了!”
阿娘强撑着身体,护在我面前。
向来软弱只会忍耐的阿娘头一次这么强势。
“你敢!”
皇后娘娘气急。
“还不给本宫动手!”
几个嬷嬷一起上前,姑姑和阿娘一起护着我。
哭的哭,闹的闹,宫殿内一时混乱不堪。
好在,父皇来了。
“住手!”
父皇是特意赶来的。
宫殿外一直都有几个侍卫负责盯着宫内的一举一动,正因为这样,当初阿娘入宫时受宠,却少有人打扰。
也是最近父皇忙碌,侍卫敢拦旁人,却是不敢拦中宫之主的,这才被抓到了机会。
“皇上!臣妾只是为青儿做主啊!”
皇后娘娘哭诉着姐姐青儿被我打的事。
只是被父皇看了一眼,她吓得不敢说话。
“天青的事是朕处理的,怎么?你这是对朕心有怨怼,到这来找慧妃的麻烦?”
皇后哑口无言。
在看到阿娘的惨状后,父皇更是震怒,直接收回了她的凤印。
皇后失宠,就差打入冷宫。
后来,父皇为阿娘叫了很多太医,陪了阿娘好些时日,升了阿娘的位分。
朝中丞相多次求开恩,父皇也没有理会。
宫宴开始,父皇更是带着阿娘出席,像是在说,这就是他的宠妃,不许任何人放肆。
父皇的偏爱,让阿娘受宠若惊。
阿娘是惶恐的,但是为了我,她会反抗皇后。
毕竟,她从来没有忘记,当初自己抱着必死的心态怀着孕入宫,最后却活到了现在。
9
宴席上,大臣们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在我和新晋内阁大学士苏庆林之间来回。
无他,我和苏庆林长得实在太像。
大臣们不敢看父皇,只敢私下说说。
说的人多了,苏庆林和父皇都上了心。
我清楚地看到苏庆林看到阿娘时眼神的怔愣,也看到本来开心接受阿娘投喂的父皇眼底的黯然。
阿娘这些时日以来,几乎事事顺心,面色很是红润,但是顺着父皇的视线看到苏庆林时,脸却一瞬间白了。
我便知道,苏庆林是我的生身父亲了。
宫宴进行到一半,不知父皇对阿娘说了些什么,先行离开了。
阿娘愣在原地,过了好半天,才起身带着我离席。
看着苏庆林追过来的身影,我知道,父皇是故意的。
“芸娘——”
追到亭子,才停了下来。
阿娘听到他的称呼,眉头皱了一下。
苏庆林似乎也意识到不妥,但是那句娘娘怎么也叫不出口。
他看向我,眼中有惊喜,有感动,还有愧疚。
“这是,我们的孩子?”
“大学士说笑了,安乐乃是陛下的三公主,莫要口出狂言。”
阿娘握紧了我的手,见我面色无恙,才松了松。
“我们谈谈好吗?”
苏庆林看了我一眼,示意让人把我带走,面色有些无奈。
阿娘却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就在这儿说吧,我们之间没什么是他人不能听的。”
我听着苏庆林从与阿娘相识说起,谈论了他当初炙热的爱意,以及阿娘对他的知遇之恩。
他不愧是内阁大学士,文采了得,少女的心事,少年的满腔抱负,听者无一不动容。
但是这些对我来说太陌生。
我只知道,他一再强调阿娘的付出,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回报。
他说着阿娘的貌美善良,却说不清自己的情感如何。
他说了很多,说当年是一个误会,沈府故意派人送信,一言一语让他离开阿娘,还附赠白银百两。
他言这银钱不敌阿娘给他的十分之一,我却只注意到他认不出阿娘的字迹。
他说进京赶考,功成名就时,拒了赐婚,太露锋芒。
我却疑惑他为何改名换姓,从未寻找过阿娘。
被我质问时,他凄惨一笑。
他说本家亲戚因为外祖父的缘故,追上了京,无奈之下,他只能改了名字,远离京城。
直到前几日,京中亲戚大肆宣扬,三公主或许不是帝王亲生,他才心存了妄念。
我看着他满口谎言,面色淡淡。
兴许他不知道,父皇早就说清楚了真相。
不过是个穷苦书生遇上好心的官家小姐的故事,书生贪图美色钱财,却惧怕其家中势力,索性用了个假名字,被联姻的小姐怎么可能到京城寻找。
从一开始知道阿娘成了慧妃的惶恐,到后面知道阿娘受宠后的讨好。
这个男人,心中只有利益。
他说完期待地看向阿娘,想要祈求她的原谅。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大学士注意自己的身份。”
阿娘拉着我转身就走。
我的目光却偷偷看向墙角的一抹明黄,微微一笑。
分明胜券在握,却还是忍不住来听墙角。
明明是个帝王,却爱得小心翼翼,就连封赏也要百般犹豫,可苦了每次帮忙出谋划策的我。
刚走没几步,父皇就从一条小路过来。
阿娘看到他欲言又止,他却浑然不在意,只是默默将身上的披风披在阿娘肩上。
阿娘紧了紧披风,有些泛红的手被父皇握在了手心。
我抬手捂眼睛。
阿娘总是担忧帝王的爱太稀薄,但是她不知道,这爱里面,她早已独占了九分。
等我睁开眼,我便看见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回头却见迟迟赶来的苏庆林愣在原地,手上的披风一松便掉在了地上。
他来晚了。
10
我把苏庆林拉走了。
他看着我,又哭又笑。
我为他找来宴席上的酒,听他说着心中的悔恨。
他说他多年未娶,一直想念着阿娘,当初如若不是沈府找上门,他会带着阿娘走。
我打断了他。
“就算沈府没找到你,你带走了母妃,那又如何呢?
“你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可能养活两个人?
“一开始的假名字,便是欺骗的开始,你们之间一开始就不纯粹。
“你多年未娶,不过是看不上那些地位低的官家小姐,可地位高的又看不上你。
“若是你为了权势不择手段,阿娘或许还多看你一眼,一个能抛弃一切向上爬的男人,至少有勇有谋,但可惜,只敢抛弃阿娘走的你,不过是个胆小的伪君子。
“你现在之所以活着,不过是占了我生身父亲的一个名头。
“若是你执意纠缠母妃,便做好赴死的准备。”
苏庆林被我的一席话震得酒都醒了。
半晌,他苦笑着看着我。
“皇上把你教得很好。”
我反问他:
“为什么不是阿娘教的呢?你当初教她读书写字,不就是嫌弃她配不上你?
“你爱慕阿娘的容貌和钱财,却嫌弃她的无知,欺她一辈子只能困在江南。”
苏庆林哑口无言,眼泪随即流了满脸。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无波澜,默默回了宫殿。
我听到他在背后问我,可不可以叫他一声爹。
我头也未回,既未生我,也未养我,还负了我娘,也不知哪儿来的脸。
等皇城中流言散去的时候,阿娘院子里的桃花已经开遍了。
父皇每日借着赏花的由头来陪伴阿娘,我都有些看腻了。
只是看着阿娘从未有过的笑容,我为她感到高兴。
苏庆林倒是经常来找我,我猜他是不敢去联系阿娘的,后宫也不是他能去的。
他总是诱导我,让我带阿娘出宫散心,但是都被我戳穿了。
直到后面被阿娘撞见,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他一顿,还将那个竹牌当着他面弄坏,苏庆林才再没找来。
当年外祖父一直知道苏庆林身在何处,知道他中进士后被派往远处,还不时让人去找苏庆林要钱。
阿娘一直被蒙在鼓里。
后来阿娘拒绝了提携小舅舅后,外祖父也是靠着苏庆林,又将小舅舅送进了京。
谁知道小舅舅和人玩耍时,嘴里一秃噜说出了阿娘的事,言语间全是对阿娘和我的轻蔑。
后来才有了流言满天飞的事。
父皇将所有真相告诉了阿娘,再次将处置权交到了阿娘手中。
阿娘当时脸上笑意未消,听后神色有些落寞,只说卸了外祖父的官职。
父皇允了,还试探着想要卸了苏庆林的官职。
阿娘没说话。
父皇看了她一眼,第一次生起了闷气。
只是这闷气没有多久就消了。
因为外祖父走了。
老人家被卸了官职,沈家的一切好似都不复存在,一时郁结于心,没多久身体就垮了。
阿娘有些自责,父皇又宽慰了她好几天。
或许是为了逗阿娘开心,父皇开始说起与阿娘的初见。
阿娘一直以为父皇是在选妃宴上对她一见钟情,却不知道父皇早已经预谋许久。
当年微服初下江南,父皇独自一人去摘莲蓬,只是不太熟练,差点跌进泥潭里。
还是个小丫头的芸娘坐在小船上嘲笑他,却伸手救了他起来。
父皇当时也不过是个少年,看着芸娘的笑脸也忍不住高兴。
两人一起采莲,一起游船。
结束时,父皇问阿娘的姓名,阿娘说叫芸娘。
后来父皇遇险,无奈之下寻求芸娘帮助,原以为会吓到对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不想阿娘从来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本着帮一个也是帮,两个也是帮,总有一个可以让她脱离苦海的想法,帮了父皇。
只可惜世事无常,父皇只来得及留下一封信便离开了。
京中事端多,等到父皇终于处理好,才查到阿娘是沈家的姑娘。
毕竟女子闺名向来只有父母知道,找起来不易。
阴差阳错之下,沈家旁系适龄的姑娘进了宫。
父皇自然知道找错了人,所以又亲自下旨,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每次说起时,父皇眼里都是爱意。
他跟我说,所有人都觉得阿娘变了,只有他知道没有。
在他眼里,阿娘还是当初那个会嘲笑他的小丫头。
爱是毫无理由无理取闹的。
父皇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爱的人心里有别人而疯狂吃醋。
明明嫉妒得不行,却因为阿娘一个眼神又立马收敛。
阿娘也总是跟我说,她从未见过帝王情深,不过是当初的嬉闹,他好像记了许久。
我知道,阿娘还是不安的。
在爱面前,便是皇上也会惶恐。
便是成为了贵妃,也会不安。
但是父皇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场景。
他说,每一个回忆都是对阿娘的爱意,不是为了覆盖,而是想向阿娘证明,他是真的爱她。
这样一直持续了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父皇从未承认自己得到了阿娘的心。
阿娘也没有明说自己已经相信。
两个人就那么心照不宣地生活着。
后宫的嫔妃一点点减少遣散。
皇子公主出宫的出宫。
我在父皇的铺路下,却慢慢走上了皇太女的路。
阿娘最初是不允许的。
但是父皇说,只有这样才能护住我。
而苏庆林,在认清现实后,一心扑到了政事上。
父皇明褒暗贬,将人又调到了边境。
那里苦寒,最是折磨人,却又是一个要紧的位置。
所有人都猜不透父皇的想法,直到后来父皇跟我说。
我可以将他当作退路,也可以将他当作尖刀。
但是这是双刃,如何使用在我。
因着早年用药,阿娘的身体不好。
就算父皇再如何养护,阿娘还是死在了他前面。
是日,帝恸哭,追封贵妃为后。
十日后,父皇恢复如常,依旧每日去上朝。
但我常跟在他身边,知道他每夜都会去到那个桃花园——阿娘没入帝陵,就被葬在那里。
又是一年春,父皇将一切尽数交付我手,欣慰地闭上了眼。
他的遗愿便是与阿娘葬在一起。
明面上,我将父皇葬入帝陵。
实际上,却将父皇带入桃花园与娘合了棺。
当初阿娘葬在桃花园后,那里便成了宫中的禁地,只有我和父皇可以进去。
而如今父皇也在里面,便仅有我能进去了。
后来,我在御书房批奏折时,无意中发现一间暗室。
里面摆放着一张张阿娘的画像,笔触都出自一人。
我抚着画像,低声呢喃:
“爹,娘,你们在那边还好吗?
“女儿想你们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