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携外室在边疆育有九子,我平静入宫上折,次日圣旨:准休夫

发布时间:2025-09-10 10:08  浏览量:2

我叫林晚晴,是镇北将军顾长风明媒正娶的妻。

我们成婚十年,分居九年。

他在北疆镇守国门,我在京城守着这座空旷的将军府,还有一个“贞烈贤妻”的牌坊。

这牌坊不是宫里赐的,是京城里那些夫人太太们,用一张张嘴给我垒起来的。

十年,足够把一个怀春少女熬成一潭死水。

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直到顾长风的副将,张副将,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面前。

他是个粗人,脸膛黝黑,像北疆的风沙捏出来的。

他站在我面前,局促不安,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夫人……”

他开口,声音嘶哑,带着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张副将一路辛苦,喝口茶,润润嗓子。”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没动,扑通一声跪下了。

“夫人,末将对不住您!将军……将军他……”

我看着他,心里那潭死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将军怎么了?是战死了,还是缺胳膊断腿了?”

我甚至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

张副将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像是从地底下挤出来的。

“将军……将军在北疆,有、有一个外室……还、还有……九个孩子。”

九个。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似乎怕我听不清。

我端着茶杯的手,稳稳的,一滴水都没洒出来。

九个孩子。

呵。

他在北疆,过得可真是人丁兴旺啊。

十年,九个。

他当是母猪下崽呢,一年一窝,还带拐弯的。

我甚至有点想笑。

“最大的多大了?”

我问。

张副将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他吭哧了半天,才说:“九……九岁了。”

九岁。

原来,他去北疆的第一年,就给我准备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可笑我还在家里,痴痴地等他,给他缝制寒衣,操持家务,孝敬他那早已过世的爹娘的牌位。

我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男的女的?”

我又问。

张副将的汗都下来了,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五……五个儿子,四个女儿。”

真好。

儿女双全,凑了好几个“好”字。

顾长风,你可真行。

我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知道了。”

我说。

张副将猛地抬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夫人……您……”

“我没聋。”我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不就是丈夫在外面养了个女人,生了一窝孩子吗?多大点事。”

多大点事啊。

不就是心口被人拿刀子反复捅了九次,捅得血肉模糊,连骨头渣子都露出来了吗。

不疼。

真的。

麻木了。

“张副将起来吧,这事不怪你。”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你回去告诉顾长风,他的家事,我林晚晴知道了。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再看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一眼。

我的贴身丫鬟春儿,早就吓得面无人色,扶着我的手都在抖。

“小姐……小姐你别吓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拍了拍她的手。

“哭什么?天又没塌下来。”

是啊,天没塌。

只是我头顶的那片天,被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撕了个粉碎。

回到房里,我让春儿关上门,谁也不见。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张平静的脸,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

这十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守着一座空宅,守着一个虚名,守着一份可笑的夫妻情分。

我伸手,拿起妆台上的那把牛角梳。

这是我们成婚时,顾长风送我的。

他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我拿着那把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我的长发。

一下,两下……

梳着梳着,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砸在梳妆台上,溅开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我没有哭出声。

我只是流泪。

仿佛要把这十年积攒的所有委屈,所有不甘,所有心酸,都流干净。

我以为我会恨。

恨顾长风的背叛,恨那个女人的不知廉耻。

可我没有。

我只觉得累。

像一个走了很久很久夜路的人,突然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前面没有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深渊。

哭够了,我擦干眼泪。

镜子里的女人,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变得异常清亮。

我从妆台最底下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盒子。

钥匙,我一直贴身戴着。

打开盒子,里面是我这十年的心血。

我的嫁妆单子,将军府这十年所有的账目,还有……我悄悄置办的那些田产、铺子。

我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女人。

从顾长风五年不归家那年起,我就知道,我不能只依靠他。

男人是会变的。

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最可靠的。

我把那些地契、房契、银票,一张张拿出来,仔细清点。

然后,我拿出纸笔,开始写字。

不是和离书。

是休书。

不对,我没资格写休书。

我要写的,是一封奏折。

一封,弹劾我自己的丈夫,并请求圣上准我休夫的奏折。

和离,是夫妻双方好聚好散。

休夫,是我林晚晴,不要他顾长风了。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不是他顾长风抛弃了我,是我林晚晴,把他给休了!

他顾长风在北疆拥兵自重,战功赫赫,是皇上倚重的猛将。

但同时,也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

一个将军,在边疆私自组建家庭,繁衍子嗣,长达九年之久,朝廷竟然一无所知。

这是什么?

这是欺君之罪!

这是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的铁证!

顾长风啊顾长风,你以为你在北疆天高皇帝远,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忘了,你的根,还在京城。

你的命门,就握在我这个你早已忽略不计的妻子手里。

我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

我的字,是跟我爹爹,前朝太傅林文正学的。

风骨天成,力透纸背。

我没有哭诉自己的委屈,没有辱骂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我只是用最平静,最客观的语气,陈述了一个事实。

镇北将军顾长风,驻守北疆十年,于国,有功。

于家,不睦。

于私,德行有亏。

其瞒上欺下,在北疆私自纳妾,繁育九子,已成事实。

此举,不仅有违人伦纲常,更恐动摇军心,于边防不利。

臣妇林氏晚晴,身为其妻,不能劝诫,亦有失察之罪。

然,夫妻情分已尽,恩义已绝。

臣妇自请下堂,恳请圣上恩准,许臣妇休夫。

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写完,我吹干墨迹,仔仔细细地折好。

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一夜未睡,却精神抖擞。

我叫来春儿。

“给我更衣,我要进宫。”

春儿吓了一跳。

“小姐,您……您要进宫做什么?”

“告状。”

我言简意赅。

春儿的脸更白了。

“小姐,您三思啊!将军他……他手握重兵,圣上也要忌惮三分的!您这样……是把将军往死路上逼啊!”

我看着她,笑了。

“春儿,你觉得,他给我留活路了吗?”

“他把我的脸面,我林家的脸面,踩在脚底下,碾得粉碎。”

“我若是不反击,那我这辈子,就真的只能当个笑话了。”

春儿不说话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我换上了一品诰命夫人的朝服。

大红的袍子,绣着金线凤凰,繁复而沉重。

头上的凤冠,压得我脖子都有些酸。

这是我身为将军正妻的荣耀。

也是我这十年来,最大的枷ing锁。

今天,我就要亲手,把它给砸了。

我没有坐将军府的马车。

我让我哥哥,翰林院编修林子轩,来接我。

我把奏折交给了他。

我哥看完,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了马车的车壁上。

“顾长风!这个!”

他眼睛通红,看着我。

“妹妹,你……你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

“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份奏折,你帮我递上去。”

“记住,要绕过中书省,直接递到御前。”

我哥是天子近臣,有这个便利。

他点点头,神情凝重。

“我明白。你放心,就算拼了我这个官职不要,我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我拉住他的手。

“哥,不是为我,是为了我们林家。”

“顾长风此举,是把我们林家的脸面,放在火上烤。”

“我们若是不做声,那以后,林家在京城,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我爹是前朝太傅,桃李满天下,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我们林家,是书香门第,最重风骨和脸面。

顾长风,他不仅是打我的脸,他是在打整个林家的脸。

我哥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懂了。”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我哥拿着奏折,匆匆进了宫。

我则去了皇后娘娘的坤宁宫。

皇后娘娘出身将门,性情爽朗,一向与我交好。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修剪一盆牡丹。

见我来了,她笑着放下剪子。

“稀客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这尊大佛给吹来了?”

我屈膝行礼。

“给娘娘请安。”

皇后扶起我,拉着我的手,细细打量我。

“怎么了这是?脸色这么难看?可是顾将军在北疆出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

“将军他,好得很。”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皇后说了一遍。

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哭哭啼啼。

我只是平静地陈述。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听到“九个孩子”的时候,她手里的剪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身边的宫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混账!”

皇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上好的官窑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这个顾长风,他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她气得在殿内来回踱步。

“十年啊!整整十年!他把你一个人丢在京城,自己在外面风流快活,孩子都生了一窝!”

“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你这个正妻?”

皇后是真的气急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停下来,握住我的手。

“晚晴,你受委"屈了。这事,本宫一定为你做主!”

我摇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书。

“娘娘,这是臣妇的嫁妆单子,还有这些年,将军府的所有开销用度。”

“臣妇今日来,不是来求娘娘做主的。”

“臣妇是来,和离的。”

不,我说错了。

“臣妇是来,休夫的。”

皇后愣住了。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惊讶,有心疼,但更多的是……赞许。

“好!好一个林晚晴!不愧是林太傅的女儿,有风骨!”

她接过我手里的东西。

“你放心,这事,本宫管定了。”

“他顾长风想把你当个摆设,想让我们女人当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门都没有!”

从坤宁宫出来,天已经大亮。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之气,都消散了不少。

我没有回将军府。

那个地方,我多一刻都不想待。

我去了我出嫁前住的林府。

我娘见到我,抱着我就是一顿痛哭。

我爹则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骂着“竖子!竖子不足与谋!”

我知道,我哥已经把事情告诉他们了。

我没有哭。

我只是安静地陪着我娘,等她哭够了,给她递上一杯热茶。

“娘,别哭了。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我娘擦着眼泪,看着我。

“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我笑了。

“娘,我不苦。从今天起,我就不是顾家人了,我是林家的女儿,林晚晴。”

“我还有爹,有娘,有哥哥。我什么都不缺。”

这一天,过得格外漫长。

京城里,已经起了风言风语。

所有人都知道了,镇北将军顾长风,在北疆养了个外室,生了九个孩子。

而他的正妻林晚晴,一怒之下,进宫告了御状。

整个京城,都炸了锅。

有同情我的,有骂顾长风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将军府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但我,安安稳稳地待在林府,喝着茶,看着书,仿佛外面的喧嚣,都与我无关。

我在等。

等宫里的消息。

等那一道,可以还我自由的圣旨。

第二天,圣旨就下来了。

来传旨的,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李公公。

阵仗很大,几乎半个京城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李公公捏着嗓子,展开了那卷明黄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北将军顾长风,镇守边疆,于国有功。然,治家不严,德行有亏,欺君罔上,实乃大过!”

“着,罚俸三年,收回其‘镇北’封号,降为‘平北将军’,以儆效尤!”

“其妻林氏晚晴,出身名门,贤良淑德,十年持家,无有过错。今,夫妻缘尽,情义已绝。”

“朕,体恤林氏之苦,准其所请。”

“钦此——”

李公公顿了顿,抬高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念出了最后四个字。

“准,休,夫。”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自古以来,只有夫休妻。

何曾有过,妻休夫?

而且,还是皇帝亲下的圣旨,金口玉言,准许的!

这是何等的荣耀!

又是何等的……打脸!

这一道圣旨,打的不仅是顾长风的脸,更是打了天下所有薄情寡义的男人的脸。

我跪在地上,深深地叩首。

“臣妇,林晚晴,谢主隆恩!”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清晰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顾夫人。

我,是林晚晴。

一个,自由的,崭新的林晚晴。

我拿着那道圣旨,站起身。

阳光下,那明黄的绸缎,刺得我眼睛有些发酸。

我没有回将军府。

不,现在应该叫平北将军府了。

我派人回去,只传了一句话。

“把所有属于我林晚晴的东西,都给我打包送回林府。一样,都不能少。”

尤其是我的嫁妆。

我爹心疼我,给我备了足足一百二十抬的嫁妆。

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田产铺子,应有尽有。

这些年,我用这些嫁妆的收益,又置办了不少产业。

如今,这些,都是我的。

和顾长风,再没有半分关系。

将军府里,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下人,以前见了我,都是毕恭毕敬。

现在,却是人心惶惶,各怀鬼胎。

管家是个老人,还算忠心,但也挡不住那些想浑水摸鱼的。

我没空跟他们掰扯。

我直接拿着圣旨,去了京兆府。

京兆尹一见我,头都大了。

“林……林小姐,您这是……”

我把圣旨往他桌子上一放。

“大人,民女奉旨休夫。现在,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这是我的嫁嫁妆单子,这是将军府的财产清单。哪些是我的,哪些是顾家的,一目了然。”

“还请大人,派人,为我做个见证。”

京兆尹看着那道圣旨,汗都下来了。

这可是烫手的山芋。

一边是圣上亲封的平北将军,一边是圣上亲口准许休夫的林家嫡女。

他谁也得罪不起。

但圣旨在此,他不敢不从。

“下官……遵命。”

于是,京城里又出现了一道奇景。

京兆府的官差,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平北将军府。

然后,一箱箱的东西,被从府里抬了出来。

从金银首饰,到绫罗绸缎。

从桌椅板凳,到锅碗瓢盆。

但凡是我嫁妆单子上有的,或者是我后来添置的,全部搬空。

整个将军府,几乎被我搬空了一半。

路边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啧啧,这林家小姐,真是个狠角色!”

“什么狠角色?这叫有骨气!换做是我,我也这么干!”

“就是!那顾将军做得也太不是东西了!十年生九个,他当自己是皇帝啊!”

“这下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媳妇没了,爵位降了,家产还被搬空了一半,真是活该!”

我听着这些议论,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我只是在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天经地义。

东西搬完,已经是三天后了。

偌大的一个将军府,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就像我这十年的婚姻。

一场空。

我站在将军府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平北将军府”的牌匾。

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我回了林府。

我爹娘,我哥,都在门口等我。

看到我,我娘的眼圈又红了。

我笑着走过去,挽住她的胳膊。

“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爹看着我,欣慰地点了点头。

“我林文正的女儿,就该有这样的风骨!”

我哥则拍了拍我的肩膀。

“妹妹,以后,哥养你!”

我笑了。

“哥,我不用你养。我自己,养得活自己。”

我用我的嫁妆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在京城最好的地段,买下了一座三进的宅子。

宅子不大,但很雅致。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样样俱全。

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晚晴居”。

取自“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我的前半生,是阴雨连绵。

我希望我的后半生,能是雨后初晴。

我把林府里,我以前用惯的丫鬟婆子,都接了过来。

春儿成了我的大管家。

小丫头乐得嘴都合不拢。

“小姐,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是啊。

自己的家。

一个,没有顾长风,只有我林晚晴的家。

我开始过上了,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

然后,看看书,写写字,弹弹琴,下下棋。

或者,约上三五好友,游湖,赏花,听曲。

京城里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以前,她们同情我,可怜我。

现在,她们羡慕我,敬佩我。

甚至,还有不少人,上门来向我取经。

问我,是如何有勇气,走上休夫这条路的。

我总是笑笑,不说话。

勇气,不是别人给的。

是自己挣的。

当你手里有钱,有底气,有退路的时候,你自然就有勇气,对一切不公,说“不”。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静而美好地过着。

我以为,顾长风这个名字,会慢慢地,从我的生命里淡去。

直到那天,我正在院子里赏菊。

春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他……他回来了!”

我正在给一盆“绿牡丹”浇水的手,顿了一下。

我知道,春儿说的“他”,是谁。

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放下水壶,擦了擦手。

“让他进来。”

春儿一脸担忧。

“小姐,要不要……去报官?”

我摇摇头。

“不必。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没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铠甲,上面还沾着风霜和尘土。

身形依旧挺拔,面容依旧英俊。

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和戾气。

他就是顾长风。

我曾经的,丈夫。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愤怒,有不解,有懊悔,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们对视了很久。

久到,茶都凉了。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林晚晴,你……好大的胆子。”

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比不上将军,在边疆金屋藏娇,儿女成群的胆子大。”

我的语气,很平淡。

像是在说一件,与我无关的事。

顾长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瓷器碎裂。

茶水溅了我一身。

“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毁了我吗!”

他冲我咆哮,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我没躲。

我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毁了你?顾长风,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毁了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是你自己的贪婪,是你自己的无情,是你自己的自以为是。”

“你以为,我林晚晴,会像个傻子一样,在京城里,为你守一辈子的活寡吗?”

“你以为,你可以一边享受着我的付出,一边在外面,和别的女人,花前月下,儿女绕膝吗?”

“顾长风,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摆设?一个工具?还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被我问得,步步后退。

脸上的愤怒,渐渐变成了慌乱。

“我……我没有……”

他想解释。

“我跟她……只是……只是在边疆,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一个逢场作戏!逢场作戏,能戏出九个孩子来?”

“顾长风,你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自己的智商?”

他语塞了。

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那……那也是我的骨肉!你让他们,以后怎么见人!”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只知道,从圣旨下来的那一刻起,我林晚晴,就和你顾长风,再无半点瓜葛。”

“你的妻,你的妾,你的儿子,你的女儿,都与我无关。”

“你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的地方,滚出去!”

我指着大门,下了逐客令。

顾长风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在我身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林晚晴,你……你当真,如此绝情?”

“绝情?”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顾长风,在我为你守了九年活寡,却等到你九个私生子的消息时,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绝不绝情?”

“在我为你操持家务,孝敬公婆,你却在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生儿育女时,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绝不绝情?”

“现在,你倒有脸,来质问我?”

顾长风被我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

良久,他才颓然地垂下肩膀。

“晚晴,我……我错了。”

他向我道歉了。

这是我们成婚十年来,他第一次,向我低头。

若是放在以前,我或许会心软。

但现在,不会了。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你的错,跟我说,没有用。”

我站起身,理了理被茶水浸湿的衣袖。

“你应该去跟你的那九个孩子说,跟那个为你生了九个孩子的女人说。”

“哦,对了,还有皇上。”

“你最该道歉的,是皇上。”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准备回房。

“晚晴!”

他突然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我沉默了片刻。

然后,我轻轻地,笑了。

“顾长风,你知道,什么是死心吗?”

“就是,我曾经,为你,对抗过全世界。”

“后来,我发现,我最大的敌人,是你。”

“镜子碎了,可以再买。但人心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从你决定,在外面安家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已经,回不去了。”

说完,我抬脚,走进了屋子。

然后,关上了门。

把那个男人,和他带来的所有不堪,都隔绝在了门外。

我不知道,顾长风在院子里,站了多久。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后来,我听说,他把那个外室和九个孩子,都接回了京城。

但是,他没有把他们,接进将军府。

而是在城外,给他们置办了一处庄子。

那个女人,一辈子,都只能是外室。

那九个孩子,一辈子,都只能是私生子。

上不了台面,入不了族谱。

顾长风,他用这种方式,惩罚了那个女人,也惩罚了他自己。

再后来,朝堂之上,风云变幻。

新皇登基,顾长风因为站错了队,被夺了兵权,成了一个闲散将军。

他彻底地,失了势。

而我,我的生意,却越做越大。

我的绸缎庄,开遍了全国。

我的酒楼,成了京城里,最受欢迎的食府。

我甚至,还开了一家女子书院。

教那些女子,读书,识字,学本事。

我告诉她们,女人,不一定,要依靠男人。

女人,也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

我成了京城里,一个传奇般的存在。

有人说我,大逆不道,抛夫弃子。

也有人说我,独立自强,是女子的楷模。

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活成了,我自己想要的样子。

有一年冬天,下着很大的雪。

我坐在暖阁里,煮着茶,看着窗外的雪景。

春儿走进来,告诉我。

“小姐,顾将军……不,顾长风他,病逝了。”

我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然后,点了点头。

“知道了。”

没有悲伤,没有喜悦。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消息。

春儿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

“小姐,您……要去看看吗?”

我摇了摇头。

“不必了。”

“人死灯灭,尘归尘,土归土。”

“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是啊,两清了。

从我走出将军府的那一刻起。

从我拿到那道“准休夫”的圣旨起。

我们就已经,两不相欠了。

我放下茶杯,走到窗前。

推开窗,一股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

雪,还在下。

纷纷扬扬,覆盖了整个世界。

把所有的肮脏,所有的不堪,都掩盖在了那一片纯白之下。

我知道,明天,会是一个,崭新的晴天。

就像我的人生一样。

雨过,总会天晴。

晚晴,也终将,迎来属于她的,万丈光芒。

我的一生,并未再嫁。

不是没有过追求者,从王孙公子到文人墨客,踏破我晚晴居门槛的人,络绎不绝。

他们有的爱慕我的才情,有的觊觎我的财富,有的,或许只是单纯地欣赏我这份离经叛道的勇气。

但我都一一婉拒了。

不是不相信爱情。

只是,经历过一次彻骨的失望后,我更愿意相信,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我的书院,越办越好。

从我的书院里走出去的女子,有的成了女先生,有的成了女掌柜,有的,甚至进了宫,成了女官。

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证明着,女子的价值,不仅仅是相夫教子。

我哥林子轩,官运亨通,一路做到了内阁首辅。

他成了林家的顶梁柱。

而我,则成了林家最坚实的后盾。

我们兄妹二人,一朝一野,相互扶持,将林家,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有一年上元节,我带着书院的学生们,去街上看花灯。

人潮汹涌,灯火璀璨。

我们猜着灯谜,吃着元宵,笑得好不开心。

在一个卖面人的摊子前,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一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

眉眼间,有几分顾长风的影子。

但,更像另一个人。

一个,我从未见过,却又无比熟悉的女人。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年纪更小的弟弟妹妹。

他们衣着普通,但很干净。

眼神里,没有富家子弟的骄纵,反而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怯懦。

他们看着那些精巧的面人,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但,谁也没有开口。

那个最大的少年,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数了数,只够买一个。

他把那个面人,递给了最小的妹妹。

小女孩高兴得手舞足蹈。

其他的孩子,虽然羡慕,却都懂事地,没有吵闹。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他们,就是顾长风的那些孩子。

春儿在我身边,小声说。

“小姐,他们……过得好像,并不好。”

是啊。

顾长风死后,他们就彻底成了无根的浮萍。

将军府,回不去。

林家,更不可能认他们。

那个女人,一个弱质女流,带着九个孩子,能有多大的本事?

想必,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我看着那个少年,他正温柔地,替妹妹擦去嘴角的糖渍。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孩子,是无辜的。

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

我走上前去。

“老板,这些面人,我全要了。”

老板一愣,随即大喜。

“好嘞!客官您稍等!”

那几个孩子,都惊讶地看着我。

那个少年,则警惕地,把弟弟妹妹们,护在了身后。

“你是谁?”

他问我。

我笑了笑。

“我是一个,路过的,喜欢孩子的,老婆婆。”

我把那些面人,分给他们。

“拿着吧,就当是,我请你们吃的。”

孩子们犹豫着,不敢接。

都看着那个最大的少年。

少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我们,不能白要您的东西。”

“无功不受禄。”

小小的年纪,说话却一套一套的。

有点意思。

“那这样吧。”

我想了想,说。

“我这里,正好有个灯谜,你们要是能猜出来,这些面人,就当是你们的彩头。如何?”

少年眼睛一亮。

“您请说。”

我指着天上的月亮,缓缓念道。

“小时像镰刀,老时像个盘。借它三分光,照亮半边天。”

这谜题,很简单。

几乎是妇孺皆知。

果然,那个最小的妹妹,立刻就奶声奶气地喊了出来。

“是月亮!是月亮!”

我笑着点点头。

“答对了。”

我把面人,塞到他们手里。

“好了,彩头归你们了。”

少年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丝敬佩。

他冲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夫人。”

“我们,叫顾念。顾念的顾,思念的念。”

顾念。

顾长风,是在思念谁呢?

是思念那个女人,还是……思念我?

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我叫林晚晴。”

我告诉他。

“是一家女子书院的院长。”

顾念的眼睛,更亮了。

“我知道您!您就是那个……那个休了平北将军的林院长!”

他的声音里,没有鄙夷,只有……崇拜。

我有些意外。

“你不恨我吗?”

我问。

“如果不是我,你的父亲,或许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你们,或许,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顾念摇了摇头。

“我娘说了,那是父亲,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她说,您,才是真正的奇女子。”

“是她,一辈子,都羡慕,却永远也成不了的人。”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那个我从未谋面的女人,竟然会这样评价我。

她,或许,也曾有过,不甘和怨恨吧。

但最终,她选择了,和解。

和这个世界和解,也和她自己和解。

她,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你娘,她还好吗?”

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顾念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我娘,去年冬天,就病逝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你们……”

“我们自己过。”

顾念挺直了小小的胸膛。

“我是大哥,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

“我白天去码头扛包,晚上去抄书。虽然辛苦,但,能吃饱饭。”

我看着他那双,因为扛重物,而布满老茧的手。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你,想不想读书?”

我问他。

他愣住了。

然后,眼睛里,爆发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强烈的光芒。

“想!”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做梦都想!”

我点点头。

“明天,带着你的弟弟妹妹们,来晚晴居找我。”

“只要你们愿意学,我的书院,随时为你们敞开。”

“不只是你,你的妹妹们,也可以来。”

顾念呆住了。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林院长,您……您的大恩大德,顾念,永世不忘!”

他身后的弟弟妹妹们,也跟着,跪了一地。

我连忙把他们扶起来。

“别跪我。”

“我不是施舍你们。”

“我只是,不想看到,好好的苗子,被埋没了。”

“以后,你们要靠自己的本事,活下去。知道吗?”

顾念重重地点头,眼眶,红了。

从那天起,顾家的九个孩子,都进了我的书院。

我没有,给他们任何优待。

他们和其他学生一样,同吃,同住,同学习。

我惊奇地发现,这九个孩子,都异常的聪明和刻苦。

尤其是顾念。

他有过目不忘之能,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像极了,年轻时的,顾长风。

不,他比顾长风,更沉稳,更内敛。

我把他,当成自己的子侄来教导。

倾我所有,授他所学。

京城里,又有了新的流言。

说我林晚晴,是假清高。

休了丈夫,却又养着他的儿子。

是想,下一盘更大的棋。

我对此,一笑置之。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我的格局,又岂是他们,能够揣度的?

十年后,顾念高中状元。

御街夸官,鲜衣怒马。

惊艳了,整个京城。

他成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

皇帝亲自召见,对他大加赞赏。

问他,师从何人。

他跪在金銮殿上,朗声回答。

“学生,师从,晚晴书院,林晚晴院长。”

一时间,满朝皆惊。

我的名字,再次,响彻了整个朝堂。

后来,顾念入主翰林,平步青云。

他的几个弟弟,有的从军,有的经商,都成了,人中龙凤。

他的妹妹们,也都学有所成,嫁得知心郎君,过得幸福美满。

他们,都成了,我的骄傲。

他们,都叫我,“母亲”。

不是生母,是师母,是义母。

我老了。

头发白了,脸上也布满了皱纹。

我坐在晚晴居的院子里,晒着太阳。

身边,儿孙绕膝。

顾念,如今已经是当朝宰相。

他给我剥着橘子,絮絮叨叨地,跟我说着朝堂上的趣事。

我眯着眼睛,听着,笑着。

阳光,暖暖的。

岁月,静好的。

我这一生,无夫,无子。

却,桃李满天下。

我这一生,有过伤,有过痛。

却,终得圆满。

我,林晚晴,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