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火场我不再救世子和他白月光,后来他们却一个成跛子,一个毁容

发布时间:2025-09-04 11:34  浏览量:1

我夫君赵远之死了,他死后,万贯家财分文未留给我。

所有的一切,悉数赠给了他藏在心尖上十年的“白月光”,柳氏芊芊。

而留给我的,唯有一封薄薄的遗书。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刃,将我十年来自欺欺人的痴梦凌迟处死。

信上是这样写的:

“沈宛瑜,你可知,当年那场大火,我与芊芊本能安然无恙地逃出来。是你,蠢笨如猪,不顾死活地闯进来,非要‘舍身救人’,结果害自己毁了容,反倒用这份恩情绑架了我,逼得我不得不娶你进门。”

“这十年,我称病体弱,不与你圆房,你真当是我的身体不行么?我不过是嫌你肮脏,不愿碰你,是在为芊芊守身如玉罢了。”

“我死后,我的骨灰,必须交由芊芊。我要与她生生世世,同穴而葬。至于这侯府的家产,本就是你当初拆散我与芊芊所欠下的债,如今,理应全部归还。”

信纸从我颤抖的指间飘落,像一只被烧尽了翅膀的蝴蝶。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我拼命想吸一口气,却感觉肺腑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眼前金星乱冒,最终,世界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

我死了。

死在被他用十年冷暴力与一封遗书诛心之后。

第一章 烈焰归途

意识被强行拽回身体的瞬间,一股毁灭性的热浪劈头盖脸地砸来。

那不是幻觉。

灼热的空气像砂纸一样摩擦着我的皮肤,呛人的浓烟化作千万根毒针,疯狂涌入我的口鼻,贪婪地撕扯着我的肺叶。

我豁然睁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素白的灵堂,不是那封杀人不见血的遗书,而是……一片正在疯狂舞动的、吞噬万物的赤红火海!

头顶的房梁被烧得“噼啪”作响,滚滚黑烟狰狞地翻腾着,每一寸空气都滚烫到扭曲,仿佛要将人的血肉一寸寸烤干蒸发。

这里是……永宁侯府的后院厢房?

是那场大火!

是那场将我的人生彻底拖入地狱的,命运的烈火!

我惊骇地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完好无损的手。这双手干净、纤弱,没有后来十年间因操持家务而磨出的薄茧,掌心也没有因读完那封遗书、愤恨交加而掐出的深深血痕。

身上的裙褂料子粗疏,针脚平平,远非后来贵为侯府主母的我所穿的绫罗绸缎。

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永昌十二年,我所有噩梦开始的那个夜晚?

“咳咳……远之哥,我好怕……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一道娇弱到仿佛能拧出水来的女声,带着哭腔,精准地穿透了木料爆裂的嘈杂,如同一根绣花针,又狠又准地刺入我的耳膜。

我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摇曳的火光与翻滚的浓烟之间,两道身影正紧紧相拥。

我的夫君,永宁侯世子赵远之,正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一个女子死死护在怀中。他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清冷疏离的面庞,此刻竟写满了焦灼、恐慌,与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疼惜。

那样深刻而滚烫的情感,是我在他身边卑微地伺候了十年,连半点星火都未曾奢求到过的。

而被他护在怀里的,正是他的心头肉,他的表妹,那朵颠覆了我一生的“白月光”——柳芊芊。

“别怕,芊芊,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赵远之的声音,是我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温柔与坚定。他用自己的脊背,为柳芊芊挡住四下飞溅的火星与碎屑,“抓紧我,我一定带你出去!”

多么感人肺腑!

好一对情比金坚、生死与共的苦命鸳鸯!

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瞬间蔓延开来,却远不及心脏被活生生撕开的万分之一。

就是在这里!上一世的我,就是在这个人间炼狱里,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奋不顾身地冲进来寻找他们。当我看见他们被一根断裂的横梁挡住去路时,我想也不想,就用自己血肉之躯,一次又一次地猛撞那扇滚烫的火门。

最终,门被我撞开了。

而我的后背,也为此留下了一片永不褪去的、焦糊可怖的烙印,容貌尽毁。

我用半条命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赵远之在众人面前,“迫于恩情”“不得不”履行婚约娶我的“君子担当”。

换来了满京城都在称颂他重情重义、不因我貌丑而背弃婚约的绝世美名。

也换来了他整整十年,从未踏足我房门半步的残酷冷暴力。换来了他每一次无意间瞥见我脸上、颈上那疤痕交错的皮肤时,那毫不掩饰的、如同见了什么秽物般迅速别开的、充满厌弃的眼神。

以及,最后那封,在我像个老妈子一样伺候了他十年汤药后,他留给我的,将我最后一点尊严彻底碾碎,将我完全打入地狱的遗书!

字字诛心,刀刀见血。

我十年的青春,十年的付出,十年的仰望与爱慕,原来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蓄意逼婚的阴险算计,一个甩不掉的、令人作呕的沉重负担!

他甚至觉得,是我亏欠了他!是我这个恶毒的女人,拆散了他和柳芊芊这对天作之合!

那股因气血攻心而涌上喉头的腥甜,仿佛此刻还哽在我的咽喉。那份被彻底背叛后,心死如灰的无边绝望,再一次将我吞没。

但这一次,绝望的灰烬之下,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

“远之哥,你看那边……那边好像有个缺口!”柳芊芊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惊喜,她颤抖地指向我身后不远的方向。

我猛地回身。

是的,我记得。那里有一扇窄小的窗户,窗外堆放着一些柴火杂物,火势还没有完全封死那里。

那正是这间屋子里,目前唯一可能逃生的出口!

上一世,我就是拼了命从那里撞出去,浑身是伤地爬起来,又转身回去,将他们二人从死亡线上拖了回来的!

赵远之顺着柳芊芊指的方向望去,他那双被浓烟熏得灰败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太好了!芊芊,我们快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柳芊芊,艰难地拨开脚下燃烧的障碍物,朝着那唯一的生路,步履蹒跚地挪动。

从始至终,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他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我是不是也同样被困住了?我是不是也需要帮助?

在他的世界里,除了他怀中的柳芊芊,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一股冰冷刺骨的恨意,如同地狱里滋生出的毒藤,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狠狠挤压,将里面最后一丝残留的、可笑的温情,彻底榨干。

爱?

赵远之,柳芊芊,你们也配?

你们那高贵伟大的爱情,凭什么要用我一生的惨烈来做注脚?凭什么要踩着我的血肉、我的尊严、我的一切,来彰显你们的情深不悔?

既然你们如此情深似海。

既然你们视我为拆散你们的罪魁祸首。

那么这一世……

我那攥得发白的拳头,缓缓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

烈焰的炙烤仿佛已经无法侵入我的肌肤,因为我的心,早已比万年玄冰还要寒冷。

我看着他们相拥着,踉跄着,满怀希望地,奔向那扇代表着“生”的小窗。

我的唇角,无声地向上勾起。

那弧度,冰冷,讥诮,淬满了从地狱归来的、最恶毒的怨恨。

这辈子,没有我沈宛瑜舍命撞开火门,为你们铺就生路了。

我倒要亲眼瞧瞧,你们这对感动天地的苦命鸳鸯,这一次……

要如何逃出生天!

我再没有半分犹豫,猛地转身,凭借着上一世那模糊却深刻的记忆,精准地避开了几处即将坍塌的燃烧物,朝着与那扇小窗完全相反的、另一处更为隐蔽的出口狂奔而去!

那是一条被高大的柜子挡住的窄道,上一世府中下人清理火场时才发现。此刻,火舌尚未完全将那里封死。

热风在我耳边呼啸,像极了我上一世断气时,灵堂外吹过的那阵穿堂风,冰冷,且利如刀割。

身后的呼喊声、咳嗽声,很快就被火焰的咆哮彻底吞没。

我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赵远之和柳芊芊在发现那扇小窗根本无法轻易撞开,或者即便撞开,外面也是更大火势时的绝望与崩溃。

但,那又与我何干呢?

他们的爱情,不是能战胜一切吗?

那就……战胜这场大火给我看看。

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是主屋的房梁,终于支撑不住,彻底塌了下来。

一股灼热的气浪追着我的背影扑来,却在最后一刻,无力地消散在空气中。

我一步踏出火场,踏入了外面清冷而潮湿的空气里。

夜风裹挟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瞬间包裹住我,吹散了周身那令人窒息的热意与烟味。

我站在安全的庭院之中,缓缓转过身,望向我刚刚逃离的地狱。

那一整排厢房,已经被一条巨大的火龙完全吞噬,烈焰直冲夜幕,映红了半个侯府的天空。

哭喊声、呼救声、奔走声、泼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交织成一片末日般的混乱。

没有人注意到,我从那个偏僻的角落里,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死死地钉在那片最炽烈、最绝望的火海中心。

那里,困着他们尊贵无比的世子爷,和他那朵娇弱无助的白莲花表小姐。

我静静地站着,夜风吹起我散落的发丝,轻轻拂过我完好无损,却沾满烟灰的脸颊。

身上,是劫后余生的冰凉。

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暖和。

第二章 焦炭鸳鸯

侯府的下人们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蚂蚁,提着木桶,端着脸盆,在火场内外无头苍蝇般乱窜。那点可怜的水泼进滔天烈焰里,连一声“滋啦”的声响都听不见,就被瞬间蒸腾成了虚无的白汽。

婆子的哭嚎,丫鬟的尖叫,木料在烈火中坍塌时发出的巨大爆裂声,混杂成一曲嘈杂刺耳的挽歌。

可我站在安全的暗影里,却觉得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只有眼前那场烧得轰轰烈烈的大火,是鲜活的,是滚烫的,像是在为我那被辜负了整整十年的冤魂,献上一场迟来的、盛大而华丽的祭奠。

“世子爷!世子爷还在里头啊!”一个老嬷嬷哭天抢地,疯了似的想往火海里冲,被旁边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死死拉住。

“表小姐!表小姐的身子那么弱,她也在西厢房啊!”另一个丫鬟尖叫着,一张脸煞白如纸。

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赶来,他们围在火场之外,对着那片无法靠近的炼狱指指点点,脸上无一不挂着惊恐、惋惜与无措。

“天爷啊,造孽啊,好端端的怎么就走水了!”

“世子爷可是咱们侯府的根啊,这可如何是好!”

“可怜的表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冷漠地听着这些议论,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闹剧。

上一世,当我拼尽全力将他们二人从火场里拖出来时,这些人,也是这样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只不过那时,所有的赞誉和同情,都毫不吝啬地给予了“大难不死”的世子和“受尽惊吓”的表小姐。

而我,这个真正被烧得面目全非、奄奄一息的“救命恩人”,除了最初那几句无关痛痒的“沈姑娘真是重情重义”的感叹,很快就被他们彻底遗忘在了角落。

直到赵远之“迫于无奈”地宣布要履行婚约,迎娶我这个毁了容的丑八怪时,我才重新被他们想起。

成了他们口中那个“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不择手段攀上高枝”、“却因此毁了世子与表小姐天赐良缘”的可怜虫、绊脚石。

“咦?那不是……沈家姑娘吗?”

终于,一道迟疑的声音,将我从冰冷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几道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向我,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与不解。大概是他们想不通,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如此……毫发无损?

此刻的我,身上只有些许烟熏火燎的狼狈痕迹,裙摆被勾破了几处,但比起火场里那两位被烈焰炙烤的“主角”,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整洁体面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快步向我走来,语气急促,带着显而易见的质疑:“沈姑娘?您怎么会在这里?您可曾见到世子爷和表小姐了?”

我抬起手,指向那烧得最旺、火光几乎要将黑夜撕裂的西厢房。我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还非常应景地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后怕:

“我……我方才本想去找芊芊妹妹说说话,谁知刚走到院子就看到起了大火。火势太大,浓烟滚滚,我找不到路,只能胡乱跑……也不知怎么的,就从那边绕出来了。”

这套说辞,简直天衣无缝。

完美地诠释了一个同样被困火场、却侥幸逃脱、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柔弱女子的形象。

至于我为什么深夜去找柳芊芊?谁不知道我沈宛瑜待她“情同姐妹”?谁不知道我沈宛瑜向来最是“善良温厚,与人为善”?

那管事脸上写满了将信将疑,但此刻救人如救火,他根本没空深究一个无足轻重的“客人”,只是焦灼地跺着脚,回头冲着人群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去拆了东面的回廊!必须隔断火势,不能再让火蔓延下去了!”

现场瞬间陷入了新一轮的混乱。

我悄然后退几步,将自己更彻底地隐入人群边缘的黑暗之中,如同一个冷眼旁观的幽灵。

我的目光,却如鹰隼般,死死锁住那片烈焰地狱。

赵远之,柳芊芊,你们还在里面苦苦挣扎吗?

是在绝望地呼救,还是在痛苦地哀嚎?

我几乎能想象出,赵远之是如何用他那“伟岸”的身躯,死死护住他那娇弱不能自理的表妹,又是如何徒劳地、一次又一次地撞击那扇被我“无意间”忽略掉的、通往外界的唯一生机。

真是感人至深啊。

只可惜,这场生死大戏,唯一的观众只有我。

而且,我看得……津津有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火势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侯府的主事人们终于姗姗来迟,赵远之的母亲,也就是我上一世的那位好婆母,永宁侯夫人,被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的儿啊!远之!我的远之啊!你快出来啊!”

“芊芊!我苦命的芊芊啊!”

她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仿佛被困在里面的,是她的整个世界。

我想起上一世,她也是这样,在我被烧得不成人形的病榻前,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地说:“好孩子,宛瑜,远之的性命是你救回来的,我们侯府绝不会亏待你。这门亲事,伯母一定为你做主。”

结果呢?

她“做主”的后果,就是我独守空闺十年,最后换来她儿子一句冰冷的“碰你一下,都让我觉得恶心”。

侯爷赵淳也赶来了,他脸色铁青,指挥着家丁更加拼命地救火,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这场巨大的混乱之中,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多看我一眼。

我乐得清静。

空气中的热浪一阵接着一阵地扑面而来,烤得我脸颊阵阵发烫。

真好。

这温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我还活着。

我,沈宛瑜,重新活过来了。

而那两个毁了我一生的人,正在里面,替我去死。

突然!

火场中心,猛地传出一声异常尖锐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巨响!像是承重的顶梁柱,终于不堪烈焰的重负,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塌了!西厢房的主梁塌了!”不知是谁失声尖叫起来!

“不——!”永宁侯夫人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朝前扑去,又被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死死抱住。

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那片火海的中心,传来了一声更加凄厉的、扭曲的哀嚎!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无法言喻的绝望,隐约能分辨出,是属于一个男人的。

是赵远之。

我对他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包括他的声音。哪怕此刻这声音已经痛苦到变形,我也能在一瞬间就辨认出来。

我的心跳,在那一刹那,猛地漏跳了一拍。

不是因为心疼。

是兴奋。

是一种近乎残忍的、被压抑了整整十年的复仇快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在我的四肢百骸里,在我的血管深处,疯狂地奔涌、咆哮!

烧吧。

尽情地叫吧。

赵远之,你也好好尝一尝,这皮开肉绽、焚心蚀骨的滋味!

比起你加诸于我身上的十年冷宫,比起你那封诛心的遗书,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火光在我的瞳孔里疯狂地跳跃,像一场为我一个人上演的、黑暗而盛大的狂欢。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那即将要咧到耳根的、冰冷而畅快的笑意。

然而,就在这时,火场边缘突然一阵骚动!

几个浑身被熏得漆黑如炭、身上还冒着青烟的家丁,连滚带爬地,从那地狱般的入口,奋力拖拽着两具人影冲了出来!

“出来了!救出来了!世子爷和表小姐救出来了!”有人狂喜地嘶声大喊!

人群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猛地炸开,潮水般地向那几人围了过去!

我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们……

竟然还没死?!

竟然……被救出来了?!

怎么可能?!这场足以将钢铁融化的大火,怎么可能还留有活口?!

我死死地盯着那两具被拖拽出来的“焦炭”,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是的,那几乎不能称之为人,只能说是两截焦炭。

他们身上的衣服被烧得七零八落,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尽是一片焦黑与血肉模糊,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头发早已被烧光,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

两个人都在剧烈地呛咳,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尤其是赵远之,他的一条腿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方才那声房梁坍塌的巨响和他的惨叫……那根燃烧的巨木,是结结实实地砸中了他。

柳芊芊的情况似乎稍好一些,但也被熏得奄奄一息,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气若游丝。

“远之!我的儿啊!”永宁侯夫人撕心裂肺地扑了过去,想抱又不敢抱,只能徒劳地伸着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快叫大夫!府里所有的大夫都叫过来!”侯爷也蹲下身,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大夫很快被连推带搡地请了过来,现场一片救死扶伤的忙乱。

而我,却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被钉在了原地,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方才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复仇快感,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冰寒刺骨的失望与愤怒所取代。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这样都死不了?!

老天爷费尽周折让我重活一世,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苟延残喘,好继续用他们那令人作呕的“爱情”,再来恶心我十年吗?!

我不甘心!

我恨!

就在我将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的时候,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赵远之,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

他艰难地转动着被熏得漆黑的脖颈,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在混乱的人群中,迟滞地扫过。

然后,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隔着纷乱嘈杂的人群,隔着救火弥漫的烟尘,隔着咫尺天涯的距离。

他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像是终于辨认出了我。紧接着,一股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从他那双几乎被烧毁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来——

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承受剧痛的扭曲,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质疑,与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怨毒?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质问我:沈宛瑜,你为什么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那眼神,仿佛在愤怒地控诉我:你明明应该在里面!你明明应该像上辈子一样,冲进来救我的!

哈!

哈哈!哈哈哈哈!

赵远之!死到临头了,你竟然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永宁侯世子吗?!

你以为我沈宛瑜,还是那个把你当成天,把你视作神明,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包括性命与尊严的蠢货吗?!

滔天的恨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最后一丝理智。

我看着他被手忙脚乱地抬上担架,看着永宁侯夫人哭喊着跟在旁边,看着柳芊芊也被人小心翼翼地扶起……

一个疯狂的,恶毒的,却又无比诱人的念头,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猛地从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窜了出来。

你们不是命大吗?

不是这样都不死吗?

好。

好得很。

有时候,活着,可比死了……要痛苦千万倍啊。

第三章 重生之怨

赵远之和柳芊芊,一个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一个是他心尖上的白月光,此刻双双被烈火吞噬后的残躯,被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抬进了最近的院落,进行紧急施救。

顷刻间,整座永宁侯府的秩序彻底崩塌。

仆妇们提着水桶的脚步声杂乱如鼓点,在青石板路上踩出湿漉漉的痕迹。端着药盘的丫鬟们行色匆匆,脸上满是惊惶。空气里,刺鼻的焦糊味与浓得化不开的草药苦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代表着灾殃与病痛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而我,沈宛瑜,作为这场灾祸中“侥幸逃脱”的幸存者,顶着“受惊过度”的名头,被几个婆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安置在了一处远离主院喧嚣的僻静厢房里。

她们为我奉上了滚烫的热茶,压惊安神的汤药也紧随其后,语调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怜悯:“沈姑娘,您想必是吓坏了,快趁热喝了这碗安神汤,定定心神。”

我低垂着眼睑,将颤抖的指尖藏在宽大的袖袍下,接过了那只温热的汤碗。指尖触及的温度,与我内心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我的心里,正燃烧着一把比侯府那场大火更炽烈、更无情的业火。

他们竟然没死成。

我策划了这么久,付出了那样的代价,这两个我恨入骨髓的人,竟然都没死成!

那碗漆黑如墨的汤药里,晃动着我模糊不清的倒影,一双眼睛里,是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浓黑如实质的戾气。

“沈姑娘,”一个负责传递消息的小丫鬟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世子爷那边……方才转醒了片刻,可说了几句话又昏沉过去了。只是……只是他昏过去之前,嘴里颠三倒四的,一直在……一直在喊您的名字。”

我的指尖猛地一抽,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 碗沿一斜,滚烫的药汁泼洒在手背上,迅速烫出一片刺目的红痕,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喊我的名字?

赵远之,那个视我如敝履、碰一下都嫌脏的男人,在被烈火焚身、剧痛昏迷之际,喊的竟然是我沈宛瑜的名字?

这个消息,比亲耳听到那根救命的梁柱砸偏了位置,还要来得荒谬!还要来得可笑!

上一世,他死前留下的那封遗书,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刻刀,深深刻在我的灵魂上。他白纸黑字地写着,是我毁了他和柳芊芊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说,与我共处的每一刻都让他感到生理性的恶心;他甚至诅咒,恨不得我这个人从未在他生命里存在过。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现在,在生死关头,喊我的名字?

他是被疼糊涂了脑子?还是嫌自己没被烧够,想再来一次?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我的脊椎,一寸寸地向上攀爬,冻得我血液都几乎要凝固。

我缓缓放下药碗,竭力让自己的声音维持着往日的温顺无害,甚至巧妙地掺入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受宠若惊:“世子爷……他的伤势究竟如何?还有芊芊妹妹,她怎么样了?”

那丫鬟的脸上迅速掠过一丝同情,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附在我耳边说道:“世子爷伤得极重,尤其是那双腿……太医们瞧过了,都说,怕是……怕是日后行走会有碍了。表小姐身上多是些皮外伤,万幸没伤及要害,只是吸入了太多烟尘,伤了嗓子,人也吓得不轻,从救出来就一直哭到现在。”

不良于行?

一股极致的、冰寒刺骨的快意,如同最烈的毒酒,猛地从我心底窜起,瞬间麻痹了四肢百骸!

赵远之,你终于也有今天!你不是向来最重君子风度、仪态万方吗?不是永远都端着那副清高孤傲的架子,用鼻孔看人吗?变成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跛子,我看你日后还如何维持你那可笑的骄傲!

还有柳芊芊,伤了嗓子?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她那把娇娇怯怯、能把赵远之哄得神魂颠倒的嗓子,以后还能发出什么勾魂摄魄的动人声音?

然而,这股报复的快意还没来得及在我心头蔓延开来,就被那股愈发强烈的不祥预感给死死地压了下去。

不对劲。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赵远之喊我的名字,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得身后的圆凳都发出“吱呀”一声抗议:“劳烦带路,我要亲自去看看世子爷。”

丫鬟和婆子们脸上都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沈姑娘,您也受了惊吓,脸色还白着呢,还是先好生歇着吧,主院那边……眼下乱得很……”

我却置若罔闻,目光坚定地越过她们,径直朝门外走去。

我必须亲眼去确认!去看看那个男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穿过曲折的回廊,主院的喧嚣便扑面而来。这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来来往往的下人几乎要踏破了门槛。

永宁侯夫人,我未来的婆母,正坐在外间的一张太师椅上,用帕子不住地擦拭着眼泪。她看见我进来,先是愣了一下,眼神里交织着审视、宽慰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但最终还是朝着我勉强点了点头:“是宛瑜啊……你没事,便好,远之他……”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里间的拔步床上,突然传来一阵虚弱却异常清晰的、沙哑的呼唤,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断气,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宛……瑜……宛瑜……你在哪儿……”

真的是在喊我的名字!

永宁侯夫人像是被这声呼唤烫到了一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眼泪流得更凶了,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狂喜:“宛瑜,你听见了没有!你听听!远之他……他就是昏迷着,心里都还念着你!我就知道,他心里是有你的!你们啊……你们这才是患难见真情啊……”

她的手指收得死紧,几乎要捏碎我的腕骨,而我胃里也随之翻江倒海,涌起一阵强烈的恶心。

患难见真情?

多么讽刺的五个字!

我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 মিশ্র着担忧与感动的表情:“夫人,您别急……我……我这就进去看看世子。”

踏入里间,那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以及皮肉烧焦的焦臭味,更加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嗅觉。

赵远之就躺在那张平日里他最爱的、雕着繁复花纹的紫檀木大床上。此刻的他,全身上下被厚厚的纱布裹得像个木乃伊,只露出一张被浓烟熏得漆黑、又在逃生中蹭破了皮肉的脸,以及一双因为痛苦而紧紧闭着的眼。

他的双腿被木板牢牢固定着,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摊开。

而在不远处的一张软榻上,柳芊芊也被安置在那里,身上同样缠着纱布,正压抑着声线低声啜泣。她看到我进来,哭声不由得一顿,那双蒙着水汽的眸子,透过纱布的缝隙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柔弱可怜,只剩下冰冷的、淬了剧毒的恨意。

我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她。

我所有的注意力,此刻都高度集中在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身上。

我一步步走到床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漠地审视着他。

他似乎正陷入极度的痛苦与不安交织的噩梦中,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干裂起皮的嘴唇不断翕动着。那一声声“宛瑜”,竟然叫得越发清晰,甚至带上了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绝望的依赖。

“宛瑜……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那场火……火太大了……”

“别走……求你,别离开我……”

“是我混账……是我瞎了眼……”

我的血液,就在他这一句句颠三倒四、充满了无尽悔恨的呓语中,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冷得仿佛能冻结灵魂。

如果说,方才在门外听到丫鬟的回报,我还只是心存怀疑;那么现在,亲耳听见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了。

这不是那个前世对我只有厌恶和责任的赵远之。

更不是那个临死前,还要用一封遗书将我钉在耻辱柱上,进行最后一次凌迟的赵远之。

这种懊悔的语气,这种绝望的忏悔,这种仿佛失去了毕生挚爱般的痛苦与挣扎……

我只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醉酒后抱着柳芊芊,诉说着被迫娶我的万般不得已时,在他凝视着柳芊芊的眼神里,才见过类似的情绪流露。

可现在,这些情绪的对象,变成了我。

一个荒谬到极点、却也是眼下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开!

赵远之……

他是不是,也从那十年后,回来了?!

从那个他写下那封绝情遗书、然后心安理得撒手人寰的时间点,重生回来了?!

所以他才懂得了什么叫愧疚?才明白了什么叫后悔?才终于意识到,那个曾经被他拥有、又被他弃如敝履的我,或许……也并非一文不值?

所以他才会在重伤昏迷之中,凭借着本能,声声泣血地喊出我的名字,祈求我的原谅?

因为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死后,那封遗书会给我带来怎样灭顶的羞辱!他知道了他是如何与柳芊芊一道,吸着我的血、用着我的嫁妆,去谱写他们那“感天动地”的爱情悲歌!他知道了一切不为人知的真相!

巨大的冲击让我浑身僵硬如铁,指尖冰凉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甚至连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停滞了。

这不是恐惧。

是铺天盖地的、几乎要将我彻底淹没的……恶心!与愤怒!

他怎么敢?!

他怎么还有脸回来?!他怎么还有脸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悔不当初的深情模样?!

他以为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一句虚伪的“我错了”,就能抹杀那整整十年、日复一日的冷暴力吗?就能抵消那封字字诛心、刀刀见血的遗书吗?就能让我忘记被大火烧毁容貌、在冷院中独守空房、最后被剥夺一切、连为他收敛骨灰的资格都没有的痛苦和耻辱吗?!

做梦!

赵远之,你简直让我恶心透了!

比上一世那个对我冷漠绝情的你,还要恶心一千倍,一万倍!

“宛……瑜……”床上的赵远之仿佛在冥冥中感应到了我的存在,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被烟雾熏得通红的眼皮。

那双曾经总是盛满清冷高傲、对我只有厌弃与不耐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悔恨,以及一种……一种失而复得的、令人作呕的狂喜!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就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他那只裹着厚厚纱布的手,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拼尽全力想要抬起来,抓住我。

“宛瑜……是你……真的是你……”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粗粝的砂纸磨过喉咙,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对不住……这一世,我一定……我对不住你……”

我看着他那副情深不悔的恶心样子,胃里翻腾得更加厉害了。

我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扑上前去,用双手掐断他那条还能发出声音的脖子!

“世子爷,”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一丝波澜,“您伤势过重,眼下最要紧的是静养。”

我的冷漠,显然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痛了他。

他眼底那令人作呕的狂喜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恐慌与痛苦:“不……宛瑜,你听我解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求你……”

“远之哥!”旁边软榻上的柳芊芊,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被忽视的痛苦,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成功打断了赵远之的话,“远之哥!我好痛啊……我的脸是不是全毁了?远之哥,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每一个字都带着沙哑的破音,成功地将赵远之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赵远之转头看向她,眼神里下意识地掠过一丝惯性的心疼与担忧。但很快,那份情绪就变得复杂起来,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与……厌倦?

尽管那丝厌倦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但我看见了。

我看得清清楚楚。

哈哈!

我简直要放声大笑出来!

赵远之,原来你也会对你这朵视若珍宝、冰清玉洁的白莲花,感到厌倦吗?

是因为她如今也变得丑陋不堪,配不上你的深情了吗?是因为她不再是你记忆中那个需要你小心呵护的、完美无瑕的瓷娃娃了吗?

还是因为,重活一世的你,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除了哭哭啼啼和给你拖后腿之外,其实一无是处?

真是……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

我的目光,在他那具裹满纱布的残破身体,和柳芊芊那张同样狼狈不堪、哭得涕泪横流的脸上,来回扫过。

心底那股冰冷愤怒的火焰,忽然之间,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一刀杀了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像现在这样,多好。

一个,瘸了腿,后悔了,猛然发现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不过是衣襟上的一粒饭粘子,却再也得不到那颗曾经被他亲手剜掉的朱砂痣,只能在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中,日日夜夜地挣扎。

另一个,毁了容,破了嗓,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最大资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赖以为生的男人,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能更加疯狂地、歇斯底里地去抓住所能抓住的一切。

这,才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真正的人间地狱。

赵远之,柳芊芊。

欢迎你们,从地狱归来。

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场。

我缓缓地勾起唇角,在赵远之再次试图向我投来那令人作呕的忏悔目光时,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小步,完美地避开了他那只徒劳伸向我的手。

然后,我转向闻声走进来的永宁侯夫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了疲惫和惊惧过后的脆弱。

“夫人,”我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细微的颤抖,“世子爷和芊芊妹妹眼下都需要静养,我留在这里,只怕会打扰到他们。我还是……先回房去了。”

永宁侯夫人看看自己儿子那副对我“依恋不舍”的模样,又看看旁边哭闹不休的柳芊芊,一时也觉得头大如斗,只好疲惫地点了点头:“也好,宛瑜,你今日也受了惊吓,快回去好生歇着。今天这事……多亏你了。”

多亏我?

我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

是啊,多亏我没有头脑发热,进去再把你们这对狗男女救一遍。

我规规矩矩地屈膝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开,没有再多看床上那个因为我的离去,眼神瞬间变得绝望痛苦的赵远之一眼。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了柳芊芊更加尖锐刺耳的哭声,以及赵远之压抑着烦躁的、沙哑的安抚。

夜风吹拂在我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却丝毫吹不散我心头的阴冷和那几乎要沸腾起来的恶意。

赵远之,你也重生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你终于知道自己曾经多么眼瞎心盲,终于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终于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可惜,我不需要你的忏悔。

我需要的,只是你……和你那朵宝贝白莲花一起,烂在这滩污泥里,永世不得超生。

第四章 虚伪之爱

回到那间临时安置我的厢房,当房门“吱呀”一声关上的瞬间,我脸上所有精心伪装的平静与温顺,顷刻间土崩瓦解。

我伸出手,死死地扶着冰冷的梨木桌面,指甲深深地抠进木头的纹理之中,几乎要折断,才勉强支撑住自己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有些发软的身体。

我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因为那股从胃里直冲上来的、滔天的恶心。

赵远之……

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带着他那虚伪到了极点的、迟到了整整十年的忏悔,带着他那副令人作呕的深情嘴脸,回来了!

他凭什么?他怎么敢?!

前世那漫长的十年里,我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每一次满怀期待的付出,换来的都是他冰冷刻骨的回避和毫不掩饰的厌弃。我亲手为他熬煮的汤羹,他转头就赏给了下人;我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衣袍,他从未上身穿过一次;我病得缠绵床榻,几乎起不来身,他连一句最基本的问候都吝于给予。

就连最后那封索命的绝笔信,他都要将我仅存的尊严和十年的付出,狠狠地踩进烂泥里,再用脚碾得粉碎!

现在,他一句“我知道错了”,一句“我后悔了”,就想一笔勾销吗?

哈哈!这简直是我听过的、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后悔的,恐怕根本不是我沈宛瑜这个人,更不是我那十年真心喂了狗的痴情。他后悔的,不过是失去了一个曾经把他当成天、视他为神明、任他予取予求的蠢货!他后悔的,是失去了一个能替他打理偌大侯府、伺候他汤药、让他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和他的柳芊芊谈情说爱、“精神相恋”的免费大管家和贴身老妈子!

“叩叩——”门外,响起了两声轻微的敲门声。

我猛地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了脸上所有狰狞扭曲的情绪,在极短的时间内,又变回了那个在人前惊魂未定、温顺柔弱的沈宛瑜。

“是谁?”

“沈姑娘,是奴婢,春桃。”门外传来的是永宁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的声音,她的语调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夫人放心不下您,特意让奴婢给您送些压惊的补品来。另外……世子爷那边已经醒了,只是情绪不大好,闹着……想要见您一面。”

又想见我?

我心底的冷笑更甚,几乎要凝结成冰。

“原来是春桃姐姐,”我拉开门,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略显苍白和疲惫的笑容,“烦请姐姐替我多谢夫人的厚爱。只是,世子爷伤势沉重,芊芊妹妹也同样受了惊吓,此刻他们二人更需要彼此。我实在不便在这个时候,再去打扰他们。况且我今日也实在是……心力交瘁,只想独自一人,静一静。”

春桃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可是,沈姑娘,世子爷他……”

“春桃姐姐,”我柔声打断了她,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太医们已经再三叮嘱,世子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静养。我若是去了,只怕反而会惹得他情绪激动,于伤势恢复无益。我想,无论如何,一切还是应当以世子爷的身体为重。”

我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完全是一副处处为赵远之着想的贤良未婚妻模样。

春桃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劝说几句,但看我态度坚决,脸色也确实苍白得厉害,只好福了福身子,退让了:“既如此,那姑娘您便好生歇着,奴婢这就去回禀夫人。”

目送春桃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我关上房门,脸上的脆弱与疲惫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讥讽。

赵远之,你想见我?

做梦吧。现在的我,光是想到你的脸,都觉得脏了我的眼睛。

接下来的两日,永宁侯府依旧处在一种人仰马翻的混乱之中。

赵远之的腿伤最终确诊了,膝盖骨碎裂,几位京城最有名的太医会诊后,都给出了同一个结论:即便日后精心调养,能勉强下地行走,也注定是个跛足之人,且每逢阴雨天,那蚀骨的疼痛便会如跗骨之蛆,伴其终身。

柳芊芊的脸和手臂上,也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烧伤疤痕。虽不至于彻底毁容,但那副曾经引以为傲的、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是再也别想了。更致命的是她的嗓子,被浓烟彻底熏坏了,说话的声音变得沙哑粗嘎,难听至极,再也不复从前那黄莺出谷般的娇柔婉转。

我听院子里洒扫的丫鬟们窃窃私语,说赵远之初次听闻自己将终身残疾时,在房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砸了手边所有的药碗,那愤怒的咆哮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后院。

也听说,柳芊芊第一次从铜镜里看到自己脸上那狰狞的疤痕时,当场就哭晕了过去,之后醒来便如同魔怔了一般,终日喃喃自语着“完了”、“我的一切全都完了”。

我听着这些从各处传来的消息,内心平静得犹如一汪古井,甚至偶尔还会勾起唇角,因为心情颇好地多用了半碗饭。

这都是报应。

是他们应得的,谁也怨不得。

然而,赵远之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消停。

他自己行动不便,便开始变着法地,将他那令人作呕的“惦记”送到我面前。

今天,他派贴身小厮送来一支被火燎得有些发黑、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精致模样的玉簪,信誓旦旦地说是他在火场里拼死为我护下来的旧物(天知道我此生从未见过那支簪子)。

明天,他又让侯夫人的心腹嬷嬷,给我端来一盅据说是他躺在床上,特意亲口吩咐厨房为我炖的冰糖燕窝(结果那嬷嬷一转身就在院子里跟人抱怨,说世子爷如今真是偏心到了极点,表小姐那边,可只有一碗普通的银耳羹)。

到后来,他甚至开始用自己的身体做要挟,拒绝喝药,除非……除非我肯亲自去看他。

永宁侯夫人被他闹得焦头烂额,无法可想,只得一次又一次地派人来请我。她的语气,也从最初的和颜悦色,到后来的苦口婆心,甚至在话语间,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对我“不识大体”的埋怨。

“宛瑜啊,远之他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他现在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你就当是可怜可怜他,去看看他吧?”

“那孩子就是个倔驴脾气,你不去,他真能硬撑着一口药不喝,这腿伤还怎么好得了?”

“芊芊那边,你也别多想,远之已经跟我保证了,日后定然不会再辜负你……”

我听着永宁侯夫人这些颠三倒四、和稀泥的话,心底只剩下一片冰凉的嘲讽。

不会辜负我?

上一世,在娶我之前,他也是这么对他母亲说的吗?然后转过头,就在遗书里,将侯府的全部家产,都留给了他的“挚爱”柳芊芊?

这一世,他不过是发现自己残了,柳芊芊也毁了,这才无可奈何地退而求其次,想起了我这个被他抛弃的“糟糠”?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收破烂的吗?

但我并没有立刻撕破脸。

我只是每一次,都用同样温婉而坚定的理由来推脱:世子爷的伤势需要静养,我怕去了反而打扰他;我近来身子也颇为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世子,那便是我的罪过了;芊芊妹妹此刻想必更需要人陪伴……

我将一个受了惊吓、体贴懂事、却又因为未婚夫与“表妹”的纠葛而暗自神伤、不得不主动避嫌的未婚妻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其结果就是,我不但成功地避开了去见赵远之那个恶心的男人,还成功地让府中上下的舆论,都开始倒向我这边。所有人都觉得我识大体、知进退、受尽了委屈。反而是对那个一直霸占着世子的关注、只知道哭哭啼啼的柳芊芊,生出了不少的微词。

柳芊芊,终于坐不住了。

这天下午,我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享受着难得的清静,房门却被人从外面猛地一把推开。

柳芊芊就站在门口,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素白的寝衣,外面随意地披了件外衫。脸上和手臂上的纱布还未完全拆除,露出的小半张脸上,新生的疤痕红肿而狰狞,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可怜。

但她那双眼睛,却像是淬了剧毒的匕首,死死地钉在我的身上。

“沈宛瑜!”她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一面破锣,早已没了往日的娇柔甜美,只剩下尖厉的恨意,“你究竟给远之哥灌了什么迷魂药?!”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平静地抬眼看向她:“芊芊妹妹何出此言?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不宜如此动气。”

“少在这里跟我假惺惺!”她几步冲到我的面前,呼吸因为剧烈的激动而变得急促,“远之哥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为了见你,他连药都不肯喝!你是不是很得意?啊?!看着我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着远之哥瘸了腿,你是不是心里满意极了?!”

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彻底扭曲的脸,看着那几道狰狞的疤痕随着她的表情在脸上蠕动,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妹妹这话可就说得奇怪了,”我的语气淡然如水,“世子爷惦记我,难道是我能左右得了的事情吗?至于得意……我看着你们二人一个身受重伤,一个容颜受损,又有什么值得我得意的地方?莫非在妹妹的心里,我沈宛瑜,竟是那等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小人?”

我这番话,句句诛心,简直是拿着刀子往她的心窝子里捅。

她果然被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指着我的鼻子,指尖都在颤抖:“你!你少装了!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在火场里……在火场里你明明可以拉我们一把的!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存心的,你就是想害死我们!”

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难道,她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不,绝无可能。当时火场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她自己都自身难保,惊惶失措,绝不可能看清我那些细微的动作。

她这不过是在诈我,或者说,是在极度的嫉妒与恐惧之下,口不择言的疯狂攀咬。

想通了这一点,我立刻露出了被至亲之人冤枉的、震惊又委屈的表情,眼圈瞬间就红了:“芊芊妹妹!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血口喷人!当时火势那么大,我自己都是九死一生才侥幸逃了出来,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我又如何能救得了你们?我若真有那通天的本事,又怎么会……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世子和你遭受这等大难啊?”

我的眼泪说来就来,论起演技,比起她柳芊芊,我自信丝毫不差。

“你胡说!你根本就是……”柳芊芊还要再骂。

“够了!”一声沉郁冷冽的呵斥,猛地从门口传来。

我们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只见赵远之正被两个小厮用一张铺着软垫的宽大藤椅抬着,停在了门口。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先是落在我泛红的眼圈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浓重的心疼,随即转向柳芊芊时,那丝心疼便化作了毫不掩饰的厌烦与恼怒。

“柳芊芊,是谁允许你跑到这里来大呼小叫的?!”他的声音因为伤势未愈和压抑的怒气,显得更加沙哑难听,“给我回去!”

柳芊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配上她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显得格外可怖又可怜:“远之哥?你……你竟然吼我?你为了她,吼我?!你都忘了你曾经说过,你只疼我一个人的吗?!”

赵远之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脸上掠过一丝极度的不耐烦:“我说,回去!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他眼神里的那种冰冷和嫌弃,是真真切切的,不带一丝一毫的作假。

我看得清清楚楚。

柳芊芊,自然也看得明明白白。

她像是被人瞬间抽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看看赵远之,又看看我,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我凌迟。

“好……好……赵远之,沈宛瑜,你们……你们好的很!”她用那破锣般的嗓子嘶吼着,哭着转身跑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赵远之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小厮退到门外去。

他转过头来看我,脸上的阴沉迅速褪去,又换上了那种让我胃里翻江倒海的、充满了悔恨与深情的恶心表情。

“宛瑜,”他试图驱动着身下的藤椅向我靠近,声音刻意放缓,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与试探,“你别怕,有我在,她以后再也不敢来烦你了。都是我不好,以前……以前是我眼瞎,错把鱼目当珍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看着他那张努力做出深情款款的脸,看着他因为双腿残疾,只能笨拙地挪动藤椅的狼狈模样,看着他眼底那令人作呕的愧疚与祈求。

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直冲喉咙。

我猛地侧过头,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呕——”

这一次,不是装的。

是真真切切的,生理性的反胃。

赵远之脸上所有精心准备的表情,连同他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甜言蜜语,瞬间,全部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