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为他痴等十年,他却爱上和离妇,将那妇人的委屈归于我头上

发布时间:2025-09-15 07:00  浏览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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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喜欢跟在他后面,喊他「昭哥哥」,露出我从未有过的鲜活笑容。

我开始不那么期待回家。

就这样跟在他身边长大,好像也不错。

可是,在我十二岁那年,他却突然离开了京城,奔赴北地留守边疆。

其实也不算突然,他本是武将世家,生来便属于金戈铁马。

这京城,这宫阙,连同曾经跟在身后的我,都不过是他灿烂生命里一段普通的过往。

2

可我却如痴如狂,念念不忘。

终于,在我二十岁那年,他回来了。

此时的朝堂波谲云诡,我的堂兄——太子萧成登基,召他立即回京。

我第一时间回到了京城,回到了给我刻骨孤独的建康宫。

我期待着与他相见时的画面。

那时,他温柔地抚着我的脸。

「琳琅妹妹,我也等了你许多年。」

当他进宫觐见时,我一袭红衣站在谢皇后的身边。

我的目光几乎贪婪地落在他身上。

二十六岁的顾延昭,早已褪尽了少年时的青涩。

现在的他,眉梢眼角都蕴藏着边关风沙磨砺出的冷硬与凛冽。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他或许会投来的一瞥。

然而,没有。

他甚至目光直直地掠过我,对我视而不见。

我还是迫不及待地追了出去,心跳如鼓。

「昭哥哥……」

他回头,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

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带着几分疏离的确认:「……郡主?」

只这一声,我再也无法矜贵自持。

「昭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

可是他却淡淡地打断了我:「臣只是一介武将,安成郡主这样称呼有失礼数。」

我的那句「等了你很多年」就这样噎在齿间。

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落下,眼角的泪就不争气地流了满脸。

原来,这许多年,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在心心念念。

后来我才知晓,原来他淡漠的眼中早已悄然立着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一个名唤方杜若的侍郎之女,一个满京城都在窃窃私语的和离妇人。

上元节宫宴。

我终于见到了这个传奇的女子。

谢遥——这个曾在顾延昭走后进宫陪我的姑娘,这个我唯一的朋友,对方杜若嗤之以鼻。

「一个和离妇人,招摇过市,谁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

不仅是她,旁边所有的贵女都在窃窃私语。

「一个弃妇不在家隐居,反而这样不知羞耻、抛头露面,简直毫无规矩。」

方杜若不卑不亢地回怼:「和离妇又怎样?是谁规定和离妇人必须赧颜而居,老死后宅?」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顾延昭欣赏地看着她,并且为她鼓掌。

那是我多年以后第一次在顾延昭眼里看到温柔的笑意。

原来他的眼睛只为她炽热。

这个笑,就像一枚生冷的铁钉,猝不及防地楔入我精心守护了十年的梦。

我的心一片冰凉。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姑娘。

我苦笑着坐在宴席上,一杯一杯喝着桑落酒。

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泣不成声。

「我喜欢了他十年,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能靠近他一点点。」

谢遥轻轻擦掉我眼角的泪。

「我会帮你的,阿姐也会帮你的。」

3

在谢皇后的帮助下,我还是约出了顾延昭。

我还是想为我多年的暗恋努力一下。

「昭哥哥,」我仰起头,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意,「琳琅……心悦于你。」

「顾氏乃武将,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郡主千金之躯,应得良配,臣不合适。」

他沉默地看了我两眼,然后给拒绝我找了个理由。

「我不怕。」我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我可以留在京城,替你守着这方天地;也可以随你去边疆,风沙刀剑,我都无所畏惧。」

他转过头,声音疏离。

「郡主厚爱,臣……承受不起。」

「为何?」我执拗地向前一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声音里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是不是因为那个方杜若?」

他并未应声,只是淡漠地往后撤了两步。

我却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袖,仰头望着这个爱慕多年的男人,固执地不肯松手。

一个清凌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讽。

「郡主天之骄女,何必如此?」

我倏然回头,只见方杜若不知何时已静立在那里,也不知……看了多久。

顾延昭在她出现的瞬间,猛地甩开了我的手,背在身后。

「我的事与你何干?」

她轻轻一叹,上前半步,「方才无意中听见郡主与延昭的争执,心中不忍。想着劝劝郡主,延昭既无心于郡主,郡主又何必执着。」

「延昭?」我冷笑出声。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劝我?还是怕我阻了你再嫁的路?」

她似乎很不看上我的样子,「臣女与延昭两情相悦,何须惧你?只是看不得郡主庸人自扰而已。」

她就这样自然地站到了顾延昭的身边,两人对视一眼,情意绵绵。

这一刻,仿佛我就是那个阻挡他们幸福的第三者。

我的心密密麻麻地疼起来,一阵又一阵地难过。

「放肆。」谢遥突然出现,抬手就要扇在她脸上。

「你算什么东西,敢来嘲讽郡主。」

而方杜若,手臂轻轻一抬,就精准地握住了谢遥的手腕,将她推倒在地。

她是兵部侍郎的庶女,从小当男儿教养,武功高强。

「你——」

我急忙上前扶起谢遥,抚摸着她渗出鲜血的掌心,怒意瞬间冲上心头。

你们可以欺负我,但不能欺负我唯一的朋友。

我冷着脸站到了她的面前,咬牙切齿地伸出手。

「啪!」我几乎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谁给你的胆子,敢来伤害本宫的朋友。」

方杜若偏着脸,白皙的面颊上指印赫然。

她缓缓转回头,竟不掩饰唇边那抹清晰的嘲讽,直直看向我。

我气得浑身发颤,再度抬手——

却骤然被顾延昭钳住手腕,我的腕骨如碎掉了一般。

他盯着我,目光森寒刺骨。

「你怎么变得如此暴戾刻薄?」

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拉着方杜若的手腕,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离开。

而我,在众人努力克制的笑声中,浑身发颤。

4

顾延昭和方杜若的故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尽管我并不想听。

还是在宫人们的热烈讨论中,知道了他们的爱情因果。

原来顾延昭在回京途中遭遇埋伏,是方杜若舍命相救并悉心照顾。

知道方杜若是和离归来,他更是欣赏她的勇敢抗争。

而方杜若,早就对顾氏世代守护疆土的英勇风骨,暗生倾慕。

两人就这么看对了眼,天雷勾地火。

可没有人看好他们的爱情。

老侯爷更是一怒之下,为他择了许多门当户对的贵女相看。

而他,却总将那些世家贵女们引到诏狱深处。

亲手行刑。

在血肉淋漓中,将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吓得花容失色。

或许他以为吓跑了所有的世家贵女,就可以娶方杜若。

但老侯爷却很中意我。

那日,我一身红衣立于刑堂外,静静地看着他审完最后一个犯人。

鲜血溅在我的脸上,我只是拿手帕擦了擦。

「你不怕吗?」顾延昭冷着脸问我。

「怕。」我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

「但若这是你择妻的考验,那我便能受得住。」

我的爱慕,从未像此刻这般,明知前方是修罗场,也甘愿步步踏入。

「呵。」他却突然笑了,「可我不愿意和你这样刻薄跋扈的人相处。」

他毫不掩饰的嫌弃像一把刀戳在我心上。

「你以为搬出我爹,我就会就范?」

他字字如冰,「安成,死了这条心。」

他越来越讨厌我。

可是却不得不面对我。

谁让我是高贵的郡主呢?

三月三上巳节,皇后娘娘又举办了宫宴。

为他,为我,为各家公子小姐,搭桥牵线。

我苦笑着明知没有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凑到他身边。

「顾延昭,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了你很多很多年。」

「你走后的每一天我都在等你回来,等到现在。」

「可我不明白,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避我如蛇蝎?」

我的心口密密麻麻地疼,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一杯一杯地灌醉自己,然后借着酒意,痴痴地看着他。

可他却置若罔闻,目光直直地越过我,看向方杜若。

谢遥对我心疼不已,把我带到了偏殿。

让我远离那对狗男 女,然后嘱咐人为我重新梳妆。

我安静地坐在偏殿里,难过不能自抑。

突然,门口一阵异响。

我听到有个模糊的女声:「延昭,莫要进去,郡主要设计你。」

接着是顾延昭醉意朦胧的嗓音:「杜若,你怎么在这?」

「我看到有人在你酒里加了东西,特在此等你。」

我猛地一把拉开房门,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几乎焚毁的眼眸里。

他瞪着我,冰冷的眸子里有几乎想要把我碾碎的厌恶。

「安成,如此下作的手段,你也使得出来,亏你在先皇后身边教养长大,从前我还惜你孤弱,觉得你纯真。看来我真的高看了你。」

我惶然摇头,怔怔地看着他。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伸出手,想如儿时那般拉住他的衣袖,却被他狠狠挥开!

「别碰我,」他语气淬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脏。」

我猛地跌坐在地,掌心划过粗砺的地面,一片火辣辣的疼。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愤怒转身,任由方杜若亲昵地抚上他冷峻的侧脸。

而她,侧过头,冷笑着瞥了我一眼。

5

当我终于开始接受与他此生无缘之时——

一道明黄圣旨却从天而降。

陛下亲旨,御笔朱批,将那遥不可及的姻缘,硬生生赐到了我的眼前。

这时的我还没有看透圣旨背后的政治意义,只是欣喜若狂。

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我不嫌。

我以为,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我可以让他慢慢接受我。

皇后娘娘开始为我准备婚礼庆典。

我指尖抚过嫁衣上亲手绣的并蒂莲,笑得心酸又甜蜜。

不管怎样,我终究是要实现我的梦了。

可这份小心翼翼珍藏的甜蜜,终究被猝不及防地碾碎。

那日,他毫无征兆地闯入御花园,眼底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暴怒。

不等我开口,他便一把夺过我手中还未完成的嫁衣,猛地发力——

裂帛之声刺耳地响起,鲜红的绸缎与精致的并蒂莲在他手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如同我骤然碎裂的心。

「萧琳琅,你以为,用圣旨压我,我就不得不娶你?」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似乎想把我捏碎。

尖锐的剧痛从手腕清晰地传来,我却恍然不觉。

「你错了。」他猛地将我拉近,咬牙切齿,满脸厌弃。

「即使圣旨能逼我穿上这身喜服,我也永远不会爱你。」

我怔怔地看着这张愤怒到陌生的脸,再也找不到当初待我温柔的眉眼。

他说完,猛地甩开我的手,仿佛触碰的是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

而我静静地蹲在地上,捡起撕成碎片的嫁衣,看着我绣了许多天的并蒂莲破碎扭曲。

忽而笑了。

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原来,在他心中,我从来便是如此不堪。

原来我奉若珍宝的十年痴心,于他而言,竟如此轻贱。

大婚当日,满城红绸飘摇,锣鼓喧天。

百姓们挤挤挨挨,喧闹着共贺这旷世婚典。

我端坐于十六抬的华盖宝辇之中,两侧是百姓歆羡的目光与低低的惊叹。

可他们终会看到这漫长的迎亲队伍,居然没有本该骑着骏马、身着红袍的新郎官。

而这荒谬的缺席,竟持续了整场婚礼。

我端坐在铺满百子千孙被的婚床上。

听着外间一片死寂。

我知道,我成为了一个足以让整个京城议论到地老天荒的笑话。

我以为我会哭,会歇斯底里,会痛不欲生。

可我没有。

原来极致的羞辱与绝望,是流不出眼泪的。

我走到妆镜前,静静地坐下。

一件一件地拆下那些华贵的钗环,那些「新妇」的负担。

沉重的珠翠在妆台上散落,发出细微而冰冷的声响,如同我那场尚未开始便已彻底落幕的婚姻。

6

我骑上临行前父王赠与的汗血宝马,没有丝毫留恋,一个人回了汝南。

风声在耳畔呼啸,建康城的点点滴滴与我固执的回忆,我终于可以放下。

十二岁那年,在他出行的前一天。

我苦苦哀求贴身宫女,将我这些年所有珍宝珠钗悄悄拿到宫外。

只是听闻西域来了批宝马,能日行千里,踏雪无痕。

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最终以「北疆旧部」的名义送进了永安侯府。

后来听说他骑着那匹马,在一次突围中救了全军。

我抚摸着空荡荡的妆匣,笑得无比开心。

十三岁那年,北疆战事吃紧的消息传来。

我独自去了宫中最偏僻的佛堂。

我跪在冰冷的蒲团上,闭上双眼。

为质多年,我从未向神佛祈求过归家。

可那天,我对着那泥塑的佛像,一遍遍跪求。

「信女琳琅,别无他求。愿折损所有寿数福报,只换顾延昭一人……平安归来。」

十四岁那次宫宴,我亲耳听见有人笑着筹划,要将「贻误军机」的罪名扣在永安侯府头上。

我颤抖着起身,朝着那群人中最为骄纵的尚书千金走去。

她素来与我不和,我忍受着她刻意的怠慢和周围诧异的目光,与她周旋了一整晚,才凑齐了阴谋的片段。

宴席散后,我绕到假山另一侧。

将消息传递给一个沉默扫洒多年的老内侍——他是父王早年埋下的最深的钉子,不到性命攸关本不可用。

十五岁那年,陛下终于开恩,准我归家。

我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也没有痛哭失声。

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看着这寂寞深宫。

我走遍了我们曾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回忆着我们的点点滴滴。

后来我跟随父王回到了汝南。

我早已及笄,却始终不愿出嫁。

我只是不断地想他,想能为他做些什么,来缓解我无处安放的相思。

汝南的粮仓年年丰盈,父王常以此为傲。

我借着学习打理封地事务的名头,以「陈粮轮换,输边赈济」的名义,将大批粮草送入了北疆的官粮队伍。

北疆苦寒,冬日里多有冻伤。

我召来汝南最好的大夫,研制药方。

一车车贴着「汝南贡品」封条的冻疮膏和驱寒药包,就这样光明正大地送往北疆。

我那时还会想,当顾延昭收到这些东西时,会不会想起汝南的我。

会不会眉开眼笑。

我总是隔着重重高山,望向北疆,幻想着他也在想我。

毕竟,从前,他也不经意地说过。

「等你长大了,我娶你可好?」

呵。

原来我这十年,竟是用如此卑微的姿态,虔诚地爱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7

我回到了汝南。

不再像从前那样关注着建康,关注着北疆。

只是每天躺在荷花满塘的水榭里,感受夏日的清凉。

我知道外面又在打仗。

父王每天念叨着萧驰王爷谋反了,大军压境直指建康。

我却无所谓,谁赢了都一样,不过是我另一个堂兄当皇帝而已。

我依然是大雍尊贵的郡主。

自古帝王无情。

我知道父王也很厌倦这种斗争。

他从来不争不抢却还是被防备半生。

若不是这些年只有我一个女儿,或许早就因为猜忌而殒命。

仿佛整个国家都在动荡,而我们独享一片安宁。

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外界的消息了。

直到回到汝南的第一个冬天,那天雪下得极大。

侍女小心翼翼来报,说院外有人站了一夜,浑身落满了雪。

我推开窗,寒气扑面而来。

却发现那个曾睥睨天下的男人,一身单薄黑衣,立在雪地里,身影几乎被雪埋没。

「让他走。」我冷声道,关上了窗。

却听他在门外嘶哑喊道:「琳琅!顾延昭……只求一个侍卫之职。」

他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卑微。

纵使我紧闭门窗,他还是大声在院外忏悔,凛冽寒风裹挟着他的声音传来。

「琳琅,我当年……并非无故逃婚。」

他艰难开口,每个字都似沾着血。

「虽然当时我对你有诸多误会,可我从没想过逃婚。我只是在大婚前夕,截获了数封密信——是萧驰王爷与北狄王庭的往来书信。」

我闭了闭眼,没有打断他。

「当时事态紧急,我只能立刻动身,连夜奔赴北疆最近的可靠大营调兵。」

「我知道……」

「我知道那日对你何等残忍……可我若不走,毁掉的便是整个大雍的国本,是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

他的声音剧烈颤抖。

「琳琅,我不是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你知晓,我当日……并非故意弃你……」

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屋外一片沉寂。

我还是让侍女打开了窗,轻轻说了一句。

「顾将军心怀天下,令人敬仰。但你我本两不相欠,你也无需道歉。」

「琳琅,」他唤了我的名字,头垂得更低。

「我亲手……拿下了方杜若。」

这个消息,还是让我震惊了一下。

他说,原来方杜若是萧驰的细作,故意接近他来破坏我们两家的联姻,来窃取军事机密。

她甚至笑着承认了一切——如何利用他的怜悯与信任,一次次将布防消息递给萧驰。

在他为了她而羞辱我之后,在背地里嘲笑着他的愚蠢。

8

「琳琅,我……」他猛地抬头,眼底是一片血红的悔恨与绝望。

「我竟为了一个包藏祸心的细作,那样对你……我知道那些腌臜的事都是她陷害你的,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使手段逼我娶你,是我眼盲心瞎,轻信她的话……」

他哽咽着,站在那里,几乎被雪覆盖。

像一尊固执的冰雕,等待着一场永不会降临的赦免。

我看着这个曾让我爱了十年的男人,此刻他所有的骄傲与锋芒都被碾碎成泥,只剩下无尽的狼狈和忏悔。

心中竟没有泛起半分快意,只有一颗早已麻木的、冰冷的心。

他固执地不肯走,最终冻僵在我院门外的深雪里。

我漠然挥手,让人将他抬了出去。

却不想,父王竟将他留了下来。

在我院外当值,做个最低等的侍卫,无令不得近前。

我淡淡瞥了一眼,「随他去吧。」

我的侍卫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何分别。

可他却总能寻到机会,靠近我。

那日院中海棠开得正盛,我屏退左右,独自立于树下。

他却不知从何处悄然出现,无声地立在我身后。

将一方染血的手帕,双手捧至我眼前。

我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这是当年我躲在假山后,抖着手写下情报、又托人送出的那一方。

他嗓音沙哑得厉害。

「这方帕子我带在身上整整七年,现在……物归原主。」

他颤抖着递给我。

我没有接。

「当年报信之人是你,对不对?」

他眼眶通红,嘴角扯出一抹比哭更难看的苦笑。

「都怪我错信了方杜若。」

我看着他眼底的悔恨,心中只有一片荒芜。

「都过去了。」

「过不去!」他猛地抬头,眼中是痛极的执拗。

「琳琅,我欠你的,何止一句道歉?让我用余生来还,好不好?」

我看着他一声声地喊我「琳琅」。

嗓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破碎的温柔。

呵。迟到的深情比草贱。

我只是冷眼看着他的自艾自怜。

「你应该明白,被不爱的人纠缠,只会让人生厌。」

9

我不想再看见他。

可哪里都有他。

王府华宴,灯火如昼。

几位世家公子端着酒杯,含笑朝我走来,目光中的倾慕几乎不加掩饰。

他却挡在了前面。

「郡主近日不宜饮酒,末将代饮,望诸位见谅。」

这般的越矩,顿时引来几位公子的不满。

「顾延昭,你如今不过一介侍卫,也配代郡主饮酒?」

另一位曾求娶我未果的郡王世子更是言语刻薄。

「一条看门护院的犬,也敢在主人宴客时狂吠?还不滚下去!」

面对这些不堪的羞辱,顾延昭只是垂着眼帘。

指节泛白,却不发一言。

他如今隐忍的姿态,骤然刺中我心底最痛的那处旧疤。

那场一个人的婚礼,那杯未与我共饮的合卺酒。

一股夹杂着恨意的恶意猛地窜上心头。

我故意冷笑着说:「顾侍卫既然想喝,那这一整坛,你都代喝了吧。」

我随手指了指席边那坛还未开封、烈性十足的御赐烧春。

满座哗然,随即又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这已不是代饮,而是惩罚,是羞辱。

他面色苍白,却毫不犹豫地捧起酒坛。

不知过了多久,那坛酒终于见底。

而他呕血倒地。

我垂眸抿了一口清茶,淡淡道:「扫了各位雅兴,拖下去吧。」

说罢,我便不再看他,面向那群神色各异的公子们,笑容明媚如初。

趁他病倒,我跟着父王的车队,来到边境巡防。

想着终于可以甩开他。

行至一处峡谷地带时,两侧高山密林里突然冲出数十名凶悍的北狄流寇。

他们显然有备而来,目标明确,直扑我和父王的车驾。

护卫虽拼死抵抗,却仍有一名彪形大汉突破了防线,手中那柄闪着幽光的弯刀直直劈向我的车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身影如同闪电般窜过来,用他自己的脊背,严严实实地护住了车窗!

「噗——!」

利刃狠狠劈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眼睁睁看着他背上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是顾延昭!

「保护郡主!」

我看到他的鲜血浸透衣衫,顺着衣摆滴落在尘土里。

原来他竟拖着病体,一路跟在车队最后。

混乱何时平息的,我已记不清晰。

只记得医官赶来时,他因失血过多已陷入昏迷。

我鬼使神差地俯身靠近,才听清他反复呢喃的、破碎不堪的呓语:

「琳琅……别怕……」

10

昏迷三日,他始终都未醒来。

医官颤声行礼,「郡主,顾侍卫可能……」

我的心猛地一颤。怎么可能?

他武功高强,身强体壮,怎么可能一刀就会殒命。

「顾侍卫这几个月日夜不歇,身体本就不如从前,上次呕血更是添了内伤,而这一刀几乎是贴着他的心脉砍下去的……只能看天意了。」

「天意?」我听着这话,只觉得荒谬又冰冷。

我挥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他榻前。

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悬在他冰凉的脸颊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

不是恨他吗?不是要报复他吗?不是说他死了也与我无关吗?

可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痛,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荡荡地漏着冷风。

我终是握住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掌心粗糙的薄茧硌着我,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顾延昭……」我低声唤他,声音沙哑得自己都陌生。

「你不是说做我忠臣的侍卫,一辈子守着我吗?你这算……什么守着呢?」

没有回应。只有更漏滴答,一声声,敲在死寂的空气里。

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

「你醒过来……」我哽咽着,近乎语无伦次。

我伏在他榻边,像当年那个在深宫里无助的小女孩一样。

守了他七天。

他的手指动了动,终于开始醒来。

他见到我,苍白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我别扭地转身就要离开。

他却猛地用几乎废掉的胳膊拉着我的手。

「别走……」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一声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与哀求。

「琳琅」,他声音嘶哑,「我为你挡那一刀,不是补偿,更不是赎罪……」

我垂下眼,避开那太过滚烫的视线。

「我从来没有不喜欢你。」

「我从来都记得我说过要娶你。」

「可是方杜若突然出现,我不知道那次的埋伏是萧驰故意布下的陷阱,故意给方杜若的契机,我为了感恩,为了报答,选择了她。」

「其实听到圣旨赐婚时,我的心情很复杂。我好像有了足够的理由,可以负了她。可是那时又鬼迷心窍地被她挑拨……」

「琳琅,我不是从知道方杜若骗我的那一刻才开始后悔。」

「从我知道,你深夜离开永安侯府的那一瞬间,我就如遭雷劈。才明白,我原来这么害怕失去你。」

「是我始终没有看懂我的心。」

他的头越来越低,几乎要埋在我的手心里。

一滴滚烫的液体突然落下。

不知是他的泪,还是我的。

11

我承认我动摇了。

我的心早已慌乱得不成样子。

那些真挚的告白,猝不及防地撬开了我记忆深处最柔软的囚牢。

那个会刻意放缓步子等我、会笑着揉我发顶的昭哥哥,又出现在我的脑海。

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害怕这一切只是虚假的幻影。

我惊慌失措地离开,只想逃避这一切。

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开始在我院外值守。

我时常能瞥见那道黑色身影,如同挥之不去的苍蝇。

惹得我心烦意乱。

我乘车出行,他必定跟在车后,确定我没有危险。

即使只在花园里闲逛,他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绝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

我曾无意中推开深夜的窗,看见他独自立在院中那棵最大的海棠树下,默默看着我的方向。

他就这样固执地、沉默地守护。

不言不语,却无处不在。

父王来了。

他屏退左右,独自踏入我的书房。

他并未如往常般说些宽慰之语,只是将一份密函轻轻放在我面前的书案上。

「琳琅,」他声音沉缓,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可知,去年萧驰谋逆案发时,陛下盛怒,疑心我汝南王府亦参与其中?」

我心头猛地一凛。

父王为此多年不愿生育,也阻挡不了帝王家的疑心吗?

「当时,御前禁军已暗中围了王府三日。」

父王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砸在我心上。

「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是……抄家灭族之祸。」

「是顾延昭。」父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仍能感受到当时的惊险。

「他那时刚平定北狄、擒获萧驰,身负重伤,血衣未换,便连夜闯入宫中,跪在陛下阶前整整一夜!」

父王的声音染上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以赫赫军功、以永安侯府满门忠烈起誓,以他项上人头担保——担保我汝南王府绝无二心!更……」

父王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看向我。

「更当着陛下与满朝重臣的面,直言你是他顾延昭三媒六聘、陛下亲旨赐婚的发妻!汝南王府若有不臣之心,便是他顾家失察,他愿同罪!」

我怔在原地,呼吸几乎停滞。

父王说他长跪不起,最终自请解甲归田,交还兵权,才换得皇帝松口。

才保我汝南王府一门平安。

「琳琅,你爱慕了他那么多年,当真不愿意再给他,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吗?」

我颤抖着伸出手,拿着这个请废世子兼同罪担保的奏疏,心又颤了颤。

顾延昭,你是真的爱我吗?

12

当天深夜,我开始高热不退。

额角滚烫,四肢却冰冷得如同浸在雪水里。

意识昏沉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场猩红漫天的婚礼。

眼前尽是当年被他撕碎嫁衣、弃于堂前的场景。

耳边是他冰冷彻骨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郡主……好大的威风……」

我痛苦不能自抑,翻来覆去,低声呜咽。

恍惚间,有人将我连人带被紧紧拥入怀中。

冰冷的铁甲硌得我生疼,那怀抱却颤抖得比我更厉害。

「琳琅……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一遍遍在我耳边嘶哑重复。

我似乎看到了顾延昭,看到了我梦寐以求的温柔眼眸。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我这么爱你,你却弃如敝履?」

我在无意识的折磨中,失声痛哭。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似乎也在抽噎。

我昏沉中咬住他的手腕,尝到血腥味也不松口。

他却一动不动,任由我发泄。

滚烫的液体落在我颈间,分不清是他的泪还是我的汗。

他守在我身边一夜,直到我高热退去。

他猩红的眸子看着我:「琳琅,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大雍的将军,只是你一个人的侍卫。」

我承认我在听到这句话时,心中的冰原轰然倒塌。

我终究还是无法拒绝他。

无法拒绝我心爱的他。

13

此后的清晨,他依旧雷打不动地候在我院外「当值」。

只是如今,我会故意散着头发推开窗,将一把象牙梳子扔出去。

「侍卫大人,」我挑眉,「今日当值第一桩,替本郡主绾发。」

他便绷着那张俊脸,耳根微红,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捏着小小象牙梳,笨拙地为我梳发。

他每梳一下,我都忍不住在心里念: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我依然吊着他。

在外人看来,他也只是一个侍卫。

府里新来的小丫鬟不懂旧事,只当他是寻常侍卫,有次竟支使他去后院搬花盆。

我正巧路过,心中一时恼怒。

「放肆!谁准你使唤本郡主的人了?」

那小丫鬟吓得跪地求饶。

他却走过来,悄悄在袖袍下勾住我的手指,低声笑。

「郡主息怒。能为郡主院里搬花,是末将的荣幸。」

当晚,我便发现院里所有花盆都被挪到了日照最好的位置。

厨房的张妈最是疼我,总觉得我身边人伺候不尽心。

那日她熬了拿手的茯苓鸡汤,见顾延昭守在院外,便招呼他。

「小侍卫,过来!把这汤赶紧给郡主送去,必须看着她趁热喝下!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照顾人!」

顾延昭便真的端过来,一丝不苟地传达:「郡主,张妈吩咐,必须趁热喝。」

然后便站在一旁,大有「监督」执行之意。

我在他的「紧盯」下喝完汤,他这才满意地拿着空碗回去复命。

张妈后来逢人便夸:「郡主院里那黑脸侍卫,虽不爱说话,办事倒最是牢靠!」

如今我若想逛市集,再不必前呼后拥。

只需换上身寻常衣裙,回头对那穿着侍卫常服、却依旧掩不住挺拔身姿的男人勾勾手指:「走了。」

他便立刻跟上,半步不离地护在我身侧。

我停在胭脂摊前,他便耐心地帮我挑颜色;

我咬一口糖人,他便自然地接过我吃剩的;

若有不长眼的浪荡子多看我两眼,他只需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对方便吓得屁滚尿流。

回来后,我总能发现篮子里多了几样我多看了两眼的小玩意儿。

我在书房批阅王府事务册子,他便抱剑立在角落,美其名曰「护卫」。

我看得倦了,揉揉眉心,轻咳一声。

不过瞬息,一盏温热的参茶便无声地放在我手边。

我故意不看他,只伸手指了指肩膀。

他便认命地上前,用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力道恰到好处地为我揉捏。

虽一言不发,那动作里的珍重,却比任何蜜语都甜。

他真的成为了我的舔狗侍卫。

而我也原谅了他曾经的狼心狗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