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不愿做侧室,只能委屈你降为平妻了”我平静应好,后来他崩溃了
发布时间:2025-09-11 17:07 浏览量:1
夫君沈彻将那份请封诰命的奏折,轻轻地搁置在我面前。他那温润如玉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像淬了毒的刀刃,字字句句都透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自信。
“阿沅,你向来深明大义,又最是贤惠良善。”他眼中那抹得意的神色,几乎要满溢而出,“依依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吃了太多苦,受尽了委屈,我欠她一个名分。这道折子,我明日一早便会呈递上去。届时,你们姐妹相称,位同平妻,如此,岂不是美事一桩?”
平起平坐?
我,顾知沅,堂堂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当朝皇后的亲侄女,竟要与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平起平坐?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被瞬间撕裂。我看着他那张因即将得偿所愿而略显张狂的脸,三年来,我倾尽所有,助他从一个无名小卒,一步步爬上永宁侯的高位,所有扶持与付出,都不过是喂了狗。
我没有流泪,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哭闹。只是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柔地吹拂着杯中的浮沫,仿佛在品味着什么。片刻后,我抬起眼帘,声音平静得如同古井无波:“好啊。”
沈彻,你以为这是你和柳依依的胜利?不。这只是我为你,也为你们沈家,精心挑选的坟墓。等着吧,那道圣旨会来的。但,绝不会是你想要的那一道。
沈彻见我如此顺从,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满意之色。他眼中那股狂喜再也抑制不住,几乎要流淌出来。“阿沅,我就知道你最是理解我。”他伸出手,试图来握住我的手,以示亲昵。我端着茶盏,身形微侧,巧妙地避开了他。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很快就被更大的欢喜所淹没。
在他眼中,我这不过是小女子的几分闹别扭,无关紧要。毕竟,他始终认为,我顾知沅的骨子里,刻着的是世家贵女的规矩与体面。我们这样的人,最看重脸面,最顾全大局。只要他给出个台阶,我便会乖乖地顺着下来,继续做他那位端庄贤淑的永宁侯夫人。他从未想过,所谓的端庄识体,是为了维护那些值得我维护的人。而他,早已不配。
“依依那边,我会去好生安抚她。她性子柔弱,日后还要你这个做姐姐的多多担待。”他自顾自地描绘着一幅“姐妹和睦”的美好图景。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掩住我眼底所有的波澜。
“侯爷说的是。”我的声音很轻,很稳,听不出半点情绪。这份平静,让沈彻微微一怔。或许,他更希望看到我失态的模样,哭闹不休,那才能凸显出他选择柳依依的正确性,才能衬托出柳依依的柔顺无争。可惜,我让他失望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缕若有似无的香风,那是柳依依。她定是算准了时辰,守在这里,等着分享属于她的胜利。
果不其然,珠帘轻响,柳依依身着一袭素白衣裙,弱柳扶风般款款而入。她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那份奏折,眼圈立刻就红了,目光盈盈地望向沈彻,满是感激与爱慕,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惠。“侯爷……”她声音哽咽,仿佛连说话都带着哽咽。随后,她转向我,怯生生地准备行礼。“姐姐,依依……”
我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不必了。”我站起身,目光从她身上淡淡扫过,最终,那冷漠的视线重新落回沈彻的脸上。
“侯爷既然有此宏图大志,我自当成全。”我的语气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凌一样尖锐。“只是这永宁侯府,怕是容不下两位‘夫人’。”我直视着他,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侯爷是想让我腾出位置,还是想让柳姑娘……永远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我的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沈彻和柳依依的头上。沈彻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柳依依更是脸色煞白,泫然欲泣地看着我。“姐姐,我……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争夺什么……”她带着哭腔解释道。
我冷笑一声,那笑意不达眼底,冰冷而疏离。“没想过?那这请封诰命的折子,是侯爷一个人的主意,与你毫不相干?你若真无心,此刻便该跪下,求侯爷收回成命,而不是站在这里,与他演一出情深意切的戏码。”
柳依依被我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沈彻。沈彻的耐心终于耗尽,他的脸色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够了,顾知沅!”他怒吼道,“我敬你为侯府主母,你却如此尖酸刻薄!依依她哪里比不上你?她温柔体贴,不像你,永远都像个高高在上的菩萨!我今日只是知会你一声,而不是在和你商量!诰命,我请定了!”
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彻底消散。是啊,他只是在通知我。这三年来,他依仗着我镇国公府的势力,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官,一路扶摇直上,爬到永宁侯的位置。如今翅膀硬了,便觉得我这个正妻碍眼了。
“好。”我再次吐出这个字,这一次,比方才更加平静。“既然侯爷心意已决,那我,拭目以待。”我转身,头也不回。
“青竹。”我的贴身大丫鬟青竹应声而入。她是我从国公府带来的,眼中只有我一个主子。“小姐,奴婢在。”“备车,回国公府。”“是。”
沈彻愣住了,他没想到我会如此干脆地离开。“你要做什么?回娘家告状吗?顾知沅,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沈家的媳妇!”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目光里带着几分轻蔑,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沈彻,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到底是谁的媳妇。”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后,是沈彻的怒吼和柳依依假惺惺的劝慰声。一场好戏,终于要开锣了。而我,既是这戏中的一角,也是那个敲响锣鼓的执槌者。
马车平稳地驶出了永宁侯府。青竹为我披上斗篷,担忧地看着我。“小姐,您……”“我没事。”我打断她的话。我怎么会有事。心已死的人,又怎会感到悲伤或喜悦。
“小姐,我们真的要回国公府吗?”青竹的声音透着不解。我摇了摇头,“不。去一趟玲珑阁,取我之前定下的那支凤穿牡丹的金簪。”
青竹一愣,随即明白了我的用意。那支金簪,华贵无比,是宫中造办处的顶级匠人所制,价值连城。更重要的是,它的形制,只有一品诰命和宫中高位嫔妃方可佩戴。我原是为姑母,也就是当朝皇后的生辰所定,如今,却有了新的用处。
“小姐是想……”青竹的眼睛瞬间亮了。
“明日,姑母在宫中设宴赏菊,召各家一品诰命入宫。”我淡淡地说道,“我这个永宁侯夫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奴婢明白了!”青竹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是啊,沈彻以为这是他的家事。我要让他知道,镇国公府嫡女的婚事,从来都不是家事,而是国事。是他一个小小永宁侯,永远也触碰不起的禁忌。马车内,我闭目养神,脑中飞速地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而此刻的永宁侯府,想必正上演着另一番景象。我猜的没错。我走后,沈彻的怒气在柳依依的“温柔”安抚下,很快便化作了对她的怜惜与愧疚。“依依,委屈你了。”他将她拥入怀中,满是心疼。“都是我没用,才让你受这等委屈。”
柳依依在他怀中嘤嘤哭泣,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不怪侯爷,都怪依依命苦,不能像姐姐那样,出身高贵,能为侯爷助力。”这番话,更是狠狠地戳中了沈彻的痛处与自尊心。他最忌讳的,便是旁人说他依靠我顾家的势力。柳依依这番以退为进,让他更加坚定了要为她请封诰命的决心。这不仅是为了柳依依,更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沈彻,有能力给他心爱的女人一切。
“你放心。”沈彻拍着她的背,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顾知沅她同不同意,都无关紧要。这永宁侯府,很快便有你的一席之地。明日我便上奏,最多三五日,圣旨便会下来。届时,你我并肩,接受百官朝贺,看谁还敢轻视你!”
柳依依破涕为笑,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她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穿上诰命服,与沈彻并肩而立的场景。想象着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贵妇们,都必须恭敬地向她行礼。她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她成了平妻,第一件事就是要将我院子里的那些名贵花草都移到自己院中。
愚人的狂欢,总是短暂而可笑。他们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浑然不知,审判的钟声,已经悄然敲响。
我并没有直接回侯府。马车在玲珑阁取了金簪后,便径直驶向了镇国公府。国公府门前,高大的石狮威严肃穆,朱红的大门上,悬挂着御赐的“护国佑民”牌匾。这里,才是我真正的根。
父亲镇国公顾修明早已在书房等我。他一身常服,却依旧不怒自威。见我进来,他并未多问,只是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我依言坐下,青竹奉上茶后,便悄然退下。书房里,只剩下我们父女二人。
“沈彻的事,我听说了。”父亲的声音沉稳如山,仿佛能给我无尽的力量。“你想怎么做?”他没有问我委不委屈,也没有说要为我出头,因为他知道,他的女儿,不需要那些无用的安慰。
我将那只装着凤穿牡丹金簪的锦盒,轻轻推到他面前。“女儿明日,要戴着它,入宫赴宴。”父亲的目光落在锦盒上,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明白了。“胡闹!”他低喝一声,却并非真的生气。“那沈彻上书请封平妻诰命,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你若再戴此簪入宫,岂不是将把柄送到御史手中?”
我摇了摇头。“父亲,女儿正是要他们抓住这个‘把柄’。”我抬起头,直视着父亲的眼睛。“沈彻此举,看似只是后宅宠妾灭妻的昏聩之举,实则是对国公府,对皇后姑母,乃至对皇家礼法的公然挑衅。”
“他以为,他如今圣眷正浓,又是新贵,陛下会为了安抚他,而允了他这荒唐的请求。他赌的,是法不责新贵,是陛下需要用他来平衡朝中势力。”
父亲捻着胡须,静静地听着,眼中露出赞许之色。“继续说。”
“所以,女儿不能只在后宅与他哭闹,那只会让他看轻,让外人看笑话。我要将这件事,从‘家事’,彻底变成‘国事’。我戴凤簪入宫,御史必然弹劾。届时,朝堂之上,一边是永宁侯为外室请封,一边是国公府嫡女逾制佩簪。两相对比,孰轻孰重,孰是藐视纲常,孰是情有可原,陛下的心中,自然会有一杆秤。到那时,陛下要惩处的,便绝不仅仅是一个沈彻。而是要借此机会,敲山震虎,整肃朝纲。”
我说完,静静地看着父亲。父亲沉默了许久,书房里只剩下窗外的风声。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长大了。”他的声音里,有欣慰,有心疼,更有决断。“只是,你想过没有,此局一开,你与沈彻,再无转圜的余地。”
“女儿明白。”我答得斩钉截铁。“从他将那份奏折放到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与他,便只剩下不死不休。”
父亲站起身,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他只说了一个字。“放手去做。国公府,永远是你的后盾。明日,为父会亲自递牌子入宫,见一见你姑父。”姑父,他指的是当今圣上。我心中一暖,眼眶微热。这,就是我的底气。一个沈彻,一个永宁侯府,又算得了什么?在这盘以天下为棋局的博弈中,他甚至连做一颗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那块用来祭旗的,愚蠢的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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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刚蒙蒙亮,我便起身梳妆。青竹为我换上一品诰命夫人的朱红礼服,层层叠叠的裙摆铺陈开来,如一朵盛放的牡丹。妆容精致,眉眼端丽,一切都与往日入宫赴宴时无异。直到最后一步。青竹打开那个锦盒,将那支流光溢彩的凤穿牡丹金簪,郑重地为我簪在发髻正中。凤凰的羽翼展翅欲飞,口衔的明珠熠熠生辉。镜中的我,面容平静,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朱红的礼服,配上这逾制的凤簪,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更有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小姐,真要如此吗?”青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袖。“走吧。”
侯府的马车早已备好。我出门时,没有惊动任何人。沈彻大概还在与他的柳依依做着同享尊荣的美梦。马车缓缓驶向皇城。一路上,我的心,静如止水。我知道,今日之后,京城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我也知道,我将彻底告别过去三年那段看似风光,实则如牢笼般的婚姻。没有不舍,只有解脱。
宫门前,各府的马车已经停了不少。见到我的马车,相熟的几位夫人纷纷上前来打招呼。“顾妹妹今日真是容光焕发。”吏部尚书夫人笑着说。“可不是,这身衣裳,衬得人格外精神。”兵部侍郎夫人附和道。她们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我发间那支过分华丽的金簪上。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她们都是人精,哪里会看不出这支金簪的形制代表着什么。震惊,不解,然后是探究和疏离。她们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与我拉开了距离。
我心中冷笑。这,便是我要的效果。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顾知沅,疯了。被我的夫君,永宁侯沈彻,逼疯了。一个被逼疯的国公府嫡女,皇后的亲侄女,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无法预料。而这份无法预料,正是压垮沈彻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没有理会周围异样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由青竹扶着,一步一步,走向那威严的宫门。守门的禁卫和验看牌子的内侍,看到我发间的凤簪时,同样是脸色大变。他们不敢拦我,也不敢不拦。最终,一个管事太监硬着头皮上前。“侯……侯夫人,您这……”他的声音都在打颤。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皇后娘娘设宴,本夫人奉召前来,你有异议?”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那是我身为国公府嫡女,从小浸润在骨子里的气度。那太监被我看得冷汗直流,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不……不敢,夫人请。”他躬身让开一条路。我目不斜视,踏入了这深宫的门槛。
我知道,从我踏入这宫门的一刻起,棋局,便已由我掌控。沈彻,你布下的局,太小了。小到,我根本不屑于在你的棋盘上落子。我的战场,在朝堂,在君心。
凤仪宫内,早已是花团锦簇,笑语嫣然。皇后姑母端坐于主位之上,凤冠霞帔,雍容华贵。我缓步走入殿中,向她行礼。“臣妇顾氏,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随着我的出现,殿内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地钉在我发间的凤簪上。惊愕,鄙夷,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皇后姑母的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她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怒其不争,也有隐隐的心疼。“顾氏,抬起头来。”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依言抬头,平静地与她对视。“你可知罪?”皇后姑母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我挺直脊背,朗声回答。“臣妇知罪。”
“既知罪,为何明知故犯?”不等皇后发话,一旁素来与国公府不睦的淑妃便率先发难。“大胆顾氏,佩戴凤簪,乃是逾制之举,你将皇家威仪置于何地?”有了她开头,其余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这永宁侯夫人,是失心疯了不成?”“仗着国公府和皇后的恩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冲撞了皇后娘娘,看她如何收场。”
我没有理会这些声音,只是看着皇后姑母。“回娘娘,臣妇逾制,甘愿受罚。但臣妇想问,臣妇之罪,与永宁侯沈彻之罪,孰大孰小?”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皇后姑母的凤眸微微眯起。“此话怎讲?”
我从袖中,取出了一份奏折的抄录本。这是我早已命人誊抄好的,沈彻那份为柳依依请封诰命的奏折。“启禀娘娘,此乃臣妇的夫君,永宁侯沈彻,今日早朝时呈上的奏折。他奏请陛下,为其府中医女柳氏,请封平妻,并赐三品淑人诰命。”我将抄本高高举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凤仪宫。
“哗——”殿内一片哗然。为平妻请封诰命?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事!大周朝立国百年,虽有平妻一说,却从未有过为平妻请封诰命的先例。这不仅是打我这个正妻的脸,更是践踏了立国以来的礼法规制!与这等藐视祖宗家法,动摇国本纲常的大罪相比,我戴一支凤簪,又算得了什么?
淑妃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再也说不出话来。所有看好戏的贵妇们,也都收起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她们终于明白,我不是疯了。我是来,告御状的。用一种最激烈,最不留余地的方式。
皇后姑母看着我,眼中严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叹息和疼惜。她拿起那份抄本,一目十行地看完,气得手都发抖了。“好,好一个永宁侯!”她将抄本重重地拍在桌上。“他将我这个中宫,将镇国公府,将陛下的脸面,置于何地!”
“姑母息怒。”我跪在地上,声音却依旧平静。“臣妇今日逾制,并非有意冲撞娘娘。实则是,沈彻欺人太甚,臣妇已退无可退。与其在家中与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缠斗,沦为京中笑柄。不若将此事,摆在台面上,请姑母,请陛下,为臣妇,也为这大周的礼法,做主!”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不是一个受了委屈的侄女在向姑母哭诉。这是一个世家贵女,在向国朝的皇后,陈述一桩足以动摇纲常的恶性事件。
皇后姑母深吸一口气,扶着宫女的手站了起来。她走到我面前,亲自将我扶起。“好孩子,是姑母看错了人,让你受委屈了。”她握着我的手,力道很紧。“你放心。这件事,本宫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戴凤簪之罪,本宫暂且记下。待此事了结,再一并处置。”她转过身,对着殿内众人,声音冰冷如霜。“今日赏菊宴,到此为止。来人,摆驾乾清宫!本宫倒要亲自去问问陛下,他亲封的永宁侯,究竟是何等的‘青年才俊’!”
看着皇后姑母盛怒离去的背影,我知道,我的第一步棋,成了。沈彻,你以为你上奏的是一道青云梯。却不知,那是一道,催你下地狱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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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御书房。大周朝的君主,我的姑父,正德帝,正在批阅奏折。他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是宫里的老人,也是皇后姑母的心腹。“陛下,国公爷求见。”李德全轻声通报。正德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揉了揉眉心。“宣。”
我父亲,镇国公顾修明,一身朝服,缓步而入。“臣,顾修明,参见陛下。”“爱卿平身。”正德帝放下朱笔,“可是为了北境的军务?”父亲摇了摇头。“臣今日入宫,是为家事。”
“哦?”正德帝有些意外,“爱卿的家事,竟也需要闹到朕这里来?”父亲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与我那份抄录本不同,这份,是沈彻的原件。不知父亲用了什么法子,竟将它从通政司截了下来。“请陛下,过目。”
正德帝接过奏折,只看了一眼,脸色便瞬间阴沉下来。“混账东西!”他将奏折重重地摔在御案上,龙颜大怒。“为平妻请封诰命?他沈彻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朕提拔他为永宁侯,是让他为国分忧,不是让他来败坏朝纲,挑战祖宗礼法的!”
父亲躬身立于一旁,一言不发。他知道,此刻,皇帝的怒火,需要一个宣泄口。正德帝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胸口剧烈起伏。“他将知沅置于何地?将你镇国公府置于何地?又将皇后和朕,置于何地!朕当初亲自赐婚,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他此举,与公然掌掴朕的脸面,有何区别!”
皇帝的怒火,不仅仅是因为沈彻的行为荒唐。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权力的被挑衅。沈彻是新贵,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用以制衡老牌世家的棋子。可如今,这颗棋子,竟妄想反过来要挟棋手。他以为自己羽翼丰满,圣眷正浓,便可以为所欲为。他这是在试探皇帝的底线。而帝王的底线,是绝不容许任何人试探的。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通报。“启禀陛下,皇后娘娘驾到。”正德帝的怒气未消,皇后姑母便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她看见父亲也在,并不意外。“陛下。”她屈膝行礼,眼圈泛红。“臣妾的侄女,今日在凤仪宫,戴着凤簪,逾制赴宴。臣妾管教不严,请陛下降罪。”她没有提沈彻,只说我的罪。这是一种更高明的施压。正德帝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受了委屈的模样,再联想到那份荒唐的奏折,心中的怒火更是烧到了顶点。
皇城深宫之中,一场决定命运的对话正在上演。皇帝陛下快步上前,亲自扶起皇后,语气中满是心疼与不解:“梓童,此事与你何干?分明是那沈彻,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此欺人太甚!”
他猛然转身,目光如炬,射向垂首侍立一旁的李德全,声音冷冽如冰刃:“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心头一凛,躬身应道。
“传朕旨意!”皇帝沉声下令,“永宁侯沈彻,身为侯爵却宠妾灭妻,德行不端,有失朝廷体面。着,革去其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罚俸禄一年,在家闭门反省思过!”
“他那荒谬至极的奏请,朕不予准许,直接驳回!并让通政司,将此奏折全文公诸于众,传阅给六部九卿,以此作为警示,告诫朝中百官!”
这几道旨意接连颁布,每一条都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沈彻的头上。革去掌院学士,无疑是斩断了他的仕途前程;罚俸一年,是对他经济上的沉重打击;而将奏折公开传阅六部,更是将他钉在了耻辱柱上,让他今后在官场上再也无法抬头做人。
然而,皇后娘娘的姑母——镇国公夫人,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陛下,仅仅如此,就够了吗?”她的声音轻柔,却蕴含着千钧之力,字字句句都压得人喘不过气。“知沅那孩子性子刚烈,沈彻如此羞辱她,她早已存了死志。”
“今天若非臣妾及时拦住,她怕是就要血溅凤仪宫,以自己的性命来证明清白了!”
这话虽有夸大之嫌,但皇帝却选择相信。或者说,他需要一个更充分的理由,来彻底平息这场风波,安抚镇国公府,同时也是为了维护皇家的尊严与颜面。
他目光在皇后与一言不发的镇国公之间来回流转,心知肚明,若不给出一个让他们满意的交代,此事绝无善了的可能。
经过短暂的沉吟,正德帝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李德全。”
“奴才在。”
“再拟一道旨意。”
“永宁侯夫人顾氏知沅,出身于名门望族,品德高尚,言行举止堪为天下女子的楷模。然其夫君不贤,致使其身心俱疲,朕对此深感怜悯。”
“朕,体恤顾氏之苦楚,特准许她与永宁侯和离。”
“此外,顾氏既然已不再是侯府妇,其仍为国公府的贵女。朕特封她为‘安宁县主’,并赏赐京城别院一座,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钦此!”
此旨一出,连一向沉稳的李德全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已经不仅仅是在惩罚沈彻了,这简直是在活生生地从他身上割肉、抽筋!准予和离,是让他彻底失去了镇国公府这个最大的依仗;加封县主,则是给予了我远超侯夫人的尊荣;而赏赐宅邸金银,更是让我可以体面地离开,不带走侯府的一丝一毫,却带走了沈彻赖以为生的所有根基。
这手段,何其狠辣!又何其决绝!
皇后姑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她与父亲相视一眼,两人一同跪下,异口同声道:“陛下圣明,臣(臣妾),谢陛下隆恩!”
御书房内的风波至此尘埃落定。而此时的永宁侯府里,沈彻和柳依依却还沉浸在对那道“喜讯”的憧憬之中,等待着他们自以为能一步登天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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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中出来,我没有选择回到那个压抑的侯府,而是径直去了父亲为我准备的新居。那是一座位于京城东街的三进宅院,静谧雅致,布置精巧,与永宁侯府的喧嚣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里,我才真正感受到家的宁静与温馨。
青竹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打扫庭院、整理房间,一切都井井有条。我坐在暖阁里,静静地欣赏着窗外傲然初绽的寒梅,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深知,那份圣旨很快就会抵达永宁侯府。我甚至能想象出沈彻和柳依依在接到圣旨时,那精彩绝伦、难以置信的表情。
此刻的永宁侯府,确实是一片喜气洋洋。沈彻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侯爷常服,在正厅里来回踱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兴奋与期待。柳依依也换上了新衣,略施粉黛,眉眼间满是娇羞与憧憬。
她轻声依偎在沈彻身边,柔声问道:“侯爷,你说,圣旨什么时候能到呀?”
沈彻将她揽入怀中,自信满满地笑道:“快了,快了。我早已打点好宫里的公公,一有消息,便会立刻传来。陛下最是看重我,这点小事,定会准许。”
“依依,再等等,你很快就是名正言顺的侯夫人了。”
柳依依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幸福地轻应一声。
“侯爷,等圣旨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办一场盛大的宴席,请京城的夫人们都来认认门?”
“那是自然!”沈彻放声大笑,“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柳依依,才是我沈彻一生挚爱的女人!”
他们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规划与幻想中,畅想着即将到来的无限风光。府里的下人们也都是见风使舵之辈,眼见柳姨娘即将得势,一个个都围着她,极尽奉承讨好之能事。
“恭喜柳夫人!”
“贺喜柳夫人!”
一声声“柳夫人”,叫得柳依依心花怒放,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她甚至已经开始以主母自居,对府中的事务指手画脚。
“西厢房顾氏住的院子也该好好打扫了。那些名贵的花草,都搬到我院里来。”
“还有库房的钥匙,也该交给我来保管了。”
老管家是个忠心之人,闻言面露难色:“柳姨娘,这……这不合规矩。夫人还未……”
“放肆!”柳依依立刻拉下脸来,厉声喝道,“你叫我什么?我马上就是与夫人平起平坐的了!你一个下人,也敢质疑我的决定?”
沈彻在一旁看着,非但没有制止,反而觉得柳依依颇具主母威严,很是满意。
“就按依依说的办!”他挥了挥手,“以后府里的事,都由依依做主。”
老管家不敢再言,只能躬身退下,心中却是一片悲凉。他知道,这个家,恐怕是要完了。
就在这一片喧嚣和狂欢之中,侯府的大门,“砰”的一声被人猛然推开。一个传信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恐。
“侯……侯爷!不好了!”
沈彻正沉浸在喜悦中,被打断了兴致,顿时不悦。“慌什么!是不是宫里来人了?”
他以为是喜讯到了。
那小厮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是……是宫里来人了!是李德全李总管亲自来的!带着……带着仪仗队!”
“什么?”沈彻和柳依依都愣住了。李德全?那可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总管太监!宣一道寻常的旨意,何须他亲自出马,还带着仪仗队?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在两人的心头。
沈彻强作镇定。
“快!摆香案!迎接圣旨!”他拉着脸色煞白的柳依依,匆匆忙忙地跑到前院。只见侯府门外,旌旗招展,仪仗森严。李德全一身簇新的官服,面无表情地站在正中央,身后跟着数十名小太监,气势逼人。周围,已经围满了闻讯而来看热闹的百姓。这阵仗,不像是来传喜讯的,倒像是……来抄家的。沈彻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沈彻带着柳依依和府中上下人等,跪在了香案前。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他不敢抬头看李德全的表情,只能将头深深地埋下。李德全清了清嗓子,那尖细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永宁侯府。
“圣旨到——”他展开手中明黄的卷轴,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宁侯沈彻,宠妾灭妻,德不配位,治家不严,有辱朝廷体面!”
第一句话,就如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沈彻的头顶。他整个人都懵了。宠妾灭妻?德不配位?这说的是他?怎么会?柳依依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瘫软在地。周围的百姓,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
李德全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念道:“朕念其昔日微功,不忍重罚。着,革去其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罚俸一年,闭门思过!”
革……革职了?沈彻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翰林院掌院学士,那是他权力的根基,是清贵的象征!没了这个职位,他就算还是个侯爷,也只是个空头衔了!
“其所奏请封平妻一事,荒唐至极,痴心妄想!朕,驳回!并将此荒唐奏折,著通政司传阅六部九卿,令百官引以为戒,切勿效仿此等昏聩之徒!”
“轰——”沈彻的脑子彻底炸开了。驳回……传阅六部……昏聩之徒……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他的脸上,烙在他的尊严上。完了。他这辈子,都完了。他将在整个大周官场,成为一个笑话,一个反面教材!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陛下明明那么器重他……难道,是顾知沅?是她!一定是她去宫里告状了!这个毒妇!
他正要抬头怒骂,却听见李德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调却变得温和了许多。“另有旨意一道,是给顾氏的。”李德全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人群,仿佛在寻找什么。但他注定找不到我,因为我早已离开了那个地方。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恭敬的语气,宣读了第二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宁侯夫人顾氏知沅,出自镇国公府,乃名门贵女。其性情端淑,品德高尚,堪为天下女子的楷模。然,其夫不贤,心志不坚,致使顾氏多年来,忧思伤神,身心俱疲。朕与皇后,闻之心甚悯之。”
“为体恤顾氏之苦,彰其贤德,朕思虑再三,特下此诏。准,永宁侯夫人顾氏,与永宁侯沈彻,和离。”
和……和离?!沈彻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皇帝,竟然准许他们和离?不!不可以!他不能失去顾知沅!他不能失去镇国公府这个靠山!
他刚要开口,却被李德全接下来的话堵住了所有声音。
“顾氏知沅,既已脱离侯府,仍为国公府之贵女,朕心甚慰。特此,加封其为‘安宁县主’,食邑三百户!另,赐京中‘安雅居’别院一座,黄金千两,御赐锦缎百匹,玉如意一对!望安宁县主,此后顺遂无虞,安乐一生。钦此——”
两道圣旨宣读完毕,整个永宁侯府门前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反转震得说不出话来。前一道旨意,将永宁侯沈彻从云端打入地狱;后一道旨意,却将他抛弃的正妻,捧上了前所未有的尊荣高位!和离,还加封县主!这是何等的恩宠!又是何等的羞辱!这等于是在昭告天下:你沈彻不要的,是朕和皇后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你沈彻有眼无珠,自毁长城!
“不……不……这不是真的……”柳依依第一个崩溃了。她尖叫一声,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而沈彻,则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跪在地上,面如死灰。他完了。他彻底,完了。
李德全冷冷地看着他,将圣旨卷好,递给一旁吓傻了的管家。“沈侯爷,接旨吧。”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嘲讽。“哦,不对,咱家忘了。”李德全故作恍然大悟状,用拂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圣旨上说了,顾氏,哦不,是安宁县主,已经与您和离了。这道旨意,您,接不了。咱家啊,还得去一趟安雅居,亲自给县主道喜呢!”
说完,他看也不看瘫倒在地的沈彻一眼,转身,在一众百姓敬畏的目光中,带着仪仗队,浩浩荡荡地离去。只留下沈彻,和一地无法收拾的狼藉。还有那句,如魔音贯耳般在他脑中不断回响的话。“安宁县主……”“和离……”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也跟着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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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安雅居的正厅,接的旨意。李德全亲自将圣旨交到我手中,脸上的笑容和煦得如同春风。“恭喜县主,贺喜县主。往后,您可就是自由身了,再也无人能给您气受了。”
我淡淡一笑,递给青竹一个眼神。青竹立刻会意,上前塞给李德全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有劳李总管亲自跑一趟了。”
李德全掂了掂荷包,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县主客气了。这都是咱家该做的。陛下和娘娘都惦记着您呢,让您好生休养,莫再为那些不值当的人生气。”
“我明白。”我点了点头,“替我谢过陛下和娘娘的恩典。”
送走李德全,我看着手中的圣旨,心中一片平静。封为县主,是我意料之外的惊喜。想来,是皇后姑母心疼我,特意为我求来的。有了这个身份,我便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夫家的侯夫人顾氏。我是顾知沅,大周朝的安宁县主。
“小姐,不,县主!”青竹喜极而泣,“我们终于……终于脱离苦海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不急,这只是第一步。”
“什么?”青竹不解。
我看向窗外,目光深远。“沈彻倒了,但永宁侯府还没倒。我要的,是让他一无所有,让他为他的愚蠢,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青竹,你现在立刻去办一件事。”我附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青竹的眼睛越听越亮,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遵命!保证办得妥妥当当!”她领命而去。
我则拿起笔,开始清点一份清单。那是我嫁入侯府时带来的,十里红妆。每一件,都记录在册,清清楚楚。
另一边,永宁侯府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沈彻悠悠转醒,面对的是柳依依的哭闹和指责。“侯爷!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会这样!我的诰命没了!我的脸也丢尽了!都怪你!都怪你那个前妻!是她害了我们!”
沈彻本就心烦意乱,被她吵得头痛欲裂。“够了!闭嘴!”他怒吼一声,“你还有脸哭?若不是你整日在我耳边撺掇,我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曾经的柔情蜜意,在现实的重压下,瞬间化为乌有。两人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和互相指责。
就在这时,老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侯爷,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是……是国公府的账房先生和护卫!”
沈彻心中一惊。“他们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为首的,是国公府的总管,林伯。林伯看也没看沈彻和柳依依,只是对着空荡荡的主位,拱了拱手。
“奉安宁县主之命,前来取回县主的嫁妆。”
“什么?!”沈彻如遭雷击。取回嫁妆?
“不可能!”他厉声喝道,“她是和离,不是被休!按照大周律例,和离之妇,嫁妆只能带走一半!”
林伯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份婚书,和一份厚厚的嫁妆单子。
“沈侯爷,您怕是忘了。当初您与我家小姐成婚时,签下的这份婚书里,可是清清楚楚地写明了。若有朝一日,并非因我家小姐之过错而和离,所有嫁妆,必须分文不少,尽数归还。”
“白纸黑字,还有您的亲笔画押,您想赖账不成?”
沈彻抢过婚书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想起来了。当年他一无所有,为了娶到我,为了得到国公府的支持,他几乎签下了一份“卖身契”。这份婚书,便是其中之一。他当时只想着能攀上高枝,哪里会想到,今日会成为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锁!这三年来,侯府的开销,他自己的应酬,几乎全靠我的嫁妆在支撑。若是将嫁妆全部还回,永宁侯府,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不……不行!”
他死死地抓住婚书,状若疯癫。
“我不同意!我才是侯爷!这个家,我说了算!”
林伯像是看一个白chi一样看着他。
“侯爷?”
他嘲讽地笑了笑。
“您很快,就不是了。”
“你什么意思?”沈彻心中升起更强烈的不安。
林伯不再理他,对着身后的护卫一挥手。
“动手!”
“所有嫁妆单子上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少,全部给我搬回安雅居!”
“谁敢阻拦,给我打!”
国公府的护卫,可不是侯府这些手软脚软的家丁能比的。
他们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开始搬东西。
箱笼、摆件、字画、古董……
凡是嫁妆单子上有的,无一幸免。
柳依依想上前去抢一个她平日最喜欢的玉如意,被护卫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摔倒在地。
沈彻想阻拦,却被两个高大的护卫左右架住,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侯府被一点一点地搬空。
看着那些曾经象征着他荣华富贵的东西,离他而去。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断了他的权,再断他的财。
顾知沅,你好狠的心!
沈彻在心中凄厉地咆哮着。
嫁妆被搬空,只是开始。
第二天,早朝之上。
御史台的言官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上。
一本又一本的奏折,递到了正德帝的案头。
弹劾的内容,五花八门。
“弹劾永宁侯沈彻,以权谋私,在江南治水时,贪墨公款!”
“弹劾永宁侯沈彻,结党营私,与户部侍郎往来过密,恐有不轨!”
“弹劾永宁侯沈彻,生活奢靡,品行不端,实非良臣!”
……
这些罪名,有些是真的,有些是捕风捉影。
但在此刻,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沈彻失势了。
他失去了皇帝的宠信,失去了国公府的支持。
墙倒众人推。
那些曾经巴结他的人,如今都恨不得上来踩他一脚,以示自己与他划清界限。
而这些弹劾的奏折,大部分,都出自父亲的门生故旧。
这,就是青竹去办的事。
将我这三年来,暗中收集的,沈彻所有不法的证据,不动声色地,递到了该递的人手里。
正德帝看着这些奏折,面沉如水。
他本就对沈彻失望透顶,如今见他竟还有这么多劣迹,更是怒不可遏。
“传朕旨意!”
“永宁侯沈彻,贪赃枉法,品行败坏,不堪为侯!”
“着,削去其侯爵之位,贬为庶人!所有家产,全部查抄充公!”
“钦此!”
圣旨再次传遍京城。
这一次,是彻底的宣判。
沈彻,从高高在上的永宁侯,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庶民。
当查抄的官兵冲进那座已经被搬空的侯府时,只剩下满脸绝望的沈彻,和还在歇斯底里哭闹的柳依依。
他们被赶出了那座曾经带给他们无限风光的府邸。
身上,除了几件蔽体的旧衣,再无长物。
他们沦落到只能在京郊租一间破败的茅屋栖身。
曾经的锦衣玉食,变成了粗茶淡饭。
曾经的前呼后拥,变成了邻里的白眼和嘲讽。
巨大的落差,让他们的心态彻底失衡。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还是高高在上的侯爷!”
沈彻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柳依依身上。
他开始对她拳打脚踢,再无半分往日的温柔。
柳依依也不是省油的灯。
“沈彻!你还是不是男人!你有本事,去找顾知沅算账啊!打我算什么本事!”
“当初是谁抱着我说,要给我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如今呢?你这个废物!”
两人在破旧的茅屋里,上演着全武行。
曾经的“真爱”,在贫贱面前,不堪一击。
他们互相撕咬,互相咒骂,将最恶毒的言语,都用在了对方身上。
这场狗咬狗的闹剧,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而我,作为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只是在安雅居里,平静地听着下人的汇报。
“知道了,下去吧。”
我挥了挥手,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青竹为我端来一碗燕窝粥。
“县主,您听了,难道不觉得解气吗?”
我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
“解气?”
我摇了摇头。
“对一个将死之人,谈何解气。”
“从他决定羞辱我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所做的,不过是为他选一个合适的死法罢了。”
青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窗外,天气晴好。
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而沈彻和柳依依的地狱,也才刚刚开始。
日子,一天天过去。
安宁县主的名头,在京城越来越响亮。
我不再是那个困于后宅的侯夫人。
我开始打理我名下的铺子和庄子。
我那丰厚的嫁妆,在我手中,变成了流动的资本,钱生钱,利滚利。
我用赚来的钱,在京郊开办了善堂,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和老人。
我还资助了一些有才华的寒门学子,为他们提供笔墨纸砚和赶考的盘缠。
我的名声,越来越好。
人们提起安宁县主,不再是因为那场轰动京城的和离案。
而是因为她的善良,她的智慧,她的能力。
皇后姑母和父亲,对此都十分欣慰。
他们不再为我安排婚事,而是放手让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因为他们知道,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我早已不再是那个对爱情抱有幻想的小女孩。
我活得越来越像自己。
活得越来越通透,越来越强大。
这天,我正在善堂里教孩子们读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我的面前。
是三皇子,景王,萧承景。
他一身青色便服,丰神俊朗,眉眼间带着一丝温润的笑意。
“叨扰县主了。”
他对我拱了拱手,态度谦和。
我微微颔首还礼。
“不知景王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我对皇子,向来是敬而远之。
尤其是这位景王,看似温和无争,实则城府极深,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萧承景笑了笑。
“孤只是路过,听闻县主在此兴办善堂,心生敬佩,特来探望一番。”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正在认真读书的孩子身上,眼中流露出真切的赞许。
“县主之举,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父皇若是知晓,定会大加赞赏。”
我淡淡道:“殿下谬赞了。知沅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不敢居功。”
我们之间,说着客套而疏离的话。
临走时,他忽然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本王一直觉得,沈彻,配不上你。”
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便转身离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景王……
他今日前来,恐怕,不只是“路过”那么简单。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朝堂的纷争,皇位的更迭,我都不想再卷入。
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日子。
平静,富足,自由。
这便是我如今,唯一的追求。
转眼,便是一年冬。
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我坐在暖阁里,围着暖炉,看窗外雪花纷飞。
青竹走进来,禀报道:
“县主,门外有个人,自称是沈彻,想要见您。”
我的手,顿了一下。
沈彻。
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让他进来吧。”
我平静地说道。
青竹有些意外,但还是领命而去。
很快,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男人,被带了进来。
他头发花白,满脸风霜,背也驼了,哪里还有半分当初永宁侯的风采。
若不是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熟悉的轮廓,我几乎认不出他来。
他看到我,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阿沅……”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阿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是我有眼无珠!是我鬼迷心窍!我不该听信那个jian人的挑唆!”
“阿沅,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痛哭流涕,狼狈不堪。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眼前的这个男人,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
我甚至想不起,当初为何会嫁给他。
“那个柳依依呢?”
我忽然开口问道。
提起柳依依,沈彻的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那个jian人!她跟一个货郎跑了!还卷走了我最后一点银子!”
“她就是个祸害!是她毁了我的一切!”
我闻言,心中竟没有半分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到了现在,他还在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他从来没有真正反省过自己。
“阿沅,你看,老天都帮我,把那个jian人收走了。”
他爬到我的脚边,试图去拉我的裙角。
“我们……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全心全意对你,再也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我轻轻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沈彻。”
我叫他的名字。
“你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
“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
他愣住了。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对上我清澈而平静的眼眸。
他看到了我身上华贵的衣料,发间精致的珠钗。
看到了我脸上安逸而从容的神情。
再看看自己,衣衫破烂,满身污秽,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云泥之别。
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我们之间。
他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了,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权势和富贵。
他失去的,是一个再也回不来的,顾知沅。
绝望,如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沈彻的哭声,凄厉而绝望。
在寂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没有让人将他赶出去。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将所有的悔恨、不甘、绝望,都发泄出来。
许久,他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我才缓缓开口。
我的声音很轻,很淡,像窗外飘落的雪花。
“沈彻,你知道吗?”
“当初,你将那份请封诰命的奏折放到我面前时,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所以,后来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报复你。”
他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只是,为了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我的尊严,我家族的荣耀,还有我这三年,错付的青春。”
“我拿回来了,所以我过得很好。”
“前程似锦,安乐顺遂。”
我指了指他。
“而你,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是你自己选的。”
“是你亲手,将你拥有的一切,尽数摧毁。”
“你的傲慢,你的愚蠢,你的贪婪,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温柔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他血淋淋的现实。
让他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他呆呆地看着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是我自己。
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自负,没有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羞辱她……
如果当初,我能看清自己拥有的是什么……
可是,没有如果。
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所以……”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丝淡淡的,对一个蠢人的怜悯。
我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他的问题。
“我奉旨和离,前程似锦。你如今这般田地,皆是自取。”
“沈彻,你,到底在哭什么呢?”
你在哭失去的权势地位?
还是在哭失去的荣华富贵?
又或者,你是在哭,失去了一个,可以让你为所欲为,却永远不会背叛你的,我?
但这一切,都与爱无关。
你哭的,从来都只是你自己。
我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啊。
我到底在哭什么?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心口的位置,空了。
空得,让他害怕。
我没有再理会沈彻。
“青竹,送客。”
我转身,走向内室。
身后,传来青竹冰冷的声音。
“沈先生,请吧。”
还有沈彻那如死灰般,再无一丝生气的脚步声。
从此,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又过了几日,我听说,沈彻疯了。
他整日游荡在京城的街头,逢人便说自己是永宁侯,说安宁县主是他的妻子。
人们都当他是个笑话,对他指指点点。
再后来,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有人发现他冻死在了曾经的永宁侯府门前。
他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玉佩。
那是当年,我与他定情时,送给他的。
青竹将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正在修剪一盆水仙。
我只是“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死了,于我而言,不过是听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旧闻。
我的生活,依旧继续。
善堂越办越大,我资助的学子,有几位在春闱中考取了功名。
他们都对我感恩戴德,视我为恩师。
镇国公府的势力,也因为父亲的运筹帷幄,和这些新晋官员的依附,而更加稳固。
景王萧承景,来安雅居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他从不提朝政,只与我谈论诗词歌赋,或是善堂里的趣事。
他会给我带来宫里最新鲜的贡品,也会在我看账本看得头疼时,为我按揉太阳穴。
他的陪伴,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我没有答应他什么,也没有拒绝。
未来会如何,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会再为了任何一个男人,放弃我自己。
这一年的上元节,京城灯火璀璨,游人如织。
萧承景邀我同游。
我们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绚烂烟火。
他忽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支簪子。
那不是什么凤簪,只是一支很普通的,用白玉雕琢而成的兰花簪。
样式简单,却温润雅致。
“送给你。”
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我知你如兰,清雅高洁。愿此簪,能伴你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烟火的光芒,映在他的眼眸里,亮得惊人。
我看着他,许久,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支簪子。
我对他,展颜一笑。
那是我和离之后,发自内心的,第一个笑容。
人生漫长,总会遇到错的人,走过错的路。
但只要有重新开始的勇气,和亲手斩断过去的决绝。
那么,前方,就一定会有更美的风景,和更好的人,在等着你。
至于那些被抛在身后的,无论是恨,是悔,还是泪。
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你哭你的,我走我的路。
云泥殊途,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