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娶义妹降我为妾,我没闹,他一脸满意,隔天圣旨:解除婚约
发布时间:2025-07-17 02:18 浏览量:1
摄政王娶义妹降我为妾,我没闹,他一脸满意,隔天圣旨:解除婚约(下)
……
两日后,太后在景明宫中设宴,庆贺战事大捷。
到了宫门,戚如穗刚下马车,便见到了凌望钧的身影。
他走在戚如穗身侧,自然而然道:“走吧,随朕一同入席。”
她正有些犹豫着,凌望钧却已迈步往前走了,丝毫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戚如穗只能抬腿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景明宫,倒是引来不少朝臣眷属的目光。
宴席之上,戚如穗才再一次见到凌晏迟的身影。
他独自坐在右席首座,挺拔的身影此刻显得有些朕寂。
凌望钧携她走至凌晏迟面前,行了一礼:“皇叔。”
半年未见,他身形似乎比从前消瘦了许多。
戚如穗想着,却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低头行礼。
凌晏迟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晦暗一瞬,微微颔首。
直到戚如穗随着凌望钧入席,他才渐渐收回目光,隐没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气氛欢洽,唯有凌晏迟所在之处,显得有些清冷。
凌晏迟监政时,素以铁腕治国,众朝臣向来对他又敬又惧,宴席之上,自然也少有人敢主动与他攀谈。
他对此也全不在意。
推杯换盏间,太后看向戚如穗,轻轻一笑:“你出征之时,陛下每日都要念着你平安,哀家殿内的佛堂,倒差点被他踏破门槛,如今你平安归来,他总能安分了。”
戚如穗微微一怔,凌望钧却反应比她还大,杯中的酒都差点洒了:“母后平常不是总想着让儿臣多去陪您静静心吗?”
太后看他一眼,也不戳破他,只是将视线定格在戚如穗身上,旁敲侧击地问道:“陛下如今年岁渐长,皇后之位却一直空缺,本宫为他相看了无数世家贵女,他都摇头不愿。”
“哀家看得出来,他不是不愿,只是心中有你,若你也愿意,哀家为你二人赐婚如何?”
戚如穗瞳眸圆睁,正要开口,却忽然响起玉瓷碰地碎裂之声。
霎时间,殿内一瞬寂然,众人目光齐齐望去。
戚如穗顺着众人的视线也望了过去。
只见凌晏迟脚下,酒杯迸裂,酒水洒在地上,沾湿了他的衣角。
他面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周身泛着一股凛然的冷意。
身后侍奉的宫女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他却只是淡淡瞥了眼沾湿的衣角,起身向太后借故离席。
他离开后,冷凝紧绷的气氛才终于缓和些许。
太后看向戚如穗,似乎也不知该如何继续了。
此刻宴席之上,戚如穗也不好起身回拒,当众拂了太后好意。
倒是凌望钧率先开了口:“母后,儿臣与如穗只是君臣,并无其他。”
见凌望钧这么说,太后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此事便暂且作罢了。
宴席结束之后,太后唤凌望钧与她同行。
戚如穗独自出了景明宫,正准备回府,却在经过一处回廊时,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凌晏迟换了身素净的衣衫,坐在庭院中独自饮酒,比月色更多几分清冷绝尘。
戚如穗看了一会儿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正准备绕过他离开,凌晏迟的视线却已经先望了过来。
戚如穗转身的脚步一顿,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恭敬行礼:“皇叔。”
凌晏迟似乎已经独饮了很久,此刻望着她的目光尚有些迷离。
“穗儿,到我身边来。”他轻声唤她,一如幼时唤她至身边一般。
戚如穗犹豫了一瞬,还是走至他身边坐下,却是相隔最远的对面。
凌晏迟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满,但转瞬又被压了下去。
“方才宴席上,太后有意为你赐婚,你可答应了?”
戚如穗抬头看着他,不知他心中到底作何所想。
但她还是轻轻摇头:“不曾。”
戚如穗话音一落,便感觉到他似乎松了口气。
淡淡的酒香传来,连带着他的声音都似乎染上了醉意。
凌晏迟凝眸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过头道:“你和望钧算本王看着长大的孩子。”
“你嫁给陛下,日后便是胤朝的皇后,多少人求之不得,为何不愿?”
他声音平静,带着一丝饮酒后的沙哑。
戚如穗搭在膝上的手缓缓紧握:“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我便也要去求吗?”
戚如穗抬眸看着他俊美清冷的侧脸,一字一句道:“皇叔难道还不明白吗?”
“所嫁之人若非心爱之人,我宁愿终身独行。”
“陛下很好,但非我所爱,即便是嫁给他,我也终生不会快乐。”
凌晏迟举杯欲饮的动作一顿。
他身居高位多年,早就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一时间竟被戚如穗带着话头走。
但他只是皱起眉头:“穗儿,不要任性。”
戚如穗道:“我没有任性,皇叔,我比任何时候都要理智,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凌晏迟摩挲着酒杯,烈酒从喉间滚落,烫得肺腑俱热。
而迎面吹拂的冷风却寒厉,冲荡着他眼眶,刮出不知是因酒液而起,还是因冷风而起的淡淡红色。
或许是醉意太深,逐渐侵蚀淹没了他的冷硬坚守的心,他问:“那你如今的心爱之人,是何人?”
戚如穗看着他,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
她道:“曾经有,但如今已经没有了。”
“为何?”
“经年痴心妄想,如今已然醒悟。”戚如穗声音淡淡:“皇叔,我已经长大了,也明白感情无法强求。”
她知道凌晏迟对她从来就没有爱,只是出于责任的保护而已。
戚如穗想起曾经她第一次对凌晏迟表明心迹时。
他还以为是玩笑,不轻不重地哂笑着斥她:“大逆不道。”
直到她再次说了一遍,他才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冷下脸:“你知不知道,本王比你大六岁,是你皇叔?”
“我是称呼您一声皇叔,可我们没有血缘,年龄也根本就不是问题!”
“你现在还小,分不清什么是情爱,什么是亲情,本王不怪你。”凌晏迟克制着情绪:“但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
戚如穗当时情窦初开,十分固执:“不!皇叔,我已经不小了,我分得清什么是爱,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凌晏迟皱着眉头,无可奈何:“你对本王只是依赖,换做别的人,你也会同样如此。”
“不会!”戚如穗虽年幼,态度却坚定而决绝。
可从那之后,凌晏迟渐渐开始疏远她,她心知他此举为何,却并没有放弃。
她以为总有一天自己可以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而如今,戚如穗释怀似的笑了笑:“皇叔,我不求了。”
凌晏迟眼睫一颤,抿了抿唇,忽而轻轻一笑:“本王明白了。”
戚如穗凝眸望着他。
凌晏迟撑起桌沿打算起身离开,走出几步,身形却站立不稳地晃了晃。
戚如穗心弦一紧,快步过去扶住他手肘,将他扶至偏殿休息。
这是自从戚如穗对他表明过心迹后,两人第一次再度有了肢体上的接触。
戚如穗将他扶到榻上,他身上寡淡的松香混着些许酒气,更加引人沉醉。
戚如穗直起身,刚转身走出一步,却凌晏迟紧紧握住了手腕。
他眼眸微阖,似是无意识地低声轻喃:“不许走。”
凌晏迟躺在榻上,墨发披散,难得不再显得那么冰冷到难以接近。
这是戚如穗自记忆以来,第一次见他醉酒。
还醉得如此厉害。
“皇叔,你醉了,我去吩咐宫人给你煮醒酒茶。”
“煮醒酒茶也不行,我不需要那些。”凌晏迟嗓音沙哑低沉,仿佛只有这一刻,他可以不必顾虑一切。
遵从自己的内心:“只要你在这里,就够了。”
他的话语太过暧昧。
以至于戚如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凌晏迟如墨的眼中,浸满了温柔,几乎要将人溺毙。
他紧紧将戚如穗圈揽入怀中,轻声呢喃:“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穗儿……”他声音微微颤抖,仿佛压抑已久的情绪忽然有了一道宣泄的口子。
戚如穗眸光剧颤,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
忽然,一声惊呼让戚如穗猛然回神。
回过头,一名宫女正战战兢兢地跪在殿门外,不住颤抖地请罪:“奴……奴婢该死!奴婢什么也没看到!”
戚如穗顿时心都提了起来,挣脱开凌晏迟的怀抱,正要将她赶紧屏退,却忽然听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冷冷响起:“你看到了。”
“事情就如你所想的那样。”
戚如穗错愕回头,只见凌晏迟姿态慵懒地扶额倚在榻上,眼神却冷。
“此事若是明日被除你以外的第二人知晓……”
他话音未尽,意思却已经明了。
那宫女抖如糠筛,连连磕头,不住应声道:“是,是……奴婢谨记!”
“还不走?”凌晏迟淡淡开口,那宫女如蒙大赦,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了。
戚如穗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他,却见他神色如常。
眸中的寒意还未消散,与醉意丝丝交缠。
戚如穗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当着宫女面承认。
她望着凌晏迟,怔然开口:“皇叔,你对我……有情?”
戚如穗声音微微颤抖,既不可置信,又感到荒唐可笑。
她从前那样爱慕凌晏迟,结果却发现,他对自己的情,只是出于责任。
而等她彻底放下之后,他却又用行动告诉她,他对她并非无情。
凌晏迟垂眸看着她,在沉默中告诉了她答案。
戚如穗脑中一时间思虑万千,连反应都忘了。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被凌晏迟握住手腕,往下一带。
戚如穗猝不及防往他怀里跌,跨坐在他腿上,她欲挣扎,却被凌晏迟牢牢禁锢住双手手腕。
凌晏迟微微仰首,吻住了她的唇角。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她眼前放大,戚如穗瞳孔瞬间睁圆,心跳不可遏制的加快起来。
一阵微凉的风拂过,激得戚如穗脊背一寒。
她忽地想起,那宫女跑得紧张匆忙,忘了将门合上。
此刻房门大敞,宴席刚散,随时都有可能有人经过。
戚如穗低声提醒着凌晏迟:“皇叔!有……会有人来……会被看到!”
“本王知道。”他声音低沉发闷,埋首在她颈窝,炙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
沉抑的情愫在这一刻压过理智。
戚如穗头脑发晕,胸口剧烈起伏,挣扎着抽身。
在挣扎出怀抱的那一刻,戚如穗片刻也不敢停留,只扔下一句:“皇叔,你醉了。”
便逃离了此地。
良久,凌晏迟怔然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久久不能回神。
……
此后数日,戚如穗都有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会与凌晏迟碰面的地方。
将军府别院。
戚如穗正在院中练枪,枪势凌冽,急出如龙。
收枪之后,她擦了擦额尖薄汗,放下枪坐在院中桌案旁。
向晚低头为她递上一杯新茶,尽量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你说,摄政王殿下要是看到你的脸,会怎么办呢?”戚如穗忽然问。
向晚持着托盘的手随着她的话慢慢扣紧:“……不知。”
他隐忍着吸气,扣紧托盘的指骨微微泛白,尽量做一个合格的木偶假人。
他只是长得与那位摄政王殿下相似,便生生受了一百多刀,将他完全雕刻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他明明也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人生,可如今放眼望去,余生只剩满目疮夷。
他深知自己若是没有这张脸,是绝无可能靠近她身边的。
可他只有做好他该做的,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向晚犹豫了一会儿,斟酌着问:“少将军过几日可是要出府?”
他话音一落,便感到她的眸光似乎变了一瞬。
“你在试探我的行踪?”
她声音平淡,目光却冷。
向晚颤了一下,紧抿着唇瓣解释道:“不敢……只是提前知晓,好为少将军准备出行所需。”
戚如穗深深看了他一眼,忽而很轻的笑了笑:“那么紧张做什么?”
她神情放松,似乎并不打算深究,低头喝了一口茶:“过两日,陛下会携众臣前往寒明寺为胤朝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你届时替我准备一下吧。”戚如穗看着他那张肖似凌晏迟的脸,还是有些别扭的吩咐。
“是。”
连阴了两日,终于迎来了一日天晴。
凌望钧携众朝臣前往寒明寺。
戚如穗上马车前,看了一眼向晚:“如果给你一次自由的机会,你会想去哪儿?”
向晚怔然良久,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才道出一个地名:“我想回我的家乡。”
戚如穗了然颔首:“那就等我回来。”
向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她。
她要放他自由?
这怎么可能?
然后他还来不及张口,戚如穗便已经躬身进入马车,驶离了将军府。
寒明寺位于京郊鸿雀山,彼时正值午时,寺院内钟声袅袅。
此刻气温已略有一些回暖,山间虫鸣鸟叫,清脆悦耳。
众人在前殿上香祈福后。
戚如穗跟随寺庙主持前往禅房,她所暂住的禅房院中,还有一棵银杏古树。
上面条条祈愿的红带迎风而动,瞧着颇为壮观。
戚如穗看了一会儿,才缓缓收回目光。
“施主请便。”
主持将她带到禅房后,躬身施一佛礼便离开了。
房间里上一位香客留下的书籍墨笔都还在,想必是经常会在此参禅悟道。
戚如穗看了眼摆在桌案上的书籍,没头没尾地想着,这种枯燥晦涩的书,大概只有凌晏迟会喜欢看。
可当视线触及到案上誊抄至半,还未整理的佛经时,忽然滞住了目光。
那字迹苍劲有力,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凌晏迟的字迹!
这件禅房,难道是凌晏迟来时常住的?
戚如穗脑中思绪交织。
暮色渐浓时。
一个小沙弥叩了叩房门,给她送来了斋饭。
临走时,戚如穗蓦地叫住他:“等等。”
“施主还有事吗?”
戚如穗斟酌着开口:“我能问问,常住在这间禅房的香客是何人吗?”
小沙弥看了她一眼:“这间禅房素日都是给摄政王殿下留的。”
戚如穗又问:“他经常来此吗?”
小沙弥思索了一会儿:“最近半年才常来的。”
“他每次来,都会和主持方丈聊很久,然后就把自己关在禅房里誊抄佛经为人祈福。”
“为人祈福?”戚如穗问。
小沙弥点点头:“我之前听到过一次,好像是为一位半年前出征的女将军祈福。”
戚如穗心头蓦地一震。
小沙弥见她似乎不信,索性指向院中那棵银杏树:“喏,那棵银杏树上的祈愿红带,都是他挂上去的。”
戚如穗顺着他的话,走出禅房,迈向那棵银杏古树,缓缓伸手。
其中一条红带上,熟悉的字迹映入眼中。
【愿穗儿平安凯旋。】
而那银杏树上迎风而动的条条红色丝带,每一条写的都是念她平安。
戚如穗心口一阵酸涩难当,像是被根根丝线缠绕紧了心脏。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凌晏迟比她想象的更在意她。
如果不是凑巧来到寒明寺,恰巧又住在这间禅房,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在她出征之后,凌晏迟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寒风簌簌,拂起林叶之声。
良久,戚如穗才收回视线,不可遏制地想起凌晏迟,想起他清冷如玉的面容,想起他疏清淡薄的身影,想起那双冷淡清净的双眸。
翌日清晨。
众人在宝殿上过香后,主持将一条写有祈愿的红丝条递给凌望钧。
凌望钧亲手将它挂在殿前的古树上。
红条迎风拂动,凌望钧双手合十,默念了一遍。
祈福一事结束后。
戚如穗回到禅房,准备收拾东西下山。
走过前殿时,却正碰到凌晏迟与主持一同从殿内走出。
主持看了眼戚如穗,便躬身向凌晏迟告辞。
经过偏殿一事,戚如穗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的凌晏迟。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离开,就见凌晏迟已朝她走来。
他面色如常,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仿佛那日只是他酒醉之后的荒唐,酒醒之后,便不再作数。
这样也好。
戚如穗这么想着,便听凌晏迟清冷的声音响起:“走了。”
他走在前面,身姿挺拔端肃。
戚如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凌晏迟注意到了,却也没说什么。
一行人的车马行驶到半山腰时,几点寒芒乍现。
破空声刺耳。
几支箭羽射向皇帝与凌晏迟的马车。
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侍卫拔刀高喝:“有刺客!保护陛下与摄政王!”
话音刚落,数队蒙面黑衣的刺客突然丛中蹿出!
戚如穗铮然拔剑,加入战局。
“如穗,小心!”凌望钧道,说完便也开始反击。
他自幼习武,六艺皆精,此刻拉弓搭弦,数箭连发,保全住难驾敌手的数名文臣。
凌晏迟手握长剑,游刃有余地驾住攻势,挽剑反杀。
余光时刻注意着不远处戚如穗的身影。
一时间,刀光血影,惊呼声与惨叫声交织。
一行人中还有许多不会武的文臣,戚如穗只能边打边将人引走。
局势焦灼,但大部分刺客被她引至了远离车架的半山悬崖。
戚如穗持剑一步步退至悬崖边缘。
“你们是柔然人?”她问。
“少废话!”
为首之人阴恻恻开口:“戚如穗,杀了你,胤朝从此少一左膀右臂,今日此地便是你的埋骨之所!”
戚如穗眼中毫无惧色,反而轻笑一声。
光是这一句话就够了。
她与柔然人交战过,听过他们的语言和口音,因此那人一开口她便认出来了。
面前几人步步紧逼。
戚如穗此刻已经退无可退。
在黑衣刺客反应过来之前。
她忽然毫不犹豫地转身跃下悬崖!
霎时间,身体极速下坠,耳边风声呼啸。
她只来得及听到那悬崖之上,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戚如穗——!!!”
下一瞬。
她看到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竟毫不犹豫的跟着她跳下了悬崖!
不知过了多久。
戚如穗再次醒来时,只感觉浑身刺骨的痛,夹杂着浸入骨髓的冷。
她缓缓睁开双眼,耳边隐约传来潺潺流水声。
她吃力地想用手撑起身体,却发现被人紧紧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戚如穗顿时大惊,慌乱间从凌晏迟怀抱中挣扎出来,却牵动了伤势。
一声短促呻吟溢出牙关。
凌晏迟也被这猝不及防的用力挣扎牵动着腿伤,闷哼一声,蹙眉醒来。
戚如穗这才发现,他腿上不知何时被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他掀起眼皮,目光都还不甚清明,却先是去找寻戚如穗的身影。
“你可有事?”
戚如穗忍着疼痛,眼眶微红,摇了摇头。
凌晏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腿上痛的厉害,他咬牙伸手往下摸去,发现骨头并没有断,只是伤到了筋脉。
半晌,疼痛稍微缓了过来,戚如穗这才回忆起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起跳下悬崖,在坠落之时被凌晏迟紧紧抱住,一同坠进江水中。
好在那半山腰的悬崖不高。
但她当时意志昏沉,只感觉到有人正抱着她竭力往岸边游。
除了凌晏迟,没有别人。
凌晏迟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还能走吗?”
戚如穗单手掀起衣袖,方才从高处跌落时擦伤了一大片,此刻鲜血渗出,正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她从衣衫上扯下一条布,将伤口马马虎虎处理完毕,朝凌晏迟点点头。
“天色估摸着要下雨,我们先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吧。”
如今他们身上有伤,若是在再淋场雨,只怕怎么也回不去了。
只是戚如穗看了眼凌晏迟的腿,甚是担忧:“皇叔,你的腿伤……”
凌晏迟注意到她的视线,削薄的唇苍白而紧抿着:“不碍事,没有伤到筋骨,可以走。”
虽是这么说,戚如穗还是上前扶住他的手肘,让他借力。
二人在树林中兜兜转转,凌晏迟见戚如穗额尖挂着冷汗,心中满是不忍,正想叫她休息片刻。
戚如穗却忽然指着前方,惊喜出声:“皇叔你看!”
凌晏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她手指的方向有一座矮山,杂草密布,掩映着一个洞口。
二人在此处暂时歇脚,只能等待上面的人沿途寻来。
在此之前,他们要先保住自己的命。
乌云未散,大雨滂沱。
这夜没有月亮,四周一片漆黑。
戚如穗有些发起低烧,蜷缩着身体贴在角落,可湿衣服贴在身上,凉风一吹,只会越来越冷。
凌晏迟将她抱在怀中,只感到她单薄的身体不住颤抖。
意识昏沉的戚如穗感觉到那股温暖,便越发往他怀里钻去,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紧紧攥住他胸前一紧,汲取着不多的暖意。
过了许久,戚如穗才悠悠转醒。
她意识回笼,可人还是迷糊的,发现被人抱在怀里,猛地惊了一跳,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然而身上的怀抱更紧了,熟悉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别动,是我,外面还在下雨,先这样将就一晚。”
黑暗中,他温和的嗓音有着莫名的令人心安的作用。
戚如穗终是安静下来。
迷迷糊糊中,才在半梦半醒间又睡了过去。
四周黑不见物,万物寂然。
凌晏迟才感到脑袋渐渐传来隐隐约约的刺痛。
他伸手摸了下脑后,掌心一片湿腻,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皱了皱眉,随意擦在袖摆上。
感受着怀中人均匀平稳的呼吸,凌晏迟抬头望月,月色依旧隐没在云中。
只余滂沱大雨,敲打着地面。
……
戚如穗一觉醒来时,烧已经退了。
凌晏迟的身影正从外面走来,腿上的伤已经简单包扎过了。
见他手中端着什么东西,戚如穗抬头去看,只见一片大叶子拢做的小碗中盛着清澈的水。
他将水递给戚如穗:“喝吧。”
戚如穗有些犹豫。
“我已经喝过了。”凌晏迟道。
戚如穗这才接过,低头喝了两口,才想起来问:“这是从哪里找到的水?”
“这里植物多,清晨可以收集到露水。”凌晏迟说得轻描淡写。
戚如穗听了这话却瞬间抬起头来:“露水?”
她知道露水收集起来很麻烦,每片叶子上只有那么一点,这一大捧水要收集起来,还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
何况他腿上还有伤。
这么一想,戚如穗心里便更过意不去了。
凌晏迟却又从袖中拿出数个野果:“等伤势再好一些,便去猎些东西吃。”
“如今只能将就了,这些都是能吃的。”
戚如穗当然毫不怀疑,拿起一个果子便吃,顺道还喂给凌晏迟一个。
凌晏迟薄唇微张,怔愣着咬下去。
戚如穗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动作有些逾矩。
她别过头去,不再动作。
两人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两日。
凌晏迟腿上的伤才渐渐恢复,戚如穗却按住他不让他再四处走动。
“你腿上有伤,走动太多不利于康复,就在这好好休息,等我吧。”
凌晏迟怔然望着她,抿了抿唇,没有再拒绝。
戚如穗见他默然,便转身走了出去找些东西充饥。
这天。
戚如穗喜笑颜开地从外面回来:“皇叔,走,我们去个地方。”
凌晏迟目光迟钝了一会儿,才落在戚如穗身上,微微一笑,跟着她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一条小溪边。
凌晏迟看着眼前流淌的清澈溪流:“你这几天都在找水源?”
戚如穗点头:“也顺便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村庄,不然他们找过来实在需要很大功夫。”
凌晏迟道:“至少已经活下来了,回去的事情慢慢想办法也行。”
戚如穗笑了笑,将裤子挽起,脱去鞋袜,趟下河去。
“你要做什么?”凌晏迟忙叫住她。
“捞鱼啊。”戚如穗自然而然的回答,随后猛地向河里一捞:“这河里有鱼,今天我们可以吃好点,烤鱼吃。”
她看着站在岸边等候她的凌晏迟,恍惚有些愣神。
凌晏迟注意到她的视线,问:“怎么了?”
戚如穗讷讷开口:“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平平淡淡的,好像……”
“像什么?”
戚如穗头脑一热,心里怎么想的,便就怎么说了出来:“……像一对结庐山间的夫妻。”
说完,二人皆一愣。
戚如穗正要改口,却听凌晏迟忽然道:“嗯,是很像。”
戚如穗呼吸一错,脸色微红,顿时不自在的别开目光,只管低头捞鱼。
好在凌晏迟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戚如穗就这样站在水里摸鱼,几次失败后,才渐渐找到窍门,终于捉住一条大鱼。
她顿时高兴的忘怀。
举着鱼肚子就拿给凌晏迟看,结果鱼尾巴一甩,竟是弄了他一脸水。
戚如穗愣了许久,一时有些忘形地笑了起来。
直到男人脸色变了,戚如穗才赶忙噤声,快步走近他面前,连忙举起自己的袖子给他擦脸。
“皇叔,你,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凌晏迟面色缓和,握住她细瘦的手腕,拉着她的手放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好了,抓到了就走吧。”
凌晏迟说完,起身往回走。
戚如穗赶紧跟上去,走在他身后。
凌晏迟面色平静,脑海中却回想着戚如穗说的话。
结庐山间的夫妻……
若是在这里盖一座茅草屋,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与她过一辈子,似乎也是不错的。
可这个想法仅仅闪过一瞬便被他压了下去。
翌日。
二人伤势恢复的差不多。
戚如穗便打算走远一点,找个山野村庄先落脚,顺便想个能联系到他人的法子。
她看向凌晏迟,却发现他今日醒得比从前都晚。
“皇叔,你醒了吗?”戚如穗拉了拉他的袖摆,轻声道:“我们今日走远一点,找个村落想办法联系陛下他们。”
凌晏迟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眸,却忽然身形一僵,眼中露出些许茫然问:“穗儿,现在是什么时辰?”
戚如穗愣了下,如实回答:“辰时。”
凌晏迟呼吸一滞,眼中的慌乱一闪而逝,指尖微微收紧。
他极力维持着平静起身,却身形一晃。
戚如穗连忙将他扶住,这才猛然注意到,那双从前如墨玉深沉疏冷的眼眸,此刻竟黯淡无光。
她没有说话,伸出手在凌晏迟眼前晃了晃。
他却毫无反应。
“皇叔,你……”她声音微微颤抖。
凌晏迟却已从茫然无措中缓过神来,平静开口:“本王……看不见了。”
他声音淡淡,随后陷入沉寂。
戚如穗咬紧牙关,明白此刻不是慌乱的时候。
只能暂时按下起伏的情绪,牵着凌晏迟的手准备去寻找可以好好休养一下的地方。
凌晏迟没有抽手,反而更加紧握。
戚如穗心口一缩,似乎终于发现,他也会有不安的一刻。
……
一个时辰后。
两人终于在溪流上游找到一户人家。
一个老妇招呼着他们,打了桶热水好让他们擦洗身上的脏污。
老妇遗憾说道:“只是这地方离城里的药铺太远,恐怕没有好为你们治伤的药。”
戚如穗轻轻摇头道谢:“没事的,您愿意帮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她说着,把身上唯一还剩下的值钱东西一并给了老妇人:“这些是报酬,您拿着吧。”
她刚才在院中空地上燃起升烟,如果凌望钧的人马在附近寻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戚如穗这才走进屋内,便看到凌晏迟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只是望着某一处出神,了无生气。
那人低声咳嗽了一下,却又很快攥紧被子,压抑下来。
他没注意到戚如穗已经踏进屋内的动静,只是单纯下意识的不愿让她担心。
身后,老妇人端着碗走近她身旁,轻声道:“姑娘,中午我来给他送饭,他竟一口也不肯吃啊……这样不利于养伤。”
戚如穗从她手中接过碗:“没事,我来吧。”
她走到凌晏迟面前,轻声问:“皇叔,怎么不吃饭?”
戚如穗将一勺饭递到他嘴边:“不吃饭的话,身体可养不好。”
“我们早点恢复体力,早点回宫,还能找太医为你医治。”
凌晏迟眼眸缓缓一转,寻着戚如穗出声的方向看去,薄唇抿了抿,才吐出一句话:“……我……不饿。”
他难得有这样固执任性的时候。
戚如穗也耐下心来:“吃一口吧,好吗?”
“你不吃的话,身体会撑不住的。”
她把勺子抵在凌晏迟唇边,甚至带了几分强硬。
可他始终紧抿着唇,不肯张口。
凌晏迟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
他其实不畏死,也不惧失明。
只是不该……
不该是在如此狼狈的时候,面对戚如穗。
戚如穗知道劝不了,无奈地放下勺子。
室内一时陷入沉寂。
清风阵起,拂动树影婆娑之声。
戚如穗忍不住再次开了口:“要是等到陛下他们过来,而你又出了事,我万死难辞其咎。”
许久许久。
凌晏迟终于出声,却是说道:“本王会留下书信,让他们莫要怪罪于你……”
“这里没有笔墨纸砚,你写不了的。”戚如穗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你不该和我一起跳下来的。”
她突然很懊恼,如果凌晏迟没有随她一起跳下悬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半晌,凌晏迟才极轻的笑了一声。
随着衣袂轻轻摩擦的声音,他抬起手下意识想要摸摸她的头,却找不到方向。
戚如穗握着他的手,缓缓低下头。
而后便听见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穗儿,你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
“自你出征,我与你分离之后,走的每一步,算计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你回到我身边,万事不悔。”
戚如穗眸光一颤。
凌晏迟继续说道:“所以之后,去边关救你突围,不悔。”
“与你一同跳下悬崖,不悔。”
“如今双目失明,亦不悔。”
凌晏迟自嘲的扯了扯唇角:“穗儿,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光明伟大……”
戚如穗怔然许久,心也仿佛被丝线缠绕紧紧绞在一起。
许久,她轻轻笑了一声,说不清的涩然:“是啊,我早该知道的。”
“你是个比谁都擅于伪装的凉薄之人,为了想要达到的,可以抛弃一切,甚至可以包括你的感情。”
凌晏迟唇角的自嘲更深,仿佛在灵魂支离破碎后又再度重塑,却已经有了裂痕。
“本王……永远都是胤朝的摄政王,为了胤朝,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戚如穗早便知晓,轻笑一声:“王爷苦心,我自当理解。”
凌晏迟眼睫一颤,朝着无尽的黑暗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后却又颓然放弃。
他薄唇微启:“有在乎,就会有软肋,而本王,不能有。”
不是不想有,而是不能有。
戚如穗的手倏然揪紧了。
因为看不见,他无法知晓戚如穗此刻的神情,只能依旧淡淡道:“人就是这样,永远会为了权利、姓氏或阵营而甘愿抛弃一切。”
说完这句话,他静默良久。
戚如穗坐在他身旁,心中理不清的杂思交织成团。
她说不清此刻内心的感受,只是觉得心口仿佛堵了一团棉花,窒息难受。
这时,阵阵脚步声自屋外响起。
戚如穗警惕地抓起屋内的剪刀,小心地撩开门帘,远远便见凌望钧率着人马前来,身后跟着她的副将郑白秋。
戚如穗顿时松了口气,走出屋外。
郑白秋一眼看到戚如穗,脸上又惊又喜,隔着许远便喊了一句:“少将军!”
戚如穗手指抵唇示意他噤声。
郑白秋顿时收声,策马赶来。
凌望钧翻身下马,匆忙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手臂上马马虎虎包扎的伤口,剑眉紧蹙:“如穗,你的伤怎么样了?”
戚如穗摇摇头,看了眼寂静无声的屋内:“先回去再说吧。”
戚如穗临走前,老妇人还没回来,她放下足够的报酬,才带着凌晏迟离开此地。
回到摄政王府。
厅堂内。
凌望钧端坐上首,郑白秋押出一个人。
正是被捆束着的向晚。
凌望钧沉着脸:“柔然残逃的余孽皆已捕获,你是最后一个。”
之前听戚如穗提起时,他还不明觉厉,如今亲眼所见,才知她所言非虚。
此人的长相确实与凌晏迟几乎别无二致。
向晚抿紧了唇,万没想到柔然之人会败得如此之快。
但消息是他传递出去的,他确实无可辩驳。
如果运气好,这一计能成,将胤朝收入囊中指日可待。
戚如穗脸色并不好,语气也冷:“向晚,我给过你机会的。”
郑白秋拔出长剑,横过剑锋抵在他脖颈一侧。
蓦地,向晚却冷冷笑了:“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我也早就受够了当一个傀儡了!”
话音一落,向晚目光一凛,决绝撞上郑白秋手中长剑。
瞬时间,鲜血喷涌而出。
向晚喉间发出嗬嗬之声,缓缓软倒在在地。
戚如穗别开目光,还是无法接受看着那张脸倒在血泊之中。
入夜后。
戚如穗走至凌晏迟卧房,却见里面此刻仍旧灯火未熄。
她推门走进,看见凌晏迟倚靠着床头,在她进来的那一刻抬头望来。
只是眼眸无神,没有焦距。
戚如穗心揪紧了一下,问:“皇叔,怎么还不睡?”
凌晏迟似乎等了她很久,抬了抬下巴:“穗儿,拿纸笔来。”
戚如穗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的拿了纸笔,坐在他床侧。
“需要我做什么?”
凌晏迟道:“我说,你来写。”
他口中念出一个一个名字,有相熟的大臣,也有新进的状元,戚如穗虽有些不解,还是一一记下。
却听到他说:“这些都是能够信任的可用之人。”
“以后的胤朝能走多远,就看你们了,本王如今什么都不奢求,只求你此生平安顺遂。”
戚如穗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两日不眠不休,竟全是在思虑这件事。
即便到了这一刻,他心中所念所想,还是在为胤朝,为他们做打算。
此后即便他身死,为他们准备的路,也依旧铺好了。
他就是如此,走一步看一百步的人。
戚如穗将这份写有名单的纸小心折好放在自己怀中。
等凌晏迟阖上双眸休息,她才走出房间。
只见月色下,凌望钧面色凝重的坐在庭院中,独自饮酒。
她走了过去。
凌望钧听到她走来的动静,没有回头。
戚如穗在他身侧坐下,拿出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
一饮而尽。
她很少喝酒,也不爱喝酒。
如今却要靠饮酒来压抑心中烦乱沉重的思绪。
凌望钧看了她一眼,说不上心中滋味。
“皇叔是坠崖时磕了后脑,有血块压迫才导致的失明。”
“但太医也说,皇叔多年来积劳成疾,思虑过重,如今伤了根本,身体亏空,已是……”
他话音哽咽,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早已习惯了受凌晏迟庇佑之下的胤朝,如今即将失去这双羽翼,失去这个自小护佑他长大的男人。
他曾经一度天真的说:“天塌下来还有皇叔顶着呢。”
可真真切切地一想,他才比他们大六岁而已。
如果走到这一步,也不过而立,却天不假年。
不知是醉意还是夜风太凉,染红了她的眼眸。
“陛下,从今往后,你坐明堂之上,我会为你、为胤朝,此生戍守边关,征战沙场。”
……
第二年冬。
寒风簌簌,雪花飘飘。
凌晏迟坐在躺椅上,脸色比雪更苍白,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雪白大氅。
戚如穗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许久许久,才听到他一声微微叹息。
“穗儿,我有点渴……去帮我倒杯茶来,好吗?”
这一年来,即便她不在身边,也会时刻派人守在他身边。
戚如穗下意识起身欲往,却蓦地止住了脚步。
凌晏迟以为她听话离开了,压抑在喉间的低咳便再也抑制不住。
他以拳抵唇,咳得厉害,胸膛剧烈起伏着,半晌才止歇。
戚如穗静默看着,没有出声,却不可自抑地红了眼。
随即便看到凌晏迟撑起身子竭力站起来,而后凭着记忆摩挲着向外行走。
正如他了解戚如穗那样。
戚如穗也同样了解他。
他以想喝茶为借口,无非是想支开她,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两指宽的白布遮住了他的双眸,他身形骤然无力支撑地晃了晃,落进一个温软的怀抱。
一滴水滴落在他脸颊,他微微蹙了蹙眉,抬手去摸戚如穗的脸颊,轻轻为她拭泪,终是叹息了一声:“怎么不听话?”
戚如穗紧抿着唇,不敢出声,怕泄出声音中的颤抖和哽咽。
“穗儿。”他轻声唤她。
戚如穗低低地应了声,泪水在眼眶打转,最后滴落隐没入宽袖中。
无边静默中,他的声音轻若无痕。
“本王此生无愧于胤朝,唯独愧对了一人……便是你。”
“如果真有下一世,本王……不做王爷,也不必再背负重担,我们就做一对……结庐山间的夫妻,可好?”
戚如穗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是她曾问过他的话,她祈求与他的下一世因果,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回应。
戚如穗埋在他的胸膛,静静听着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耳畔的心跳在急促之后越发孱弱,戚如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强迫着自己抬眸去看他。
他像近在咫尺飘落的雪花,在戚如穗极力挽留的眼前,在她伸出的掌心融化凋零。
从四肢,到血液,到乌黑披散的发丝,一点点失去了光泽。
他将整个胤朝的未来留给他们,为他们铺就好一切的退路,而后永远走向了轮回。
刹那间,戚如穗脑中一片空白。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按下了暂停键。
太安静了,静到仿佛能听见雪落之声。
“……皇叔。”
戚如穗轻轻地俯身,在他安闭的眼眸落下最后轻柔的一吻。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应,但风雪却忽地停了。
……
次年秋。
帝宫中最高的阁楼之上,耳边劲风刮过。
这片土地,这个国家的天下共主,如今就站立在戚如穗身侧。
“你还是不愿做朕的皇后?”凌望钧俯瞰着脚下纵横的京城楼阁,打趣似地问了一句。
戚如穗望着阁楼下万家灯火,一如从前:“陛下,江山更重要,如今还有大片烽烟险地,草原边疆待臣效死。”
凌望钧容她放肆打趣,而后叹了一声,才道:“难道朕就不能江山美人都要吗?”
“陛下,你也太贪了。”戚如穗看他一眼,笑了笑:“但其实江山美人您都已经有了。”
凌望钧眉峰微挑:“嗯?怎么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戚如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这不就是江山美人全都有了吗?”
凌望钧没再反驳,而是跟着笑了一下:“朕一向说不过你。”
他从身后桌案上倒了两杯酒。
“此次你出征辽国,时间紧迫,朕便以此算作为你践行。”
“待你凯旋归来,再行设宴。”
凌望钧说完,一饮而尽。
戚如穗目光停驻在手中的酒杯之中,随后仰首也一饮而尽。
凌望钧垂眸望着她,那份年少的情愫,此生恐怕再也无法宣之于口。
她的心中有江山社稷、有黎民百姓,有胤朝君主,却没有他凌望钧。
不过也罢。
无论怎样,他都会在这里,等待戚如穗回头,等待她平安归来……
出征之日,旌旗猎猎。
众将帅披挂上马,擂鼓震天,浩浩荡荡出京而去。
沿途百姓,引颈相送者不知凡几。
凌望钧于最高阁楼之上,挑目远望,寻找着戚如穗的身影。
只见那帅旗之后,戚如穗身着红袍,手持梅花点钢枪,骑一匹雪蹄黑马,英姿飒飒。
临近出城之际,她仰起头,回望着京城之景。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她戚如穗此生,必不负皇恩!不负百姓!
良久她收回视线,身影渐渐隐没在黑压压的军队中,出城而去……
此后,戚如穗再未回过京城。
京城偶尔会有故人的消息传来,凌望钧年过三十,还未娶妻,朝堂之上,人人争吵不休。
可皇后之位始终空悬。
偶尔有人来信,让戚将军劝说陛下。
谁知第二天,陛下便选中了宗室子,过继为太子。
此后,皇帝终生未娶。
而他在位期间,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边境未曾短缺过一份军资,一颗粮食。
胤朝四十八年春。
常胜将军府祠堂内。
烛火惺忪,静穆沉肃。
那刻着戚如穗名字的灵牌之上,覆盖的红绸,倏然飘落……
同年,皇帝因过于哀恸,猝然崩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