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茵茵魂魄打入母猪体内,偿还罪孽”却见女孩抱牌位:娘早魂飞魄散

发布时间:2025-09-18 01:20  浏览量:1

“阿箬,莫要惊怕。她生前便嫉恨你入骨,死后化作恶鬼也不肯放过你。既然她执意要害你这位姐姐,那本君便亲手将她的魂魄碾成齑粉,为你炼制一枚可保平安的护身符。”

而我的生身父母,也从积满灰尘的箱底翻出了那面镇魂幡,脸上挂着与我早已断绝的亲情不符的狠戾,骂骂咧咧地紧随君王而去。

“绞碎魂魄?那也太便宜那个孽障了!”母亲的声音尖利刻薄,“依我看,就该将她的残魂封入一头最丑陋的母猪体内,让它日日夜夜被驱使着配种,在污秽与绝望中,求生无门,求死无路!”

然而,当这支声势浩大的队伍,踏着复仇的步伐,抵达那片曾将我放逐、埋葬了我十年青春的蛮荒之地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噤了声。

那些在国中被传失踪,被认为是遭我毒手的女妖们,竟全部横陈于此。她们的尸身早已冰冷僵硬,却无一例外地保持着一个姿势——朝着我的孤坟,双膝跪地,五体投地,仿佛在进行一场最虔诚的叩拜。

万千尸骸之中,只有一个瘦弱伶仃的小女孩,怀里紧紧抱着我那块简陋的牌位,枯坐在坟前。她的眼神空洞,仿佛世间万物都已在她眼中死去。她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些华服加身、煞气腾腾的“贵人”,用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沙哑声调说道:

“不必劳你们大驾了,我阿娘的魂魄,早就散得一干二净了。”

“我守在这里,不是为了守护什么,只是为了等一个公道。”

……

“魂飞魄散?真是天大的笑话!本君可不信!”

孟洺渊剑眉紧蹙,眉宇间凝聚着君王的威压与不容置疑的煞气。他懒得再多费唇舌,手中镇妖剑悍然出鞘,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如银河倒泻,瞬间在跪拜的妖尸群中劈开了一条血肉模糊的通道。那道剑气余势不减,精准地斩断了我女儿沅沅手中捧着的牌位,木屑纷飞。

他的身影如鬼魅般一闪,下一刻已然出现在沅沅面前,修长而冰冷的手指揪住她的衣领,毫不怜惜地将她瘦小的身躯提至半空。

他用审视货品般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冷笑:

“果然是个骨子里就不安分的荡妇,被流放到这蛮荒之地十年,竟连孩子都这么大了,看样子,少说也有八岁了吧。一只半鲛半人的贱种,也配在本君面前饶舌?还敢如此谎话连篇!”

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你刚才说什么?公道?她谢兰茵那种背信弃义、逼良为娼的毒妇,也配谈公道二字?!”

衣领死死地勒着沅沅的脖颈,她的小脸因窒息而涨得青紫,可眼神却如一潭死水,没有半分波澜。

“你只要……亲眼看到她的尸首,自然就会……明白一切。”她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孟洺渊君临天下十余载,何曾被人用这般挑衅的语气顶撞过。他心头的怒火被彻底点燃,手腕一甩,便将沅沅如同一件破败的玩具般,狠狠地扔进了那片尸骸堆里。

“好!既然你敢和本君卖关子,那本君今日就将这里夷为平地,掘地三尺,看她能藏到哪里去!”

剑气再度横扫,狂暴的灵力如飓风过境,无数妖尸在这股力量下化作飞灰。沅沅小小的身躯承受不住这股威压的余波,猛地喷出一口混着血沫的浊气。

我的爹娘,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那“娇弱”的姐姐,看也未看在地上抽搐的沅沅一眼,径直从她身上踩了过去。

“阿箬,你如今是万金之躯的王后,仔细脚下,可别让这些肮脏的血污了你的鞋底。”

他们不曾爱过我,自然,也不会爱我的孩子。

沅沅。沅沅。

我在心底无声地呐喊,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可我早已不是完整的魂魄,甚至连一魂一魄都算不上,只是一抹侥幸寄存在女儿发间那根普通木簪里的残念,像风中残烛,不知何时就会彻底消散。

我无法将她从冰冷的尸骸中扶起,更无法冲到孟洺渊面前,告诉他,这个被他视作“贱种”的孩子,正是他的亲生骨肉。

只是因为我被流放到蛮荒的第一年,便被那群丧心病狂的恶妖剖腹取胎,才导致沅沅早产体弱,比同龄的半妖成长得要慢上许多。

随行而来的御妖师们才不管她的年纪大小,他们心中的仇恨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接一个地,他们用穿着重靴的脚,狠狠地踹在沅沅蜷缩的身体上。

“谢兰茵那个恶毒的妖妇!她的恶魂作乱,害死了我的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凭什么她的女儿还能活着?”

“我全家都被她害惨了!当年城破之时,我娘都七十高龄了,还被那个妖妇逼着去伺候敌军将领的祖父!等我回来的时候,阿娘的身下……都烂了!”

“呸!真是蛇蝎心肠!等把谢兰茵的尸骨挖出来,我们就拿她女儿的血泡酒,祭奠亡魂!”

沅沅蜷缩着身子,双手死死抱住那块断裂的牌位,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任凭拳脚如雨点般落下,她的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夹杂着嘲讽与悲凉的笑容。

直至坟冢边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才打断了这场残忍的泄愤。

众人循声望去,待看清眼前景象时,也同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张破旧的草席被掀开,里面裹着的尸体,五官扭曲,面目全非,根本不是我的脸!

唯一能证明身份的,只有尸身手边那枚静静躺着的,被一缕结发带系着的海螺。

“相思螺?”

孟洺渊的瞳孔骤然一缩,他俯身捡起那枚海螺,手背上青筋暴起,虬结如龙。

这是我们曾经的定情信物。

十五岁那年,他还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为了寻到这件能记录心声的宝物,在危机四伏的深海里整整寻了三天三夜。他将它送到我面前时,浑身是伤,笑容却比日月还要璀璨。

他说,希望我能用这枚海螺,为他存够一千句情话。

可后来,物是人非,他对我只剩下彻骨的憎恨。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他才第一次踏足这片蛮荒,却不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而是为了命人将我的“尸体”鞭挞一万下。

那时的他,该是何等厌恶我。他只是朝着相思螺狠狠踩了几脚,将它踹进我的坟里便拂袖而去,甚至连掀开草席,亲眼看一看的耐心都没有。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箬竹,此刻突然柔弱地抚着心口,苍白着脸抓住了他的手,声音里带着颤抖:

“君上,我……我心口疼得紧,我们还是先回寝宫吧。”

孟洺渊原本因相思螺而有所动容的脸庞,瞬间再度覆上寒霜。他反手搂紧她,正要应允。

女儿却在此刻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她抹去嘴角的血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清脆的讽刺:

“你是怕你对我阿娘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就此败露吧!”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让谢箬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还未及做出反应,孟洺orin的动作却比任何言语都快。他的手,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没有丝毫犹豫地穿透了沅沅的胸膛,温热的鲜血如喷泉般溅射而出。

“毫无教养的贱种!真不知谢兰茵和那个奸夫是怎么教你的,竟敢对本君的王后出言不逊!”

他面沉如水,手腕一转,竟从沅沅体内硬生生挖出了她的护心鳞。那片曾是我用龙心为她换来的鳞片,在他掌中被毫不留情地掐碎,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护心鳞之于鲛人,等同于人类的心脏。那种痛苦,是直击灵魂的撕裂。沅沅疼得在地上不住地打滚,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她本就身子孱弱,没了护心鳞,她会死的啊!

泪水,一滴接着一滴,从她紧闭的眼角滚落。

可我知道,那不是因为疼。她是在难过。

她早就从我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孟洺渊就是她那个素未谋面的爹爹。

我恨!我恨自己只是一缕无法凝聚的残念,接不住她滚烫的泪水,只能在木簪中痛苦地嘶吼。

强烈的怨气与悲恸,竟掀起了一阵微弱的阴风。

那枚被孟洺渊握在手中的相思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轻微地震动起来。

他似有所感,冷眼一扫,一脚踢开在血泊中挣扎的沅沅。

“谢兰茵,本君就知道你在这阴魂不散!怎么?心疼了?”

“既然你死不悔改,那本君今日便当着你的面,听一听,你在这螺中究竟留下了些什么怨毒的咒骂,来污蔑我和阿箬!”

话音落,他指尖灵力涌动,注入相思螺中。

然而,螺中传出的,并非他预想中怨毒的诅咒。

只有一个青涩而带着淡淡哀伤的嗓音,如山间清泉般,涓涓流出。

“景德二十七年,三月初七,今日是我和阿渊成亲的大喜日子。可是,与他洞房花烛的,却是阿姐。”

这开头的寥寥数语,便让孟洺渊的动作瞬间凝固。

那个日子,同样也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是他一生荣耀与悔恨的开端。

“爹娘设计灌醉了阿渊,又将我死死地绑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阿姐代替我,走进了婚房。我就在隔壁,听着他们的声音,响彻了整整一夜。阿渊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我的心上反复切割。过了好久好久,天快亮的时候,阿渊才找到了被捆着的我。他跪在我身前,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哭得肩膀都在发抖。我从未见过他那般无助的模样,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没关系的,阿渊,没关系的。我不怪你。我怎么敢怪他呢?他是这个世上,唯一对我好过的人啊。”

“爹娘不爱我,只因为我的身体里,流淌着母亲一半的鲛妖血脉。可是在御妖国,只有纯粹的人,才是最高贵的。就像阿姐那样,生而为人,又天赋异禀,仿佛世间所有的好运,都理所应当地属于她。唉,其实我早就习惯了。阿娘憎恶我的妖族血统,在我八岁那年,就亲手挖走了我的护心鳞,只为了换钱给阿姐买一条漂亮的新裙子。阿爹呢,也只想着用我来换取家业的兴旺,在我十二岁那年,打算把我送进青楼。我哭着求他,可他也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地说:‘阿茵啊,你体谅体谅爹娘吧,只有用这笔钱,送你姐姐去最好的地方当御妖师,我们家才能有出头之日,才能光耀门楣啊。’那一晚,爹爹的酒坛子和眼泪,落了一地。天亮之后,我红肿着双眼,披上那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认命般地躺在了青楼的软榻上。”

“可我一抬眸,就和阿渊四目相对了。他显然是被他的表哥硬拉来寻欢作乐的,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耳尖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整个人都僵住了,最后竟同手同脚地走过来,用他那件宽大的披风,将我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好温暖啊,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像我这样卑贱的生命,也可以拥有尊严。”

或许是初遇的记忆太过美好,美好到足以暂时冲淡此刻的仇恨。

孟洺渊的眼神里,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与迷离,他不由自主地,继续听了下去:

“小海螺,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哦。阿渊待我,是天底下最好的,那种好,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他送我回家,当着我爹娘的面,赐下百两黄金,让他们再不敢动卖我的念头。他孤身闯入深海,与恶龙缠斗,只为挖出龙心,为我重塑一片护心鳞。他像一座山一样,护了我整整五年,直到我十七岁生辰那天,才小心翼翼地,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亲吻了我的眼角,向我求亲。”

“小海螺,你猜猜,他胸前那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是怎么来的?你肯定猜不到。那是因为王室的那些老顽固们,全都强烈反对他迎娶我这只血脉低贱的女妖,认为这会玷污他们高贵的血脉。于是,他就提着剑,从宫门口一路打了进去,将所有反对者都打服了,自己也差点力竭而亡。定下婚期的那一夜,他将我的御妖符交到我手上,说是送给我的新婚贺礼。我惊讶得合不拢嘴,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御妖国的每一只妖,从出生起,就有一枚对应的御妖符。一旦被催动,便会感受到钻心剜骨之痛,妖力全失,任人宰割。不论逃到天涯海角,王室都能凭借御...

(由于篇幅限制,后续内容将在此处继续)

...妖符将妖抓回。可阿渊却对我说,‘阿茵,我要让你不受任何人的控制,我要让你随心所欲,纵游四海,成为这世上最自由的妖。’那时的我啊,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是这三界六道之中,最幸福的妖了。可为什么,命运的轮盘转动,总会带着更深重的痛苦卷土重来呢?算了,不想了,只要能和阿渊永远在一起,我就很开心啦。”

听到这里,孟洺渊握着相思螺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螺中的声音暂时停顿了。

沅沅抹掉嘴角的血沫,眼神怔怔地望着他,轻声问道:

“原来……你以前,是这样地爱着我的阿娘。可为什么……为什么后来,你却辜负了她?”

她对我的印象,始终停留在那个温柔而病弱的母亲形象上。听完这些,她才知道,原来她的阿娘,也曾是那样一个天真烂漫,渴望被爱的小女孩。

孟洺渊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刺中,他猛地回头,双眼已然猩红如血,布满了疯狂的血丝。

“分明是她负我!是她淫乱放荡,无情无义!如今说这些假惺惺的往事有什么用?就算是让她下十八层地狱,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谢箬竹适时地掩起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狠与不安,再次柔弱地挽住他的臂膀:

“君上,都怪我,都怪我当初不该掺和进你们的感情之中,才害得妹妹因爱生恨,犯下那样的滔天大错。”她说着,落下两行清泪,“但她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想……至少给她留一个全尸。”

软玉温香在怀,让孟洺渊暴躁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他轻抚着她的发丝,声音里的杀意却未减分毫:

“阿箬,你又不是故意的,别总是这么善良。若不是她,你又怎会差点冻死在冰湖里?更不会……这辈子都无法成为一个母亲,只能从宗室之中过继子嗣。”

“今天,我势必要将她的魂魄揪出来,交由你处置,任你折磨!”

我的爹娘也立刻随声附和:

“对呀,君上!听这段话就知道,这孽障从小就嫉妒阿箬,恐怕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谋划着要怎么害你了。”

“对待这种天生的孽障,我们绝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斩草除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用最恶毒的言语辱骂着我。

只有沅沅,在低声地呢喃着,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阿娘,你真可怜……不过,你别伤心,沅沅马上就可以为你洗清冤屈了。到时候,沅沅就去陪你。”

无人注意到,她那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小手,已经悄悄地用自己的鲜血,画起了一道道鲜红而诡异的咒文。

在众人的声讨声中,孟洺渊再次摩挲着那枚冰冷的相思螺。

我的声音,重新在死寂的墓地前回响。

这一次,嗓音里染上了无法掩饰的沧桑与疲惫。

“明宣元年,腊月初九。对不起,小海螺,好久没和你说说话了。今天,阿姐掉进了冰湖,被救上来后,她指着我说,是我推了她。没做过的事情,我当然不可能承认。我气愤地扑进阿渊的怀里,想让他像以前一样,为我撑腰。

但是,他的神色好冷啊,他一把推开了我,用我从未听过的陌生语气问我:‘阿茵,你是在气我把她封为王后吗?

你怎么变得如此善妒,真是让我失望。

’我疯狂地摇头,想释释,可他不信我。他将我死死地按在地上,让侍女端来一桶又一桶的冰块,一个接着一个地,强行塞进我的嘴里。

整整一百二十七个冰块。好冷,好痛。等到他终于松手离开,我已经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身下的冰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血水。肚子里那阵撕裂般的剧痛让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我刚刚……好像失去了一个孩子。”

腊月十一,阿渊终于来看我了。

我躺在床上,感觉肚子里的血都快要流干了。

他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我还以为,他是查清了真相,来向我道歉的。

可他一开口,我才知道,他是来让我帮忙,为阿姐挑选一个合适的子嗣过继。他提到阿姐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我曾经拥有过的怜惜与温柔,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我堆在床角,那一大堆还未来得及清洗的血衣。

我真是个天大的笨蛋,故意留着那些血衣不洗,就是想等他发现后,能心疼地问我一句。这样,我就可以恃宠而骄地推开他,和他大发脾气。

可我忘了,原来我已经,没有‘宠’可以恃了呀。

阿渊也是个大笨蛋。

姐姐是灵力高强的御妖师,怎么可能会怕区区冰湖的寒冷?明明是她自己修炼邪功走火入魔,才导致此生无法有孕的。

那个大笨蛋,临走的时候,还顺手剖走了我胸口的护心鳞,说是要拿去给阿姐疗伤。他的步子,走得那样轻快,像极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前来迎娶我的少年郎。”

“明宣元年,腊月十五。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受了冤枉,我要去找阿姐对峙。可我竟然……

竟然发现了她的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逼我发誓,要我永远为她保守这个秘密。我点头答应了。看着她那充满质疑和防备的眼神,我心里有些难过。

七岁以前,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都是她,偷偷给我塞来半个冷掉的馒头,让我撑下去。

即使现在的她长大了,变得很坏,很坏,我也永远不会忘记,那时候她抱着我时,传递过来的温度。

好奇怪啊,为什么她、爹娘,甚至是阿渊,都总是觉得我会害人呢?可我明明,从来都没有害过任何人啊!”

“我‘威胁’阿姐,说要让我帮她保守秘密,她就得跟我握手言和,以后要经常陪我聊天。或许……或许这样,我就能重新拥有家人了!”

说到最后一句,我的语气里染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雀跃。这听得沅沅眼眶瞬间通红。

在我的描述里,谢箬竹的存在,让我和孟洺渊之间,隔阂越来越深,甚至快要到了相看两生厌的地步。可即便如此,我竟还在奢望着那点可怜又可悲的亲情。

果然,下一段录音,便是幻想的破灭:

“明宣二年,三月十五,阿姐还是不信任我。她开口向阿渊要我的御妖符。

阿渊……他竟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从我这里将御妖符夺了过去,亲手送给了阿姐。 我哭得那么伤心,撕心裂肺,可阿渊,他为什么,连一眼都不肯看我呢。”

“三月十七,我的噩梦,开始了。”

“噩梦”这两个字,让孟洺渊高大的身躯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指腹在相思螺上用力按压,几乎要按出血印来。他下意识地转头,质问谢箬竹:

“什么秘密?”

谢箬竹故作娇嗔地掩唇一笑,风情万种:“君上,我哪儿能有什么秘密呢,妹妹她……只是在胡言乱语罢了。”

那个怨恨我的御妖师统领,立刻紧随其后,大声说道:“君上!您可别忘了,她后来还背叛了您,甚至勾结外敌,害了我们御妖国所有的子民!这样一个蛇蝎毒妇的话,您也信吗?”

提及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孟洺orin的神色又立刻冷厉如刀,他发出一声冷哼:

“呵,那本君倒要听听,她还要继续胡编乱造些什么!”

“五月初三。小海螺,我好痛。阿姐用御妖符,折磨了我整整一个月。我真的……快没有力气了。前面十天,阿姐从外面找来了几十个肮脏的乞丐,让他们……‘伺候’我。我只要一反抗,阿姐就催动御妖符,那种痛,像是要把骨头都碾碎。后面,是一些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甚至还有……有喜好磨镜的老鸨。还有谁来着,我不记得了,我的脑子已经不清醒了。那天,我走在宫墙边,阿渊正好骑着高头大马经过。我看见他手中握着的马鞭,瞬间就想起了那些屈辱的日日夜夜,忍不住当场就吐了。阿渊勃然大怒,他罚我在自己的呕吐物里,跪了整整一个下午。小海螺,我想哭,真的好想哭。要是你能长出两只手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抱抱我了。”

“五月初五。阿姐逼我,让我主动去服侍一个长相丑陋的残缺狗妖,否则,她就告诉阿渊,说我到处勾引男人。我知道,阿渊一定会相信她。我只好忍着滔天的恶心,照做了。可做到一半的时候,阿渊突然一脚踹开了门。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可怕的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那一晚,他血洗了半座王宫,拖着赤身裸体的我,一个一个宫殿地杀过去,不断地逼问我,到底还有谁碰过我。我被折磨得太久,嗓子早就沙哑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感觉,好像有酸涩的雨水,落到了我的脸上。过了好半天,我才意识到,那是阿渊的眼泪。他一边流泪,一边对我说,他恨我。”

“六月初七。我以为,阿渊再也不会理我了。可我在冷宫里洗了一个月的破衣服之后,他那双绣着金龙的黑色长靴,停在了我的眼前。我抬起头,看见了他那双写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他握住我那双早已被冷水泡得破了皮的手,静静地站了许久,然后一把将我抱到冰冷的石桌上,用一种近乎惩罚的凶狠姿态,要了我一整夜。我有些疼,但又很开心,像是喝了存放多年的青梅酒,醺醺然的,真希望能就这样,永远醉下去。直到鸡鸣三声之后,他才松开我被吻得红肿的嘴唇,对我说,这是他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背叛他,我们便,死生不复相见。等我终于恢复了些力气,跑出冷宫去追他的时候,却听说,他已经领兵,去和夏国开战了。”

“阿渊,等你回来,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我不要和你,死生不复相见。”

“砰”的一声巨响。

孟洺渊狠狠地将相思螺甩到了一旁的墓碑上。

坚硬的螺面上,瞬间多了两道清晰的裂纹。

“怎么可能……这怎么会?”

他一向沉稳从容的声线,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颤抖,眼底爬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谢箬竹用绣帕掩着唇,低声抽泣起来:“君上,我真没想到,妹妹她……她就是到死了,还要用这种方式来挑拨离间。我……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呢?”

御妖师的统军首领也愤懑地瞪了一眼我的女儿,高声应和道:“王后的品性,我们是有目共睹的!况且,就算螺里说的是真的,那也不能成为这个妖妇之后打开城门,迎接敌军的理由!就凭这一点,她就永远也洗不干净!”

“对!夏皇声东击西,趁我们带着所有精锐男妖在外征战之时,偷袭御妖国都城!若不是这个妖妇和夏皇里应外合,城门肯定能撑到我们大军回援!也不会害得我们那么多人家破人亡!”

“说不准,就是她和那个夏皇私通生下来的野种!我们应该立刻除掉这个孽障,以绝后患!”

沅沅对他们满含杀意的目光毫不在乎,她只是颤巍巍地爬过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捡起了那枚摔坏的相思螺。

我那沙哑而悲伤的声音,最后一次,回荡在这片荒凉的墓地里。

“我等不到阿渊了。六月十一,城破了。先不说了,小海螺,我要出去,保护那些比我还弱小的女妖们了。小海螺,如果你还有机会,请你一定要帮我告诉阿渊。我爱他,永生永世,绝无背叛。”

此后,螺中便再无声息,显然是被那一下摔坏了。

墓地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哑了声。

良久,孟洺渊才发出一声满含自嘲的嗤笑:

“爱我?爱我,会亲手朝我心口捅刀子吗?爱我,会在贴身的肚兜上,写满送给夏皇的情诗吗?!”

“我绝不信她!她一定就藏在这蛮荒的某个角落,正在看我的笑话!”

说着,他周身的灵力陡然暴涨,手中的镇妖剑发出嗡嗡的剑鸣,剑尖直指极东之地的一处深渊。

“贱妇,找到你了!”

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那处深渊飞去。

镇妖剑携着万钧之力,狠狠插入黑色的深渊之中,强大的剑气,硬生生震出了一具早已腐朽的尸首。

好丑。

那具尸首的脸皮,不知被谁剥去了一半,看上去恐怖至极。胸前还有几个深可见骨的黑色豁口,正丝丝缕缕地冒着阴冷的黑气。

唯独,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我魂灵的气息。

孟洺渊怒不可遏,一脚踩碎了那具尸骨,同时彻底释放出他庞大的灵识,如同水银泻地般,覆盖了整个蛮荒的每一寸土地。

依旧,毫无动静。

他的面色变得更加阴沉,竟是转身,直接将那柄尚在滴血的镇妖剑,再次插进了我女儿的胸膛,厉声质问:

“孽种,老实交代!你娘到底在何处作乱?让她滚出来,与我对峙!”

沅沅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她只是伸出沾满血污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发间的那根木簪,挤出一抹苍白而凄美的笑容。

“爹爹,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爹爹”这两个字,如同惊雷,让孟洺渊虎躯一震。

下一瞬,却见沅沅主动将自己小小的身子,往前狠狠一挺,任由锋利的剑尖,彻底穿心而过。

心头热血,尽数喷洒在孟洺渊错愕的脸上,让他胸腔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尖锐的钝痛。他咬紧牙关,将剑尖又往里推进了一寸。

“少在本君面前演戏,说话!”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唯有强烈到极致的光辉,从沅沅那只涂满了血红咒文的袖中,迸射而出。

那光芒,精准地落在了我那具被踩碎的尸骨之上。

随行的御妖师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是那个禁术!是以至亲血肉为祭,重现亡者生前最后记忆的秘法!”

孟洺渊猛地拔出剑,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去。便看见那冲天的光幕之中,一幕幕从未为人所知的画面,开始清晰地浮现。他的瞳孔,在那一刻,剧烈地颤抖起来。

……

光幕里的画面,是城破后的第一天。

御妖国都城,遍地尸骸,血流成河。

在那尸山血海的尽头,我卑微地伏在夏皇的膝边,伸出舌尖,亲吻着他戴满戒指的指尖,声音娇媚入骨:

“大人……我愿意把一切,都给你。”

【看吧,我就说她是个天生的贱人。】

【同族的尸体还堆在脚下,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就忙着勾搭男人了。】

夏皇发出一阵得意而猖狂的长笑,他一把将我按倒在那片冰冷的尸堆里,迫不及待地,开始索取他的战利品。

我身后,那些身披玄铁重甲的夏国士兵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每一声“皇上威武”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我的骨髓。他们的狂热助长了御座上那个男人的兴致,夏皇那双浸满了淫邪与暴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俯下身,滚烫的气息喷在我耳廓,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命令道:“听见了吗?你的族人正在为你‘喝彩’呢,让朕听见更悦耳的声音,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赤裸裸的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令人胆寒。

如此,整整三个昼夜,我沦为了他炫耀武功和满足兽欲的玩物。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深入骨髓的麻木。终于,他似乎是厌倦了这具已经失去灵魂的躯壳,站起身来,龙靴的尖端毫不留情地踢在我蜷缩的身体上,那力道让我翻滚了半圈,撞在冰冷的殿柱上。

“这个女人,朕已经玩腻了。”他居高临下地宣布,声音里带着施舍般的傲慢,“赏给你们,分了吧。”

他整理着微乱的龙袍,目光越过我,投向殿外那些被俘的、瑟瑟发抖的同族姐妹们,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朕现在,要去好好品尝一下剩下的那些女妖!果然,妖精的滋味,比凡间女子要销魂得多!”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我死寂的意识。麻木的眼球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像一条苟延残喘的虫豸,艰难地爬向他,伸手去抓他的衣摆,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陛下……您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只要我能让您满意,您就会放过她们的吗?”

我的指尖刚刚触碰到他鞋面上的金线绣纹,一只脚便重重地踩了下来,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我的指骨被他嫌恶地碾碎。

“啧,天真得可怜。”他轻蔑地低语。

为了将我的精神彻底摧毁,他甚至信手拎起一只刚刚鼓起勇气冲过来,想要为我舔舐伤口的兔妖。那小姑娘甚至还未完全化形,脸上尚带着绒毛。夏皇抽出腰间的佩剑,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在他手中,却成了一把屠夫的剥皮刀,他当着我的面,一寸寸地,活生生地剥下了她的皮。

“不!不要——!”

凄厉的惨叫声撕裂了我的喉咙,温热的血液溅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腥甜的绝望。我彻底崩溃了,眼泪和着血水汹涌而出,我悲声大哭,用尽所有力气诅咒着:“你们这群恶魔!你们这群刽子手!我们御妖国的御妖师绝不会放过你们,他们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夏皇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蹲下身,用沾满兔妖鲜血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我的脸颊,那动作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侮辱。

“傻子,真是个可怜的傻子。你们就没想过,为何你们这些平日里神通广大的妖精,会这么轻易地就被我们一网打尽吗?还真以为这世上有什么法宝,能让你们所有女妖瞬间手无缚鸡之力?”

他的话语像一条毒蛇,钻进我的耳朵,也钻进了我的心里。

“实话告诉你吧,就在破城的第一时间,你们那位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好王后,我们的皇后娘娘,就和我们做了一笔交易。她亲手为你们每一个妖都种下了‘御妖符’,压制了你们的妖力,心甘情愿地将你们送到我们兄弟们的床上,任我们玩乐。哈哈哈!”

“至于你口中的那些御妖师,”他笑得前仰后合,“现在,他们恐怕正躲在固若金汤的地下城里,一边喝着美酒,一边嘲笑你们这群蠢货的下场吧!”

一字一句,如最锋利的冰锥,凌迟着我最后一丝期望。我颓然跪坐在地,耳边是姐妹们此起彼伏、响彻了一整夜的凄厉惨叫。

原来如此,原来……在所谓的御妖国,妖,永远都只是可以随时被牺牲的棋子和玩物。

第二章:歧路

画面之外,光影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那些跟随孟洺渊而来的御妖师们,此刻彻底躁动了起来。

“我的天,这……这怎么可能?竟然不是谢兰茵主动献城,勾结夏皇?可我姐姐临死前明明亲口指认,就是那贱妇害了她!”一个年轻的御妖师满脸不可置信。

“没错!我那年仅十五岁的女儿,也是这么说的!她说亲眼看到谢兰茵打开了城门!”

“这……这回忆会不会是伪造的?我听说鲛妖一族最擅长制造幻境,这会不会是她临死前设下的圈套?”

质疑声此起彼伏,尽管话语中还带着几分不确定,但他们投向王后谢箬竹的眼神里,终究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排斥和审视。

谢箬竹看似平静地揪着手中的云锦手帕,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转过头,将柔弱无骨的身子轻轻靠进孟洺渊的怀里,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委屈与心碎:“君上,您看到了……臣妾为御妖国殚精竭虑十几年,到头来,竟还要被自己的子民这般怀疑。”

这一次,孟洺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温言安抚怀中的佳人。

他的掌心,不知何时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淋漓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华贵的衣袍上,晕开暗色的花。他的目光,如被磁石吸引,死死地、一瞬不移地凝视着空中那段属于我的、不堪回首的记忆。

马上,就要到那一天了。那段让他对我彻底失望,将我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回忆。

记忆的画面流转,场景切换到了阴暗潮湿的地牢。我和幸存的女妖们被像牲畜一样关押在这里,随时随地,都会被那些夏国士兵拖出去,供他们宣泄最原始的欲望。

在这里,我们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更没有尊严。

他们会饶有兴致地评判着我们的容貌和身段,然后像挑选商品一样,将他们眼中最漂亮的那个,摆弄成各种各样羞耻的姿势。

很不巧,我就是他们公认的,“最漂亮的那个”。

在绝对的弱小面前,美貌,只会是招致更多灾难的催命符。

于是,我索性抛弃了所有廉耻,主动迎合,用最卑微的姿态去乞求他们,求他们只找我一个,放过其他的女妖。这里的姐妹,有些还是刚刚化形、心智如同几岁孩童的小妖,有些则是腹部高高隆起、即将临盆的孕妇。

没关系的,我是鲛妖。

鲛妖一族,天生便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身体柔软,嗓音妩媚,最能取悦男人。

那些夏国人对我近乎病态地痴迷,在享受过我的“服务”后,竟也勉强同意了我这荒唐的请求。

可是,他们却不再给其他的女妖提供任何食物。在他们看来,一群失去了玩乐价值的低贱之物,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地牢里,日日夜夜回荡着同族们压抑的哭泣声。我听着那一声声的啜泣,心如刀割。于是,我便在无人之时,忍着剧痛,用碎裂的瓷片,一片片割下自己手臂上的肉,分给她们果腹。

她们都跪在地上,含着泪,将那些血肉吞下,然后虔诚地亲吻我的指尖,唤我“恩人”。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地被需要着。这种感觉,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灵魂。

可我实在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早已被压榨到了极限。

不知究竟撑了多少天,我时常会陷入神志不清的昏沉之中。

直到有一天,一个嗅觉格外灵敏的狗妖姐姐,虚弱地凑到我的身边,用鼻子在我的小腹上轻轻蹭了蹭,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对我说:

“你这里……怀了……君上的孩子。保护……好……它。”

我浑身一震,颤抖着抚上自己微隆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一个属于我和阿渊的孩子。

“阿渊……阿渊……”

我一遍遍地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这个名字仿佛化作了某种信念,支撑着我,又多撑过了一日,又一日。

连日的劳累与折磨,让我的眼前始终是一片模糊。鼻尖充斥的,除了男人身上汗液的酸臭,便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一次勉强恢复几分意识时,地牢外那持续了许久的兵戈之声,似乎停歇了。

黑暗中,有一只手,在我怀里悄悄塞进了一把冰冷的匕首。

一个熟悉却又因紧张而变调的声音在我耳边急速低语:“君上已经在夺城了,夏皇很快就会败退。待会儿他肯定会来找你,你就趁机用这把匕首杀了他,立下大功,助君上赢得最终的胜利!”

“好。”

我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分辨那熟悉的声音究竟属于谁,她便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又过了好一会儿,沉重的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我握紧了怀中的匕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我能杀了夏皇,如果我能立下这泼天大功,阿渊……阿渊他一定会原谅我,我们一定可以重归于好。

所以,当那个高大的身影走近,当一双粗粝的掌心触碰到我的脸庞时,我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将那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地、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溅到我的脸上,灼热得惊人。

然而,紧随其后的,却不是敌人的哀嚎,而是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一声痛恨到极致,仿佛要将我挫骨扬灰的质问,响彻我的耳畔:

“谢兰茵!你果然背叛了我!我为了救你,不眠不休,浴血攻城,可你……你竟然要帮着夏皇那个畜生杀我!”

“阿……渊!?”

窒息的痛苦和巨大的震惊让我眼前发黑,在那一刻,我恍惚地意识到,自己……被阿姐算计了。

拨开云雾,等来的,不一定是黎明,也可能是……更深沉的黑暗。

记忆的画面,在此处戛然而止,如同一幅被猛然撕裂的画卷。

孟洺渊下意识地向前踏出几步,险些一脚踏入旁边的黑渊。他双目赤红,状若疯狂地嘶吼:“怎么没了?!后面的呢?!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奄奄一息的女儿躺在地上,她看完了全部的回忆,嘴角扯出一抹极尽讽刺的冷笑:“那秘法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便是当死者的记忆太过痛苦时,就会自动中止,永远停留在……还对未来抱有一丝期待的那个瞬间。爹爹,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她后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孟洺渊沉默了。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拳,那力道之大,竟忘了谢箬竹的手还被他牵在掌中,几乎要将那纤纤玉指直接捏成齑粉。

他何尝不知。

不,应该说,在场的所有御妖师,都永远忘不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洺渊当时被愤怒与背叛冲昏了头脑,他不想再听我多说一个字,不想再给我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下令,将我这个“叛国”的妖妃,扔进了终年不见天日、关押着世间最穷凶极恶之徒的蛮荒之地。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那时已经有了身孕。

当真应了那句,死生不复相见。

他缓缓蹲下身子,伸出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想要抚摸女儿的脸庞,同时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她疗伤。

“所以,你……你真的是我的孩子,对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敢确信的期盼。

时至今日,他还是不愿,或者说,不敢完全相信我。

女儿却猛地拍开他的手,任由自己的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眼神里的倔强与恨意,像两簇燃烧的火焰。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总是很好奇,我的爹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阿娘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他是个顶天立地、盖世无双的大英雄。”

“可现在看来,”她字字泣血,“你不过是个被嫉妒和猜疑蒙蔽了双眼的自私懦夫!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爹爹!你和那些被我阿娘用血肉拯救,事后却反咬一口,恩将仇报的女妖,又有什么区别?!”

闻言,孟洺渊的身体剧烈一颤。

御妖军的统领,恰好便是当年那名狗妖的亲弟弟,他一听此言,立时气得双眼通红,厉声反驳:“一派胡言!如果真相是这样,为什么我姐姐会撒谎?!为什么那么多幸存下来的女妖,众口一词地指认是谢兰茵的罪过?!”

“对啊!我看,这回忆定是用幻术捏造的!谁不知道你们鲛妖一族最擅长蛊惑人心?这小鲛妖定是做了什么手脚,想要为她那罪大恶极的娘亲翻案!”

在场的许多人,家中都有在那场惨烈的战役中幸存下来的女妖。虽说这些年,那些女妖都因为各种离奇的原因,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了,但谁又能容忍自己已经逝去的家人,被如此污蔑呢?

我那即将消散的残念,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人们,果然永远都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谢箬竹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她满意地勾起唇角,轻轻抽出自己被捏得生疼的手,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堂堂御妖国王后,身份尊贵,何必用那些阴私手段去构陷自己的亲妹妹!”

“况且,蛮荒是什么地方?那里关押的都是些什么人,大家心知肚明。妹妹一个被废了妖力的孕妇,能在那里活下来已是奇迹,怎么可能还保得住肚子里的孩子?”

“我看,这丫头,八成是妹妹和蛮荒里哪个不知名的野妖苟合生下的孽种!如今却跑到君上面前,一口一个爹爹,其心可诛!”

说着,谢箬竹眼中杀机毕现,祭出自己的贴身软剑,便要直接了结我女儿的性命。

然而,那闪着寒光的剑刃,却被孟洺渊用掌心死死握住。

浓稠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下来,与女儿流淌在地上的血,渐渐汇合在一起。

这些人都不知道,就在刚刚,孟洺渊为女儿输送灵力疗伤的时候,血脉之间那独有的共鸣与牵引,已经让他无比清晰地确定,她,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猛然收紧掌心,只听“嘣”的一声,竟硬生生折断了谢箬竹的软剑。随即拂袖一挥,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道将她推开,他则再次捡起了那枚记录了我最后岁月的相思螺。

“蛮荒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关于夫人你,那个不能说的秘密,我们不妨……一起听一听,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谢箬竹勉强站稳身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孟洺渊的灵力高深莫测,修复一枚小小的相思螺,不过是举手之劳。

很快,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我生命尽头,那段最黑暗、最痛苦的时光。

相思螺中,传出了我微弱而平静的声音,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被押解去蛮荒的那日,狗妖妹妹来送我。我只问了她三个字:为什么。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她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是低着头说:‘兰茵姐姐,你知道的,在御妖国,我们妖,只有听人类的话,才能活下来。他们需要一个罪人来掩盖自己的无能和虚伪,也需要一个借口来巩固他们的统治。而我们……我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也只想继续活着。人妖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最后,似乎还说了一句‘对不起’,但我已经没有再去听了。从头到尾,原来傻乎乎的,只有我一个人。”

“今天是七月……又或者是八月?小海螺,我有些记不清日子了。蛮荒这里,只有漫无边际的黑夜,实际的情况,也比话本子里描述的,还要恐怖一万倍。”

“我在这里,毫无反抗之力。无论是在进食,还是在睡觉,我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阿姐在千里之外,催动着我体内的御妖符,让我浑身无力。昨日,有一只凶恶的断头鬼追了我整整一夜,我好不容易快要逃进一个山洞,身体却又一次没了力气,然后……”

“小海螺,我知道,寻死是一件很懦弱的事情。可是,我真的太痛了,我的腿也走不动路了。你看,我在那棵歪脖子树下挂了一条绳子,等我数完一百个数,我就踩着石头,把自己吊上去吧。”

“计划有变。肚子里的孩子,刚刚好像踢了我一下。唉,看来老天爷还不想让我死。我还是……乖乖活着吧。”

“前些日子,我还把这副美貌视作灾难的根源。现在,我却有些庆幸还拥有它。用一具早已残破无用的身体,去换取一次又一次的庇护,让我和孩子能活下去,似乎……也不算太亏。小海螺,我很坚强的,对吗?”

*“耶!你猜怎么着?我今天,靠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儿,她长得真可爱,眼睛和鼻子,都和阿渊好像。我给她取名为‘沅沅’。‘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这是阿渊十八岁那年,手把手,一笔一划教我写下的第一句情诗。” *

“我把体内仅存的所有妖力,都渡给了沅沅。哼,既然阿姐不让我用妖力,那我就索性全都不要了。看着沅沅那红嘟嘟的小脸,我心想,其实老天对我,也还算有一丝眷顾。我的沅沅,可以不受御妖符的桎梏,不用再给人类做奴隶。她会是自由的,她将归于山川,归于自然。”

“我必须将沅沅藏起来,不敢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存在。为了保护她,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变得越发懂得如何去左右逢迎,脸上挂着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虚伪浪荡的假面。”

*“小海螺,沅沅今天两岁半了哦。蛮荒的守卫又来找我了。我真傻,我还以为,是他终于念及旧情,肯放我出去了。原来,是他在外面听说了我这些年在蛮荒的‘事迹’,专程跑来骂我水性杨花,不知廉耻,让守卫刮花我的脸。可那个守卫,一直暗中爱慕着我阿姐。**为了向阿姐邀功请赏,他竟然……直接扒下了我半张脸的皮,说要带回去,给我阿姐做一把独一无二的美人面香扇。*疼吗?好像……也不是很疼了。只不过,从今往后,我们母女俩的日子,会更难过了。”

“沅沅三岁生日这天,我的身上,已经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阿姐来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她还是想杀了我。幸好,我事先把沅沅藏在了那棵巨大的枯树后面。我的沅沅很乖,我让她去午睡,她就真的乖乖闭上眼睛睡觉,一双小手还规规矩矩地叠在身前。”

“我躲在另一株枯树下,胸膛上全是被阿姐用法器洞穿的伤痕,血流不止。刚刚她抓住我时,说要对我用‘搜魂术’,探查我的全部记忆,以确保那个关于她的秘密,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我顿时害怕到了极点,拼尽最后的力量挣脱了。怎么办?她如果知道沅沅的存在,一定会杀了沅沅的。我捡起身边的刀子,疯狂地捅向自己的喉咙……不行,不行,我若是死了,魂魄还在,她一样可以搜魂。阿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哦,对了,我听说,死在黑渊里的人,会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沅沅。不知道她一个人,能不能在这吃人的蛮荒里,好好地生存下去。小海螺,再见了,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以后,也请你……帮我继续陪着沅沅吧。”

录音的最后,是身体在粗糙的地面上,被艰难拖行的“沙沙”声。

那声音,几乎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立刻想象出,我是如何拖着那副血肉模糊的身躯,怀着对女儿无尽的眷恋与不舍,一点一点地,爬向那座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渊。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了相思螺上。

孟洺渊,那个顶天立地的御妖国君主,竟然哭了。

在场的铁血汉子们,无一不为之动容。无论所谓的真相如何,这样一个为了保护女儿而惨烈赴死的母亲,都值得所有人的尊重。

女儿呕出一大口浓血,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哭喊道:“阿娘……我找了你的尸体这么多年……原来你……原来你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

“都怪这个坏女人!是她毁了我阿娘的一生!”

她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朝谢箬竹猛扑过去。谢箬竹的心态倒是极稳,虽然此刻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但也绝不会任由一个小女孩欺辱。

不过,她还未出手,孟洺渊便先一步,挡在了女儿的身前。

“君上,您……您果然还是信臣妾的。”谢箬竹的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孟洺渊却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见她一脸厌恶地躲开,他不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而后,他缓缓转身,朝向谢箬竹,全身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山崩海啸般,尽数释放。

“搜魂术吗?呵呵,本君恰好也会用。就让本君来亲自看一看,你到底……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谢箬竹的实力,终究是略逊一筹。在孟洺渊那排山倒海般的威压之下,她很快便站立不稳,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君上!被用过搜魂术的人,非死即残!你我夫妻一场,你当真要对我……这么狠心吗?!”她声色俱厉地尖叫道。

孟洺渊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没等谢箬竹松一口气,他的身形便如鬼魅般,直接瞬移到她的面前,一只蕴含着磅礴灵力的手掌,死死地禁锢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你逼死阿茵的时候……可曾觉得自己,有半分狠心?”他的声音,冷得如同九幽寒冰。

更加磅礴的灵力疯狂涌入,令谢箬竹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面容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

忽然,孟洺渊如同被蝎子蛰了一般,猛地松开了手,满脸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

“原来……原来这,就是你的秘密。”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在同一时间,知道了那个秘密。

因为,根本不需要搜魂术,在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之下,谢箬竹的身体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她的双腿化为了一条丑陋而硕大的鲛尾,那双平日里柔情似水的眸子,也变成了一对摄人心魄的异色竖瞳。种种迹象都表明,她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妖!

难怪,她从一开始,就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们的爹娘见事情彻底败露,惊叫一声,拔腿就想逃跑,却被孟洺渊反手一剑,死死地钉在了远处的树干上。

“君上!君上饶命啊!我们当时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用家族秘法改造了阿箬的身体,只是想着……想着让她能为我们谢家争一口气啊!”

“求您看在阿茵的份上,放过我们吧!我们好歹……也是您的岳父岳母啊!”

孟洺渊对他们的哭喊求饶置若罔闻,他面无表情地走上前,连捅数刀之后,像扔垃圾一样,将他们的尸体扔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渊。

他握剑的双手,依旧在剧烈地发颤,似乎久久无法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平静下来。

我第一次知晓这个秘密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震惊。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爹娘是因为姐姐是人,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御妖师,才会那般偏爱她。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残酷。我从一出生,就是那个注定要被放弃的孩子。

孟洺渊通红着双眼,将那柄尚在滴血的长剑,缓缓架在了谢箬竹的颈间:“阿茵……她那么在乎你这个姐姐,从小到大,什么都让着你,为何你非要将她赶尽杀绝?!”

谢箬竹瘫坐在地,抱着那条让她感到无比羞耻的鲛尾,脸上再也没有了那副温柔贤淑的假面,只剩下怨毒与疯狂。

“为何?!这还不都怪你们这些虚伪自私的人类!”

“我越是长大,就越能见识到,妖在这个国度活得有多卑微!我八岁那年,就亲眼看见一个同龄的人类小孩,光天化日之下,将一个漂亮的女妖拖进屋子里施暴!周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就连那小孩的父母,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斥责一句:‘那么脏的东西,以后别碰!’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我绝不要让自己,也落到那般任人宰割的地步!”

孟洺渊越听,心中的憎恨与悔恨就越是翻腾,他怒吼一声,一剑斩断了她的鲛尾。

鲛尾连心,谢箬竹疼得眼泪直流,面目狰狞地狂笑起来。

“孟洺渊!你现在做这副深情悔恨的样子给谁看?!真正害死她的那个人,是你!是你啊!其实在那晚地牢里,你根本就是清醒的,对不对?!”

“你从小就心怀大志,想要打造一个人妖平等共存的理想国度!还有什么,比同时拥有一个出身名门的御妖师王后,和一个血统高贵的鲛妖妃子,更适合推行你那所谓新政的完美搭配呢?!”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刽子手!呸!也就谢兰茵那个傻子,才会哭着跑来问我,为什么你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爱她了。因为你对她的爱,从一开始就是装的呀!你所谓的将她从苦海中救赎,只不过是精心选中了她,作为你实现宏图霸业之路上,一颗最重要、也最听话的棋子!!”

孟洺渊内心最深处的阴暗被无情揭露,灵力瞬间失控,狂暴的剑气轰然爆发,直接将谢箬竹的身体,劈成了两半。

“不……不是的……我爱她,我早就已经爱上她了……只是……只是我明白得太晚了……”他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

而谢箬竹那仅剩的半截身体,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挣扎着,爬到了我的尸首边。

“哈哈哈……妹妹啊,你是个傻子,我也是个傻子……来世,我们……不要再做这御妖国的姐妹了……”

御妖军的统领,默默地擦了擦通红的眼眶,他走到我的尸身前,双膝跪地,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兰茵娘娘,我错怪了您。您……是我们半座城所有妖族的恩人。”

他身后,剩余的御妖师们,也纷纷跟着跪下,磕头谢罪。

“是啊……难怪当年那些幸存下来的女妖,一个个都离奇暴毙。那根本不是什么恶魂作乱,而是……而是她们背信弃义,遭了天谴呐!”

“真正罪大恶极,该死的人……是我们!”

女儿瘫坐在我曾经站过的那棵枯树下,望着眼前这迟来的忏悔,苦涩地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的阿娘,已经彻底死了。”

“不!阿茵没死!”

孟洺渊死死地攥紧了剑柄,如同一个溺水之人,自欺欺人地重复着这句话。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瞬间变得无比笃定,目光灼灼地锁定在女儿头上的那支朴素的木簪上。

“我……我虽然恨极了她,但在将她扔去蛮荒之前,曾悄悄在她身上留下了一抹我的灵识……只是后来,我听说她在蛮荒依旧不知检点,勾三搭四,一时气急攻心,竟真的……真的不想再管她了。可是,这抹灵识,一定还秉持着我最初的想法,在暗中守护着她!”

孟洺渊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冲上前去,倾注自己全部的灵力,试图以那抹微弱的灵识为引,重新凝聚我那早已消散的残魂。

游荡在我墓地前,那些终日忏悔的女妖魂魄,也都纷纷飘了过来,她们献出了自己最后的力量,汇入那团微光之中。

这是她们,迟来的赎罪。

孟洺渊将女儿带回御妖国后,便将所有政务都交由心腹处理,悉心教导。而他自己,则将全部身心都扑在了复活我的事宜上。

古籍上记载的各种禁忌秘法,他都一一尝试;无论多么危险的仙山绝地,只要听说有能凝聚魂魄的仙草灵丹,他都会不顾一切地去寻来。

短短几年,他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落千丈,鬓染风霜,再也无法亲自前往那处灵识凝聚之地,去看一看我的情况了。

又过了些时日,他发觉自己甚至连从床上直起身子都变得无比困难了。他只好用苍老沙哑的声音,呼唤着女儿的名字:

“沅沅……你阿娘……怎么样了?”

女儿掀开床幔,走了进来,她先是沉默地喂他喝了一口苦涩的药,然后才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说:

“阿娘她,其实早就可以复活了。”

“真的吗?!太好了!快……快带我去看她!”孟洺渊浑浊的双眼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光彩。

女儿却静立不动,只是用那双与我极为相似,却又比我清冷坚毅得多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在病床上苟延残喘。

“爹爹,您觉得自己这副模样,还配……去见阿娘吗?”

孟洺渊睁大了双眸,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半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嗬嗬声。

“原来……原来是你这孩子……一直在给我下毒……好……好啊……你阿娘天真柔弱,有你这样一个聪明又有心计的孩子陪着她,她未来的日子,定能幸福无忧了。”

“我……的确不配见她……是我负了她……是我……负了她啊……”

渐渐地,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女儿缓缓抹掉眼角的泪水,在床前深深作揖:

“恭送父王,宾天。”

她继承王位的那日,当着御妖国所有子民的面,**用王室秘法,将那传承了千百年,束缚了无数妖族的“御妖符”,尽数烧毁。**她对那些体内尚有符咒禁制的半妖们宣布:

“从此以后,你们,也自由了。”

“这世上,再无御妖国。也绝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女妖,被抓来经历我阿娘所遭受过的痛苦。”

此举一出,天下众国,哗然一片。

当晚,还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

曾经不可一世的夏国皇帝,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寝宫之中。他的“那话儿”被齐根割下,身体也被剁成了四块,分别悬挂在夏国皇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而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忘却了所有的前尘往事。

我只知道,我有一个很爱很爱我的女儿,她叫沅沅。

她抱着我,在我怀里大哭了一场后,便带着我,开始了游历四海的旅途。

我们一起看遍了花开花谢,看尽了云卷云舒。

偶尔,我会在某个午后,愣怔地看着发髻上那支有些破旧的木簪,轻声问她:

“沅沅,这支簪子是谁送的呀?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她总是会转过头,迎着阳光,对我露出一个温柔的轻笑:

“一个不重要的人罢了。”

窗外,花枝低垂,惠风和畅。

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