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迎娇妾进门,祖父揭发祖母的旧事,祖母冷笑:没有和离只有丧偶

发布时间:2025-09-18 18:03  浏览量:1

为迎娇妾进门,祖父揭发祖母的旧事,祖母冷笑:没有和离只有丧偶(完)

为了将那位娇滴滴的美人迎进府门,我的祖父,当朝的武国公沈文渊,选择在祖母四十岁的寿宴上,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亲手撕碎了他们二十余载相敬如宾的假面。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明月,当年我顾全你的郡主颜面,咽下了你初夜并未落红这桩事,但这根刺,在我心里扎了二十年。”

“这二十多年,我身边唯你一人,也算是全了我对你的承诺。如今我发鬓已霜,倦了,也想为自己活一回。”

此言一出,短暂的寂静后,满堂竟响起了喝彩与赞叹。无人不称赞祖父深情似海,有担当,是个忍辱负重的好男儿。就连我的父亲,也上前一步,低声劝慰着摇摇欲坠的祖母:“娘,您莫要善妒,别在外面让父亲失了颜面。”

祖母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袖中的锦帕。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鬓边的银丝在灯火下刺得她眼睛生疼。

是啊,如今用最残忍的话将她钉在耻辱柱上的是他,可当年那个备下十里红妆,在长安街上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翩翩少年,也是他。

一声极轻的自嘲从祖母唇边溢出,她缓缓抬起眼,眸中所有的波澜都化为一片死寂的冰湖,语气淡漠得不起一丝涟漪。

“沈文渊,你可还记得,为求得与你一桩婚事,我曾在佛前长跪三日?如今,你也去那小佛堂跪上三日,我便点头,允你纳了那房妾室。”

祖父闻言大喜过望,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急切地确认:“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他甚至来不及与宾客周旋,迫不及待地转身,朝着小佛堂的方向走去。

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祖母的眸光却在瞬间凝结成冰,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冷笑。她侧过头,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

“雁儿,你瞧仔细了。这是祖母教你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我赫连家的人,字典里没有和离与休妻,唯有丧偶二字!”

祖父领着那个女人和孩子踏入国公府的那一天,正是祖母的四十岁生辰。

她向来不喜铺张,来的宾客不多,却无一不是京中顶尖的权贵。宴席间的气氛本是其乐融融,直到消失了半个时辰的祖父再次出现,他身边跟着一个风姿绰约的美艳女子,手里还牵着一个看上去比我仅小几岁的男童。

那女子年岁比我母亲大不了多少,一身素衣,却难掩眉眼间的妩媚。她低眉顺眼,步履间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一进门便盈盈下拜,对着端坐主位的祖母,怯生生地喊了一声:“主母。”

轰的一声,整个国公府的宴会厅仿佛炸开了锅。

我娘气得脸色铁青,瞬间起身,拉着我站到了祖母的身侧,用行动表明了她的立场。可我爹,却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原位,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早已心知肚明。一股微妙的不适感,如藤蔓般缠绕上我的心头。

祖父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仿佛在宣告一个尘封多年的真相。

“当年我顾及郡主的名声,认下了这桩事,可不代表我心中毫无芥蒂。”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祖母,带着一丝积压多年的委屈,“夫妻二十余载,你我膝下唯有一子。我为你守身如玉,也算全了对你的承诺。如今我年纪大了,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他转过头,深情款款地望着那女子,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我心悦宛宛。”

我差点没忍住当场啐他一口。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对着一个小姑娘喊“宛宛”,真是臭不要脸!我心疼地看向祖母,只见她身子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泛起血色。

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依旧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一字一句地问:“若我……不愿呢?”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沸腾的油锅,底下立刻有人按捺不住,纷纷为我祖父仗义执言。

“平阳郡主未免太过善妒了!国公爷不嫌弃您已非完璧之身,甚至连世子都随了您的姓氏,这与入赘有何分别?”

“就是!想当初武国公也是名满京华的少年才俊,为了您,他甘愿放弃京中大好前程,远赴边疆沙场,九死一生挣下这份功业,才求得陛下赐婚。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说句不中听的,若非为了您,以国公爷的才华,成就绝不止于此。”

就连我爹也在此刻长叹一声,握住祖母冰冷的手,用一种大义凛然的口吻劝道:“娘,莫要为了一点小事,让爹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

这话一出,祖母缓缓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嘴角那抹讥讽的笑意愈发深了。我娘震惊地望着我爹,嘴唇翕动,刚想说什么,就被他死死拉住,气得满脸通红。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齐刷刷地射向祖母,逼迫她给出一个“识大体”的答案。

只有我,在这片嘈杂中,用最清脆的童音,安安静静地问那个老不羞的祖父。

“京中谁人不知,祖父对祖母情深义重,曾发誓此生绝不纳妾。”

“为何如今您要纳妾了,一切反而都成了祖母的过错?”

话音落下,祖父的脸色骤然一变。

从我记事起,武国公府便是京中独一份的“美谈”。我祖父一生只娶了祖母一人,我爹也只有一个儿子。我爹娶了出身将军府的我娘后,有样学样,也曾对我娘许下“此生不二色”的诺言。

人人都说,武国公府的风水养人,连男人都比别家的痴情专一。

我娘也曾深以为然。她不止一次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当初我肯嫁给你爹,一半是看你祖父待你祖母的情分,另一半是你祖母确实是天下难寻的好婆母。家风正,你爹的人品就错不了。”

“雁儿,你要记住,歹竹是难出好笋的。”

年幼的我用力点头,将这话刻在心里。

可是娘亲,我们家的这根“顶梁柱”,好像也从根上烂掉了。

我出生不久,边关告急,爹娘奉旨出征,我便被扔给了祖母照料。我是亲眼见证过祖父与祖母是如何“恩爱”的。明明都是半百的人了,祖父却仍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日日变着法子逗祖母开心,亲手为她打磨珠钗首饰。

他最爱向外人炫耀他的夫人和孙女,常说他这辈子有两颗掌上明珠,一颗是夫人,一颗就是我。

那些甜言蜜语,仿佛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可如今眼瞧着那外室子的年纪,与我相差无几。想来在那些柔情蜜意的日子里,祖父心中早就有了另一颗“明珠”。他瞒得滴水不漏,祖母一无所知,还沉浸在自己年少时眼光独到、觅得良人的沾沾自喜中。

其实,祖母并不喜欢那些娇艳的鲜花,也不爱那些璀璨的珠宝。比起这些,她更爱在无人时,于庭院深处舞刀弄枪,或是带着我读一些晦涩难懂的兵法策论。

可为了祖父,她愿意收敛起所有的锋芒,装作对那些女儿家的玩意儿喜爱得紧。

她曾对我说:“人这一辈子,总要为些什么放弃些什么。我有了你祖父,有了你父亲和你,这个家,值得我放下那些旧梦。”

然而现在,祖父愤怒的咆哮将我从回忆中拽回现实。

“赫连月!你看看你教的好孙女!目无尊长,不知礼数!”

我爹也厉声呵斥我,让我闭嘴。

在这片乱糟糟的争吵声中,祖母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仿佛祖父只是在说一件“今晚吃什么”的寻常事。

她淡淡开口:“纳妾可以。当年我为嫁你,在佛堂跪了三日。如今你也去跪上三日,我便同意。”

祖父喜出望外,目光闪烁:“当真?”

“当真。”

他想都没想,竟真的扔下一众宾客,带着那对母子径直去了后院的小佛堂。

宾客们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尴尬地散去。我娘送走客人后,冷冷地瞥了我爹一眼,两人极有默契地避开我,去了外院。我明白,他们多半是要为此大吵一架。

但我此刻无心关心这些,只是固执地守在祖母身边,感受着她身上那十年如一日的温暖,闷闷地问:“祖母,您当真要让那对母子进门?”

她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隐痛,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没有言语。

良久,那份痛楚渐渐沉淀,化为彻骨的寒意。最后,她竟然轻轻地笑了。那笑容里,有苍凉,有痛苦,还有一丝我当时读不懂的凛冽杀意。

“既然他如此想纳妾,我便成全他。”

祖母牵着我的手,走进了尘封多年的库房,从她嫁妆最底层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了一副玄铁战甲和一把寒光凌厉的宝剑。

她的目光拂过剑身,充满了怀念与温柔。

“雁儿看好了,祖母只教一次,赫连家没有和离休妻,只有丧偶!”

我崇拜地望着祖母。只觉得她仿佛还是那个温柔慈爱的祖母,又好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想起来了,娘亲曾无意中提过,祖母年轻时有个绰号,好像叫……“斩阎罗”?

祖母用一方素帕,爱惜地擦拭着宝剑。那双早已平静温和如古井的眼眸,渐渐被肃杀之气所取代。

“雁儿,祖母接下来要做一件事,可能会让这个家,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模样了。你会难过吗?”

我伸出小手,好奇地摸了摸冰冷的剑刃,闻言,坚定地摇了摇头。

“祖母说笑了。雁儿是您一手养大的,您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我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娘亲也很心疼您。若我们离开,能不能……也把娘亲一起带上?”

祖母眼角弯了弯,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慈爱地摸着我的头发:“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孩子,比你那个糊涂爹强上百倍。”

随后,祖母叫来了府上那个负责修剪花草的丁瘸子。我听下人说,是祖母看他可怜才将他留在府中,祖父一直不大喜欢他。

丁爷爷今日与往常截然不同。他一进来便紧抿着唇,虽仍一瘸一拐,却掩不住周身那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与愤怒。

“郡主,那沈文渊欺人太甚!”

祖母淡淡开口:“联络旧部吧。许久未见,也不知那些老伙计们,如今过得可还好。”

丁爷爷的眸光瞬间被点亮,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我虽听不懂他们之间的暗语,却能猜到,祖父那个老不羞的要倒大霉了,于是也跟着傻笑起来。

后面的谈话太过深奥,听得我昏昏欲睡。祖母拍了拍我,让我先回我娘那里去,我便听话地离开了。

回到娘亲的寝房,只见她眼眶红红地坐在床榻上,神情比祖母还要伤心。我连忙跑过去,用袖子帮她擦了擦眼角,软声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虽然自我记事起,娘亲陪我的日子不多,但她毕竟生养了我,也时常差人从边关送来书信和新奇玩意儿。在我心里,除了祖母,最亲近的便是娘亲了。

我有些担心,万一娘亲也赞同祖父纳妾怎么办?

事实证明,我的担忧纯属多余。我娘一把拉住我,恨恨地说道:“若你祖父当真敢让那女人进门,我便同你爹和离!届时你跟我回将军府,可好?”

我:“!!!”

我忍不住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探寻原因。

她忽然起身,神色前所未有的肃穆,对我讲起了一桩关于祖母的陈年旧事。

二十年前,祖母尚是闺阁中的平阳郡主赫连明月。她自幼不爱红妆爱武装,熟读兵书,是个有勇有谋的奇女子。偏生先帝不喜女子干政,祖母一身抱负无处施展。

那年,祖母去边疆的外祖家游玩,恰逢敌军奇袭。朝中奸臣作祟,粮草迟迟未到。是祖母,在危急关头,脱下郡主华服,换上男儿装束,带领一支奇兵深夜突袭,亲手斩杀了敌军首领,烧毁了敌军粮草,以一己之力,救下了一整座城的百姓。

然而,她做完这一切后,也因力竭而被俘。敌军对她进行了疯狂的报复和凌辱。等到援军赶到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娘亲说到此处,眼中满是敬佩与痛惜,她严肃地看着我:“雁儿,这些事,绝不可在你祖母面前提起,给她徒增伤感。但你也万万不可因此瞧不起她!你的祖母,是我们大盛朝的英雄!武国公今日的做法,不仅是背信弃义,简直是愚蠢又恶毒!”

“当年,‘赫连明月’这四个字,在京中谁人不知?爱慕你祖母的少年郎,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可她深知自己的遭遇,不想耽误任何人,便言辞激烈地拒绝了所有提亲者。只有一个人……”

娘亲说,那个人就是祖父。他追祖母追得最紧,用尽了所有方法去温暖她那颗冰封的心。他告诉她,他心疼她的遭遇,他要用一生来保护她,治愈她。最终,他成功了,感动了祖母,也成就了当年那段“英雄配美人”的佳话。

听到这里,我攥紧了拳头,心中激荡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愤怒,冷声道:“那又如何?至亲至疏夫妻。当初祖父那般珍惜祖母,如今不也还是要为了新人,将旧人踩在脚下?”

可惜,他与祖母夫妻二十载,终究还是小瞧了她。

娘亲没听出我话里的未尽之意,只当我是在为祖母抱不平,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自小是你祖母带大的,娘自然放心。她将你教得极好。如今她遇到这等糟心事,肯定需要人陪。娘这里没事,你去陪着你祖母吧。还有,随时做好换爹的准备。”

呃……

怎么感觉这母女俩,一个比一个刚烈,都不怎么需要我这个小棉袄的样子?

但我还是乖乖应下,又跑回了祖母的院子。

半日过去,祖母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案前练字。从前祖母总说,练字可以静心。如今,她也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吗?

祖母竟是大将军!怪不得我总觉得她和京中那些贵妇人不一样。当别的老夫人教导孙女学诗词歌赋、相夫教子时,祖母总是偷偷带我去马场,教我骑射。她自己却从不骑,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那时,她又在想些什么呢?可曾怀念过往昔纵马沙场的日子?

说到底,还是祖父那个老不羞的,耽误了她。

我趴在一旁静静地看,祖母忽然开口:“雁儿,你可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眨了眨眼,点头:“自然听过。”

祖母笑了,眼角因岁月留下的细纹里,藏着深不可测的智慧。

当着我的面,她叫来一个心腹。那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神出鬼没,一看便知身手不凡。

“去,给我盯死了沈文渊。”

祖母的神色有些复杂,但命令下得毫不犹豫。那人领命,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我们面前。

只一瞬,她便调整好了情绪,牵着我的手再次去了库房。祖母命春姑姑清点她所有的嫁妆、郡主的印信,以及这些年来她名下所有的铺子、钱庄的账本。

我忽然明白,祖母是真的要离开了。

她的眼角眉梢渐渐凝结成霜,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传说中的女将军。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却未曾磨灭她骨子里的锋芒。

她当着我的面,缓缓舞起了那把宝剑,剑法凌厉,招式纯熟,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疏。

而此时,佛堂里也传来了消息。据说祖父刚跪下不久,便放出了狠话。

“无知妇人,我倒要看看她想如何收场?”

“满京都知道我对她情深义重,她如今这般作为,与恩将仇报有何区别?”

听闻这话,祖母嘴角的轻蔑更甚。

而丁爷爷传出去的消息,也陆续有了回音。

当年的平阳郡主,是世人眼中叛逆与传奇的结合体。她不喜闺阁,整日混迹军营,与旁的贵女格格不入,名声差得离谱。可她偏偏以女子之身,救了一城百姓,用赫赫战功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了解她的人,敬她,爱她。不了解她的人,嫉妒她,诋毁她。

看到那些回信,我才知道,原来祖母在外面有那么多敬她、爱她、追随她的人。几乎每一封信里,都充满了对祖父的愤怒,他们骂祖父是鱼目混珠的蠢货,是瞎了眼的狗东西。

信的最后,他们都在问祖母,接下来要如何做。

其中一封信,我看得真真切切。

【郡主本就该是翱翔于九天的雄鹰,区区后宅,怎能困得住您?】

从祖父带人回府的那一刻起,祖母一直保持着超乎寻常的冷静。可当她看到这封信时,眼眶却渐渐红了。

半晌,祖母提笔,在纸上只写下了一句话。

【沈文渊死,斩阎罗当归。】

祖父在佛堂的第一日,过得还算安静。

我曾悄悄去看过,他年岁虽不算轻,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那个白氏和她的儿子,就站在一旁陪着。

白氏一手牵着孩子,一手假惺惺地抹着眼泪:“老爷,您毕竟是国公爷,在这佛堂跪上三日,传出去像什么话?”

祖父摇了摇头,语气笃定:“这些年,平阳事事都依着我的心思。她心里有我,自然明白我的决心。不出三日,她定会给我递台阶下。”

白氏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可……那日郡主的模样,实在不像是……”

祖父立刻打断了她:“那是她做给外人看的,故作姿态罢了。你放心,除了我,这世上谁还会要一个不贞的女人?这些年我哄她也哄累了,不想再费那份心思。日后她若表现好,你们在府上做个伴,也未尝不可。”

白氏的神情瞬间僵住,说不出的古怪。

我在窗外差点笑出声来。从前只觉得祖父有些自负,今日一见,才知是蠢而不自知。

回去后,我将白氏母子在佛堂“伺候”的消息告诉了祖主。

她想都没想,便命人将那对母子“请”了出去。

这是平阳郡主和武国公之间的家事,与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有何相干?

祖父到底年纪大了,跪了一日便有些力不从心,吵着要见白氏母子。

祖母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

“当初国公爷亲口承诺跪足三日,如今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就想让外室登堂入室?传出去,岂不让外人耻笑国公爷言而无信?”

祖父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颜面,祖母算是将他的软肋拿捏得死死的。

白氏想尽办法,想要将吃食、保暖的衣物送进小佛堂,全都被祖母的人挡了回来。秋日夜凉,寒气刺骨。

祖父在佛堂日日受苦,春姑姑负责给他送饭。第二日,我也跟了过去。

春姑姑冷着脸,将食盒重重地放在地上。

“当初平阳郡主的爱慕者能从城东排到城西,您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世子,是如何脱颖而出,讨得郡主芳心的,国公爷都忘了吗?”

“我们郡主为了拒掉陛下赐婚的广陵王,为了您,也曾在这佛堂跪了三日,滴米未进,每日只饮清水。如今我们也不难为您,饭菜都备着,您可别嫌弃。”

我跟着将碗碟摆开。一碗冷饭,配着几碟黄连、苦瓜之类的东西,看着就让人牙酸。

我幸灾乐祸地望着脸色铁青的祖父:“祖父可千万别饿坏了身子。为了纳个妾就闹绝食,传出去可就太难听了哦?”

祖父气得抬手就要打我,我提起裙摆,一溜烟就跑了。

这两日,祖母的院子里信鸽飞个不停,报信的人也总是进进出出,热闹非凡。我刚一回来,便有一只鸽子落下。我好奇地凑过去,眼巴巴地盯着。

祖母好笑地点了点我的鼻尖,与我一同看信。

但看着看着,祖母的神情渐渐变得肃穆,最终将那张薄薄的信纸,“砰”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沈文渊,你可真是好样的!”

三日之期将满,白氏主动上门求见祖母。

祖母一改前两日的冷淡,竟带上了几分笑意。

“白姨娘快进府了,有些事,是该提前准备起来了。”

白氏眉眼弯弯,一听这话,脸上的喜色再也藏不住。她将身旁的男孩朝祖母的方向推了推:“平儿,快去给主母请安。”

那男孩却有些抗拒,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祖母。

我立刻从祖母身边跳了下来,走到他面前,毫不犹豫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那是什么眼神?装什么装?你和你娘费尽心机,不就是想进我家的门吗?”

他一愣,随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白氏三两步冲过来护住男孩,怒声质问:“平儿怎么说也是你的小舅舅,小小姐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说着,她竟伸手推搡了我一把。

春姑姑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我。一直未曾开口的祖母沉下了脸,“砰”地一声拍了桌子。

“规矩?你的儿子见了本郡主不行礼,这就是你教的规矩?”

“雁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知书达理,向来懂规矩。若不是遇到你们母子这等无耻之徒,又怎会将她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女,逼得挺身而出?”

哈,说我吗?

我连忙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委屈巴巴地哭诉:“祖母已经退让到如此地步,你们还想怎样?祖父是国公爷又如何?祖母还是先帝亲封的郡主呢!你们见了郡主不行礼,是当真不把皇家放在眼里吗?”

白氏被我们祖孙俩一唱一和,说得愣了又愣,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一转眼,她儿子就犯下了“欺辱皇室”的大罪。

春姑姑上前,一脚踹在她膝盖弯处。白氏身子晃了晃,扑通一声砸在地上。

我的目光微微一闪。祖母也注意到了不对劲之处。

春姑姑可是跟着祖母上过战场的人,寻常女子被她这么一踹,定然立刻跪倒在地。可这白氏,身形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有一个不着痕迹的卸力动作,才顺势倒下。

她是个练家子。

或许是回过神来,白氏立刻趴在地上,抹起眼泪卖惨,字字句句都在诉说这些年跟随祖父如何不易。

祖母却像是没看出她的异样,认真地听着,最终长叹一口气,竟真的叫人将他们母子扶了起来。

“本郡主向来不是那等苛刻之人。你若本分些,在这府里安享荣华富贵,也并非难事。”

“我年纪大了,不像年轻人那般计较妻妾之事。只是府上安宁惯了,我一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既然国公爷为了你,肯在佛堂跪上三日,我也说到做到,定然会允你进府。”

祖母关切地看着白氏,眼中甚至带了些许“过来人”的体谅。白氏有些愣住了,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感动地垂下了头。

“多谢郡主宽宏。妾身……妾身定会好好侍奉国公爷和郡主。”

祖母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既如此,等国公爷从佛堂出来,我便办个家宴,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把话说开,往后便再无误会了。”

“也算,庆祝国公爷喜纳新妾。”

白氏千恩万谢地应下,整个人的身子都放松了下来。

我在一旁看着,没有再说话。心里只觉得,祖母果然还是最疼我的。那白氏敢对我动手,祖母立刻就护着我。无论如何,我都是祖母最珍爱的孙女!

只是那白氏有一件事想错了。祖父对她的“深情”,可没她想得那么多。

昨日他实在撑不住想要从小佛堂出来,是祖母命人硬生生将他拖回去继续跪着的。祖母说,左右这“深情”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可不能让白氏寒了心。说好三日,少一个时辰、一刻钟都不行。他不跪,也得给我跪着。

祖母说是家宴,可那日来的人却出奇地多。

有当年差点成了祖母夫婿的广陵王,还有忠勇侯、振国将军、陆太尉,以及大理寺卿吴大人等等,约莫十来位朝中重臣。

听闻他们要来,祖父起初还颇为疑惑。来报信的人笑着解释,说是国公爷您为妾室罚跪三日,这份“深情”已经传遍京都,再加上这几年武国公府出了两位少年将军(指我爹娘),大家都是来攀交情、凑热闹的。

我原以为祖父会起疑,却不成想,他竟真的信了。

面对我的惊愕,祖母微微一笑,提点道:“广陵王在,他自然也想来见上一面,好生炫耀一番。”

昔日的情敌登门,看的还是自己纳妾的好戏,这份虚荣心,足以让他冲昏头脑。

祖父换上了一身暗紫色的锦袍,面色红润,志得意满地出现在前厅。那位白姨娘也换上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裙,一步一扭地走了过来,逢人便笑,眼睫低垂,做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柔弱模样。

“当初我与侯爷于战场相识,他与敌军厮杀受了重伤,是我救下了他,为他疗伤,助他回京。”她用一种极富故事性的口吻,向宾客们讲述着他们的“奇缘”。

祖父确实带过兵,只是他水平着实一般,那次差点让敌军钻了空子,还是当时作为副将的爹娘力挽狂澜,才稳住局势。

闻言,我爹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和我娘闹了别扭,娘亲不愿理他,他便来寻我想法子。没想到我也不理他,我爹没办法,两头哄了好几日,一个也没哄好。

还是我娘忍不住,又提起了祖父纳妾的事。

我爹却觉得理所当然:“爹已经老了,有点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我娘当场气笑了:“那等你老了也想纳妾,我是不是也得开开心心给你张罗?”

我爹急了:“我怎么会是那种人!我此生绝不纳妾!我只是觉得,爹娘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往日的情分还能剩下几分?让他们各自开心些,不好吗?”

我娘想都没想:“你的意思是,等你半截身子入土了,和我也就没感情了?好,赫连城,我明日就带雁儿走!”

我爹:“……”

“我的意思是,娘也可以选择和离,去寻她的意中人,我同样支持!但我,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后来他们是如何解决的我不知道,但我娘依旧不大高兴,一面闹着要和我爹和离,一面准备给我祖母撑腰。

此时,祖母尚未出现。

我爹受够了这些日子的冷言冷语,终于鼓起勇气跑去问祖父,能不能不纳妾了。结果被祖父狠狠一巴掌扇倒在地,骂了句“混账逆子!”

我爹捂着高高肿起的脸回来,怎么也想不通这一巴掌是为什么挨的。

我和我娘都没理他,只是焦急地等待着祖母。

不多时,在一片喧哗中,祖母终于出现了。

她今日并未梳妇人发髻,也未着雍容华贵的国公夫人常服,而是一身暗红色的贴身铠甲,宛如凝固的鲜血。长发被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如炬,仿佛能灼穿人心。

她不再是那个温婉大气的国公夫人,倒像是一棵于风雪中傲然挺立的苍劲青松。

那一刻,宴会上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就连祖父,也收起了脸上得意的笑容,震惊地、甚至带着一丝恐惧地盯着今日的祖母,久久不能言语。

我心中激荡不已,满眼崇拜地望着她。

我知道,那个让北狄闻风丧胆的大盛“斩阎罗”,赫连明月,回来了!

“诸位今日赏光赴宴,赫连明月十分感激。”

“只是在开宴前,容我先了结几桩旧事。”

祖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场。

祖父皱起眉头,不悦道:“明月!有什么话不能待会儿再说?平白扫了大家的兴。”

祖母看都未曾看他一眼,目光如出鞘的利刃,直直射向一旁暗自得意的白氏。

“白氏,你口口声声与国公爷情深意重,可你午夜梦回,心里念着的是沈文渊,还是二十年前,命丧我剑下的北狄先锋——你的祖父,关老将军?”

白氏脸上娇媚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祖父惊愕地在白氏和祖母之间来回看着,似乎完全不懂她话中的含义。

祖母不等任何人辩驳,语速平稳,但字字千钧,继续说道:“当年关老将军被我深夜突袭,失了先机,而后北狄被迫与我大盛朝签下止战协议,上供金银牛马数以万计。可汗盛怒之下,你们关家就此没落,家眷受尽欺辱。而你,为了复仇,刻意接近并救下了沈文渊。”

“你原以为能早早混进国公府,却没想到沈文渊看着是个软柿子,偏偏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竟让你做了十年见不得光的外室。”

“而派你潜伏在大盛朝,给你传递消息的人,是北狄安插多年的细作。我说的,可有错?”

满座哗然!众人神色各异地盯着白氏和祖父,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与怀疑。

白氏的手死死攥在一起,眸中迅速溢满了泪水,凄楚地辩解:“主母若不愿妾身入府,妾身走便是了,何必给妾身扣上这样一顶通敌叛国的大帽子!”

这白氏还算有些心计,一句话就想将国仇家恨,巧妙地转移到后宅妇人的争风吃醋上去。

可惜,祖母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她隔空对我点了点下巴。

“雁儿,将这几日整理好的供词、密信,以及人证物证,都呈上来。”

我立刻从桌案下捧出一个早已备好的木匣子。当着众人的面,我将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白氏与北狄细作勾结的全部证据。

桩桩件件,铁证如山,做不得半点假。

白氏尖叫一声,拼命地摇着头:“你污蔑我!区区三日,你怎么可能查到这么多东西?这些都是假的!都是你为了不让我进府,伪造出来陷害我的!”

祖父的脸色早已难看到了极点,听了白氏的话,他终于找到了发作的理由,沉声喝道:“赫连明月!莫要再使小性子,无凭无据,你在此胡言乱语些什么?!”

祖母终于将视线缓缓转向了祖父,唇角勾起一抹淬了寒冰的讥讽。

“无凭无据?”

“沈文渊,你急着拿一个细作为妾,不惜跪在佛堂三日,演了这么一出,到底是为爱痴狂,还是暗中勾结敌国,欲对大盛朝不利?”

大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灯烛的火苗都静止不动。祖父的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桌上的杯盏随之战栗,茶水溅出,在他手边洇开一圈深色的痕迹。他的脸膛由红涨成猪肝色,额角青筋暴起,指着祖母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一派胡言!你拿什么来证明这些污蔑之词?”

“沈国公,这些事,我们也能作证。”

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满堂死寂。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广陵王昂然站出,他身后,忠勇侯、振国将军等几位重臣皆是面色肃穆,眼神如刀。广陵王甚至没有正眼看祖父,那份发自肺腑的厌恶,如同实质的冰锥,直刺祖父心口。

“国公爷以为此事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郡主早已委托我等,将这些陈年烂账查了个底朝天!”

祖父的脸色瞬间切换,从盛怒转为惊疑。他死死盯着广陵王,嘶声道:“你和她是老相好,谁不知道你向着她说话?你的话,又能有几分可信!”

然而,祖母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像淬了火的利刃,愈发锋利。她扬起下巴,声音陡然拔高,每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砸在众人心上。

“你要证据,是吗?好,我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话音未落,祖母猛地从身边那个尘封的黑漆木匣中,抽出一本封面泛红的账册,手腕一抖,那本账册便如同一道催命符,被狠狠甩在桌案中央。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你当年出任河东督查使,与盐商张德全勾结,监守自盗,倒卖三十万石军粮,中饱私囊五万两白银的铁证!上面每一笔银子的去向,都记得清清楚楚,容不得你抵赖!”

她冰冷的声音还在大厅回荡,第二样东西又被抽了出来——那是一叠用细绳捆扎的密函,被她“啪”地一声摔在账册之上。

“这些,是你与吏部侍郎暗通款曲,卖官鬻爵,在朝中拉帮结派,构陷忠良的罪证!沈文渊,你口口声声的清流名声,就是靠这些肮脏龌龊的勾当换来的吗?”

祖母上前一步,眼中燃着复仇的烈焰。

“我赫连明月真是瞎了眼,信你敬你二十年,竟从未想过去翻一翻你的私库!还有这些地契房契,你挪用我的嫁妆,去为那个白氏购置田产宅院!你用着我赫连家的钱,在外面养着敌国的奸细,你沈文渊的文人风骨何在?你的脸面又何存?!”

祖母每说一句,便从匣中取出一件证物,账本、密信、地契……那些承载着罪恶的纸张,像一个个无形的耳光,左右开弓,狠狠抽在祖父的脸上。他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他高大魁梧的身躯,此刻竟有些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这些罪证压垮。

满座宾客,此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偌大的厅堂,落针可闻。

我爹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父亲,眼神里翻涌着失望、震惊、痛苦,种种情绪交织成一片混沌。良久,他喉结滚动,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爹,我本以为……你只是老来糊涂,动了纳妾的心思。却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你竟在暗中谋划了如此多的算计。从今日起,你我父子,恩断义绝。”

祖母对这场父子决裂恍若未闻,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个让她爱恨交织了半生的男人。她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祖父的心上,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她的眼眶是干的,一滴泪也无,只剩下燃尽了二十年情爱的悲怆与苍凉。

“至于你口中,我那所谓的‘不洁’的初夜……沈文渊,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

祖母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而痛苦,却又异常清晰,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

“二十年前,为救朔方城数万军民,我率三百亲卫,夜袭敌营,斩杀敌酋关氏。那一战,我亲卫尽殁,自己也力竭被俘,受尽敌军的报复与凌辱。”

她猛然抬头,目光穿过眼前的人群,望向虚无的远方,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对她许下山盟海誓的年轻人。

“你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你说,那不是我的耻辱,那是我赫连明月为大盛王朝挣来的赫赫战功!你说我救了一城百姓,是盖世的女英雄,你敬我,爱我,这点伤痛,你会与我共同背负,永生永世,绝不相忘!”

“可现在呢!斯人未老,情意已死!你竟拿它当作你迎娶新欢、践踏我尊严的垫脚石!沈文渊,你简直不是人!”

祖母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那份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锥心之痛,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为之动容。她通红的眼眸几乎要滴出血来,一字一顿地宣告:

“我赫连明月今天就在这里告诉你!即便时光倒流,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抛下大盛任何一个子民!”

“轰隆!”

一道惊雷划破夜空,惨白的电光霎时间照亮了整个厅堂,也照亮了祖母那张坚如磐石、刻满骄傲的脸庞,和祖父那张惨无人色、写满惊恐的神情。

我爹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地,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悔恨地用头撞着冰冷的地面。我娘早已泣不成声,用手帕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府上那些原本对祖母颇有微词的家仆们,此刻脸上的不屑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祖母缓缓从腰侧抽出那把跟随她征战多年的佩剑。一道寒光闪过,那把饮血无数的“斩阎罗”已然出鞘。不等祖父脸上惊恐的神色凝固,剑锋便如切豆腐般划开了他的喉咙,温热的血溅了三尺。

祖父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啊——!”白氏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她身边的孩子吓得浑身发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喊着“爹”。

祖母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剑尖上的血珠顺着锋刃滴落在地,绽开一朵妖冶的红梅。

“来人,把这个女人带下去!按敌国细作的规矩好生‘伺候’,务必撬开她的嘴,问出她的目的和背后主使!”

侍卫们立刻如狼似虎地冲上来,将哭嚎不止的白氏母子拖了下去。祖母看着那个孩子被拖走,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席间有宾客终于忍不住,颤声开口:“平阳郡主……”

今日发生的一切太过震撼,我不愿再让祖母费神应对,便主动站了出来,对着满座宾客深深一揖。

“各位叔伯大人,今日之事,乃是我武国公府的家丑。祖母邀各位前来,一是将各位视为能明辨是非的友人,二也是想请各位做个见证,后续我们好整理陈情,向陛下一个交代。”

我顿了顿,语气沉静地继续道:“武国公纳妾一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国公府理应给大家一个说法。只是祖母今日心力交瘁,已然累了,还请诸位先行回府,容我们清算家事,改日再一一登门致歉。”

广陵王第一个起身,对着祖母一抱拳,什么也没说,带着他的人大步离去。其余的宾客也纷纷起身,悄无声息地陆续散尽。

空旷的大厅里,我爹失魂落魄地爬向祖母,眼中满是无尽的悔意。

“娘,儿子错了……儿子真的错了。”

“当初爹找到我,说府里人丁单薄,他年纪大了,想纳个外室进府安度晚年。儿子想着,您二老年纪都大了,想来不会再计较这些风月之事,便……便答应了帮他说项……”

“儿子万万没想到,这背后竟还藏着这等腌臢事。”

我嫌弃地瞥了我爹一眼,没有半点为他求情的意思。

祖母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那双曾经总是含着慈爱的眸子,此刻却再也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母子温情。她淡淡地开口:“既然知错,日后便好自为之,莫要再走你爹的老路。”

“武国公府的名号,将从大盛除名。但你在军中尚有职位,回去吧。雁儿会跟着我。至于你和你妻子的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我只说一句,若她要走,你便痛快地签了和离书,别丢了最后的体面。”

我爹的身形猛然一僵,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不知道他的忏悔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出于对未来的恐惧。但我知道,一切都太迟了。

一夜的腥风血雨过后,黎明的曙光并未带来暖意,反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凉。次日一早,祖母便褪去了昨日那身象征身份的华服,换上一身素雅的常服,手持那份用半生功勋换来的丹书铁券,孤身一人进了宫。

她用自己前半生的荣耀,为我、为我爹娘,换来了一条生路,同时呈上的,还有祖父那如山一般的罪证。

后来我们才知道,祖父当初确实不知晓白氏的真实身份。但若非他的贪婪与愚蠢,白氏也不可能在他身边潜藏多年,窃取了大量军政情报。而祖母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查到所有证据,也多亏了白氏留了一手,竟将祖父这些年来的所有交易往来都做了备份,想来是为日后要挟之用,却不想最终成了压垮沈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爹一夜之间,鬓角竟添了许多白发。他整日整日地守在我娘身边,赌咒发誓,只求她能回心转意。

但我娘却异常坚定。

“我挑男人,头一条便要看他家里的长辈是何品性。”

“你的母亲,是值得天下人敬佩的巾帼英雄。但你的父亲,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你当初能为了孝道,帮你爹纳妾,我如何能保证,日后你不会有样学样,也找个理由来伤我的心?”

我娘说这番话时,眉眼弯弯,竟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无论我爹如何哀求,她都坚持要和离。

只是他二人同在军中效力,低头不见抬头见。我爹缠得实在紧了,一路从京城追到边关,我娘被他磨得没了办法,便破格许他一个“相好”的身份,可以追求,但成不成,要看日后表现。

武国公府被查封的那日,祖母彻底脱下了象征束缚的锦衣华服,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青色素衣劲装。她背上行囊,拿起那把“斩阎罗”,带上了她所有的嫁妆和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准备远走高飞。

我也跨上我的小马,紧紧跟在祖母身边,忍不住感叹道:“祖母,若是当年你没有嫁给祖父就好了,也不必受这半生的委屈,失了这么多年的自由。”

启程前,祖母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困了她二十年的朱门大宅,目光深远而悠长。

“雁儿,我从未后悔过当年的选择。”

她迎着风,缓缓说道:“当年我从战场上回京,关于我的事迹和流言闹得满城风雨。家中的母亲日日以泪洗面,愁我名节有损,这辈子都嫁不出去。朝堂之上,赞我为国尽忠者固然多,但骂我一介女流,抛头露面,失了朝廷体面的酸儒腐臣,同样不少。”

“盼着我死的人,也很多。嫁给你祖父,是当时诸多选择中,看起来最稳妥的一条路。至于那点儿女情长,反倒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缘由了。”

先帝驾崩后,新帝锐意改革,朝堂风气为之一新,渐渐有了女子参政议政的余地,当今的皇后娘娘,亦是位开明豁达的奇女子。

祖母选择在此时离开京城的是非圈,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至于那个白氏,听闻进了大理寺没多久就全招了。她和那个孩子,被终日关在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等待着他们应得的下场。

五年后,塞外边陲。

祖母鬓间的白发更多了,可她的精神头,却比在京城时好上了百倍。她笑着教驻守边疆的战士们排兵布阵,也教当地的女子们几招实用的防身术,备受军民爱戴。

我跟着祖母游历了五年,看遍了大盛朝的山山水水。这一次,我们是特地来边关探望我爹娘的。

五年过去了,我娘依旧没有答应我爹复婚的请求。我爹为此愁白了更多的头发,整日里像防贼一样防着所有可能接近我娘的青年才俊。

这不,他又追过来了。我娘脸上原本灿烂的笑意,瞬间变成了薄怒。

“沈毅!我正和雁儿、娘亲赛马,你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偏偏这时候来搅局?”

我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委屈地低下头:“我……我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又来约你……”

祖母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们祖孙俩心领神会,一夹马腹,将这对欢喜冤家甩在了身后。

边陲的景色壮丽辽阔,一望无际的草原连接着蔚蓝如洗的天空,苍鹰在云端翱翔,发出嘹亮的啼鸣。

祖母勒住缰绳,身姿在马背上挺拔如松。腰间的“斩阎罗”映照着草原的日光,虽未出鞘,但那股睥睨天下的锋芒,却永不磨灭。

我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美得惊心动魄。于是,我扯起嗓子,对着远方大声喊道:

“祖母,回去烤羊腿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