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侯府世子一年,他床笫之间欲望过盛,婆母说要给他纳一房妾室

发布时间:2025-09-11 13:00  浏览量:3

嫁入晋安侯谢府已满一年,夫君谢辞声样样都好,唯独在闺房之事上需求颇盛。那日婆母提起要为他纳一房妾室,我温顺点头:「多谢母亲为我分忧。」

暮秋的天,亮得愈发迟了,窗棂外还蒙着层淡淡的雾霭,连庭院里的梧桐叶都沾着湿冷的露气。我轻轻推了推身侧的谢辞声,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夫君,该起身了。」

谢辞声低低 「唔」了一声,翻个身便将我揽进怀里,双手习惯性地探进我的寝衣。没片刻,他便翻身覆了上来。他如今是从三品的怀化将军,这半个月来一直宿在军营校场练兵,昨夜明明下着瓢泼大雨,他却突然赶了回来。夜里罗帐内的缠绵,闹到半夜我才得以合眼,如今看来,他是又要补上一番。

我无奈闭上眼,任由他动作。「颜颜,睁眼。」他的唇贴在我耳边,声音低哑得发颤,呼吸也带着急促的热意。「颜颜」是我的乳名,唯有这般亲密时,他才会这样唤我。

我缓缓睁开眼,近在咫尺的脸庞线条冷硬坚毅,平日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却漾着细碎的波光,像春日暖阳下泛着涟漪的池塘,亮得发烫。我轻轻咬着下唇,一声轻吟溢出喉间,思绪也跟着飘远了。

我嫁与谢辞声,已然一年。他是侯府世子,生得一副好皮囊,家教更是无可挑剔,京中贵女们谁不盼着能嫁给他?连皇帝的侄女永宁郡主,当年都对他情根深种。

婚后我们也算相敬如宾,只是他在闺房之事上太过热衷。其实这也没什么,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我本就是他的妻子,顺从也是应当。可我心里清楚,他惦记的,从来都是另一个女人。

晋安侯府谢家,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显赫门第,而我季冰棠,不过是六品知事的女儿。若不是当年在诗会游船上不慎落水,被谢辞声当众抱上岸,谢家断不会瞧上我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谢家最看重名声,既然他在众人面前抱过我,没过多久便派了媒人上门提亲。

我爹娘从未奢望过能与侯府结亲,接到提亲时喜出望外,连忙为我备了丰厚嫁妆,只盼我在谢家能少受些轻视。嫁过来后,我尽心孝顺公婆,体贴夫君,对府里的仆役也多有体恤,凡事都按贤妻的本分来做。婆母对我倒还算满意,常在外人面前夸我明理,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直到两日前,她忽然提起,要给谢辞声纳一房妾室。

嫁过来一年,我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府里的婆子们私下里早已嚼起了舌根。季家就我一个女儿,我娘快到三十岁才生下我,想来我也不是易生养的体质。

婆母没明着提生养的事,只温和地说:「辞声常待在军营,府里的事又杂,你一个人也辛苦。你看彦茹这一年,也没寻到合适的人家,孟家那边来说了,彦茹愿意过来给辞声做妾,也好帮衬着打理谢家,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孟彦茹,是谢辞声姨母的养女,也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我依旧温顺点头:「多谢母亲为我分忧。」

我心里明白,能嫁进晋安侯府,于我而言本就是高攀。这场因落水而起的姻缘,从一开始就没掺多少情分,自然也不敢奢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孟彦茹与谢辞声是青梅竹马,她愿意屈尊做妾,又有什么错呢?

我已是谢辞声的正室夫人,谢家的家风素来严谨,谢老侯爷虽有两房妾室,却对谢夫人始终恭敬。谢家绝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与其棒打鸳鸯惹人不快,不如成人之美,落个贤惠的名声。

早上因着谢辞声的缠绵,起身时已有些迟了。他替我拢了拢鬓边的碎发,语气里带着几分愧疚:「方才…… 可有不适?」

「上次太医院开的舒缓药膏,我待会儿涂些便好。」我一边帮他系着官服的玉带,一边轻声回话。自从新婚那几日,他夜夜与我缠绵,我便有些受不住,后来还是他特意去太医院,为我开了罐能舒缓不适的药膏。

他 「哦」了一声,又补充道:「我这次回军营,得待上半个月才能回来。」我默默点头应下。

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坐在桌边匆匆吃着早饭。我已梳妆完毕,只是脸颊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一旁的丫鬟月桃见了,捂着嘴偷偷笑。想来昨夜的动静,她在门外都听着了。

我走到桌边坐下,轻声提起:「母亲已经安排好了,彦茹姑娘愿意过来做妾,只是委屈了她。」

「你说什么?」谢辞声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显然没听过这事。原来婆母提纳妾,还没跟他商量过。我将婆母的话细细复述了一遍。

「你同意了?」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我点头:「彦茹姑娘平日里喜欢吃什么、用什么,你若知道,便告诉我,我好提前为她备好。漪园那间厢房景致雅致,离你的书房又近,我想着让她住那里,你觉得如何?」

谢辞声放下筷子,只淡淡道:「你看着办就好。」

天还下着小雨,我送他到府门口。他穿着三品武官的红色狮补官服,腰间系着墨色玉带,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如松。谢辞声没撑伞,径直走进雨里,几步便跃上马车,连头也没回,马车很快便驶远了。

刚回房没多久,婆母就派人来叫我。我到的时候,孟彦茹正坐在婆母榻边的圆凳上,轻柔地为婆母捶着腿。

「嫂嫂!」彦茹一见我进来,立刻甜甜地唤了一声。

我笑着走过去:「都是要嫁进府的人了,往后不如改口叫姐姐吧。」

孟府也是京中名门,孟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唯独没有女儿。彦茹是孟夫人远房亲戚的孤女,从八岁起就被接入孟府,孟家人待她如亲女。她一直喊谢辞声 「表哥」,自然也就唤我 「嫂嫂」。

其实我与彦茹早就相识,我们年纪相仿,我只比她大几个月。几年前,我因所作的诗词在京中小有名气,便加入了一个京中诗社。后来彦茹也入了社,她性子活泼开朗,没多久就和诗社里的人打成一片。那时她总在诗社里提起她的表哥谢辞声,后来有一次诗社游船聚会,她还特意带了谢辞声同去 —— 也就是那次聚会,我不慎落了水。

自从嫁进谢府,我忙着帮婆母打理府中琐事,便没再去过诗社,彦茹也渐渐少来谢府,想来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姐姐又取笑我!」彦茹故作娇羞地低下头,手还没停,继续为婆母捶着腿。

我走上前,轻轻握住彦茹的手,与她亲切地聊起家常。婆母坐在榻上,见我们相处和睦,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你们俩这般投缘,真是辞声的福气。」

婆母信得过我,将纳彦茹过门的琐事全交给了我打理。我带着月桃去漪园查看,扫视着园内的几间厢房,转头对月桃说:「那张紫檀木八仙桌颜色太暗,看着也有些陈旧,你去跟吴管事说,换一张新的黄花梨桌子来,还有这书桌和几架,也得换成成套的才好看……」

「夫人,孟小姐就算嫁进来,也只是个妾室,您何必这般迁就她呢?」月桃忍不住嘟囔起来,语气里满是不满。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她愿意屈尊做妾,本就受了委屈,这些小事上,咱们怎好再亏待她?对了,那边的空地,让吴管事再种上几棵金桂,彦茹素来喜欢桂花香。」

「夫人您到底明不明白,她进门后意味着什么啊?」月桃还想再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小声嘀咕了一句。

意味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早在嫁入侯府之前,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对于本就不奢望得到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害怕失去。

我们正说着,吴管事就带着几个仆人过来了,仆人们手里还抬着几面大镜子。「夫人,这是世子吩咐的,让我们给您和世子房里的床镶上镜子,只是这镜子该怎么镶,小的实在拿不准。」吴管事说着,递过来一张图纸。

「镶镜子?」我疑惑地接过图纸,只见纸上画着一张床,四周都标注了要镶镜子的位置。谢辞声平日里从不过问家里的琐事,这次怎么突然关心起床榻的装饰了?

见吴管事一脸为难,我便说:「不用四周都镶,先在东壁上镶一块吧,等回头我问过世子缘由,再做打算。」吴管事听了,连忙带着人去忙活了。

没过半个月,谢辞声就提前从军营回来了。我跟他说,彦茹过门的日子定在了下个月,府里该准备的都在抓紧备着,漪园的厢房也收拾好了,让他有空去看看合不合心意。还提醒他,军营的日子或许得提前调整一下,腾出几天时间,别让彦茹刚进门就受了冷落。

我心里清楚,他怎么会冷落彦茹呢?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这是我作为正室的本分。他就坐在一旁听着,始终没说话。

谢府的家风向来是谨言慎行,谢辞声这个人,和他父亲谢老侯爷一样,心思深沉,藏得住事。当年老侯爷在几个争储的皇子中,偏偏押注了行事最低调的七皇子,后来七皇子登基,对谢家十分重用,也大力提拔谢辞声。谢辞声年纪轻轻,就能统领三万精兵,在世家子弟里,也算是佼佼者了。

他去净室洗完澡出来时,我照例上前服侍他穿衣。湿润的黑发被他随意束在脑后,沾了水的轻衣紧贴着身体,将他强健的背肌线条勾勒得愈发清晰。我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不敢多瞧。

入睡前,我伸手想去揭床头的莲花连枝灯罩,好熄灭蜡烛,却被谢辞声拦住了手:「留着吧。」我只好抱着被子躺下。

他的手轻轻搁在我腰上,唇贴在我耳下,低声问:「这几日,身子还疼吗?」暗哑的声线震得我耳膜发麻,连耳根都烧了起来。我悄悄伸脚踢了他一下,转移话题道:「你给床镶镜子做什么?」

谢辞声捉住我的脚,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以前没有镜子,你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如今镶了镜子,你便能看见了。」

镜子里的女子,面容清丽,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柔媚。发髻斜斜挽着,只插了一支红珊瑚朱钗,在烛火下轻轻晃动,更显慵懒娇娆。

当初谢家会主动上门提亲,想来也听过季家女儿貌美的传闻。只是再美的容颜,看久了也会觉得寻常。就像皇帝的后宫,妃子换了一茬又一茬,美貌终究如春花秋月,不过是过眼云烟。

此刻,跳跃的烛光透过轻纱,在镜面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镜子里的谢辞声也在看着我,他的面容在光影里显得愈发深邃,眼中还带着几分梦幻般的朦胧。

「颜颜,你唇上涂的是什么……」他俯身靠近,呼吸灼热得烫人。

「是唇脂。」我轻声回答,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或许是顾及我身子不适,那夜他格外温柔。

第二天早上,谢辞声去给父母请安时,我还特意嘱咐他,记得去漪园看看。可他大概是忘了,请安过后就直接去了军营。

我带着月桃去田庄 —— 谢家有好几处田庄,婆母特意将其中一处交给我打理,让我学着理账。我也暂时放下了从前喜爱的诗文,拿起账本仔细钻研。我学得很勤快,因为我知道,这些账本,才是我在谢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马车行到城门口时,恰好遇到谢辞声骑马经过,他身边还跟着永宁郡主,两人正谈笑风生。

「哟,这不是谢夫人吗?」永宁郡主瞥见我的马车,用马鞭朝我指了指,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慢。她发间的红丝带在风里飘着,面容依旧冷傲。

永宁郡主是皇帝三哥裕王的女儿,性子爽朗,最喜欢骑射。我出嫁前就听说,她曾想嫁给谢辞声,可谢家偏偏向我这小门小户提亲,气得她好几日吃不下饭。

其实我心里清楚,裕王手握重兵,以谢家谨慎的性子,若真与裕王联姻,难免会引起皇帝猜忌,所以谢辞声与永宁郡主的婚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可永宁郡主却把怨气都撒在了我身上,背地里总骂我是狐狸精,说我是故意落水勾引谢辞声。

随她怎么骂吧,不过是几句闲话,还能让我少块肉不成?

谢辞声转头看向我的马车,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我掀开帘子,微笑着打招呼:「郡主安好,夫君安好。」

「我跟谢将军出城跑马射箭,谢夫人要不要一起?」永宁郡主拍了拍背上的弓箭,语气带着几分挑衅。这事谢辞声早上只字未提,想来是没打算带上我。

「我还要去田庄办事,就不打扰郡主和夫君了。」我语气平和,没有丝毫不满。

谢辞声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我轻轻放下车帘,马车继续往前驶去。

城外的十里亭旁,霜叶正红得热烈,远远望去,像燃着一团火。车夫见我神色有些疲惫,便建议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我刚走到短亭里,就看到亭中站着一位公子,身穿月白色长袍,周身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却难掩一身清雅风流。是季司裕。

四年前,我十五岁,他十七岁,那时他刚高中探花,是京中人人称赞的惊才绝艳之辈。当年我总以参加诗社为由,拉着月桃一起去,其实不过是想偷偷看他一眼。他曾夸我写的诗清新隽永,还鼓励我加入诗社,那是我年少时最难忘的时光。

如今再见,他依旧是当年那个让我惊鸿一瞥的少年模样,只是岁月的洗礼,让他的轮廓多了几分倔强与深刻。

「冰棠,真的是你!」季司裕看到我,眼中瞬间泛起惊喜的光芒。

「季公子,原来你已经回京了。」我微笑着走上前,依着礼仪行了一礼。

京城里曾有传言,说皇帝的妹妹昭阳公主爱慕季司裕,甚至不惜动用权势,让他高中探花。可后来不知为何,他得罪了公主,被贬到了边关,这几年一直没消息。

「冰棠,当年我离开京城时,没能跟你告别,实在是……」季司裕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愧疚,似乎有难言之隐。

我连忙打断他:「都是过去的事了,公子不必再提。」

「这两年,你在谢家过得还好吗?」季司裕轻声问,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马车上 「谢府」的字样,眼神瞬间黯淡了几分。

我垂下眼眸,轻声道:「谢家人待我很好。」

季司裕微微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怅然:「我就知道,你这般聪慧通透,一定能过得很好。」

11

转眼就到了彦茹过门的日子。谢府里摆开了酒席,热闹非凡。虽说只是纳妾,不用举行隆重的拜堂仪式,但我还是精心安排,让宴席办得既体面又不张扬。婆母看了,又一次夸我识大体、懂分寸。

谢辞声却像是有心事,全程都沉默寡言,连喝酒都有些心不在焉。后来听府里的人说,前几日裕王在朝堂上公然嘲讽皇帝不懂用兵之道,皇帝当时没有反驳,却让朝中上下人心惶惶,私下里议论纷纷 —— 想来谢辞声是在为这事烦心。

傍晚时分,婆母派人来传话,让谢辞声去漪园陪彦茹吃晚饭。我独自坐在书房里,目光落在谢辞声压在公文下的一本线装书上。

谢辞声有随手记录的习惯,这本线装书里,装的都是他的散记。我们刚成婚那几日,我帮他整理书案时,曾无意间翻到过这本笔记。笔记里提到 「彦茹」这个名字时,后面的两页被人撕去了,再往后,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伊人倩影,犹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吾心思之,若南柯一梦……」

嫁给谢辞声一年,我从未听过他说过半句情话。想来这些写给彦茹的句子,连他自己都觉得肉麻,才会撕去大半,只留下这一句。

我轻轻合上笔记,放回原处,缓步走回卧房。

操持了一整天的宴席,我累得浑身酸痛,回到房里就让月桃帮我放水泡澡。泡在温热的浴桶里,我忽然想起出嫁前娘对我说的话。

娘说:「颜颜,女人这一辈子,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再强求也没用。」

我娘是个有才情的女子,年轻时曾游历山河,直到二十五岁还是待字闺中的 「老姑娘」。她说她见过太多女子,一辈子困在痴嗔怨恨里,却从来没真正爱过自己。

娘本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却偏偏吸引了我爹 —— 我爹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对娘却死心塌地,一辈子没动过纳妾的念头。想到这里,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洗好澡,我换上一件藕粉色的寝衣,走出净室。刚推开房门,就看到谢辞声坐在床边,也穿着寝衣。

「夫君,你…… 怎么没去彦茹那里?」我脸上满是疑惑。谢辞声向来在闺房之事上热衷,如今彦茹刚过门,他怎么会留她一个人在漪园?

「彦茹说她身体不便。」谢辞声的语气冷冷的,听不出情绪。

我走上前,柔声劝道:「彦茹今日刚过门,就算她身体不适,你也该去陪陪她,也好让她在府里安心。」

谢辞声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怒意,却没说话,只是默默吹灭了蜡烛。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身去了军营。月桃小心翼翼地服侍我起床,犹豫了片刻才说:「夫人,我昨夜好像听到…… 您在哭?」

「哭?」我摇了摇头,只觉得脸颊发烫。昨夜的缠绵,明明是带着几分温柔的,怎么会哭呢?

月桃盯着我的脸颊仔细瞧了瞧,忽然笑了:「夫人气色这么红润,想来是我听错了。」我没再解释,只是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长发。

我踏着暮春的碎影往漪园去,寻彦茹说话。远远便见她临窗而坐,素笺铺在案上,手里捏着支狼毫,正蹙眉琢磨诗句。见我走近,她立刻眉眼弯弯地抬起来,声音里带着雀跃:「姐姐来得正好!快帮我想想,这最后一句怎么写才好?」

我凑过去细看她的草稿,凝神细想了半晌,也替她凑了几句,可读来读去,总觉得差了点灵动的气韵。「季司裕不是回京了吗?你不如找他帮着改改,他的笔力向来细腻。」我随口提了句。

「季哥哥?」彦茹眼睛一亮,眸子里瞬间闪过抹异样的光彩。她与季司裕其实只见过寥寥几面,却总 「哥哥」长 「哥哥」短地叫得亲热,好几次把季司裕叫得耳根都红了。

一听这话,彦茹二话不说,匆匆把书稿叠好收进锦盒,就要往诗社去。我连忙叫住她:「世子昨晚…… 他并非有意冷落你,只是府里琐事多了些……」

她却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点故作洒脱的轻快:「姐姐别替他解释啦!表哥愿意和夫人歇在一处,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一个妾室掺合什么?我走啦!」

我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又气又笑。她走了两步又忽然折回来,拉着我的袖子小声恳求:「要是大夫人问起我去哪了,姐姐可得帮我多美言几句呀。」

这些日子,彦茹隔三差五就往诗社跑,回来时还总捧着几本诗集翻来覆去地读,说都是季司裕送的。不过她也没闲着,时常帮我打理府里的琐事,倒让我能腾出更多功夫去田庄照看。婆婆见我和她相处和睦,心里也越发踏实。

谢辞声只要回府,我总会叫上彦茹一起用饭。彦茹性子活泼,每次吃饭都要把自己写的诗和我的放在一起,让谢辞声评个高下。旁人只知谢辞声是武将,却不知他其实也通文墨,书房里挂的那些字画,题跋都是他亲手写的。

每次这时,谢辞声总会笑着敲敲她的脑袋:「冰棠的诗名早就传遍京城了,你当初还巴巴地想找机会见她一面,如今倒敢跟她比了?」

彦茹不服气地撅着嘴:「表哥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 反正现在姐姐天天对着账本,都快钻进钱眼里啦!我可是天天吟诗作对,妥妥的文艺性子!」

谢辞声抬眼看向我,语气里带着点心疼:「冰棠,田庄里有那么多人打理,你何必把自己累成这样?」

我笑着摇了摇头:「多学些本事总没错,我乐意学这些。」

我揣着田庄的年度账本,陪谢辞声一同去给婆婆请安,打算把这一年的收成细细禀明。待落座后,我把账本递过去:「母亲,去年一整年,田庄里粮米、桑蚕、果蔬的各色进项加起来,足足有六千五百两银子,比前年多了八百两 —— 这多出的数目,正是我在庄里忙前忙后大半年的成果。」

婆婆接过账本,一页页仔细翻看着,随后让人取来一个锦盒,从里面拿出本契书递给我。「冰棠,你进谢府后,里里外外的家务和田庄的事都打理得妥妥帖帖,这是我和老侯爷商量好的,给你的一点心意。」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我双手接过契书,见那封面是大红缎面,里面衬着明黄的锦纸,打开一看,竟是青水庄的地契!而契书下方的落款处,赫然写着 「季冰棠」三个字。

我的心一下子跳得飞快,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谢辞声,眼神里满是迟疑。谢辞声却只是淡淡开口:「母亲给你的,你收下就是。」

这可是占地两千亩、每年能有六千五百两进项的庄子啊!就这么平白给了我?虽说青水庄在谢家的产业里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已是一笔天大的财富了。

我强压着心里的欢喜,双手捧着契书,郑重地向婆婆道谢。回到房里,我早早吃过饭洗漱好,又把契书拿出来,就着灯下的光一页页细细翻看,越看心里越甜,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扬。

当初爹娘给我的嫁妆,已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了,可在谢家这样的门第面前,终究还是不起眼。如今有了这座庄子,我这算不算 「一夜暴富」?谁又会不喜欢钱呢?

我正托着腮帮子胡思乱想,抬眼却见谢辞声正坐在一旁看着我,眉眼舒展着,嘴角还带着点笑意。被我撞见后,他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我脸上一热,有点羞赧地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笑夫人想起钱来的样子,格外可爱。」谢辞声笑得更欢了。

这分明是笑话我没见过世面!我脸更红了,连忙合上契书,假装生气地伸手捶他:「让你笑!再笑我不理你了!」

谢辞声忍着笑,伸手抓住我的手腕,语气里带着点调侃:「要是把契书弄坏了,这庄子可就没啦。」

我又气又舍不得弄坏契书,正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拦腰抱起,朝着床榻走去。

躺在床上,我的心思还飘在那本契书上,只想着快点歇下,好再琢磨琢磨庄子的事。「颜颜…… 别分心……」谢辞声的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回过神,犹疑着问他:「你说,我就这么收下母亲给的庄子,会不会不太好?毕竟这礼也太重了。」

「都这会儿了,你还在想庄子?」谢辞声的语气像是满腔热意被浇了半凉,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既然是母亲的心意,你就该收下。要是你不肯要,她反倒会不高兴。」

「可这庄子……」

「除了谢府的产业,母亲自己名下还有好几座庄子,都是她的嫁妆。她膝下就辞声一个独子,你是她唯一的儿媳妇,不给你给谁?」

这话倒也在理。婆婆出身名门,向来有高门主母的风范,府里几个姨娘生的孩子还小,她自然是多倚重我些。我轻轻叹了口气:「母亲待我真好。」

「我的俸禄不也全交给你管吗?怎么没见你说我好?」谢辞声的语气里多了点酸意。

我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 谢辞声那三品武官的俸禄,和这座庄子比起来,可真是差远了。如今我有了庄子,竟也开始 「看不上」他那点俸禄了。

「…… 你就不能先别想别的吗?」他轻轻皱起眉,语气里的不满更明显了些。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竟染上了点幽怨,看得我心头一软。

心情一好,我便伸出双臂,软软地环住了他的腰。谢辞声这才露出点满意的神色,动作也温柔了下来。

近来春雨连绵,彦茹偏要冒着淅淅沥沥的雨去赴一场诗会,回来就染了风寒,连着几日高热不退,躺在床上起不来。我连忙派人给谢辞声送消息,他很快捎回信来,说眼下公务繁忙,让我先好好照看彦茹,他要过几日才能回府。

等他终于回府时,彦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辞声去漪园看了她一眼,便径直往书房去了。我放心不下,也跟着追到书房:「彦茹病刚好,身子还虚,你多陪陪她也好。」

谢辞声却头也没抬,一边整理公文一边说:「有你陪着她,不就等于我陪着她吗?」

这怎么能一样?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疑惑:「你当初既肯纳彦茹进门,想必是对她有几分心意的,可为何她入府后,你却一直淡淡的,鲜少去漪园?」

谢辞声眉梢一挑,反倒反问我:「我什么时候说过对彦茹有意?」

我走到书案前,翻出压在案角的那本笔记,指着其中两页被撕去的地方:「那这两页写满情意的文字,难道不是给彦茹的?」

「季冰棠,你什么时候偷看我的笔记了?」他的语气里带了点惊讶。

「你心里要是没人,怎会写下这些情话?若那人不是彦茹,又会是谁?」其实自彦茹过门后,看谢辞声对她的态度,我心里也隐约猜到,让他写下 「吾心思之」的人,未必是彦茹。

谢辞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语气里带着点神秘:「你若是见过我撕去的那两页,自然就知道是谁了。」

「到底是谁?」我抬头瞪他,却见他眸子里闪着星光,唇角微微上扬,满是笑意。

「她早就已是我谢家的人了。」他突然伸手拉住我,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腰,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一直以来,我心里只有夫人你,再无旁人……」

我的心一下子跳得飞快,却还是嘴硬:「你骗谁呢?笔记上记着日子呢,那时候我们都还没见过,哪来的‘伊人倩影,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我说的是真的。」

「难道你以前偷偷见过我?」

谢辞声只是含笑不答,任凭我怎么问都不肯说。我伸出手指,轻轻戳着他的胸膛:「把那撕掉的两页拿出来给我看,我才信你。」

「不给。」他脸上满是愉悦,还故意卖起了关子,「以后你要是表现好,我再给你看。」

我心里更纳闷了:「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纳彦茹为妾?」

「我若是拒绝,母亲定会再为我安排别的女子。与其应付不认识的人,不如选彦茹 —— 至少我们彼此都熟悉些。」

「可彦茹她……」

「我把彦茹当亲妹妹看待,她的心也不在我身上。」谢辞声凝视着我,语气认真了些,「那个人你也认识,彦茹一直盼着他回京,可孟府却急着把她嫁出去。她愿意做我的妾,不过是想躲着孟家安排的婚事,暂时在谢府安身罢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 —— 彦茹心里的人,原来是季司裕!

京城一年一度的花朝节诗会如期而至,季司裕依旧技压群芳,摘了诗会的头名,还得了裕王的赏识。裕王近来正广招文人墨客,想扩充府里的文才阵容,便想请季司裕做幕僚。可季司裕却婉拒了,反而进了翰林院,做了个六品侍讲。

季司裕本就才华横溢,早年也有过凌云壮志,只是后来因昭阳公主的事遭了贬谪,如今对仕途倒看得淡了。这些消息,都是彦茹从诗社回来后,叽叽喳喳跟我说的。每次提到季司裕,她脸上总会泛起一抹又仰慕又羞涩的红晕,藏都藏不住。

转眼春意更浓,青水庄的杏花林开得如云似霞,好看得紧。我便邀了季司裕来庄里赏春,谢辞声和彦茹自然也一同来了。谢辞声见了季司裕,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没多说话。

我和谢辞声并辔走在前面,季司裕和彦茹跟在后面。沿途路过田埂和果园时,我便停下来,跟他们说说庄里旱田、水田的收成,还有桑林、果园的打理情况。

「姐姐,真没想到你连这些都懂!以后我一定要常来庄子,跟你好好学学!」彦茹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钦佩,语气也格外真诚。

我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季司裕:「季公子日后也不妨常来。庄东的杏花林里有间草庐,煮上一壶酒,就着杏花吟诗,倒是个好地方。」

季司裕微微一笑,语气里带着点怀念:「我还记得你当初初去诗社时,写过一首杏花诗,那时候可是一诗成名,传遍了京城。」

我也笑了,摆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去前面看看吧。」说着就要策马引路,可谢辞声却挥了挥鞭子,朝着西边的小路走了。

我只好让彦茹和季司裕先去杏花林,自己催马追上谢辞声:「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往这边走?」

谢辞声脸色沉了沉,语气里带着点醋意:「你怎么还主动邀季司裕常来咱们庄上?」

「我这不是为了彦茹吗?只要季公子来,我就带上彦茹一起,也好让他们多些相处的机会。」

「真的只是为了彦茹?」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谢辞声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枝开得正艳的杏花,朝我递过来:「过来些。」

我依言靠近,他便轻柔地把杏花簪在我的发鬓上,声音温柔得能化出水来:「愿做江南一枝秀,不负人间四月天。」

这两句诗,正是我当初写杏花时的句子!我心里一动,看着他的眼神也软了下来。

彦茹入府已有一年多,府里始终没有喜讯,婆婆看着迟迟抱不上孙子,终究按捺不住心底的焦急,特意请了名医来谢府,给我、彦茹还有谢辞声逐一诊脉,想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大夫把完脉后,笑着对婆婆说:「三位的身体都康健得很,没有半点妨碍生育的毛病。能不能有喜,还得看天意,急不来的!」

婆婆还是不放心,便提议:「既然身体都没事,那不如再给辞声纳一房妾室?多个人,总能多些机会。」

这一次,谢辞声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母亲,冰棠和彦茹都没怀上,责任在我。以后我多注意些就是,不必再纳妾了。」

大夫也在一旁帮着安慰:「三位都还年轻,身体又好,孕育子嗣是迟早的事,夫人不必太过忧心。」

婆婆听了这话,才暂时放下了纳妾的念头。可从那以后,她还是时常让人送来各种滋补身子的汤药,说是给谢辞声调理身体,盼着能早点有好消息。

有一天,婆婆又让人熬了汤药送来,我亲自端去了谢辞声的书房。他瞥了一眼药碗,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母亲天天让我喝这些,我倒怕哪天精力太好,累着夫人。」

我脸上一红,连忙把药碗递到他面前:「这是母亲的心意,你还是喝了吧。」

他接过药碗,几口就喝光了,随手把碗搁在案上,然后伸手把我抱到书案上,用双臂圈住了我。我想起生孩子的事,便开口说:「其实关于生孩子……」

谢辞声却打断了我,语气温柔:「不急,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来就好。」

嘴上说着不急,他的双手却渐渐不安分起来。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书房外还有丫鬟小厮走动!我脸上的红晕更浓了,半是羞涩半是无奈地推着他的胸膛,想让他松开。

他却低低笑着哄我,声音压得极低:「马上就好,不会太久的。」

这话谁会信啊?我忍不住季眉一扬,故意逗他:「想马上好?那夫君可得把母亲送的药好好喝下去,不能断……」

谢辞声抿住唇角的笑意,眼神里满是宠溺:「颜颜,你现在是越来越调皮了……」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侯爷身边的小厮急匆匆地来报,说老侯爷有要事找谢辞声商量。

谢辞声迅速整理好衣衫,脸上的温柔褪去,恢复了平日里的庄重,只是临走前,在我耳边低声说:「晚上看我怎么罚你。」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我捂着嘴,忍不住笑出了声。

近来皇帝旧疾头风复发,连朝会都没法主持,便让裕王暂代理政。京城里的权贵们见风使舵,大多都开始攀附裕王,连向来支持皇帝的老丞相晋安侯,也有了转向的苗头。

这段时间,谢辞声常和永宁郡主来往,京城里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早就传到了我耳朵里。可谢辞声却从没跟我提过永宁郡主,他不主动说,我也便不问 —— 有些事,问了反而徒增烦恼。

直到永宁郡主过生辰,办了场盛大的宴会,谢辞声却只带了两个随从,独自去赴宴了。为了彰显对郡主的宠爱,裕王特意让人在叠翠湖畔搭建了一座百凤楼,楼身雕梁画栋,远远看去像凤凰展翅,一时间轰动了整个京城。湖心还漂着数百艘小船,是专门给参加宴会的宾客游湖赏荷用的。

那天我正在漪园和彦茹一起荡秋千,管家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报信,说谢辞声在宴会上遇刺了!原来谢辞声和永宁郡主同乘一艘船赏荷时,有刺客藏在成片的荷丛里,看那架势,原本是冲着永宁郡主去的。谢辞声为了保护她,肩上中了一箭,刺客得手后就跳进湖里跑了,连影子都没抓住。

婆婆一听就急了,让我赶紧去裕王府看看情况。我来不及多想,匆匆坐上马车就往裕王府赶。到了王府时,太医正在给谢辞声取箭簇,他的衣衫和旁边的纱巾上,全是斑斑血迹。他额头上渗着豆大的汗珠,脸色白得像纸,却一声都没吭,硬是咬着牙扛了下来。

永宁郡主坐在一旁,脸上满是心疼,手里拿着帕子,轻轻给谢辞声擦着额头上的汗,动作亲昵得很。我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难受,却还是强压着情绪,默默站在一旁,没敢上前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大夫终于包扎好了伤口,又开了药方,说箭簇没伤到要害,谢辞声的命算是保住了,只是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永宁郡主听完,才转向我,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谢将军受了重伤,不如就先在王府里休养,我会找最好的太医和药材来治他。等过些日子他伤势稳定了,我再派人送他回谢府,谢夫人觉得如何?」

我看向谢辞声,想听听他的意思。他虚弱地张了张嘴,只吐出几个字:「听郡主的。」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强忍着心里的酸涩:「那就多谢郡主费心了!」

永宁郡主微微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点疏离:「天色不早了,谢夫人一路赶来也累了,先回府歇息吧。」这分明是在下逐客令。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每天都去裕王府探望谢辞声,可每次都被永宁郡主找各种由头挡了回来,连谢辞声的面都见不着。直到两个月后,永宁郡主才亲自派人,把谢辞声送回了谢府。

可还没等我松口气,京城里不知何时起了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 都说谢家世子和永宁郡主情深意重,要不是当初谢家拉不下脸面,娶了我这个六品知事的女儿做正妻,早就成就了一对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更让我措手不及的是,永宁郡主竟直接向皇帝请旨,说谢辞声为了救她舍身挡箭,她此生非谢辞声不嫁,哪怕屈尊做平妻也愿意。皇帝很快就准了旨,旨意下到谢府时,我正在院中和彦茹一起剥红菱,谢辞声则躺在旁边的竹椅上看书。

我只觉得脑子里 「嗡」的一声,像是被晴天霹雳劈中,手脚都软了,连忙扶住旁边的椅背,才勉强坐稳。细细想来,谢辞声和永宁郡主走得近、为她挡箭、在王府里休养两个月…… 这一切其实早有预兆,似乎不只是永宁郡主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我定了定神,走到谢辞声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忍不住发颤:「到底是为什么?你明明知道……」

谢辞声避开了我的目光,语气里满是苦涩:「冰棠,我是谢家的世子,有些事…… 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我心里更痛了:「裕王的权势,真的大到连谢家都要靠攀附他才能自保吗?」

谢辞声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苦,嘴唇紧紧抿着,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彦茹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红菱,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安慰:「姐姐,你别太难过了!永宁郡主就算嫁过来又怎么样?你是表哥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大夫人也一直疼你、赏识你,她一个平妻,根本比不过你!就像当初你接纳我进门,我们不也相处得好好的吗?」

我心里的苦涩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怎么也压不住。当初接纳彦茹,是因为我对谢辞声没有半分期待;可现在,我心里早已装满了他,那些不该有的妄念,早已悄悄生了根。

或许是在他告诉我,他笔记中所思之人竟是我的那一刻;

或许是在他解释纳彦茹为妾,其实是为了减轻母亲给我的压力的瞬间;

或许是在他说「我们还有一辈子,慢慢来」的时候;

又或许,是他将杏花温柔簪在我鬓边的那个春日;

再或许,是在夜深人静的罗帐内,他一次次和我交颈缠绵,低声唤我「颜颜」的夜晚。

一旦心生妄念,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我,再也不是那个端庄大方、云淡风轻的谢家世子夫人了。

晚饭时,婆婆先敲打了我一番。

她说,昭阳郡主虽然心高气傲了些,但是这一次为了谢辞声,愿意放下身段和我平起平坐,着实委屈了她,我不可再心生怨愤。

接着,她又温和地安抚我。

她说我向来大度,明事知理,又熟悉府里的事务,昭阳郡主进了门后,我不用担心因为她而失了自己在谢家的地位。

最后,还派给我一个任务。

我当初纳彦茹一事操办的十分妥当,如今昭阳郡主进门,我要是好好帮着操办婚礼,昭阳郡主也必定会心存感激。

我委婉地说:「母亲,郡主的婚礼,必定要盛大气派,我实在拿不定主意,不敢妄自做主。」

「母亲,这事儿别让冰棠操心了。「谢辞声轻声道。

我婆婆一听,没有再勉强,又道:

「郡主下个月就进门,那空着的岚院虽大,但是来不及好好修整,我看迎接郡主这样的身份不合适,你们有什么主意?」

我知道婆婆的意思是想让我搬出来,搬到岚院去住。

我说:「母亲,我把我那院子腾出来给郡主和世子住。」

婆婆赞许地点头:「你搬到岚院,可以日后慢慢打理那间院子。」

「不。」我接着说:「我想搬到青水庄去住,过阵子水田也该收了,正好要人手忙,青水庄是母亲送我的,但是每年的银子我会拿回来补贴家用,请母亲允许。」

婆婆没想到我会主动要求搬出去。

谢辞声说:「母亲,我看就依冰棠的意思,挺好。」

皇帝钦定的迎娶永宁郡主的日子就在下月。

谢府已经忙碌起来,开始准备婚礼所需的各种喜庆物品。

我和月桃带着几个家仆,和大包小包的行李,出了谢府。

府门上方,悄然悬挂着两盏喜庆的红色灯笼。

回忆起两年前,我嫁入谢府的那天,也是这般热闹非凡的景象。

那时,谢辞声牵着我的手,我们步入府中,彼此的手心都紧张得出汗。

如今,又将有新人进门了。

谢辞声和永宁郡主的婚礼,我以生病为由,没有参加。

据闻永宁郡主的嫁妆之盛,绵延数里,甚至超过了公主的嫁妆。

婚礼的盛况空前,所有来宾都称赞这对新人是天作之合。

我静静地坐在窗前,专注地打着算盘,计算着这个月田庄的盈收。

月桃说:「夫人,你与那永宁郡主同是平妻,可是你住在庄子里,别人说你倒像个外室。」

别人的闲言碎语,我们又怎能管得住?只要做好自己,就足够了。」我头也未抬。

谢辞声来了。

这是他与永宁郡主成亲后的第十日。

以前他也是十天半月才回一次谢府。

我却从未觉得十日竟然这么漫长。

他和我吃了晚饭,问了些田庄的琐事,却一句也未提他和永宁郡主的新婚。

好像一切不曾发生一样。

晚上,他在田庄留宿,像往常一样,侧身抱住我,手在我衣带上轻轻摸索。

我向来对他顺从,因为我是他的妻子。

尽管有时我会不情愿地敷衍,但他总是尽力带给我欢愉,体贴我的感受。

可是,我却发现我再也做不到像从前一样回应他。

一切都变了。

他感受到我的抗拒,吻了吻我:「颜颜,你不想,那好好睡吧。」

他抱着我,不久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我的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谢辞声每十天准时来青水庄,对我比以往更加温柔,更加体贴。

他一遍又一遍地唤我的名字「颜颜」。

我们之间达成某种默契,从不提起永宁郡主。

然而,关于谢辞声和永宁郡主的点点滴滴,仍然不时地从家仆们的闲聊中传入我的耳中。

听说谢辞声不惜重金为永宁郡主买了一匹飒露紫,马鞍上银光闪烁,镶嵌着青金石和珊瑚,奢华至极。

他还带着永宁郡主参加皇帝为使臣举办的欢迎宴,为了博得新婚夫人一笑,他不惜狂追数十里,射下了一头白鹿。

在朝堂上,谢辞声提前退朝,当皇上问他原因时,他说家中夫人感了风寒,他想早点回去探望。

皇上听后大笑,称赞谢家世子爱妻甚切。

秋收过后,青水庄渐渐恢复了宁静。

初冬的第一场雪后,紧接着又迎来了三场更大更猛烈的雪。

年关临近,我去了谢府,准备将这一年田庄的例银分红的一半交给婆婆。

「这是哪来的乡巴佬?」永宁郡主的声音尖锐。

她刚从马车上下来,一步挡在谢府的门口。

「郡主,谢府也是我的家,请您让开。」我冷静地说。

「你不在庄子里好好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永宁郡主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没有让步的意思。

「我来看看母亲和夫君。」

「母亲可没空见你,至于辞声,他不是常去你的庄子吗?说是怕你可怜,我看你哪里可怜了?」。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倒是郡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这有失您的身份。」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今天既然被我撞见了,你就别想踏入这扇门!」永宁郡主的态度愈发强硬。

月桃想要为我辩护:「郡主,夫人和您同为平妻,就算她想回谢府,又有什么不妥?」

永宁郡主冷笑一声:「平妻?就凭她的出身,也敢与本郡主相提并论?若非当初我心软,答应了辞声,她早就被逐出府了!」

月桃还想争辩,我拦住她:「月桃,我们回去吧。」

几日后,谢辞声冒着雪来了田庄,大概听说了我们被挡在谢府不能进门的事。

他说:「冰棠,那日的事,郡主她已经向母亲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你什么时候想回谢府都可以。」

「谢辞声,」我尽量平静地说,「我们和离吧。」

「……你要与我和离?」谢辞声难以置信地看我。

我稳住心绪,抬眼直视着他:「是,和离,你既然选择了她,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

谢辞声声音沙哑:「你非要这样吗?」

我唇角轻颤,但语气坚定:「是。」

他凝视着我,眼中似有不解:「为什么?是因为那日永宁郡主奚落了你吗?我保证不会……」

我打断他:「不是的。」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因为我太傻了,傻到爱上了自己的夫君,我就再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做不到大度让人,我听不得他跟别人好,想不了他在跟别人睡……「

我声音哽咽:「但是,我也得爱自己啊,我不能让自己一辈子痴痴怨怨,为了一个男人等待,猜疑,嫉妒,发疯……最后,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我哭了。

谢辞声愣住,手忙脚乱地替我擦着眼泪。

我泣不成声,他紧紧抱我入怀。

那晚,他热烈得如一团燃烧的火,像要将我整个人彻底融化。

我坚持和离。

谢辞声与我签了和离书。

婆婆将我所有的嫁妆悉数归还,除了送我的那本田契,她还额外赠送我珠宝首饰。

我婉谢了。

谢家本来就待我不薄,那本田挈已经够我一辈子吃穿不愁。

我婆婆叹了口气:「丫头,以后常来谢家看看。」

「谢谢母亲。」我还是叫她母亲。

婆婆握了握我的手掌。

我走出谢府,午后的日光反射在屋檐的残雪上,白茫茫的刺目。

谢辞声站在谢府门口,以往矫健挺拔的身形看上去清瘦许多,眼里是深沉的哀伤。

我们的目光交汇,虽然近在咫尺,却又隔着千山万水。

我从没想过,与谢辞声的这段姻缘,竟会结束得这样快。

曾经的恩爱缠绵,如今已如镜中花,水中月。

一切宛如一场梦。

一阵钝痛突然袭上心头,仿佛有一把钝刀在缓缓研磨。

胃里也跟着翻腾起来。

我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急忙用手帕掩住口鼻。

彦茹来季府看我。

她自从永宁郡主嫁入谢府后,孟夫人接着病重,她回去尽孝,一直住在孟府,才回谢府不久。

我正在让月桃收拾行李。

彦茹好奇:「姐姐要去哪儿?」

我说:「我娘要去看望她在江南书院的一个老朋友,我陪我娘一起去。」

其实,我已经有孕三个月。

我想把孩子生下来,让他在我身边长大。

谢家已经娶了永宁郡主,若是知道我有了谢辞声的孩子,难免又有一番牵扯不清。

思来想去,这事儿还是先瞒着谢家的好,娘我便决定陪我搬到江南去住。

「你如何打算?」我问彦茹。

彦茹撅着嘴,一脸苦相:「永宁郡主每天找茬儿,我又没惹她,只想一个人呆在漪园,她却不肯放过我,我连这个冒牌小妾都当不下去了!」

「季司裕那边呢?」我接着问。

「他……」彦茹支吾着,「现在还以为我是表哥小妾呢!」

「你这个傻子!」我轻戳她的脑袋,「平时机灵活泼,竟然连这事儿你都还没澄清!」

「人家也没问……我一个姑娘怎么开口嘛……」

我笑了笑,继续和她聊了会家常,彦茹终于问:「你不想知道表哥如何了?」

我缓缓开口:「他……还好吗?」

彦茹小声说:「他好像自从受伤后,那方面不太行……听说他至今没和永宁郡主圆房,永宁郡主给他请来好几个太医,都治不了……永宁郡主为了此事,经常拿下人出气!」

我心里一惊。

彦茹又问:「姐姐,他以前行不行?」

我压了压嘴角:「他嘛……一直有隐疾,这事也怪不得他。」

彦茹摇头一叹:「你们成婚两年多,真是苦了姐姐了!」

等彦茹走后,我写了一封信,让月桃送给季司裕。

杏花春雨的季节,在江南的一间书院里,我生下儿子霖霖。

他一岁抓周时,一手抓了小宝剑,一手抓了毛笔。

我以前听谢夫人说过,谢辞声幼时就是这样。

到底是谢家的孩子。

我每日上午在书院教诗文,下午专心陪伴霖霖。

我娘忙着在江南继续游山玩水。

我经常收到彦茹寄来的信。

她说季司裕有一日来找了谢辞声,谢辞声

亲自把她送到季宅,让他们三日后拜堂成亲。

对外却说,他有隐疾,不想再耽误彦茹。

谢家也无可奈何。

永宁郡主知道谢辞声隐疾之后,开始越来越后悔嫁给他。

后来,竟然耐不住寂寞,和一个有奇淫技巧的西夷男人私通。

谢辞声毫不在乎,主动请命,被裕王派往北境,统领十万大军。

霖霖两岁时,我带他去一个茶馆听说书。

茶馆内议论纷纷。

裕王倒台了!

据说裕王在北境养了一支几万人的暗军,由各种钦犯、流民,胡人组成,阴狼戾虎如强民盗犯一般。

这支暗军神出鬼没,是悬在皇帝头上的一把尖刀。

可是暗军却悄然投靠了皇帝,皇帝以此为名,抄了整个裕王府!

我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裕王倒台,谢家会不会被牵连?还有谢辞声……

我回到书院,让月桃做好准备,明日就启程回京。

「明日启程?」月桃疑惑,「那夫人那边……」

我娘已经出游好几日,要半月才回。

我挥手打断她的疑虑:「娘说她喜欢自由自在,她不担心我,我也不用为她操心,她会自己回京的。」

我忙着收拾行李。

傍晚,霖霖在院子里逗小狗,奶声奶气地叫着:「尾巴!尾巴!」

又在拽狗尾巴了!

我走出院子,却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霖霖。

是谢辞声!

霖霖手里还抓着狗尾巴,也好奇地回望着他。

一大一小,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谢辞声走上前,轻声对霖霖说:「霖霖,不可以拽小狗的尾巴。」

霖霖一脸「你是谁」的迷惑,手上还在拽小狗尾巴。

「我是爹爹。」谢辞声温柔地掰开霖霖的小手,然后将他抱起。

我眼中泪光闪烁。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谢辞声轻轻一挥手,两位侍卫随即走上前来。

我定睛一瞧,不禁愣住。

这不正是书院里勤学的孙秀才和那位不起眼的杂役吗?

顿时,一切疑云散去。

原来谢辞声早已在书院布下人手。

我这才知道,谢家并没有因为裕王倒台受到牵连,相反,那个掌控暗军投靠皇帝的人正是谢辞声!

永宁郡主却因为裕王府被牵连,皇帝本要将她流放,看在谢家的面上,只将她贬为庶人。

她与谢辞声已经和离,嫁给了那个西夷人。

一顿家常饭后,霖霖安然入梦。

我静坐在床边,心中充满疑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辞声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开始讲起那段曲折的往事。

「皇上早就知道裕王有谋反之心,他命我暗查裕王府在北境的暗军,但裕王对晋南侯府早有戒备,我派出的亲信始终无法接近真相。」

「为了彻底赢得裕王的信任,皇上让我以娶永宁郡主为名,表面上投靠裕王。那次寿宴的刺杀,是他故意安排好的一出戏。我被刺杀后,在裕王府中住了两个月,就是为了接近裕王。」

「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流言四起,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除了……你要与我和离。」

谢辞声顿了顿,看着我,「冰棠,我从没想到,你要与我和离。那一刻,我真的慌了。」

我心中涌起一股酸楚,谁叫他从不向我透露半分?

「但是我无法告诉你真相,这件事太过重大和隐秘,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谢辞声解释。

我点了点头:「我理解。」

「但是,你说你爱我,那一刻,我内心很激动。冰棠,自从你嫁入谢家,你尽职尽责,无可挑剔,是一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完美妻子,可是我总觉得,我并没有真正得到你的心……」谢辞声声音低沉。

我无奈:「你也从未向我表达过你的心意,你总是……」

谢辞声向来谨言,身体却诚实得很!

谢辞声接过话题,继续说:「你曾问我,我笔记中撕去的两页是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

「你在诗社时,有一次在杏花树下神采奕奕地吟诗,我正好骑马路过,那一刻,你的身影便刻在我心里。只不过,你当时和季司裕在一起。后来我让彦茹加入诗社,其实是为了接近你。」

「什么?」我惊讶不已。

「你那次落水,其实是我让彦茹故意为之,然后我再出手相救。这样,你便无法嫁给别的男人,我父母也无法反对我娶你……」

「谢辞声,你竟然这样处心积虑!」我震惊地看着他。

谢辞声说:「我知道这手段并不光彩,所以把它撕了……也没跟你提过……」

他从袖中取出两页纸,不太好意思地递给我:「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那两页纸,情绪如同潮水般起伏,既好笑又好哭。

谢辞声,原来竟是这样的傻子!

谢辞声将我搂入怀中:「我当初用了不入流的手段,如今也遭到了报应。现在京城中人人都知我身患隐疾,我该如何是好?」

我轻咳一声,故作正经地说:「身患隐疾,自然要看大夫……」

谢辞声的眼睛含着一汪水,像是院子外那只惹人疼的小狗:「颜颜,我这隐疾,因你而起,你要负责到底……」

我带着霖霖和谢辞声一起回了谢府。

婆婆将这个小孙子看成心头肉,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给他。

谢辞声已经被升为二品抚国大将军。

谢老侯爷怕谢家势力过大,辞官归隐,在家尽享天伦之乐。

彦茹生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经常带着她来谢府找霖霖一起玩。

有一次,彦茹又小声问我:「嫂嫂,表哥的隐疾是不是好了?」

她早改口叫我嫂嫂了。

我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彦茹一副「你别瞒我了」的表情:「那天我去表哥书房取点东西,隔门听到动静,问月桃怎么回事,月桃红着脸说,世子和夫人正在里面……那可是白天在书房啊……」

「彦茹!」我脸上发烫,捂住她的嘴。

彦茹轻轻一笑,指向一旁。

谢辞声和季司裕正朝我们走来。

彦茹迅速跑到季司裕身边,对谢辞声说:「恭喜表哥康复!」

然后拉着季司裕一溜烟跑了。

谢辞声一脸莫名其妙:「她刚才说什么?「

我掩面而笑:「有了彦茹这张嘴,以后不会有人再说你有隐疾了。」

「我无所谓。」谢辞声不在意地笑了笑,牵过我的手:「我们去书房。」

我咬着唇,带着一丝羞涩问:「去书房……想干嘛?」

谢辞声道:「去书房当然是……你想干嘛?」

我否认:「我什么都没想。」

谢辞声坦然:「我想了。」

我一脸娇羞:「你想什么?」

谢辞声瞥我一眼:「跟你一样。」

我说:「我在想,冰棠轻解罗衫带,下一句该怎么写呢?」

谢辞声略作思考:「辞声轻拥月色寒,如何?」

(全文完)

番外:谢辞声篇

北境群山如铁,层林尽染秋霜。

谢辞声一袭黑衣,纵马提枪,带着一队骑兵从山谷的阴影中疾驰而出。

这片黑压压的军队如同幽灵般掠过荒凉的大地,向着城门方向奔去。

城门缓缓开启,领头的骑兵高举着破旧的黑色军旗,穿过了城门。

过了这道城门,这支军队不再是裕王掌控的暗军了。

他们都将成为他谢辞声手下的一炳利剑,反手给裕王致命一击!

谢辞声提枪上到城墙,目光凝视着北境如卧龙般起伏的山峦。

为了这一天,他蛰伏了整整三年!

那日父亲把他叫到书房,说裕王设了一支暗军,谋反是迟早的事,谢家以后的命运,就交到了他的手上。

皇帝密令,让他以娶永宁郡主为名,投靠裕王,彻底打消裕王对他的怀疑。

为此,他故意接近永宁郡主,又和皇帝作戏,让她自愿嫁给他。

颜颜,她会生气吗?

可是,她从来不问。

她怎么会跟他生气?

她以前误会他喜欢彦茹, 却主动帮他纳彦茹过门, 还把他往彦茹房里推。

她太大度了!

她是个顶好的妻子,唯独心里没有他。

她心里一直有那个人吧,季司裕。

他第一次遇见她,她站在杏花树下吟诗:「愿做江南一只秀,不负人间四月天。」

他的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只是她旁边站的那个男人, 他看着刺眼。

后来, 他让彦茹去诗社打听, 都说她和季司裕是诗社的一对玉女金童。

而那时, 永宁郡主对他有意,谢家却并不想招惹野心勃勃的裕王府。

母亲忙着给他张罗亲事, 已经看了好几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让他尽快成婚。

事情真是棘手!

他夜里辗转难眠, 直到一日, 听说探花郎季司裕因为拒绝了昭阳公主的包养,一夜被贬出京!

他决定快刀斩乱麻。

这个计策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可兵不厌诈嘛。

那日她落水的瞬间,他就跳进了水里。

他把她从水里抱出,手却一直控制不住地发抖。

怀里这个他经常入梦的姑娘, 会是他的妻子了!

他会用一辈子好好待她!

他以前从不重欲,那些纵情声色的纨绔在他眼里都是没用的草包。

可自从娶了她,他才明白什么是「温柔乡里最销魂。」

他只要一沾上她, 身体就会起反应。

她太美太好了。

她已经是他的人了!

她总有一天会爱上他的。

听到他要娶永宁郡主, 她好像不像以前那么大方了。

她是开始真正在乎他了吗?

她一提出要搬到青水庄, 他就同意了。

只要她不住在谢府,眼不见为净, 他们也许还能跟从前一样,不是吗?

可是,她还是不一样了。

她要和他和离!

那句话, 如同晴天霹雳!

紧接着,他听到他最期待的那句话, 他说她爱他!

那晚, 他差点要跟她说出一切。

一切都是作戏,颜颜, 我心里从来没有过其他女人,也从不想碰其他女人。

可他所做的荒唐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

他忍住了。

就让她误以为谢家是为了攀附裕王吧。

这是他对君主的承诺, 朝堂风云诡谲, 事情太过隐秘, 她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况且, 那支暗军的实力他还没有摸清,一切如同迷雾一般。

他的任务九死一生,他以后去了北境,若是再也回不来,裕王有朝一日上位,谢家也将难以自保……

他不能牵累了她。

她走了也好,远离谢家的是是非非,这样她会好过一点。

派去书院保护她的侍卫定期给他汇报。

她在书院的学堂教诗文, 很受欢孩子的喜欢。

她本来就是诗文养出来的姑娘,这样的生活一定比呆在庄上自在。

然后, 他们有了一个儿子。

他在北境的营帐打开那封密报时,激动得一夜未眠。

「棠花含露待日开, 霖雨过后见彩虹。」

这是他在书房挂画上题的诗,用了她的名字, 她给儿子取名为霖霖!

她心里, 还是在想着他的吧?

他太想回去了。

想她。

想他们的孩子。

现在,他终于能回去了。

这失去的三年,他唯一负的人就是她。

他们还有一辈子。

长长的一辈子。

他余生再也不会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