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古言文——《一日还-时间循环》
发布时间:2025-09-18 15:40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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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人生的前十几年,沈乘月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风光大嫁给自幼定亲的萧哥哥。可萧遇却说,她不温婉不可人,女子该会的那些女红琴棋她样样不通,他爱的是她的庶妹,一个温柔美好的女子。
沈乘月痛彻心扉,随后发现自己困在了被退亲的这一日,每天睁开眼,都是同一个清晨,都要重新经历一遍被自己所爱慕的男子无情抛弃的绝望。
但循环,不正是给了她一个挽回的机会吗?沈乘月想起未婚夫婿来退亲时指责自己的那些缺点,打算一一改正。
循环带给她无限的时间,她苦练绣工、厨艺、弹琴、跳舞,向最好的妆娘学着装扮自己,满心期盼地准备让未婚夫婿眼前一亮,使他收回退亲的决定。
她成功了,沈乘月红衣一舞,艳惊四座,让萧遇瞠目结舌,退亲的话在舌尖滚了一滚,到底没能吐出口。
但循环并未因此结束,她把绣工厨艺练到出神入化后,无聊之下开始接触了一些旁的东西。
当她通读了四书五经,当她做得一手锦绣文章,当她见识到了宅邸之外的生活,她已经渐渐开始想不起来,当初是为什么会爱慕那样一个男子。
也许这场时间循环,本就不是为了让她挽回爱情。
被困在退亲那一日,沈乘月曾以为这是诅咒,后来才知这是恩赐。
*成长型女主,开局恋爱脑
*女主名“乘月”,出自“纵使戴星朝玉阙 终输乘月看金澜”
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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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星光闪烁,四人围坐在酒楼最高层,小桃捧着酒杯下拜:“大小姐,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今日是你来救我。”
沈乘月一手扶起她,一手接过酒杯,饮尽她敬上的杯中酒:“我也没想到。”
如果人生没有突然拐了个弯,此时此刻她大概正坐在闺房里,思索明日该找什么借口缠着萧遇陪她一道去游湖。
不对,沈乘月忽然记起,这个时间萧遇应该已经提出退婚了,那此时此刻她应当躲在房里痛哭,一如轮回开始的第一天。
她蓦然发现自己已经很多个循环没有思念过萧遇了,他退婚的事好像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她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对她而言,那曾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事,曾让她哭到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小桃急切地想承诺些什么:“我今后一定为小姐……”
“好好活着就是。”沈乘月从恍惚中回神,微笑着打断了她。
小桃怔了怔,圆脸上绽起一个笑容:“是,我会好好活着。”
窗外有人放起了烟花,小小的一朵,爆出闪耀的火花。
“对了,明日就是七夕节了,”小桃笑道,“听说亥时城东花灯会上要燃放全京城最大最漂亮的烟花,到时候小姐可要和萧公子一道观赏?”
听见萧遇的名字,杜成玉冷哼了一声。
“明日再说明日的事吧,”沈乘月笑了笑,“今夜不是也有烟花?”
“规模太小了。”只是寥寥几朵,为明日七夕营造些氛围罢了。
沈乘月看着窗外,举杯与几人共饮:“足够了。”
明月,夜风,烟花与酒,活着的小桃,还有今日不怎么想寻死的自己。
恰到好处。
沈乘月把腿搭在对面椅子上,以一个不甚符合贵女仪态的姿势,仰头举着酒壶向口中倒酒,见杜成玉看过来,就挑了挑眉:“怎么?反正你不会记得。”
杜成玉以为她喝醉了,无奈地摇摇头。
其实她连喝酒都是循环中才学会的,然后惊喜地发现自己酒量还算不错。
“天色已晚,还不回去?”
“再等一会儿,”沈乘月望着窗外烟花,“黄、蓝、红、绿、青……好了,到我出场了。”
见烟花恰好按她念的顺序燃过一遍,几人微怔,又见她起身,也跟着站起来:“什么出场?你要去做什么?”
沈乘月揉了揉肩,活动了一下手臂:“你们坐,我能应付这个,去去就回。”
小桃下意识想跟上:“大小姐,我陪着您……”
“不必。”沈乘月坚持。
她大步流星,离开了酒楼,几人不大放心地趴在窗边,注视着她的身影融入人群中。
京城本就繁华,又正值七夕前夜,不少人出门采买乞巧节要用的巧果、彩线等物件。好在沈乘月今日穿了一袭芙蓉色长裙,在人群中还算显眼,才没叫几人丢失了目标。
见她在一巧果摊子附近停下,彩珠奇道:“大小姐要买巧果吗?”买个巧果而已,似乎倒也用不上隆重的“出场”二字。
那摊子后原本站着一对儿母子,此时人流如织,作为摊主的母亲忙着给客人装巧果、数铜板,连额头的汗都来不及擦,一时有些顾不上孩子,嘱咐他不要乱走。但小孩子的脑袋还不如摊位高,什么都看不到,大概是觉得无趣,悄然向一旁走开了几步。
他举目四顾,看到的都是其他人的大腿,正扁了扁嘴,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根冰糖葫芦,红润的山楂裹着糖衣,果实饱满,晶莹剔透,散着诱人的甜香。
小孩子伸手就要去抓,举着糖葫芦的男子却笑着抬了抬手:“这边人太多了,跟叔叔过来就给你吃,好不好?”
小孩子懵懂地点了点头,男子笑容越发和蔼,一只手将糖葫芦递给他,另一只手就要顺势抱起孩子。
小孩子渴望地盯着男子的大手,眼看那支心心念念的糖葫芦就要被递到自己嘴边,口水都流出来了,却被一只手中途截了胡。
那只手十指纤长,生得很漂亮,但小孩子哪里在意什么美丑?只眼巴巴地看着那只手的主人拿起糖葫芦凑到唇边咬了一口,评价道:“味道不错,哪儿买的?”
抱着孩子的男子一时都愣住了,多无耻一人啊,连小孩的糖葫芦都抢?
眼看到嘴边的美味被夺走,小孩子怔住一瞬,盯着那根不再完整的糖葫芦“哇哇”大哭起来:“糖葫芦!我的糖葫芦!”
母亲对孩子的哭声分外敏锐,立时停下手里的活计回头去看,见孩子不在摊位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又顺着哭声望去,看到一陌生男子抱着自己孩子,急得挤开人群冲了上去。
男子也慌乱起来,把手里的孩子一扔,转身就要跑。
沈乘月叼住糖葫芦,一手提住孩子衣领,稳稳放在地上,一手勾住男子腰带:“想跑?”
那母亲也机警,连忙大喊:“拐子!抓拐子!”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男子挣扎着要逃,却很快被正义之士淹没。百姓对拐子深恶痛绝,不少人都挤过来打算趁乱给他一拳,或是踢他一脚。
楼上杜成玉几人发现不对,也正往这边走来,却挤不过汹涌的人群。
街头巡捕自然也注意到了骚动,连忙过来疏散人群,扣住了男子。沈乘月蹲在街边一户人家的石狮子后躲过了人潮涌动,此时冒出头来一指街角,向巡捕告状:“那边深褐衣服的是拐子同伙,看,他跑了!”
她不慌不忙地钻进了一旁的小巷中,于狭窄的巷子里信步穿行,拐了几个弯,穿过了几道巷口,钻过了某户人家的后院,心里默念数着步数,于隔壁一条大街上堵住了已经融入人群的拐子同伙。
她甚至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
男子一直隐在角落旁观同伙作案,准备随时接应,此时立刻认出她就是刚刚搅局的家伙,一咬牙一发狠,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刃,向着她的脸划了过去:“滚开!敢挡老子的路?!”
沈乘月精准地卡在匕首划来的前一刻,身姿柔软地向后弯下腰肢,轻盈又沉着地躲过了这一击。
这是一个舞蹈里的动作,为了在晖园夜宴上大出风头,她练习了太多太多次,还好腰肢本就偏软,不然单就这一天的工夫,可练不到骨头。
眼看一刀不中,匪徒又是第二刀划过来,沈乘月借着下腰的姿势,左手撑地,腰腿用力,转了半圈,刚刚好躲过了第二次进攻。
街边路人惊呼连连,有人已经在高声呼喊巡捕。
男子原本以为一刀就能逼退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不料被沈乘月绊住,脸上表情越发凶狠起来,如野兽般嘶吼着要与她鱼死网破。
沈乘月一举手一抬足,却好似早就猜到了他的攻击会从哪个方向过来,躲得恰到好处,连胳膊都懒得多抬高一寸。
她用舞姿融合了拳脚功夫,动作潇洒又优雅,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模样,让围观者误把她当成了武林高手,眼神里写满了敬仰与崇拜,纷纷送上鼓掌和叫好。
沈乘月这种三角猫功夫,居然在看客眼中客串了一把神秘莫测的高手,顿时得意洋洋起来,微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要不是实在抽不出手,真想给大家鞠个躬感谢捧场。
每一次攻击都被预判,让男子的动作越发无力,看向她的眼神也带着惊恐与犹疑。
沈乘月挑眉一笑:“毁过我的容还想跑?”
她摸了摸脸颊,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曾经的剧痛,她是实打实挨过刀的,吃过痛,才能练出这样精确的反应。
她这辈子没吃过的苦,都在循环里吃了一遍。
但仔细想想,又怨不得任何人,都是她自找的。
没有人求她来帮。
只是……在这种闹市之中,孩子一旦被抱走混入人群,怕就难寻踪迹了。
三殿下送她回府那一夜,派了手下半数侍卫帮忙,最终不是也没找到这孩子吗?不然他一定会如约派人来沈府告知一声的。
晖园夜宴那一晚,她端坐在马车上,迎着众人艳羡的目光,那位母亲凄厉的哭喊声似乎并没给她带来什么触动,她只是在感叹三殿下真是个好人,足以托付终身。
只是那哭喊,不知自哪一日开始,萦绕在她耳边心畔。
为什么要帮忙?她懒得去思考这种问题。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沈乘月知道自己不需要拖延太久,只要绊住眼前男子的脚步,他很快就会被拘捕。
果不其然,此前去隔壁街疏散人群的巡捕很快追了过来,把已经被戏耍到失去反抗意识的男子按倒在地。
沈乘月做足了高手风范,向人群挥手致意后,开开心心地溜达回巧果摊边,摊主抱着孩子向她千恩万谢。
杜成玉几人也连忙迎了上来,刚刚本想去追她,不料在小巷子里七拐八绕地跟丢了。一直担心着她的安危,此时上下打量一遍,发现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你刚刚救了一个孩子!”
“是啊,我真是个好人。”
沈乘月只遗憾他们没能目睹自己的英姿,攥着她那根啃了一半的糖葫芦回到几人身边。
杜成玉敏锐认出这糖葫芦正是她从拐子手里抢来的,额头青筋一跳:“这你也敢吃?!”
“没毒,试过了,还挺好吃的。我特地问了他在哪个摊子买的,想给你们也带几根的,但他却愤恨地瞪着我,还想骂我,”沈乘月指责,“真没礼貌。”
“……那真是谢谢你还惦记着我们了。”
杜成玉展开折扇,为沈乘月轻摇,扇去她额头薄汗。
“玉啊,”沈乘月拍了拍他的肩,“其实你这个人还不错,虽然不大会说话,但是为人很热心。”
杜成玉乐颠颠地接受了她这半褒半贬的称赞:“哟,终于发现我的优点了?”
“换个人喜欢吧。”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我……配不上你。”沈乘月艰难地找着借口。
杜成玉扶额:“你这就有点假了。”
“好吧,我当然配得上任何人,”沈乘月自矜地摸了摸脸,“我只是突然觉得,也许你应该喜欢一个能回应你的人。”
“……”
“因为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却没有回应的滋味有多难受,”沈乘月认真道,“我体会过,就不希望其他人也去体会这些,尤其……这份痛苦是我带给你的。”
“你喜欢谁我管不了,”杜成玉却忽然笑了笑,“我喜欢谁你也管不了。”
“祖母说我这叫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怎么也一样?”沈乘月苦笑,“你喜欢的是曾经的我,但我……是会变的。”
我并不总是你喜欢那个明艳骄傲的姑娘,我也曾郁郁,也曾落寞,也曾想一死了之。
“你的确变了,从前的你会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喜欢,并对此不屑一顾。”
“这个……倒也不至于是不屑一顾吧。”
“如果你以为我喜欢的只是那个爱出风头、走到哪里都是呼朋唤友众星拱月的沈家大小姐,那你未免把我的喜欢看得太肤浅了,”杜成玉收起手中折扇,用扇柄点了点她的额头,“今日陪了你一天,看着你赎小桃、救孩童,我不信有人可以不心动。”
沈乘月叹气:“……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心动的。”
“对了,我现在诗兴大发,欲赋诗一首,你觉得开头用……”
“告辞!”
一听他作诗,沈乘月就头疼,连忙带着小桃和彩珠,一溜小跑地没入了小巷。
杜成玉大笑起来,追在后面,目送几人安全返回府邸。
———
沈府,月华院。
沈乘月对镜卸了钗环,换了一身轻便的服色,看到一旁坐立不安的孙嬷嬷,顿时得意怪笑起来:“我知道你想去告状,我早有防……”
她话音未落,大丫鬟兰濯匆匆来报:“姑娘,老爷来月华院了。”
“防不胜防啊……”
沈乘月无奈,她也知道从青楼带人回来的事不可能瞒得过去,要不是祖母这个时间已经睡下了,这会儿来月华院的应当不止父亲一人。
她把孙嬷嬷扣在房里,只是打算拖过今晚,没想到另有人把事情给捅出去了。
那还不如让孙嬷嬷去禀告呢,至少她一定不会忘记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沈乘月老气横秋地感慨:“人心不齐啊!”
“……”
“明明小桃回来大家都挺开心的,围着她又哭又笑的,我还看见嬷嬷你偷偷抹眼泪,”沈乘月叹气,“怎么还有人非要去告我的黑状呢?”
“姑娘,家有家规。”
沈乘月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不可能把小桃私藏在院子里,总是要过明路的。下人隐瞒不报,若被发现了,满院子的人都要陪她担责。她自己觉得祖母和父亲都算是明理之人,不可能就此把满院的下人都发卖了,但从丫鬟小厮的角度来看,那是掌握着他们命运的家主,总要谨小慎微些。
“算了。”
“姑娘……”
孙嬷嬷正要劝她去服个软,却见这厮一甩袍角,大喝一声:“来人,随我迎战!”
“啊?”话本看多了吧你?
见无人响应,沈乘月只能落寞地一个人溜达出房门。
月色溶溶之下,院子中央立着一中年男子,他已经屏退了所有下人,只孤身一人候在此处。沈乘月眨了眨眼,想起自小到大,父亲从不会当着旁人的面训斥孩子,也算是给女儿留了些面子。
听到她的脚步声,男子回过头来。沈父字照夜,时任从四品中散大夫,他其实是个很儒雅的中年人,面上丝毫看不出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父亲。”沈乘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沈照夜蹙眉看着女儿:“听说你从青楼带了个人回来?你什么时候学会逛青楼了?”
沈乘月直视他的双眼:“我又不是咱们家第一个学会逛青楼的人。”
她的语气很平静,以至于沈父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于是沈乘月乘胜追击:“你以为我不知道楚姨娘是你从青楼带回来的?要不是你带她回来,母亲也不会住进佛堂,沈瑕也不会……”
她本想说“沈瑕也不会抢走萧遇”,但她曾为这件事纠缠过、自苦过,此时若再拿出来说,连自己都觉得腻烦,便干脆住了口。
她知道自己不该以这样的语气对待长辈,但这是在循环里,明日清晨一切如新,她也想发泄一回。
沈照夜并未发怒,只是叹了口气:“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父亲,官途不行,后宅也一团糟。”
他若发怒,沈乘月就能顺势和他大吵一架,他语气温和,反而让她有些别扭:“我没这样说过。”
“但把聿棠接回沈府,我从未后悔过。”他说。
沈乘月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聿棠是楚姨娘的名字。
楚聿棠,一个寓意很好的名字,她的家人给她取名的时候,大概期盼着她会拥有很顺遂的一生。
沈乘月握了握拳:“不只是把她带回来吧?你还曾为她到处奔走,试图洗清她那奸臣爹的罪名!父亲,我不明白,您怎么会色令智昏到这种地步?!”
无数个循环中,她第一次说出这句话。
她眼里微微含了泪光,她对他的感情太复杂,因为在得知这些真相前,她曾经很崇敬自己的父亲。
“原来你知道。”
沈乘月承认得坦坦荡荡:“几年前,祖母骂您的时候,我偷听到的。”
“……”
“祖母说这件事彻底毁了您的仕途,你不到三十岁就是从四品,那时候人人都要夸你一句年轻有为,但到四十岁了还是从四品,已经没人……”这话太伤人,沈乘月迟疑着没有再说下去。
“没人再把我放在眼里了。”沈照夜却自嘲地笑了笑,接上了这句话。
沈老夫人所说,半是事实,半是气话。从四品官在京里不大不小,只不过沈照夜十几年间一无寸进,手里毫无实权,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在沈氏一族的面子上,对他仍是客客气气罢了。
“……”
“乘月,很多事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沈父又道,“聿棠她其实很不容易,她的父亲……”
“别对我说这些!”沈乘月警惕地打断了他,“不管她有多不容易,我都不会同情她的。同情她,就是背叛我母亲!”
沈父沉默片刻:“是我对不住你母亲。”
“你知道就好。”
沈照夜被抢白,闻言竟然笑了笑:“你长大了。”
沈乘月不敢置信:“……你就只说这个?”
沈父耸了耸肩,这种动作他做来竟也显得儒雅:“我有我的立场,你有你的立场,我们不必互相说服。”
“……”
沈父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也抬手示意她入座:“现在,我们来聊聊你去逛青楼的问题。”
“……我以为我们不必互相说服?”
“那是刚刚的问题,现下这个问题,我要用父亲的权威来压你。”
沈乘月气得捂住脸,不想看他:“把小桃带回来,我并不觉得有错。”
“但你本可以做得更稳妥。”
“什么?”
“那地方太危险,你不该偷溜出去,以身犯险。我知道你找了杜家成玉陪你,还好他是正人君子,但如果他不是呢?多少双眼睛看见你自愿和他一同走进青楼?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只有一张嘴,说得清吗?”
沈乘月油盐不进地一摊手:“有道理,那下次我不带上杜成玉也就是了。”
“……”
沈乘月站在佛堂门口,抬眼望向两侧参天的古树。
佛堂地处深山,周遭一片宁静,人迹罕至,正是她母亲的幽居之所。
沈乘月深吸了一口气,扣响了门环。
很快有披缁削发的比丘尼开了门,认出她来,便请她进去,随后就安静走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沈乘月也不需要有人引路,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母亲所在的房间。
此间门窗半敞,采光很好,窗子里透过来的光映得满室明亮,却实在不能用窗明几净来形容。因为架子上、书桌上堆满了书籍,凌乱无章,地面上也几乎无处落脚,铺满写了字的宣纸。
一名素衣女子正握着书卷半倚在榻上,一只手握着笔,偶尔在书上用小字批注些什么。
沈乘月敲了敲门,她便抬头看过来,脸上未施脂粉,看起来干干净净,她并未削发,长发用一根木簪挽住,身上带着很平和的书卷气。与外人口口相传的那位因夫君宠妾灭妻而被迫离府从此以泪洗面、心如槁灰的深宅怨妇实在相去甚远。
见到女儿,她微笑着喊了声:“陶陶。”
这是沈乘月的小字,取意“且陶陶,乐尽天真”,但除了母亲,几乎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
“母亲,”沈乘月放下手里的食盒,“给您带了吉安斋的薄酥饼,甜口和咸口的都有。”
“多谢。”
两人并不亲近,互相问了好后,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沈乘月垫着脚从满地宣纸中挤了进来,先到屋中佛龛旁上了一柱清香,合掌拜了一拜。
“你开始信佛了?”
沈乘月反问:“佛教可有有仇必报的教义?”
“没有。”
“那我且信个十之一二吧。”她坠入了循环,倒也无法全然不信。
“哪有这种信法?”
沈乘月笑了笑:“母亲,近来可好?”
“还不错,你呢?”
“也还不错。”不那么想寻死的日子,都算得上还不错。
“坐。”
沈乘月为难地四处打量了一下:“您这房间里,居然是有椅子的吗?”
“齐民要术下面。”
“齐民要术,齐民要术……”房里的书籍堪称五花八门、无所不包,沈乘月找了一圈,才从一本介绍鸟类的《禽经》边发现了这本《齐民要术》。
她拨开这叠书和下面厚厚一层写满了字的宣纸,才发现了一只承受了它本不该承受的重量的可怜木凳。
“要不我还是在门口台阶上蹲一会儿吧。”
沈乘月和母亲没什么话说,以往每次前来探望,都只是在门口站一会儿,聊上两句近况,便告辞离开。只是今日她未乘马车,靠自己爬上了山,实在有些累了。
“坐吧,塌不了。”
沈乘月局促地坐下:“我面前的莫非是个茶几?”
她抬手想帮母亲整理一下,却被阻止:“不用管,这叫乱中有序,我记得每本书的位置。”
“好。”
两人都安静下来,房里只剩下书籍翻页的声音。
沈乘月看到眼前一本书封页上署名“寒书居士”四字,而她的母亲正是姓俞,名寒书,便翻开书看了看,却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没看懂,只得讪讪放下。
她突发奇想:“我能借阅几本书吗?”
“可以,”俞寒书点头,“但要记得还回来。”
“好。”自己一觉醒来,书就自动还回来了,还挺方便的。
沈乘月就近在茶几上随手取了一本,拿在手里才发现是本《范村梅谱》,讲梅花品种和种植方式的。她倒也不挑,握在手里准备带回去翻看。
“我昨晚和父亲吵了一架。”她说。
“哦。”
“……”
半晌,俞寒书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许该多问上一句:“怎么了?”
“先是我做了逾矩的事,”沈乘月描述得不偏不倚,“父亲批评我的时候,我用楚姨娘的事反击了他。”
“而你需要我的意见?”
“我只是想,也许我可以和你聊一聊。”
我遇到了很多事,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对与错,我并不是每天都那么坚定,我也会迷茫……
“说吧。”
“父亲带楚姨娘回家,是他做错了对不对?”
“世事没有那么对错分明。”
“……”可我只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告诉我该恨谁、该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