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我被许给纨绔侯爷做续弦,人人都说可惜,可我就是冲着他不争气

发布时间:2025-05-16 10:54  浏览量:4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是相府庶女,被许给纨绔侯爷做续弦。

人人都说可惜了。

可我就是冲着他不争气才嫁的。

这软柿子不软,我这富贵闲散日子便不爽利。

罢,侯爷的绝子药也该端上来了。

我是相府庶女,名唤陈芸禾。

我爹起了心思,想把我嫁给纨绔侯爷柳策做续弦。可他又犯愁,这般一来,名声恐不好听。

柳策是出了名的纨绔,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十足的软柿子。

我心下了然,体贴地跟爹说道:“父亲,女儿如今十七了,不若让我嫁了吧。”

爹笑着打趣我:“哦?你怎瞧得上他?”

我赶忙奉承道:“爹,女儿知道您担心相府树大招风。像女儿这般,嫁不得清流文官,也攀不上得势勋爵……”

我顿了顿,接着道:“柳家这破落的勋爵,不正合适?”

爹不愧是老狐狸,相府势力滔天,自然要考虑掩其锋芒。可有了个勋爵名头的女婿,日后若真要利用,也好扶持。

爹扬眉大笑,指着我说道:“若你是我儿子,那该多好!”

儿子?哼!若我是儿子,早凭自身本事考取功名,自立门户,何须整日这般小心讨好他?

之前爹给我相看的,尽是些有权势人家的妾室。与那些人相比,柳策年貌相当,已算极好。

这婚事,爹很快便应下了。柳侯自是攀上高枝,欢喜得不行,送来的聘礼满满当当。

出嫁那日,皇上来我家主婚。毕竟爹愿把女儿嫁给落魄的柳家,不曾结党营私,忠心可鉴,不过损失些名声罢了。

哪曾想,侯爷柳策竟是个傻的。喜宴上,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瞧,圣上还是念着柳家祖上开过疆。”

我掌着喜扇,笑着点点头,给他留足面子。

再一转眼,却见左仆射嫡女文春燕,正眼含玩味地看着我。

想当初在学堂,我们俩常为那玉树临风的先生针锋相对。可如今,她嫁了骁勇善战的何将军,我却嫁了个二世祖。

不过,我对这桩婚事实在满意。柳家虽没落,但也有好处。比起清流官家的端庄拘谨,豪门勋爵的鞍前马后,我不缺吃穿,无需操劳。

我生在相府,嫁入侯门,所求不过是脱离爹的掌控,富贵一生,闲散度日。

我莲步轻移,踏入喜房。李嬷嬷随即俯身在我耳边说道:“夫人,府里除了偏院有位姨娘,其他倒是干净。”

我给了李嬷嬷一把银花生,说道:“嬷嬷,劳烦你为我探查清楚。”

高门大院,还是留个心眼为好。

许久,一身织金红喜服的柳策走了进来。我以前从未见过他,此刻才知,他竟生得极好,鬓若堆鸦,琥珀色的眸子浅浅的,嵌在深邃的眉眼间。

我不过是清秀白净之姿,论颜色,嫁给柳策,倒是我讨了巧。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柳策也跟着笑起来:“夫人因何发笑?”

他眉梢微弯,比寻常男子多了几分和善。我还未止住笑,一阵微醺的酒意袭来。

他竟将我抱到床榻之上。他双臂遒劲有力,动作却极为温柔。我自脊骨开始,一阵战栗,心中满是暧昧的欢喜,又夹杂着些许害怕。

珠环玉翠散落满床。情动之时,我轻声对他说道:“你要好好待我,可要记住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转瞬即逝,笑着点点头。

烛影摇曳,春宵苦短。

次日,我去给婆母敬茶,见到了三岁的继女钏姐儿,她乖巧地站在一旁。

柳策还吩咐人端来珠璎宝络、绫罗绸缎。

能嫁给没有恶习的纨绔,挺好。既有享乐的本事,又懂情趣,哪是那些一心扑在功名利禄上的才俊能比的。

我对柳策颇为满意,还因为他满足了我捏软柿子的喜好。我向来不喜欢年轻有为的郎君,嫁给他们,不是听丈夫的话,就是操持家业,哪能捞到实在的好处?

大盛的女子,别说什么夫君兴旺、庇护子孙,那子孙姓的可不是我姓。也别指望往生供奉、诰命加身,祠堂里正妻的牌位都未必能放上主桌。死了,不过一抔黄土。

就算用金丝楠木打棺材,我还能再活一次不成?

我表面上温善柔婉,是世家女,骨子里却是清醒自私之人。

我亲娘是府里的丫鬟,即便被抬为姨娘,也常年受爹的打骂。

七岁那年,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瞧见一双绣花鞋在轻轻晃动。抬头一看,娘脸色青白,最终还是没能忍受这绝望的生活,撒手人寰。

十三岁时,郝姨娘惹怒了爹。爹竟像对待牲口一般,将十六岁的郝姨娘绑起来,卖给了满口黄牙的农夫。爹得意洋洋地说:“哪怕是我女儿,惹我不快,照样给你们找个叫花子!”

从那以后,我一直谨小慎微。爹未归家时,我就盯着婆子,把他的里衣蒸得软软乎乎。嫡母生病,我尽心尽力照顾,累倒也在所不惜。哥哥姐姐有所求,我从不推诿。就连下人,我都打一棒给个枣子。

因为我怕惹爹生气。

在相府,嫡母虽不爱爹,却为陈家操劳一生,落得一身病。所以我想明白了,在大盛做女子,注定悲苦,我更要享受富贵荣华。至于世家女子的持家好名声,就与我无关了。

“芸禾?”柳策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看书出了神。柳策扶着我的秋千,端来一碗冰酪,笑道:“正午头,燥热,喝些解热。”说罢,又拿起扇子为我扇风。

我满意地看着柳策,赞叹道:“这主屋院子真不错,有秋千,花圃也美,春夏景色各不同。”

一时间,我竟觉得父亲在后院拣选姨娘也是美事一桩。

柳策长相清俊,又体贴入微。我唇角含笑,心中想着,或许真能富贵度日。

柳策离开后,李嬷嬷正为我收拾。我瞥见她头上的一支银簪,虽小但雕工极好,便夸赞道:“嬷嬷,你头上这支银簪虽小,却雕工极好。”

嬷嬷面露喜色。我话锋一转:“你不是刚添了孙儿,怎舍得买这么好的簪子?”

嬷嬷神色慌张。我清楚她的性子,不怒自威道:“嬷嬷,这么多年了,可得对我实话实说。”

嬷嬷忙不迭地说:“姑娘,只是些小事……”

我打断她:“何事?”

“就是……就是后院的姨娘已怀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我心中冷笑,求娶时就已有孩子。按理说,正妻进门在即,懂眼色的人早该把孩子处理了。相府或许是看侯府无长子,日后继承不麻烦。万一这孩子是男孩,便是庶长子,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我拿着冰酪吃起来,自顾自地想着,算了,丢的是父亲的脸面,我懒得操心。至于柳策……可笑,方才还想着琴瑟和鸣,这会儿就蹦出个孩子。既然软柿子不软了,那我就得好好收拾,把它捏软了。

我从前在相府时,需顾及母亲操持家务,不能肆意铺张浪费。

如今,我嫁进柳家成为新妇。我心疼起自己来,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要用最好的。

流锦庄新出的缎子,新样式的金钗,镶嵌宝石金丝的香囊,顶好的沉香香料,应有尽有。

况且,柳策本就是个纨绔子弟。

我们俩的花销简直大得惊人,流水一般。

老夫人催我管家。

我推脱道:“婆母,媳此前不懂这些,往后定会用心学,定能把上下都管理好,不出差错。”

她听了,抽了抽嘴角,显然是知道我在偷懒。

何止是偷懒。

世家间相互往来应酬,我也不想费心打点。

其实柳家落魄是真。就拿那麒麟杯来说,整个柳家可能就我屋里这一对,恐怕早把库房卖空了。

这样的家宅,要执掌中馈,我还得四处填补窟窿,实在不划算。

老夫人未能遂了心意,不放我走。

我一边用茶盖拨弄着浮沫,一边随口问道:“母亲,巧呢,我近来见偏院有位大肚妇人……”

婆母立刻接话:“不过是家丁的妻子……”

“啪!”一声脆响,茶盏落地,碎了。

我打破了僵局。

堂前瞬间安静下来。

我急忙草草行礼,转身离去。

递了梯子不爬,可别怪我撤梯子,让她摔跟头。

按我们这的风俗,女子出嫁四十五日要回门。

出行前,婆母嘱咐我,到了娘家要多美言几句,让她爹给柳策换个实职。

到了娘府,父亲端坐在太师椅上,威严又慈祥。

远远地,我就抽出帕子,一边小步跑过去,一边凄惨地哭着喊:“爹,您要为女儿做主!那柳策的姨娘,眼瞅着就要生了!”

柳策脸上的笑容,瞬间裂开。

父亲脸色阴沉,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

我这一番,不仅要把柳策揉捏在手里,还要让父亲在上京丢尽脸面,气得他寝食难安!

柳策是被护院打出相府的。

姑爷回门第一天,就被赶走,这在世家之中,恐怕也没几个。

门前的那些爱嚼舌根的,估摸着都知道了,明日朝中贵女、王公怕是想听哪一出都心里有数了。

我哭得过于凄厉,被赶回了小棠院。

如今小棠院里就剩我一人。

姐姐远嫁江州刺史。

想我阿姊出嫁时,如母亲般端庄澹然。

我扶她上喜轿,手背被她滚滚而下的泪珠烫得直抖。

此生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她相见。

我询问一旁的婆子,爹的身体状况如何。

婆子说,还和出嫁前一样,爹一心修道修心,不图享乐。

我顺着婆子的话,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

心里却乐开了花:那吃了多年的药,果真彻底坏了他的身子。

初夏傍晚,枝头蝉鸣阵阵,凉风习习。

我斜靠在窗边,好不惬意。

“芸禾……”一道清脆的男声在院头响起。

我猛地抬头,只见柳策正翻在院墙上。

哼,不然相貌堂堂的柳策,怎么会被叫作纨绔?

好好的侯爷,连脸面都不要,竟翻墙寻人。

他轻快地趴在院墙上问:“芸禾,福娘的事儿,你为何不先问我?”

我支着下颌,玩味地看着他:“我可不是你贤淑的先夫人。”

他的眸中划过一抹欣喜,虽微不可察,但我还是捕捉到了。

我扬声喊道:“来人啊!我见屋檐上有人!”

他慌了神,从墙头掉了下去,估计疼坏了。

清早。

浮翠匆匆跑来:“二小姐,这可好,满上京的人,都知道柳家轻看咱相府了!那边娶咱二姑娘做续弦,这边后院有个庶子就要生了!”

“还有,咱姑爷爬相府院子,差点被护院抓去官府!”

“今儿,老爷告假不上朝,正堂的茶盏都摔了好几趟!”

我摆摆手,让她赶紧拾掇东西走人。

爹向来暴脾气,相府不能再待了,不然他要是撒火在我身上可不好。

临走前,我打算去瞧瞧病重的嫡母。

路过祠堂,祠堂像座碑伫立在府中。

陈家女眷的牌位,皆放在右侧,从供品到牌位,都比不上主桌。

我那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真是到死,都要压她们一头。谁知道,到地府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呢?

嫡母的合清堂内,树影摇曳,隐着常年的病气。

屋里,她正沉沉睡着。

总说世家后院子女勾心斗角。

实则,相府没个好爹,却有个好母亲,咱们四个嫡庶子女相处极好。

儿时,我们春放纸鸢,夏吃冰,秋打桂树,冬烤火。

那日子,可惬意了。

我最喜欢冬日里就着脚边炭火,伏在母亲腿上听她读书。

读那些夫子不愿讲的“男人书”。

彼时,姐姐早就倚在贵妃榻上酣睡。

伴着炭火“噼啪”声,我也沉沉入梦,仿佛置身于天地世间之沟壑,酣畅淋漓。

每每醒来,母亲手还是暖的,姐姐咯咯笑我贪睡。

那些好日子,随着母亲的病弱消逝了。

她若不为陈家操持多年,哪会病得这般重?

她没想清楚,陈家丢了脸、没了前途,都是父亲出的主意。

我心疼地抚着母亲颊边。

但不打紧,爹现在也不会好过,而且以后也会一直不好过。

我亲娘自缢而亡。

十三岁时,发卖的郝姨娘,是会给我绣香囊的好姐姐。

母亲更是我心里爱重的人。

她初见病症时,父亲还终日流连于各个姨娘处。

我爹常说我,是婢生子,上不得台面。

也许他说得对。

我天生恶女子,曲意逢迎,不择手段。

我总把爹的里衣蒸得软软乎乎、香糯糯的,那是因为我日日精心,里头还掺了药。

从那时起,满后院的姨娘都受了冷落,都无所出。

一道颀长身影,进了屋。

他一袭月白袍,光风霁月,是嫡母的么弟徐尧清,比我大七岁。

任职吏部尚书,是徐家最出色的子弟。

我笑着喊了声:“小舅舅!”

他慢慢踱步上前,淡淡的松雪香萦鼻而来。

既有文人香,又有武人气。

他眼梢轻斜,语调清浅,又暗藏着讽刺:“听闻,柳策的姨娘即将临盆。”

“这就是你自己应下的婚事?”

我心虚地低下头。

早在柳家提亲前,徐尧清就知会过我,会为我议一门好亲,让我别听我爹的。

可我在他外出办事时,却一口应下了柳家的婚事。

房间里,只剩母亲沉沉的呼吸声。

他才缓缓叹气:“芸禾,你余生应享尊荣,见天地。”

“不应像我阿姊这样,被拖入后宅的泥淖中。”

我落寞地笑了。

他呀,是这世间唯一希望我只管活得舒心的人。

而我,曾也想嫁天下第一的才俊。

他教我读男子书,为我传道解惑。

他,就是我心中的天下第一。

皇上念着爹爹为低嫁女儿做出的让步,便小惩了柳策,停了他的职一个月。

柳策却全不在意,反正闲职停了也无妨。

他从前送的多是金银玉器,如今却送来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破旧书籍。

我没拂他的意,只随手收下。

看书的喜好,是母亲和徐尧清教导的。

徐尧清曾对我说:“即便女子不能入仕,无法自立门户,你也该饱读诗书,清醒神思,莫要白白悲戚地过一辈子。”

“你是贵女,理应清醒快意地度过一生。”

只是我甚少外露这个喜好,毕竟爹爹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出嫁后,我把书籍都收进箱子里,仅在贵妃榻的靠枕下藏了一两本。

闲来无事,我便随手翻阅。

没想到,竟被他察觉了。

此时,我瞧见门帘处的柳策。

他迎着丝丝阳光,双眸明亮如星,我的脸颊竟在不知不觉间泛起热来。

罢了,福娘之事他也受了教训。

他倒还算贴心。

我轻轻招了招手。

他顿时满脸笑意,大步走来,坐在我身旁,顺手为我摇起扇子。

窗外树枝随风摇曳,偶尔传来蝉鸣声。

除了母亲,还有谁能这般温柔地对我?

可停职这件事,着实刺痛了老夫人的心。

她把我唤到跟前。

刚一进屋,老夫人便狠狠杵了两下拐杖,怒声呵斥:“既嫁入柳家,怎可这般将家丑外扬?”

我不慌不忙地坐下,缓缓道:“婆母,您既知这是家丑,为何在求娶前不说明白?”

她却不理会我的话,继续指责我:“你害得你夫君停职,还不知错?”

我愁眉长叹:“是柳家先不地道。”

老夫人拍案而起:“莫在此摆什么架子!不过是个庶女罢了!”

我高声说道:“庶女是相府的庶女,我爹是当朝丞相,同胞二哥是御史中丞。”

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轻轻拨弄着茶盏,浅浅一笑。

世家的老派人,总看重嫡庶之分,庶女就像泥地里的蝼蚁。

只有同胞哥哥出人头地了,才勉强认可庶女是贵女。

我二哥哥能早早出头,我可没少出力。

十六岁时,我好不容易相看了位与自己年貌相当的男子——京兆尹之子。

但为了二哥的晋升机会,我主动将婚事让给了御史大夫家,二哥才得以顺利升为御史中丞。

虽说有些可惜,但能为哥哥铺路,也算值得。

我得先给自己抬高身份,日后出嫁才有底气。

想到这儿,我又觉满心悲凉。

想安身立命,就得为别的男子做嫁衣,才能换取一丝温暖。

老夫人拿我没辙,只降了我的月例。

我本就不缺银子。

母亲为我准备的嫁妆产业,这些年借着二哥的势力,经营得红红火火。

老夫人在侯门多年,一招不行,又换一招。

趁着柳策随礼部侍郎外出,不在府中的时机。

她称病不出,派人送来府上库房钥匙和账册,将侯府管家的一堆烂摊子全扔给了我。

我看着那一摞摞账册,慵懒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我对后宅“掌权”本就没什么兴趣,不过是为男子打理家业,能有什么好处落到自己头上?

不过是多了些权力,可用来磋磨后院的女子罢了。

但她使绊子,我也不能任她欺负。

我花了两天时间仔细查看账册,我自幼好学,跟着母亲学得一身看账经营的好本事。

侯府账上一个个窟窿,实在可笑至极。

先夫人李拂尔,想必也是个有心思的女子,主屋的秋千和花圃便是她让人打造的。

可惜呀。

这位有钱的小门户女子嫁进侯府,结果被老夫人用光了她的嫁妆,去填补侯府的窟窿,到死什么都没落着,便病逝了。

看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好好整治一下婆母,也不算坏事。

就当我为先夫人李拂尔积德吧。

我请来相府的姚嬷嬷。

她是贵妃赏给母亲的,对我还算有几分情面。

由她按侯府规矩,揪出下人的错处,一一责罚,那一根根棍子都打在她跟前。

那些老仆人叫苦连天,闹了好些日子。

我只在屋里吃着冰悠闲看书。

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冲进我的屋子大声喊道:“不懂慈爱啊!你这个做夫人的,对府中老人如此刻薄!也不怕相府被人笑话!”

我恭敬地回答:“母亲,媳妇现在是柳家的人,笑话可轮不上相府。”

“所以你就把侯府的老人都打了一遍?!”

我掩着袖子笑着说:“婆母误会了,媳妇哪会管家?是母亲叫贵妃赏的姚嬷嬷来帮我的。”

老妇人愣了一下,问道:“贵妃?”

我点点头。

姚嬷嬷走进屋里,气派十足地附和道:“老身从前在贵妃身边伺候了十年,后来还帮着相爷夫人开府。”

她这一说,老夫人就不再吭声了。

老侯爷五年前病逝后,老夫人连进宫的机会都没了,如今见到宫里的人,哪敢多言?

姚嬷嬷又道:“柳老夫人,侯府主母严明治家,贵妃娘娘听闻,定会夸赞侯府的。”

婆母只能气得扶额,颤声喊道:“哎哟,你下去吧,下去吧。”

青慈寺那笔钱,我也有些心疼,但为了让她“安分”,也值了。

与人交锋,最怕有来有往,最好是一连串地出击,让她再无还手之力。

临出屋前,我看了眼一旁唯唯诺诺的福娘,她模样清秀雅致,不像佃户出身。

她房里的用度仍是正妻的规制,也不像是老夫人会答应的。

经过小半月的折腾,最后我给每个下人十两银子,事儿才算平息。

实实在在的银子到手,他们才会好好替我办事。

终于,我能安安静静地享受几日清闲。

我唤来钏姐儿,到主屋,让她读我喜欢的《唐书》。

我借着她,回忆与母亲相伴的温馨时光。

柳策终于回来了,连廊下,他大步流星地走来,雪青色薄衫随风飘动,尽显写意风流。

张婆子正凑在旁边,说着府上近来发生的事。

我轻轻拨弄着书页,等着他来兴师问罪。

他却坐下来,拉住我的手,声音温润如玉,在耳边轻声说:“你持家有方,莫气母亲。”

我着实没想到,他会站在我这边。

他见我一脸诧异,耐心解释道:“我母亲不懂得管家之道,从前我也没少吃苦头。你这是帮我,是我的福气。”

我回握住他的手,淡淡一笑。

我从未想过,他会理解我、肯定我,他比大多数丈夫都要好得多。

这时,浮翠突然跑进院子,跪在地上哭喊:“小姐!咱相府夫人去了!”

金乌还未升起,靛青色的天幕下,我已乘着马车抵达相府。

相府的门头上挂着几丈白绸,威风凛凛,下人们身着白衣素缟,整齐地侍候在门前。

灵堂之内,爹安然端坐着,几个子女与嫂嫂皆在一旁跪着。

母亲病重已有半年,离世也在预料之中。

我心中平静如水。

迟暮时分,天边酡红似醉。

徐尧清匆匆赶来,月白的袍子上沾染了泥水。

他恭恭敬敬地磕头拜礼后,便走进里屋,我也连忙起身跟上。

在连廊的拐角处,四下无人。

我那如古井般平静的心,此刻却泛起了涟漪。

我像从前一样,毫不掩饰地袒露自己所有的脆弱。

我小心翼翼地拉住徐尧清的袖子,低低地哭出声来。

他身上散发着独特的松雪香。

那香气中,既有文人的儒雅,又有武人的英气。

我不敢用力,只能揪紧他的衣袖,瑟缩着哭道:“母亲死了……死了……”

徐尧清轻声说道:“芸禾,冷静。”

他的声音清冷,可我的鬓边却不断有热泪滑落。

我知道,他此刻也心痛不已。

她对我而言是母亲,对他而言亦是如母一般的长姐。

他的手欲抚上我的脸颊,却止了又止,始终不敢为我拂去泪珠。

我落寞地垂下眼帘。

就在此时,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芸禾。”柳策含笑阔步走来,轻轻拉住我的手。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徐尧清,礼貌道:“舅舅好。”

徐尧清微微点头。

柳策牵着我往灵堂走。

不经意间,我瞥见徐尧清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回到府中,一路上我们无话。

走进屋里,案上的烷桌上多了几本珍稀古书。

这些古书纸页残缺,却都是孤本。

我心中忽然涌起几分感动。

他伸手为我揩去脸颊的泪痕,温声道:“早些时候差人去找,此刻才到,就当作是安慰你。”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坐下翻阅起来。

看着这些古书,我这颗心才真正平静下来。

待到烛泪将溢,我合上书。

柳策终于等到我坐到床边,这才开口问道:“你与徐尧清是什么关系?”

他目光疑惑地看向我,继续道:“我还以为你与嫡母不对付,所以徐尧清那一支总在朝堂上刁难我。”

我轻声答道:“他是我的小舅舅。”

柳策紧紧凝着我,一脸的不信,我索性打下床帐,躺了下去。

夜深了,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树间的蝉鸣偶尔传来。

我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就此作罢。

“啊!”我吓得惊叫一声。

他突然狠狠咬住我的脖颈,咬牙切齿道:“陈芸禾,若不是你说想找个温和的纨绔嫁了。”

“我好端端地在这儿演什么戏?”

爹为我议亲时,我故意放出口风,说自己喜欢纨绔子弟,花钱大手大脚。

大姊虽远嫁,但好在嫁的是年貌相当的夫君。

我是庶女,相貌平平,爹给我相看的人,都是有财有势之辈。

除去年纪大的,能让我嫁进去做正室的没几家。

我只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爹还以为是敌对劳太傅造谣我。

静夜之中,窗外蝉鸣阵阵。

他挺直的鼻尖红了,带着几分委屈道:“你十四那年,我还在书院。”

这一句似有千言万语的欲言又止,惹人浮想联翩。

他自嘲地轻哼一声:“侯府没什么家底,我从不敢享乐。”

“若不是,久而久之,你入我梦来,让我生了妄念。”

“若不是,你议亲在即——入梦的登天梯就在眼前,我也不会胡乱扮什么纨绔……”

“娶了你,才发现你既与人为善,又冷漠自利。”

他话锋一转,笑道:“可又极有趣。”

他眸光渐渐幽怨,语气恶狠狠却又透着委屈:“可你早有意中人,念念不舍!”

说罢,他竟掉下金豆子,滚烫地砸在我手背上。

我手足无措,心中又气又苦。

他是这世上唯一对我温柔的人,怎么还哭呢?

我怯怯地望向他:“你我才是夫妻,过往有何重要?”

徐尧清只是个克制的、不可触碰的梦,可现在,他连碰都不敢碰我。

我早已不是怀春少女,不会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得了空,我特意让浮翠去打探。

原来,柳策十四岁入读高书院,成绩十分优异。

只因侯府势弱,他的才名没有传出去。

后来殿试表现不错,却只得了礼部主事这个闲职。

从前他行事周正,从不铺张浪费,侯府未倒台时,也有他操持的功劳。

只是近一年才变得纨绔浪荡、行径不羁。

这时间与我十六岁议亲的时日相吻合。

蓦然,我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的松懈与快慰。

从未有一个男子,肯为我做到这般。

那日后,柳策对公务上心起来。

上值到很晚,常宿在书房。

我在屋里闲暇许久,终于从母亲离世的悲伤中回过神来。

放下手中书卷,揉了揉太阳穴。

窗外,碧云蓝天,秋风扫过桂蕊,萦绕着阵阵桂花香。

时光匆匆,已从夏至秋。

朝堂之上,柳策常向我打听爹的喜好,与爹来往甚是密切,近来他办事还有几处极为漂亮。

我盈盈笑着,觉得借着父亲,他能施展才华,是件好事。

这边,我正听李嬷嬷讲着柳策的事。

那边,下人端来柳策挑选的上好狐裘,让我选选款式,好入冬时穿。

还有一封拜帖,是高书院入泮礼的邀请,请柳策观礼。

拜帖上还附着一信条:【你若爱才俊,我不差的。】

我忍不住哧哧笑出声。

虽说成亲前,是冲着他温顺、没本事才选的,但那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实属无奈之举。

如今他把我放在心上,也算是锦上添花了,我自然也欢喜他。

母亲故去七七四十九日,牌位被供奉在祠堂的右侧。

幽深的祠堂好似一张巨口,吞没了她的一生。

我孤零零地抬头望去,满墙女眷的牌位压在她的牌位之上。

我将悼词在她牌位前烧了,只愿她来生自由自在,肆意生活。

火舌瞬间吞噬了悼词,只剩下奄奄余烬。

可心中,却有一把野火,迟迟地,冉冉地,闷闷地燃烧着。

此时,徐尧清信步而来,递给我一封信。

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神情淡淡,但话中却带着讥诮:“这便是你选的夫君?”

摇晃的马车里,我逐行看过去。

自脚尖开始,全身像被寒冰覆盖,止不住地打颤。

原来,老夫人用完了李拂尔的嫁妆,我正好议亲,她便想靠攀亲为侯府找出路。

对外,说原配病逝;私下里,却将李拂尔贬为妾室,娇藏在后院。

这等腌臜手段,连我都始料未及。

难怪,佃户出身的福娘,气质清雅如兰。

福娘,就是先夫人李拂尔。

若刚嫁来就知道,我肯定无所谓。

可如今,我对柳策有了感情……被他的背叛弄得恼羞成怒、难堪不已,怨恨与痛苦绞缠着,霎时在我胸中激荡。

柳策当初与我说的真心,又有几分真假?!

深秋夜寒,我披上衣服坐在妆台前,倚在窗前看着柳策被护院狼狈地赶出府。

我向来果决、凉薄。

他对不起我,我弃了他又有何难?

只是转过头,看向铜镜。

镜中,女子面容惨白,双目沁得透红,泪珠子像断线的珍珠般往外掉,万分狼狈。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让浮翠将柳策送我的古籍都拿去卖了。

烧了,这是对学识的不敬;

放着,又是对自己的不敬。

就这样僵持了小半月。

立冬之时,福娘生了个男丁。

老夫人请人敲锣打鼓,喜庆一番。

我穿上狐裘鹤氅,红底云锦襦裙,髻上簪着金步摇,一副骄矜高贵、气色极佳的模样。

我要去垂丝院探望她。

毕竟,她是柳府的第一个男丁。

说不定,也是最后一个。

老夫人正抱着孙儿,坐在李拂尔的床边。

李拂尔浑身乏力,仿佛被抽了骨头一般,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老夫人见我独自前来,脸色顿时一沉:“你身为正室,家中添了男丁,怎么不把侯爷也请来?”

“还不见准备补品,如此失责,善妒,实在难堪。”

我径直坐下。

老夫人见我无言,变本加厉地数落:“我看你也不是个好生养的,进府快半年了,也没见动静。”

“你就把福娘的儿子记到名下,这样,你也算是有所出的主母了。”

她这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想把庶子变成嫡子,以此补偿李拂尔。

我轻轻扶了扶鬓间的步摇,冷笑一声:“主母?”

“什么样的主母?是被诓骗的主母?还是被戏耍的主母?”

老夫人不满地哼了一声:“你发什么疯?”

我扫了眼浮翠。

她立刻会意,使出大力气举起茶壶,狠狠掼在地上。“砰”的一声,惊得老夫人和婆子们连连后退。

我冷笑:“当初柳家求娶我时,说先夫人病故,要娶我做续弦。”

“先夫人?她不是好端端地在柳家后院,今天还生了公子吗?”

我冷冷地将目光落在福娘身上:“是不是,李拂尔?”

李拂尔本就苍白的脸,此刻越发青白。

老夫人瞪大眼睛,脸上细纹全都撑开了。

我目光扫过她们,扬声喝道:“骗婚相府,我告到圣上那里,侯爷轻则降职,重则削爵!”

“削爵”这两个字,仿佛是只鬼手,紧紧地掐住了老夫人的脖子。

她踉跄后退,瘫坐在圈椅上,大气都不敢出。

门口的柳策,正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我起身,慢声道:“所以,屋子里的,乖巧安静就好,别惹我。”

“万一我这被骗婚的,被欺负得难受,口出狂言,可怎么办?”

浮翠扶着我走出了垂丝院。

柳策上前拉住我:“芸禾,这些时日,你是因为这事不理睬我吗?李拂尔不重要。”

“你柳家骗婚,这事儿还不重要?”

我冷冷地说:“柳策,你骗婚在先,婚后又从未坦白,你心不诚。”

他话语轻缓有序:“芸禾,恰逢你选婿,母亲属意我与她离婚,让我去相府求娶你。”

这忘恩负义之事,也亏得老夫人做得出来。

“但她灌醉我,致使我有身孕,我才不得不留在柳家。”

李拂尔没了嫁妆,再成为弃妇,这不是把她逼上死路吗?

若是我,也只能如此做。

他神情坦荡,毫无愧色:“我知道,我这样毫无担当,但得到你的机会,是我梦寐以求的登天梯,我必定要试上一试。”

我拂开他的手,不想再看他一眼。

他又狠狠捏紧我的手:“芸禾,这是老天注定你我是夫妻!”

“之前,相爷曾想将你嫁给平南吴王做妾。”

我爹曾有过这想法,要将我嫁给四十岁的吴王做妾室。后来,吴王死于一场进京酒宴,他年纪大了,酒量好,夜深在帐中去世。

他目光凝视着我:“那场宴席,我闹着让众人敬酒。后来,吴王就死了。”

“芸禾,这是老天都在帮我啊!”

“我一定要娶到你!哪怕我不义,弃糟糠。”

我失笑:“说到头来,还是我的错?”

我匆匆离开,刚进屋,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我到底是惹上了什么人?

柳策虽不说真心,但确实是阴狠。

歇了几天,文春燕来府上交游。

她身着红袄子,椎髻插着绿宝石步摇,俗气却又大红大绿的舒畅。

她打趣我:“瞧你蔫头耷脑的。”

“早年你还说,我嫁武将头,你嫁文官首,咱们做上京最富贵的夫人姊妹。”

那时才十五岁,总梦想能嫁给徐尧清。

“你嫁了个软柿子,是不是天真了?大户人家后院,哪里会轻松?”

我故意镇定地讽她:“那何将军,不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挑眉换了话题:“和那些端庄淑女不同,咱们俩能做姐妹,天生就是把自个儿放前头的恶女子。”

“不过,你婆母可道高一尺。”

“今儿我姑母与我说,是你瞧上柳策,威逼利诱柳家,贬妻成妾,正妻还藏在后院呢!”

我轻轻拨弄茶盏,笑而不语。

老夫人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此举反客为主,确实漂亮。

矛头全都指向我,是我以势欺人,是我强嫁柳家。

哪怕我现在指责柳家“骗婚”,恐怕也没人会信了。

我莞尔一笑:“这不正好,爹看到,要气死了。”

这也是我拿“削爵”这种天大的事吓唬老夫人的原因。

我想看看,她急了,会不会对我爹使绊子。

文春燕咯咯笑道:“我看你表面云淡风轻,但母亲走了,心里还是难受。”

我与她相视而笑,姐妹情谊非比寻常。

此时,小厮端来一盘盘吃食,又是一盘盘首饰。

近日柳策为讨我欢心,费尽心思,我都是送一些给李拂尔,拿一部分去卖了。

文春燕毫不客气地拿了一些。

我拿帕子掩鼻,遮住点心的味道。

她临走前交代:“可别心软了,你这夫君什么好事都占全了。”

“美色享受了,孩子有了,又高娶贵女了。”

送走文春燕,初冬的天已泛起青蓝,要下雪了。

我让浮翠叫来相熟的大夫,为我把脉。

大夫走后,我又吩咐李嬷嬷:“我带来的行头里,左屉子有一瓶灵芝粉。”

“近来天冷伤身,日日给侯爷炖上。”

李嬷嬷福身称“喏”,利索地去办事了。

我哪里会真的心软?

那日之后,府里的下人倒是贴心,日日将侯爷的里衣蒸得软软和和。

可惜,里衣没穿上两回。

柳策就被打下了狱。

柳策跟着我爹,正查处严侍郎贪墨案。

不知他捅了什么篓子,被打下了狱。

事情发生两天了,府上乱成一团,我还在派人仔细打探情况。

我心里对他,恨是恨,可也不能真的弃了他。

万一他被罚得重了,我也会被牵连。

屋外熙熙攘攘。

婆母正让人搬府上的玩意儿,拿去变卖,我让护院将老夫人请回了房中。

李拂尔被人掺着走出来,凄弱地抹泪:“夫人,您不能阻着母亲去救侯爷啊。”

老夫人闻言,怒目而视。

我懒懒地淡声道:“如若眼下就这样败落,世家明日就来拜高踩低了。”

“你们现在是想送柳家走上绝路?”

老夫人和李拂尔,都僵住了。

想来,柳策也着实可惜。

早年被家世所累,没得到好的举荐。

后来又被母亲拖累,既帮不了后院也顾不上前厅,还硬让他娶了小门户女子。

可惜归可惜。

他弃糟糠之妻,确实不义,如今下狱,就是遭了反噬。

当夜,相府的马车来了,传令接我回去。

相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爹的背影宽厚,官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柳策下了狱,命不久矣。你与他快和离吧。”

我心中一颤。

——办事失误,怎么就命不久矣?

我上前挽留:“父亲,柳策不像犯了那么大的事儿啊……”

猝不及防,他转身狠狠给了我一个耳刮子,破口大骂:“瞧瞧你选的蠢货!本来严晤顶罪便罢了,如今牵扯太广。若我不及时把他推出去,早晚折了相府。”

他拂了把衣袖,缓缓坐下:“他闯这么大的祸,只能做替死鬼赎过。”

“再者,柳家贬妻成妾的事,既然不给相府面子,他们柳家等死也是活该。”

“我这几日就去找侯府老夫人,尽早和离,莫让相府沾上犯事的亲家。”

我抚着红肿的脸颊,耳朵嗡嗡作响。

许久,我才道:“爹,女儿有了身孕。”

他却丝毫不吃惊与犹疑,淡淡地说:“那这两日就打掉。”

呵,就像摘个果儿一样简单。

他高高在上地吩咐:“和离后,我赏你去青慈寺,超度你那蠢材夫君和未出世的孩子。”

“待得风头过了,再给你寻户人家。”

我平静地垂下眼帘,手指紧紧捏着裙衫,骨节都露白了。

那时,就只能做妾了。

哪怕我落胎和离,也要留着日后联姻的资本。

真真要把我吃得渣都不剩!

我随着婆子回到小棠院。

初冬,密雪纷纷扬扬,落在我的头上,积了薄薄一层。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只是我笑。

爹逼死亲娘,冷落嫡母,狠心将阿姊远嫁。

满陈家的女眷,又有谁有个好结局呢?

爹不许我再回侯府。

正巧,徐尧清来到相府,他是来找我的。

我像从前一样,站在小棠院门口,望着信步走来的徐尧清。

我盈盈开口道:“舅舅,你能不能帮一下柳策?”

他眼底那抹笑意,瞬间消失不见,问道:“芸禾,你真的愿意和柳策过一辈子?”

我抿了抿唇,说:“舅舅,爹要我和离,去青慈寺修佛,以后还得再嫁。”

和柳策过,我还能掌控局面;要是重回爹的手里,我就别想活了。

他那双眼睛皎洁如月,清澈似水,毫无同情之色:“那就去吧。贪墨案牵连甚广,得找几个人来替罪。”

我喉咙一哽:“徐尧清,我还不到十八岁。”

年纪轻轻和离后,就成了待价而沽的女子。

他一手轻轻抚着我青紫的脸颊,脸上露出得偿所愿的笑容:“芸禾,你要是去了青慈寺,我就能常常看到你。”

“我记得,你十五岁那年,得知我成婚,哭了一整夜。”

他的目光炽热而直白:“我曾经多想,娶你为妻,带你领略天地,与你共读天下。”

“你在青慈寺待得久了,我会想办法,让相爷无法把你嫁出去。”

多少年处于云端的他,也会对我心生爱意。

可我只觉得惶恐不安。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说,我本应享受高门的富贵,清醒快意地活着。却让我去寺庙,还与我私相授受?”

他皱了皱眉:“你的情,只能是我的。”

“当年吴王酒宴是我安排的,不然他怎么会死得那么巧?我怎么舍得让你做妾?”

他渐渐咬牙,语气中满是怨恨:“可你却嫁给了柳策。芸禾,我很厌恶,你看他的眼神里有了情意。”

此时的他,带着一丝人间的情感,满是爱嗔痴怨。

我失笑道:“你把我从后宅的泥潭里拉出来,又把我推进另一个沼泽?”

“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轻贱我?”

他是爱我,可却不尊重我。

曾经身处云端的人,如今却跌落成泥。

让我对他的爱慕,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冬风凛冽,呼啸着从我的颈边刮过。

千树万树,千年万年,我不能再这样被压迫着生活。

在这一瞬间,我神思变得清明起来。

我看着徐尧清抓住我的手,平静地说:“舅舅,母亲曾说过,你这吏部尚书来得并不光彩,她曾经给我的一本书里,详细地写着……”

那本书,是我偷偷从母亲要销毁的书里拿走的。

因为里面有徐尧清的笔迹,我想留作纪念,没想到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急忙紧张地扶住我的肩膀:“姐姐竟然还留着?!”

我笑着说:“舅舅莫怕。等我能够回侯府,自然是要拿给您看的。”

他皱着眉头说:“芸禾,你是在威胁我?”

我从容地转过身:“徐尧清,我这样,不清醒,不快意吗?”

他愣愣地看着我。

你看,他再爱我,也抵不过功名利禄。

我不再是那个及笄的陈芸禾,那时的徐尧清是我的梦。

如今,我是为自己而活的陈芸禾,谁也别想阻拦我好好生活。

我不做薄命的女子。

我宁可薄情于他人。

我去找二哥陈文武。

好在,府里爹还没禁止我走动。

二哥打量着我,问道:“芸禾,你的脸怎么了?”

“爹打的。他要我和离。”

他沉默了片刻,我本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为愤怒、为我维护我。

可他却说道:“和离未必不是好事,贪墨案牵连了不少人,他把你顶出去,总好过把相府牵连进去。”

我惊讶地拉住他的衣袖,焦急地说:“和离之后,爹让我去寺庙避风头,以后再嫁,我难道就像个物件一样吗?”

“况且我已经有了身孕。”

他没有给我半点同情,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说:“柳策不是良人,日后爹肯定会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婿,也能帮到相府。”

我怔忡地颤抖着双手。

他曾是个好哥哥,曾为我挡过爹的巴掌,也曾试图为亲娘讨回公道。

可他现在,却成了另一个像爹一样,踩着陈家女眷上位的人。

我不禁失笑:“哥哥,我就不配光明正大地活着吗?就不能享受安富尊荣的生活吗?”

他不配,不配母亲对他的教导,不配做我的哥哥。

我这些至亲的男子,都不把我当人看。

一个个嘴上说着对我好,实际上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吸我的髓。

晚上,婆子端来堕子药。

我去求父亲,让我去牢里看看柳策,断了夫妻情分,我就喝下药。

爹勉强答应了。

牢狱里恶臭阴湿。

柳策蓬头垢面,一侧的脸高高肿起,双手满是鲜血。

他看到我来了,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满心欢喜,一侧的脸却无法动弹,琥珀色的眼眸,依旧明亮如寒星。

他看清我的模样,立刻沉声问道:“芸禾,你的脸颊怎么肿了?谁敢打你?”

我摇了摇头。

他哽咽着说:“我明明费尽心思才娶到你,可现在,我却保护不了你。”

我心中五味杂陈,想笑又想哭。

他安慰道:“怪我,严晤手中有李尚书的贪墨证据,我就想着立下功劳……没想到……”

确实,他考虑得不够周全,急于求成。

“芸禾,对不起。”

我心中发苦,这可是头一回听人对我说“对不起”。

穿过斑驳、长满霉斑的栅栏空隙,一张薄薄的信纸,被一双血淋淋的手,颤颤巍巍地递了过来。

他眼眸黯然,笑着说:“我在仕途上一直不顺,读书的时候成绩还不错,可入仕后却处处碰壁。”

“家世也不顺,父亲突然离世,母亲还短视闹心。”

“婚事也不如意,母亲逼我娶了一个不识字的妻子。”

“我早就心灰意冷了。”

“要不是再娶了你,我这一生大概也没了趣味。”

“如果真的毫无转机,你我便和离吧。”

“文小姐的马车就在外头等着了。”浮翠赶忙走到身边催促着,打断了我们。

我仓促地瞥了眼柳策,他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迟疑着被浮翠拉着往外走。

这时,他急忙从破败的衣衫中拿出一枚印鉴章子,递过来:“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从祖母那儿攒了些产业,在我的私库里。你就拿着。”

“多些银钱,也好防身。”

他说完,我就“扑哧”一声笑出来,指尖忍不住颤抖,覆在他的手上。

他连忙说:“脏。”

我摇了摇头。

顷刻间,他的眼梢有一抹亮晶晶的泪光滑过。

哪怕他知道我要逃跑,他还是愿意送我银钱。

他骗婚有过错,但他比起我的那些至亲男子,至少把我当个人看。

他是真心对我好。

浮翠还在一旁拉着我,我摆了摆手说:“你和文春燕说,不用了。”

然后,我对柳策微微一笑:“柳策,我有了身孕。你要好好活着。”

他那浅珀色的眼眸,又焕发出光彩,连忙攀上栅栏,红着眼眶急切地说:“芸禾,如果有机会出去,我一定要让别人不能欺负我们!”

即便我威胁了徐尧清,可爹就像一座大山横在我面前,我就打算借着看望柳策的机会,让文春燕帮我逃跑,再看以后的情况。

可我从来没想过,柳策是那个最把我当人看的人。

他阴狠不择手段,但对我体贴入微,真心相待。

这份真心,让我甘愿铤而走险。

我再次去找二哥哥。

他皱着眉头问我:“你真的舍不得柳策?”

我面带笑容,说道:“二哥,当年是我恭让了婚事,才让你得到拔擢。”

他的眼神躲躲闪闪:“你何苦一直揪着柳家这棵树不放?”

“不然,我劝父亲不把你送去寺庙,不把你随意嫁出去就是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出嫁之后,我虽然算是别家妇,但也不能任人随意处置。

要是我和离回家,爹是天,二哥也是天,都要对我陈芸禾指手画脚。

我神色坦然地说道:“哥哥,你自荐给御史大夫写的那篇文章,实际上是我代笔的。”

母亲与徐尧清教导我颇多,我所学也不少,聪明绝顶自是不必多说。

只可惜,我是个女子。

他登时恼羞成怒,大声呵斥:“陈年旧事,提它作甚!”

我神色漠然地看着他跳脚,心道是你过河拆桥罢了。

“那时我着急,那纸的左角有一滴墨,在‘和’字旁边。”

他听闻,脸色瞬间煞白。

我如此详尽地描述,倘若此事捅到御史大夫那里……

我悠悠然将严晤的证词推到二哥手边,说道:“二哥,芸禾便等您的好消息。”

上呈的文章,我怎会留下墨痕瑕疵,书卷有瑕亦是大忌。

我不过是赌他不敢再看那纸文章,到时死无对证。

他如此珍视自己的功名,必然会心虚害怕,夜不能寐。

到那时,肯定会帮我。

傍晚时分,爹快要下值。

李嬷嬷也从外头采买回来。

我难得像未出嫁前一般,同婆子们一起蒸里衣,蒸得暖软糯香,我轻轻抚摸。

婆子笑着打趣:“哎哟,咱小姐就是有孝心,还急着给相爷蒸里衣。”

我笑而不语。

当夜,相爷呕血昏迷,府中大乱。

趁着这深寒冬夜,我匆忙逃回了侯府。

若弑父是滔天大罪,那便让我死后去地狱与他当面对峙。

我心中的野火,终于熊熊燃起。

呈现燎原之势。

相爷病重。

姚嬷嬷的表弟王太医诊断,是因相爷忧思过重,肝火旺盛,急火攻心。

爹昏迷三日,已快撑不住了。

我这才让浮翠赶去相府,以姑爷的名义,送了两副柳家祖传的救人补药。

没过多久,爹醒了过来,只是终究气喘咳血,须得每日服药。

我也誊抄了一份证词,送给徐尧清。

男子们向来珍视自己的功名,那可是他们的立命根本。

朝堂之上,二哥借助爹的权势,徐尧清凭借清流的势力,趁着爹病重,一举翻案,抛弃了他多年的心腹李尚书。

比我预想的还要快,还未到冬至,严侍郎和柳策便都被放了出来。

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至少,柳策不用在阴湿的牢里度过凛冬。

他形销骨立,雪青色薄衫在身上晃荡,一见到我,眼眶便渐渐红了,泪盈于睫。

泪珠一道道划过他利落的下颌,模样惊才绝艳。

我心里头又胀又难受,既觉得舒服,又有些痛苦。

他抚上我的脸颊,唇角颤抖着念叨:“我这是梦想成真了吧?”

我抬眼撞进他那双眼睛,里面有狡黠、坦荡、残忍与真心。

我扑簌簌地哭了起来。

我与他无论如何,也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众人之中,唯有他将我当作一个真正的人。

柳策官复原职。

因着柳策的救命之恩,爹不得不重用他。

话本里头的情节,咱们就要圆满收场了。

外头鹅毛大雪纷飞。

里头我正惬意地烤着火,吃着橘子。

浮翠笑着说道:“哎,李嬷嬷说回乡下带孙儿,便回去了。乡下哪有您跟前舒服?”

我道:“天伦之乐嘛,确实正常。”

她跟在我身边多年,总不好真束缚她一辈子,我也送了她不少银钱,让她好傍身。

我正笑着,却瞥见浮翠髻头的小银簪,雕工极为细致。

我说道:“你这银簪,倒是模样甚好。”

浮翠嬉笑道:“李嬷嬷说走就走,我给她打扫屋子,剩了一匣子首饰呢。”

怪哉,李嬷嬷在乡下养着一大家子,平日里极爱财,一个子儿都舍不得。

浮翠又问道:“主儿,这灵芝粉还给姑爷炖上吗?”

我愣了片刻,才笑着说道:“自然是炖上。他在牢里受了那么多苦。”

浮翠点点头。

开春,我显怀了,侯府上下一片紧张,细致地照顾我。

婆母对我和颜悦色,体贴入微。

毕竟,柳策能出狱全仰仗我,是我卖了父亲、二哥,还有徐尧清的人情。

自此,柳侯府将我奉若神祇。

我借口闻不得柳策的气味,不让他在此屋过夜,一直对他冷淡相待。

其他一切如常,只是我的案头上多了一枚白玉戒指。

春意盎然,屋外一丛丛鲜艳杜鹃盛开。

屋里,浮翠正照着我的意思,为孩子做小衣。

言笑间,李拂尔由人搀扶着过来见我,她如今瞧着似命不久矣。

柳策回府后,依旧不愿看她,她终日郁郁寡欢。

怕是因她若不灌醉柳策,他也不会勉强留下她。

但柳策还是时常去看小公子,毕竟那是唯一的男丁。

我眉眼间的笑意还未消散。

她问我:“您是世家小姐,也和我这种不识字的女子一样,喜欢孩子吗?”

我笑着说:“我喜欢孩子,与出身并无关系。”

若说我是那种遵循女训女诫的妇孺,只盼着相夫教子、开枝散叶,肯定不是。

只因与嫡母相伴的日子,是我此生最美好的时光。

十月怀胎,初秋时分,我的女儿出生了。

她红扑扑、皱巴巴的,是我此生唯一的宝贝。

我给她取名宝珠。

宝珠的出生,让我悬着的心落了地。我抱着她,心里又软又暖又开心。

母亲,倘若您在,看看您的外孙女儿,您为我们读《唐书》,该多好。

柳策来看女儿,高兴地大声说道:“待她百日,我要大宴宾客,好好热闹一番。”

我看了他一眼,将他赶出了主屋,他对我冷了脸。

宝珠百日宴时,柳策请我爹出面,也将圣上请来了。

一时之间,侯府风头无两。

宴会正热闹时,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画,前朝画圣张贤的最后一幅隐世名作。

多少文人墨客,哪怕豪掷千金也难以寻得。

这画是徐尧清为我寻得的,作为贺礼。

——这也是他应我的二十生辰贺礼,如今提前送来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与他之间,恩怨已了,再无瓜葛。

圣上说道:“徐爱卿真是太宠你这外甥女了!此等画作若送给朕,朕都要给你舅舅升官的!”

众人哄堂大笑。

隔着那哄笑的人群,柳策原本浅淡的眸子沉郁下来,幽深得如同墨潭。

他微微蹙眉,目光投向了我。

当夜,柳策质问我:“你心里还在想着徐尧清?所以这么多天都躲着我?”

我沉默着,没有作声。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哑然失笑:“好,好啊,陈芸禾,你可真厉害。”

“我柳策为你谋划了那么久,就算深陷朝堂的漩涡,就算身陷囹圄,我也觉得甘之如饴。”

“可我怎么就半点都捂不热你这块冷石头!”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半点尊严都没有吗?!”

我淡淡地望着他,目光平静。

如今,女儿已经健康出生,我也没什么可怕的的了。

我开口问道:“柳策,李嬷嬷怎么会遇上匪徒?”

我派人去寻她,最后却只得到她因被劫财而身亡的消息。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冷淡地说道:“李嬷嬷带了太多财物。”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伤心。”

如果说徐尧清轻看我,让我失望透顶,心都寒了。

那柳策的所作所为,是让我害怕得心寒。

李嬷嬷是一刀气绝而亡的,身上的银票被拿走了,可我送她的那枚白玉戒指,却还好好地戴在手上。

那枚戒指极为珍贵,可匪徒却没拿走,难道他们是在做好事?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你早就知道爹呕血是我做的?”

他眼眸中精光一闪,镇定地回答:“怎么会是你做的?”

“不过是下人不小心,在相爷的膳食里加错了东西。”

我一时间愣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我根本就没在食物里下毒。

他不过是怀疑李嬷嬷帮我下毒,就直接动手杀了她。

柳策伸手,轻轻拂去我额前的头发。

他的指尖刚碰到我,我强忍着从脊骨升起的战栗。

他语气淡淡:“芸禾,如今我得到了升迁。”

“往后侯府定会显耀无比,再也不会有人能欺负咱们。你就安心享受侯门的富贵,别想其他的。”

我任由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缓缓垂下眼帘,淡淡地笑了笑。

柳策骨子里,就是个狠人。

李拂尔怀着身孕,受了百般委屈。可柳策不喜欢她,就一直冷落她。

他对我的感情,也是这般轻看。

李嬷嬷自幼就跟在我身边,当我得知她死得冤枉时,我偷偷哭了一整夜。

这些男子,为何总是随意践踏我的真心呢?

他如今对我百般欢喜,可谁又能保证以后他不会这样对我?

私下里说,他当初娶我,是真心喜欢我呢?还是真的和婆母一样,是为了相府的权势?

一旦信任有了裂痕,就只会慢慢破碎,散落一地。

真心待我的柳策,也就比徐尧清、我爹和二哥稍微强些罢了。

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我不会沦落到和他们一样。

许久,我放缓了身段,柔柔地依偎在他怀里。

他以为我不再计较,松了一口气,紧紧地抱住我。

李嬷嬷死得太冤了。

我爹一直有吃灵芝补身体的习惯,他里衣上的药粉和灵芝粉混合在一起,才能发挥作用。

李嬷嬷帮我采买东西,知道有这样的作用,却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用,用在谁身上。

就像柳策也不知道,他日日服用的补身灵芝粉,也有特别的用途。

后来,侯爷的里衣,总是蒸得暖乎乎、软糯糯的。

我不能做个命运悲惨的女子。

我宁愿做个薄情寡义的人。

随着一步一个台阶,柳侯的权势越来越高,地位日益显赫。

而柳家的后院里,也多了一个又一个美貌的女子。

有婆母自作主张挑选的,有同僚为了巴结送过来的,也有一些贵人赏赐的。

我都把她们在府里好好地安置了下来。只是,侯府里再也没有新的子嗣诞生。

柳策的性子变得越发暴躁,那浅浅的琥珀色眼眸,也越发深沉。

每次听到下人禀报他摔坏了多少盏东西,我常常忍不住笑出声。

他好不容易得到了权势,却不能人道。

这确实挺让人闹心的。

他把所有入口的东西都一一检查,都没有发现问题。

于是,柳策再也不敢在我这儿过夜了。

我想,他对我还是有几分情,怕我笑话他不行。

正因那药,他无法随意辜负我。

宠不了别的女子,又生不出其他的子嗣。

李拂尔最终还是郁郁而终。

她只是一个出身小门户的女子,带着丰厚的嫁妆,满心期待地嫁进高门。

却没料到,这成了她一生悲惨的开端。

我把李拂尔的儿子记在了我的名下,让他成为侯府的世子,算是我对她的一点弥补。

春和景明,阳光正好。

我精心地盘好发髻,插上那支八宝东珠步摇,轻抿着刚沏好的春前龙井,万金一两。

浮翠交代着上京铺子染坊的杂事,顺口问我:“夫人,您教她们手艺,怎么不教读书呢?”

我笑着对她说:“安身立命才是根本。没本事,满脑子想法,出了岔子可怎么办?”

茶香顺着喉咙,弥漫到鼻腔,我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很多事,都得慢慢谋划。”

就像我报复我爹一样。

如今他依旧位高权重,又能怎样?

他病气缠身。

不能吃得太热,不能受凉,不能大吃大喝,也不能行夫妻之事。

他这是活受罪。

这比直接毒死他,可强太多了。

屋外有些喧闹。

我轻轻点点头,浮翠打起帘子。

晨光微亮,院子里姹紫嫣红,一片美好。

院中的一众莺莺燕燕齐声说道:“主母晨安,主母吉祥!”

我懒懒地放下茶盏,抬了抬手。

我的手已经有了一些细纹,手指上戴着那枚碧玺戒指,是圣上赐的诰命夫人的赏赐。

我缓缓起身,轻声说道:“今儿要去严尚书府,严家侧夫人要抬为正妻。”

“你们先退下吧。”

她们齐齐福身,说道:“是。”

浮翠扶着我出府,我吩咐道:“侯爷那些门生的女眷,后日办个席面,我去见见。”

“让文春燕带上她的两个公子,还有严夫人,让她坐在我身边。”

“是,夫人。”

“啊,钏姐儿的夫子,就选最好的。也带上宝珠一起去。”

“是。”

我和柳策,不过是这世道洪流中被吞噬的沧海一粟。

但我富贵一生,也富贵终老。

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