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皇叔三年,他养了外室后我请旨守疆,京城却年年来信:何时归

发布时间:2025-06-10 17:25  浏览量:4

凯旋归来的庆功宴上,他终究冲破世俗枷锁,当着三军将士的面立下誓约要迎娶柳婉宁。

"本王萧钦天此生不盼麟儿,不纳侧室,惟愿与柳婉宁携手终老!"

整个大胤王朝无人不晓,摄政王萧钦天将柳婉宁视作性命般珍重。

可成婚三载春秋,他竟将柳婉宁的义妹柳飞燕金屋藏娇于别苑。

更对柳婉宁仅存的兄长柳宣连直言:"四郎,唯有你这残障之躯亲赴圣前哭诉挂念飞燕,圣上方能允我将她纳入府中。"

"唯有这般,婉宁才不会与我争执哭闹。"

胤朝,常胜将军府宗祠内。

"穗儿,为兄观王爷态度决绝,恐怕纳柳飞燕为妾只是早晚之事。"

"荒唐至极!当年父亲血洒疆场时,竟将那医女柳飞燕收作义女,如今她却恩将仇报,毁你姻缘!"

袅袅檀香中,柳宣连的话语如重锤击打在柳婉宁心扉。

她牵动唇角,苦涩笑容在苍白面庞上蔓延。

与萧钦天相识二十余载,从孩提时追着唤他皇叔,到如今冲破礼教成为他的正妻。

她太清楚他情浓时的模样。

当爱意消散,那微妙变化又如何能逃过她的感知?

只是未曾料想。

他们历经万难才缔结良缘,不过三载寒暑,曾经的海誓山盟竟已化作云烟。

柳婉宁望着轮椅上的四哥,心口如遭利刃剜割。

十年前嘉陵关那场血战。

父母与三位兄长皆埋骨黄沙,唯有四哥柳宣连拖着残躯归来,却落得终身残障。

此刻他们兄妹,已是彼此最后的血脉相连。

她不愿再让兄长忧心:"四哥放心,我自有主张。"

"近日柔然铁骑犯境,圣上已应允我与萧钦天和离,待军资筹措完备,我便要披挂上阵,直捣柔然王庭。"

柳宣连的双手骤然攥紧轮椅扶手,俊朗面容浮起痛楚:"婉宁!将军府如今只剩你我兄妹,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教为兄如何独活于世?"

这番话似巨石压顶,令柳婉宁呼吸困难。

她攥紧袖中玉指,强忍泪意:"四哥,你我心知肚明,镇守边疆是将军府世代的荣耀,保家卫国早已融入我们的血脉。"

柳宣连如被抽去脊梁,颓然倚在轮椅中……

祠堂外风雪呼啸,柳婉宁踏着积雪离去时,眼眶仍泛着红晕。

远远便见萧钦天伫立雪中。

玄色九蟒锦袍落满霜雪,大氅积雪几近半尺,唯有望见她时,那双淡漠眼眸才泛起涟漪。

"怎的在宗祠耽搁这般久?四郎不知本王在寒风中苦候?"

"脸色这般难看,可是腹中饥饿?"

"连眼尾都泛着红,可是哭了?"

他执起她冰凉指尖,毫不犹豫纳入怀中取暖。

这般体贴入微,本该令她心生欢喜。

可当那缕熟悉的熏香窜入鼻端,柳婉宁目光微凝。

萧钦天衣襟微敞,颈间隐约可见的吻痕如针刺目……

她抬手为他整理衣领,指尖轻颤:"皇叔,若时光倒流,我们未曾结发……"

话音未落,萧钦天脸色骤沉:"休要胡言。"

"你是本王亲手教养长大的,如今可是悔了这桩婚事?"

二十载前,柔然铁骑压境,柳家儿郎尽数出征,连十二岁的四哥都披挂上阵。

偌大将军府,唯余柳婉宁孤身守候。

是萧钦天将她接入宫闱,亲自教养。

十年沙场征战,十年悉心呵护。

她随太子同窗共读,随军中将习武强身,伴着太子唤他皇叔。

也是这十年岁月,让这个大她六岁的男子,悄然入驻她心扉……

或许当年。

她就该将情愫深埋心底,守着皇叔的称谓,了却残生。

柳婉宁垂眸轻笑:"不过是句玩笑。"

语罢,她先一步登上马车,与萧钦天同返摄政王府。

行至半途,萧钦天的贴身侍卫萧一策马急报:"王爷!户部急报,请王爷即刻移驾!"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萧钦天虽作训斥,眼底却难掩焦灼。

自太子登基后,这位摄政王早已退居幕后,如今不过在户部挂个虚职。

这般急切,想来是去会他的红颜知己——柳飞燕。

柳婉宁淡然颔首:"皇叔且去,只是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萧钦天难得展颜,指尖轻点她鼻尖:"小财迷,莫说金锭,便是金山银山,本王也舍得给你。"

这是他们往日的戏言。

每惹柳婉宁落泪,萧钦天便赔她一枚金锭。

待攒满百枚之时,便是她永远离去之日。

而今,这笔黄金恰是她挥师北上所需的最后军饷。

再得七枚,便能凑齐百枚之数。

届时,便是她与萧钦天诀别之日,亦是她重披战甲之时。

第二章

萧钦天浑然未觉异样,径直吩咐萧一取了锭金元宝递给柳婉宁,而后步履匆匆地离去。

再见到这位摄政王时,已是次日晌午。

他仍穿着昨日那袭石青色锦袍,精神抖擞地踱进书房。此刻柳婉宁正对着边疆布防图熬红了双眼,案头烛火已燃至第三更。

往昔但凡她眉尖微蹙,萧钦天总能第一时间察觉。而今……

男人径自忽略她眼下的青黑,执起那双素手温声道:"近日见你总锁着眉头,恰巧在归府途中遇见你那位义妹,不如接她入府作伴可好?"

"东苑的听竹轩尚且空置,便安排她住那处罢。"

这哪里是商议,分明是盖棺定论的通牒。所幸柳婉宁早已心如止水。

她抬眸扫过对方衣襟上暗绣的云纹,语调轻扬却无半分温度:"皇叔考虑得周全,听竹轩紧邻您的书房,往后还望多照拂我这妹妹。"

言罢见萧钦天神色微怔,虽则转瞬即逝,却叫她捕捉到那抹转瞬即逝的慌乱。不过须臾,他又恢复往日温润模样,将人揽进怀中。

"飞燕既是你胞妹,本王自会厚待。"

柳婉宁倚着那副曾令她心动的胸膛,却觉心湖再难起涟漪。

当夜,柳飞燕便带着贴身婢女闯进书房。美人眼眶泛红,执帕拭泪:"可是妹妹哪里开罪了长姐?否则怎的刚入府,母亲遗留的羊脂玉簪便不翼而飞……"

字字句句暗藏机锋,下人们皆垂首屏息。

这般拙劣伎俩,柳婉宁连眼风都未施舍:"既是你的物件,自该去你院中查验,与我何干?"

军务缠身,她正欲打发人离开,忽闻外间通传声起——

"王爷驾到!"

萧钦天跨入门槛刹那,柳婉宁分明见他目光在柳飞燕身上流连。三分怜惜三分焦灼,余下四分尽是安抚之意。

果不其然,劈头盖脸便是质问:"晨间是你应允接人入府,如今又要作甚?"

柳婉宁蹙起远山眉,未及开口,柳飞燕已跪伏在地,声泪俱下:"姐姐若看中什么珍玩,纵是价值连城妹妹也愿相赠,唯独这玉簪……"

萧钦天眉宇间浮起失望之色,自怀中掏出金锭:"你若短缺银钱,直管与本王说。"

三言两语间,便将"苛待义妹"的罪名钉死在她身上。望着递至眼前的金元宝,柳婉宁有一瞬怔忡。

曾几何时,即便她与太子起争执,眼前人也会无条件护她周全。如今竟为这等荒唐理由……

"敢问皇叔,"她攥紧袖中素手,唇角泛起冷笑:"我堂堂摄政王妃,何苦嫉妒区区庶女?甚至不惜偷窃亡母遗物?"

话音未落,柳飞燕脱口惊呼:"因我腹中已有了王爷……"

"放肆!"萧钦天厉声喝断,柳飞燕当即噤若寒蝉,泪珠却簌簌而落。

这次他未再分神安抚,只放软声调哄着柳婉宁:"不过一支簪子,还她便是,莫要闹了可好?"

这话如冰水灌顶,浇熄她心头残存火星。既认定她在刁难,多言又有何益?

柳婉宁扯动唇角,绽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依皇叔之见,该当如何处置我这个'善妒王妃'?"

萧钦天捏着眉心沉吟片刻,忽对下人吩咐:"王妃身子不适,即日起由柳姨娘暂理中馈。"

满室仆从噤若寒蝉,俯首应命。

待众人退尽,柳飞燕款款起身,附耳轻笑:"姐姐可瞧见了?这世间男子皆如此,正房喂不饱,自会去外头偷腥。"

"你信不信,终有一日我会取代你,坐上这摄政王妃的宝座?"

第3章

柳婉宁胸腔泛起细密痛楚,可她久经沙场磨砺,早已将情绪深藏于铠甲之下。

"想要便拿去吧。"她轻抚腰间佩剑,指尖在剑穗流苏上微微发颤。

这抢来的姻缘,又能维系几载春秋?

更何况三日后她便要率军出征,这摄政王妃的虚名,谁爱当谁当去。

柳飞燕银牙紧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姐姐且睁眼看着,我能在这王府扎根多久。"

柳婉宁无心纠缠,转身推开书房雕花木门。待朱漆门扉阖上刹那,她才卸下所有伪装,踉跄着跌坐在太师椅中。

案头沙盘上旌旗林立,恍若又见当年柳家军全府出征的壮烈。那时她独守空府,是萧宴迟执起她冻得通红的手,许诺要给她一个真正的家。

而今摄政王府陈设如昨,她却再寻不到归处。

柳婉宁执起令旗在沙盘上推演,将翻涌的酸涩强压心底。这世间哪有什么永恒,连最炽热的情意都会随时间冷却。她闭门谢客,日日以汤药温养旧伤,在舆图上勾勒行军路线,静候军需物资抵达。

萧钦天似是心存愧疚,每隔两日便遣人送来金锭,随行的侍从总会捎带一句:"王爷政务缠身,得空便来探望王妃。"

五日后萧钦天果然踏进书房,却带着满身寒霜。他玄色大氅裹着肃杀之气,眉宇间酝酿着暴风雨。

这般神情,柳婉宁再熟悉不过。

幼时她与太子闯祸,掏了翰林院老臣的鸟窝,拔了太傅引以为傲的胡须,萧钦天便是这般沉着脸罚他们抄写兵法。待戒尺落下,他又会在深夜翻墙而来,给她红肿的手心敷药,往她嘴里塞蜜饯。

"可知错在何处?"萧钦天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刀锋。

"不知。"柳婉宁垂眸盯着案上兵书,这几日她闭门不出,连传信都由亲卫代劳。

"好个不知!"萧钦天猛然拍案,茶盏震得叮当作响,"自那日从你这离开,飞燕便缠绵病榻。今日太医诊断,竟是中了数日毒疮!"

柳婉宁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面上却波澜不惊:"王爷认为是我下的毒?"

"太医说若无解药,三日内必会毒发。"萧钦天步步逼近,紫金冠上的东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穗儿,你当真让本王寒心。"

寒心二字如利箭穿心,柳婉宁想起幼时为得他一句夸赞,在演武场练枪至虎口崩裂。如今竟为这莫须有的罪名,便换来这般诛心之语。

"解药没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挺直脊梁,仿佛又见沙场上猎猎旌旗。

"啪"地脆响,萧钦天拇指上的蟠龙扳指应声而裂。他正要发作,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王爷,太医院研制出解药方子了!"侍卫统领萧一隔着门禀报,"只是……还缺一味药引。"

"缺什么直说!"萧钦天暴喝。

萧一吞吞吐吐:"需……需飞燕姑娘至亲之人的血肉入药。"

书房骤然寂静,烛火爆出灯花声响。萧钦天转身时,玄色大氅划出冰冷弧度:"穗儿,此事因你而起,该由你善后。"

柳婉宁攥紧腰间玉佩,那是及笄那年他亲手所系:"王爷莫忘,她不过是父亲收养的义女……"

"放肆!"萧钦天突然扼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本王已查清,飞燕才是柳老将军血脉!当年是你母亲善妒,将生母难产而亡的飞燕贬作义女!"

记忆里父母恩爱的画面突然裂开缝隙,柳婉宁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女子画像,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莫信任何人"。难道这世间真无永恒?

萧钦天已取出贴身匕首,刃口映着他复杂的眼神:"只要熬过这遭,本王许你依旧是正妃。"刀锋贴上她手腕时,又补了句:"飞燕腹中,还有本王骨肉。"

利刃寒光刺得柳婉宁眼眶生疼,五年前南疆战场那一幕骤然浮现。当时她为替他挡箭,小腹被长枪贯穿,太医说再难有孕。而今他竟要她为另一个女人的骨肉剜肉放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挥开匕首,青丝在掌风中飞扬,"今日王爷若执意如此,便休怪穗儿不念旧情。"

第四章

萧钦天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了僵,旋即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莫要再说这些疯话,你我三拜天地时曾在神明前立誓,此生此世都要相守白头。"

"至于飞燕的事,我自会寻机会与你分说明白。你既无法生育子嗣,将她的孩儿过继到膝下承欢,也算保住摄政王府香火不断。"

柳婉宁小腹的坠痛已让她冷汗涔涔,却不及枕边人吐出的字字诛心。她攥紧染血的裙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皇叔莫忘,当年在宗祠立誓时,您也曾说过要护我周全,不叫我受半分委屈。"

萧钦天闻言怔忡片刻,很快又恢复往日冷峻神色。他自袖中取出把错金匕首,刀鞘上镶嵌的东珠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既是如此,你便自己动手罢。"

自己动手,便不算他薄情?柳婉宁望着寒光凛凛的刀刃,忽然轻笑出声:"昔年哪吒太子割肉还母,今日我便效仿古人,以此身血肉还了王爷多年的养育之恩。"

她执起桌案上的青瓷茶盏,正要挥刀划向皓腕,忽闻得木轮碾过地砖的辘辘声。

"王爷何苦相逼舍妹。"柳宣连苍白如纸的面容出现在屏风转角,玄色大氅下露出的手腕缠着层层白绢,暗红血迹正从纱布缝隙渗出,"若飞燕姑娘真如王爷所言身中奇毒,我这做兄长的血肉,未必不能入药。"

柳婉宁瞳孔骤缩,手中匕首当啷坠地。只见四哥朝她眨了眨眼,眸中尽是安抚之意,仿佛在说"穗儿莫怕,四哥在这里"。

"飞燕姑娘性命垂危,宣连擅闯王府实属情急。"柳宣连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将渗血的手腕往前送了送,"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萧钦天剑眉紧蹙,似要开口训斥,却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侍卫统领萧一躬身急报:"王爷,飞燕姑娘转醒了!"

男人神色骤变,深深剜了柳婉宁一眼,将锭金元宝掷在案几上,转身消失在回廊尽头。

待那抹玄色衣袂彻底消失,柳婉宁强撑的镇定轰然崩塌。她踉跄着扑向轮椅,指尖颤抖着触碰那道渗血的纱布:"四哥你怎的这般傻……"

"多大点伤也值得哭鼻子。"柳宣连用没受伤的手掌轻抚她发顶,温声笑道,"当年在北境战场,比这凶险十倍的伤都受过。倒是你,若非暗卫及时报信,怕是要带着伤上沙场了。"

可他越是轻描淡写,柳婉宁的心便越似油煎。曾几何时,她日日祈愿能得父母兄长疼惜,如今四哥的关怀真切摆在眼前,却裹挟着令人窒息的疼痛。

她能咽下萧钦天的移情别恋,能容忍柳飞燕的屡次挑衅,唯独见不得至亲之人因她受累。柳婉宁胡乱抹去泪水,将第九十七锭金元宝收进妆奁,毅然转身往宫门方向去。

勤政殿内,龙涎香袅袅升腾。柳婉宁方要屈膝行礼,明黄衣袖已抢先一步托住她臂弯:"早说过无人时不必多礼,你若同我见外,这皇位坐着还有甚趣味?"

熟悉的调侃语气,恍惚间似又见当年策马同游的少年。柳婉宁望着萧望钧眉间朱砂痣,忽然没来由地酸涩——皇兄还是从前的皇兄,四哥亦如往昔般疼她,独独萧钦天像换了副心肠。

"今日入宫……"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是想求陛下赐道和离圣旨。"

萧望钧执笔的手陡然僵住,凤眸里盛满惊愕:"前日不是还说,待你出征前再议此事?"

柳婉宁望着御案上未干的墨迹,喉间泛起苦涩。是啊,原想体面地等到班师回朝那日,可今晨萧钦天那句"降为妾室",生生击碎了她最后幻想。

未及开口,殿外忽闻通传:"摄政王求见——"

萧望钧神色骤变,忙推着她往屏风后躲:"快藏好!若让皇叔瞧见你我在此叙话,少不得又要训诫。"

柳婉宁刚隐在湘妃竹帘后,便听得萧钦天冷冽声线穿透帷幔:"臣请陛下立柳飞燕为摄政王妃,至于柳氏婉宁,德行有亏善妒成性,当贬为妾室以儆效尤。"

第5章

柳婉宁身形微僵,仿若被施了定身咒般立在原地。

迷蒙中,萧望钧似是忧心忡忡地朝她所在方位投来一瞥:"皇叔,婉宁是否已知情?"

"柳家满门忠良,您何不先与穗儿和离,再迎柳飞燕入主摄政王府?如此既全了功臣颜面,亦免去诸多非议……"

萧钦天冷然截断话头:"待陛下金口玉言颁下旨意,她自然会知晓分晓。"

"近日飞燕身中奇毒卧病在榻,护国寺的了悟大师亲临诊脉,言道此胎暗合天象贵不可言。若飞燕位份低微,恐临盆之际遭天谴反噬,届时母子俱危。"

"本王从未动过与穗儿诀别的念头,陛下不必再劝。"

语调中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纵使贵为天子的萧望钧亦只能偃旗息鼓。

他当即挥毫拟就诏书,将明黄绢帛递出时轻叹:"皇叔,只盼他日莫要追悔莫及。"

萧钦天接过圣旨后步履未停,唯余一句"本王绝无悔意"飘散在风中。

待那道玄色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阙尽头,柳婉宁才从雕花屏风后踉跄而出。

她面色如纸,周身气力仿佛被抽丝剥茧般褪去。萧望钧面露痛色,斟酌着词句宽慰:"皇叔定是遭柳飞燕蛊惑,他心中最紧要之人始终是你……"

后续之言却愈发底气不足。

忆及往昔胤朝风雨飘摇之际,举国焚香祷告神明垂怜,唯有萧钦天嗤之以鼻:"人力可撼天地,何须寄望虚妄?"

而今这位素来不信鬼神的战神,竟因柳飞燕将方丈之言奉为圭臬,甚至不惜贬正妃为妾室……

柳婉宁唇角泛起自嘲的弧度:"待和离诏书下达,我便要披挂出征,是妻是妾又有何妨?"

"陛下无需介怀,将那道赐婚的圣旨予我便是。"

萧望钧长叹着再次铺开诏书,郑重嘱咐:"离京前切莫走漏风声,否则皇叔断不会应允你领兵……"

柳婉宁垂首应下,出宫时正逢初雪纷扬,朱墙碧瓦间银装素裹,恍若旧时光景。

她失魂落魄行至御花园,却见萧钦天独立廊下赏雪,玄色大氅与皑皑白雪形成鲜明对比。

四目相接的刹那,萧钦天眸中闪过讶异:"穗儿何时入的宫?"

柳婉宁将明黄绢帛藏于袖中,故作惊讶:"臣女来探望太后,王爷何时来的?"

萧钦天薄唇紧抿,狭长凤目微眯,似在审视猎物的鹰隼。往日"结发为夫妻"的誓言犹在耳畔,如今却只剩相互试探的寒暄。

对峙间,萧钦天见她面色苍白,终是解下玄色大氅披在她肩头,骨节分明的手执起油纸伞,将她笼在一片晴空之下。

"既如此,本王送你出宫。"他温声说着,掌心温度透过衣袖传来。

柳婉宁试了几次抽回素手未果,索性由他牵着。左右不过再容他放肆这三两次,待集齐十二枚金锭,便是她沙场点兵之时。

行至御花园青石小径,萧钦天望着熟悉景致忽然驻足:"你十二岁生辰那日,京城也是这般大雪纷飞。还记得你与望钧在此堆雪人,双双染了风寒……"

柳婉宁怎会忘却?当年她高热昏沉之际,是萧钦天赤身卧于雪地,以冰寒躯体为她降温。那样好的皇叔,如何不叫她芳心暗许?

正待开口,忽闻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太监躬身禀报:"王爷,萧一侍卫在宫门候命,言道飞燕姑娘害喜严重,盼您速归……"

话音未落,柳婉宁便觉掌中温度骤然抽离。萧钦天将油纸伞塞入她手中,匆匆叮嘱:"本王先行一步,你当心路滑。"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柳婉宁终于将未尽之言轻吐:"当人开始追忆往昔温存时,便是情丝将尽之兆。"

她转身走向与萧钦天背道而驰的方向,雪地上两行脚印,终将被新雪覆盖,了无痕迹。

第6章

柳婉宁踏入将军府门庭时,已是子夜时分。她不愿惊扰四哥休憩,便轻手轻脚地返回自己的院落歇息。次日天色未明,便起身往校场去操练枪法,但凡心怀不满之人,皆可上前讨教武艺。

腊月寒霜里,少女身披银甲外罩猩红披风,手中红缨银枪泛着森寒冷光,枪影翻飞间宛若蛟龙出海。昨日那道贬妻为妾的圣谕已传遍京城,新入伍的兵卒见她前来便窃窃私语:"不过是王府里抬不起头的妾室,竟也敢来军营逞威风?"

话音未落,但见银枪如毒蛇吐信,几个口出狂言的新兵接连被挑落马下。待镇住这帮刺头,亲兵匆匆来报,道是摄政王府遣人送来十两重的金锭,并请她回府协助筹备大婚事宜。

柳婉宁略作思忖,忆起昨日走得匆忙,尚有布防图与沙盘遗落在书房,遂调转马头往摄政王府去。一炷香时辰后,她刚踏进王府门槛,便见满目皆是红绸高悬,窗棂上贴着金箔双喜。

刺目的红光扎得她眼眶生疼,忙垂下眼帘快步往书房方向行去。行经柳飞燕居住的听竹轩时,忽闻墙角传来细碎人声,原是几位闺中密友在背后嚼舌根。

"这柳婉宁真真是不知廉耻,非要攀附大她整整一轮的摄政王,如今可好,从正妃贬为妾室,怕是要沦为满京城的笑料了。"

这般诛心之言,她往日听得多了本不放在心上,可此刻……

少女唇角泛起苦涩,竟觉着那些话字字如刀。她敛衽提步欲走,却见萧钦天行色匆匆往听竹轩而来,身后小厮正絮絮禀报:"王爷,宾客名册早已拟定,何须事事亲为?当年迎娶穗王妃时,也不见您这般劳心劳力……"

"自是不同。"男人淡漠的声线传来,惊得柳婉宁闪身隐在太湖石后。

小厮自知失言,抬手便抽了自己个耳光:"奴才这张破嘴!穗王妃怎比得上飞燕王妃得宠?"

"只是王爷,您既不喜穗王妃,当年又为何要在三军阵前求娶?"

假山后的柳婉宁本欲抽身离去,此刻却鬼使神差地屏住了呼吸。但闻萧钦天冷硬的声音穿透石壁:"柳老将军临终前托孤,要本王护穗儿一世周全。"

"南疆战场上,她为本王挡过致命一刀,九死一生之际,本王只能以婚约唤她生机……"

后续言语已尽数淹没在嗡鸣的耳畔,柳婉宁僵立在寒风中,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翻涌。那日她与萧钦天赴皇陵祈福,突遭暴雨滞留行宫。瓢泼雨幕里,他将唯一伞盖倾向她头顶。

待四下无人时,她终是鼓足勇气攥住他袖角:"皇叔,婉宁心仪您多年。"

"若您此生都献给胤国江山,来世也寻不见我,那……那下下辈子,可能分我些许温存?"

彼时她已做好被斥责的准备,果然见他沉下脸拂袖而去……

从前总困惑,为何四哥与萧望钧都能数十年如一日待她,偏生萧钦天的心意如雾里看花。如今方知,原来那人从未交付真心!

难怪这些年他予她锦衣玉食,纵她任性妄为,却始终守着最后那道防线。每回情动时分,他总能瞬间恢复清明,转而替她安排妥帖……

心口旧伤未愈又添新痕,所幸她已决意放手,否则余生该如何熬过这噬心之痛?

待回过神时,四下早已人影寂寂,寒风如刀割面。柳婉宁不再流连,径直入书房取了布防图与沙盘。正欲离去,却被柳飞燕的贴身婢女拦住去路。

"婉宁小娘既已回府,怎得连主母茶都不敬就要走?"那丫鬟扬着下巴,声音尖利得刺耳,"王妃吩咐了,您须得跪着奉茶,方显妾室本分!"

柳婉宁闻言险些笑出声来,随手将沙盘掂了掂:"哦?不知王妃要我如何配合?"

婢女得意洋洋地挺直腰板,拔高嗓门道:"自然是您这做妾的,要跪下给王妃敬主母茶!"

第7章

似是知道柳婉宁不会去。

婢子压低声音说了句:“婉宁小娘,王妃说只要你配合,她就把你母亲的遗物还给你。”

柳婉宁目光一沉,冷冷扫了婢子一眼,便迈腿往听竹轩去。

一进听竹轩的院门,就看见柳飞燕披着一身红色狐毛大氅,坐在主位上喝茶,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头上带着凤冠,赤红的宝石熠熠生辉。

只一眼,柳婉宁便认出,这是她嫁妆单子里丢失的凤冠。

也是她阿娘留给她的遗物!

觉察到柳婉宁的视线,柳飞燕还抬起手,得意扶了扶头冠:“姐姐可是觉得眼熟?”

“现在姐姐只要对着我跪下,恭敬请我喝茶,我便把这头冠还给姐姐。”

她洋洋得意,仿佛拿捏住了柳婉宁。

可柳婉宁却一句废话也没有。

她直接越过一众丫鬟婆子,上头去摘下柳飞燕的头冠!

不过呼吸之间,柳婉宁便摘下了头冠上那颗大的赤色珍珠。

头冠其实不重要。

唯有这颗红珍珠,是当年爹娘的定情信物,柳婉宁必须拿回来。

“既是我母亲的遗物,那就没有向你下跪才能讨回来的道理!”

柳婉宁摩挲着手上的红珍珠,丢下这句话就要走。

柳飞燕看着自信洒脱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怨毒,而后捂住小腹痛苦大喊:“痛,好痛……我的孩子……”

周围丫鬟婆子骤然乱成一团:“王妃!快来人去请御医啊,王妃和世子出事了!”

柳婉宁心口发紧,不祥的预感如山压来。

她自觉从头到尾都没碰到过柳飞燕,却忍不住想要加快脚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曾想。

柳婉宁还未出听竹轩,就被萧钦天的亲卫团团围住。

“婉宁小娘,王妃出了意外,当时只有你碰过她,还请你留在王府,。”

柳婉宁握紧手中的红珍珠,一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送回了书房。

她在书房枯坐了一天。

傍晚时分,萧钦天终于忙完过来,身上还沾着淡淡的血腥味。

一见面,他问都没问一句,直接就下了定论。

“穗儿,立飞燕为妃是因为她怀了本王故交的孩子,而且……这也是代替你和你娘,对飞燕和她母亲的补偿。”

“她毕竟是你的亲妹妹,圣旨已下,你也不该三番四次欺负飞燕。”

柳婉宁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柳飞燕这样拙劣的栽赃陷害,萧钦天都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给柳飞燕撑腰立威。

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柳飞燕才是他萧钦天不可触碰的逆鳞。

而且事到如今,他还在骗她。

如果真是故交之子,他分明可以一早补偿,一早坦白,却偏偏选了纳她飞妃这样的法子……

柳婉宁低眉顺眼,态度恭敬。

“皇叔说的是,婉宁受教了。”

既然他不愿意坦白,那她便装作不知道吧。

毕竟过不了多久,她就要走了。

萧钦天怔然一瞬,手中的扳指都停下了转动。

他想过柳婉宁会和他闹,和他吵,甚至提前去柳宣连那边打了招呼,说若是柳婉宁闹起来,便把她送回将军府,重新管教。

但他没想过,柳婉宁就这样认下了。

书房内一瞬静谧下来,寒风涌动缓缓吹进萧钦天的心里。

他陡然发觉,似乎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萧钦天恍惚一瞬,缓了又缓,薄唇才轻吐出一句:“穗儿,你与我好似生疏了许多。”

不是好似。

是她和萧钦天之间,本来就该保持这个距离。

柳婉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萧钦天细细打量她,这才发现,她的腰间一片素净:“本王曾送你的那块暖玉呢?你一直随身携带,近些日子却好似再没见你戴过了?”

如果萧钦天足够细心,就会发现,不仅是他送的暖玉,还有头钗、东珠、手镯。

她屋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早就卖掉了,凑做军资只为让将士们有衣服过冬。

但她不会告诉萧钦天,只随口一答:“许是遗落在什么地方了。”

或许是真的想开了,柳婉宁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躬身朝着萧钦天行礼,眼里连一丝情谊也没剩下。

“如若皇叔能将剩下的三锭金给我。”

“我愿开祠堂,请宗族,将柳飞燕记在柳家族谱上,让她真正成为我柳家的一份子。”

“望皇叔原谅我这些日子的冲撞鲁莽,也算是恭贺皇叔,觅得良缘,白首成约。”

第8章

纵然萧钦天喜形不露于色,此刻也瞳孔震颤,难掩惊讶。

他眯起凤眸,紧紧盯着柳婉宁,似乎是想要看出,她有没有在说谎。

可柳婉宁坦坦荡荡。

萧钦天的气场一瞬沉了下去,指尖的扳指“咯吱”作响:“本王以前怎么不知,你竟这样大方?”

以前不大方,当然是因为爱会让人生出独占欲。

现在大方,当然是因为不爱了。

柳婉宁扯了扯唇,一幅乖顺至极的模样:“如皇叔所言,飞燕与皇叔并无私情,那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萧钦天一噎,抿着薄唇许久,才开口:“三锭金,本王取来给你便是。”

他朝着暗处拂袖,隐匿在暗处的护卫萧一立即得令。

不过一刻钟,萧一便取来了三锭金。

接过金锭时,柳婉宁心口有过一瞬的沉闷。

毕竟,拿到这最后三枚金锭,就意味着她与萧钦天的夫妻情谊彻底断了。

她摩挲着这三枚金锭,红了眼朝萧钦天行了个礼。

“多谢皇叔。”

上次她这样行李,还是在十多年前。

萧钦天被她的生疏刺到,拂袖起身准备离去。

到书房门口时,才仿佛想起什么似得。

“曾经你与本王说,如若本王令你伤心难过,便予你一锭金,待凑满一百锭时,你便会永远离开本王。”

“不知此刻,本王给你多少锭了?”

一百锭金,一万两,已经足够买下全军一整个冬的粮草。

柳婉宁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随口说了个数:“九十五个罢。”

听到这个数字,萧钦天紧绷的背脊似乎放松不少。

他背对柳婉宁,点了点头:“剩下五个金锭,本王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说完,萧钦天才缓缓踏入风雪。1

他似乎从没想过,他与柳婉宁之间,早就已经走到了终点。

而等到萧钦天的背影,彻底被风雪吞没。

柳婉宁才对着这无边的夜色,轻轻说了句:“可是皇叔,我已经彻底放下,再也不会被你伤到了。”

当夜,柳婉宁将那封和离书放在桌上后,就回了将军府。

她回府时,已是深夜。

本想轻手轻脚,不惊动四哥休息。

结果刚进祠堂,就听柳宣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和王爷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出发?”

柳婉宁身形微僵,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柳宣连握着轮椅的手用力到泛白:“总不能是明天……”

“今晚。”

柳婉宁颤声打断他的话,朝着暗处招了招手。

当即就有暗卫,恭敬呈上一个木盒。

在柳宣连震惊的眼神中,柳婉宁将盒子打开,拿出刻着自己名字的灵牌,与她逝去父兄的牌位摆在一起。

“四哥,此次出征,我已是抱着不胜不归、和必死的决心。”

“这牌位是我亲手所刻,只等我柳婉宁马革裹尸后,留由四哥祭奠吧。”

她的语气淡然,实则嗓音沙哑。

柳宣连平日看着平静无波,此刻也满眼猩红,对着祖宗牌位祈求。

“宣连如今别无所求,但求小妹婉宁平安……”

柳婉宁忍着哽咽,开口走过去半跪在他身边:“四哥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活下去,你也答应我,一定要等我回来,好吗?”

良久,头顶才响起柳宣连略微颤抖的应答:“……好。”

柳宣连因腿疾常年缠绵病榻,与柳婉宁多聊了一会便有些精力不济。

柳婉宁推他回房睡下,才重新回到祠堂。

上一次,她是怀着必死的决心祭拜自己。

这一次,她则是最后再见逝去的父兄一面。

柳婉宁虔诚而郑重地上完香,对着供桌上林立的牌位深深叩首三拜,才毅然转身离去。

天色将明,寒雪簌簌。

柳婉宁到皇城内,点了三千神武军将士,与京郊三万玄甲军一同出征。

帅旗之下,柳婉宁身披银甲红袍,手中银枪寒光肃杀,声音穿透风雪:“将士们,此战艰险,吾等俱不畏死,誓以吾血捍卫山河!”

三军将士齐声应喝:“誓以吾血,捍卫山河!”

肃杀之气直震云霄!

柳婉宁戴上面具,领军策马行进,旗帜猎猎,擂鼓震天。

行军至交叉街口时,另一道锣鼓声由远及近,柳婉宁看见萧钦天的迎亲队伍缓缓行过。

才知原来他与柳飞燕的婚事,也在今天。

只见白马上,萧钦天一身绛红华服,俊美无俦。

那双冰封的冷眸此刻缱绻万千,而他身后,是为迎娶柳飞燕铺下的十里红妆。

沿途百姓,观礼者不知何几。

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下的柳婉宁,未有停留,策马领兵从另一街道继续前行。

当她与萧钦天的马匹隔着一条街擦肩而过而过时,过往记忆竟莫名一一浮现。

八岁那年,将军府满门出征,萧钦天牵起她的手,跟她说,她有家。

十八岁那年,父母兄长皆战死沙场,萧钦天帮她扶灵柩,送家人下葬。

二十三岁那年,她为萧钦天挡刀,萧钦天在三军阵前,许诺非她不娶,永不纳妾……

昔日种种,皆如云烟葬于风雪。

未来,愿他萧钦天此生子孙满堂,得偿所愿。

而她柳婉宁,注定将为胤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城门大开——

旌旗昭昭遮天蔽日,柳婉宁策马出城,再未回首。

第9章

柳婉宁身后,萧钦天倏然回首,看了眼浩浩荡荡出城而去的玄甲军,心口蓦地一窒。

他抬手攥住胸口,指尖不自觉收紧,视线紧紧凝望着城门的方向。

可帅旗之下的身影已然踏出城门。

他记得玄甲军是跟随柳家征战多年的精锐,可柳家如今除了柳宣连,只剩下一个柳婉宁,此刻出征,主帅岂不是……?

萧钦天呼吸一滞,攥着缰绳的手蓦地收紧。

可若当真是柳婉宁领军出征,他怎会毫不知晓?

只是片刻,萧钦天便压下心底的慌乱,缓缓收回目光,面色如常的策马向前。

摄政王府。

红绸漫天,锣鼓喧嚣。

就连皇帝萧望钧也特意前来观礼。

身着绛红礼服的萧钦天翻身下马,自花轿中迎出头戴喜帕的柳飞燕。

二人手牵喜带,缓缓步入喜堂。

与周遭雀跃道贺的人群不同,萧钦天眼底并不见几分大婚的欣然之色。

“一拜天地——”

随着一声高唱的赞礼响起。

忽然,一声惊呼瞬间划破了王府喜庆的氛围:“王爷!”

众人齐齐望去。

只见萧钦天抬手攥紧心口,一手撑住桌沿,剑眉紧蹙,似乎隐忍着难捱的痛意。5

而后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萧望钧顿时双眸圆睁:“皇叔!你怎么了?”

众人见状,顷刻慌乱起来。

也就在此刻,变故陡生!

一旁静立的柳飞燕忽然掀去盖头,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直刺向萧望钧心口:“胤朝的狗皇帝,去死吧!”

萧钦天眸色一凝,抬手拉开萧望钧,身形侧避,出手迅捷死死擒住了柳飞燕持刀的手腕。

萧望钧瞬时便反应过来,难以置信:“柳飞燕,你……你竟是细作!?”

萧钦天额尖浸出冷汗,正要再诘问什么,然而远处一点寒芒乍现!

他刚后撤一步,一支箭瞬间贯穿了柳飞燕的心口。

被灭口了。

萧钦天眼神微凝,呼吸一点点艰难,身形一晃。

萧望钧才从方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连忙朝萧钦天走去,担忧出声:“皇叔,你没事吧?”

萧钦天轻轻摇头,身体却像不听使唤似的,意识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来得及听见耳边急切的惊呼。

“皇叔?快!快叫太医!”

……

黑暗之中,雾霭茫茫。

萧钦天只隐约看到一个身影,披风猎猎如火,持枪独立于敌军阵前。

数万箭雨穿胸而过!

萧钦天目眦欲裂地伸出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的衣角擦过他的指尖。

“穗儿……柳婉宁!”

萧钦天猛地睁开双眸惊醒,一手紧紧攥着帷账,心脏犹带着撕裂般的痛意。

萧望钧此刻正站在榻边,眸底含着隐忧:“皇叔,你醒了,可还有不适?”

“柳飞燕已就地正法,她是敌国细作,在您平日的饮食中下了毒,想要……”

萧钦天额尖冷汗密布,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扶着额,缓了缓才道:“这些本王早就知晓,她一开始的目标,便是你和穗儿。”

萧望钧顿时惊诧不已。

萧钦天声音沙哑:“柳飞燕给穗儿下了毒蛊,以她性命相挟,想要接近你,完成刺杀,本王……”

他话音一顿,混沌的脑海中满是方才梦中所见的画面。

他撩起眼皮,目光都还不太清醒,视线流转最后定格在萧望钧身上,声音发紧:“穗儿呢?”

萧望钧一怔,却别开目光,抿唇不语。

萧钦天的心瞬间一沉,他一字一句,又问了一遍:“我问你,穗儿呢!”

良久,萧望钧眼眶逐渐通红,紧攥着垂在身侧的手,压抑出声:“皇叔,婉宁此刻,已独自率三万大军出征柔然!”

一瞬间,萧钦天瞳孔骤缩,脑中嗡鸣一片。

第10章

萧钦天难以置信地抬头:“你说什么?”

他蓦地想起那日帅旗之下,与他擦肩而过的将领,必是柳婉宁无疑。

而自己竟生生与之错过!

萧钦天心口发闷,他当即掀开锦被便要下榻,却被萧望钧连忙按下:“皇叔!”

“……晚了,婉宁已经出城,最多不过五日,便会抵达边境!”

晚了。

短短两字,堵在萧钦天心口,呼吸窒闷。

怔然良久,萧钦天眼睫一颤,像是如梦初醒一般。

“你们都知晓?”萧钦天的目光一点点扫过屋内众人脸上的神情,声音渐冷:“为何本王从始至终都不知情?”

萧望钧眸光复杂地望着他,心中虽不满萧钦天对柳婉宁的辜负,但到底对他心有敬重,只是提醒了一句:“皇叔不是下过令,凡是与她有关的事,都不过问……”

他的语气不太好,萧钦天却没在意,只是扣在床沿的手缓缓收紧。

萧望钧想起萧钦天方才说的话,担忧道:“皇叔,如今柳飞燕已死,那婉宁身上的毒蛊……”

萧钦天默然半晌,才道:“无碍,前夜萧一才偷得解药,本王已命他瞒着穗儿混在日常膳食当中,她应当无事。”

所以他才会放心对柳飞燕动手。

“这些事……皇叔为什么都不告知婉宁?”

萧钦天垂着眸:“知晓太多,负担便多。”

萧望钧道:“皇叔,只做不说,是会产生误会隔阂的,比起沉默付出,婉宁应该更希望能和您共同面对。”

“更何况,这些时日以来,婉宁的伤心痛苦,都是真的……”

萧钦天眸光一颤,收拢的指尖微微泛白:“比起情爱,本王更在乎的是她的命,是胤朝的根基,这一点上,本王绝不容许任何差错。”

气氛顿时死寂一般凝重。

唯有侧妃奚悦忍不住轻声开口:“王爷身上余毒未清,太医说了需好生休养,切忌忧思过重。”

“穗王妃此战,定会凯旋而归的。”

她是当朝丞相之女,也是柳婉宁和萧望钧的发小,同样爱慕萧钦天已久。

只是当初胤朝风雨飘摇,她父亲与萧钦天达成交易,以纳她为侧妃换奚氏上下永世效忠。

虽如愿留在了萧钦天身边,却也永远只敢远远观望着他。

半晌,萧钦天扶着额,缓了缓后,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罢了,这一天迟早会来。”

他声音倦怠,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奚悦知晓他累了,当即福了福身拉着萧望钧退了出去。

萧望钧怎么也没想到,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即便已经知晓柳婉宁上了战场,萧钦天也仅仅只是失态了片刻。

但他只是压在心底,没表露在脸上。

奚悦看了他一眼,极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陛下担心穗王妃,但王爷的担忧,未必就少。”

“你自然向着皇叔说话。”萧望钧轻哼一声,偏过头去,不与她计较。

奚悦垂着眸,难掩落寞:“我只是看得出来。”

心爱之人潜藏眼底的情绪,她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呢?

三日后。

摄政王大婚一事,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了了之。

奚悦端药走进卧房时,便见萧钦天正靠在榻上,手上正持着一卷柔然的地势图。

他墨发披散,脸上病容未消,此刻神情认真,低头时一缕长发垂落下来,修眉凤目,俊美无俦。

奚悦呼吸一乱:“王爷,先喝药,休息一会儿再看吧。”

萧钦天嗯了一声,眼神一刻却不曾离开过手中的图纸,接过药一饮而尽。

然而奚悦却迟迟没有离开。

萧钦天这才放下图纸,抬眸看她,声音温和却冷淡:“还有事?”

奚悦踟蹰半晌,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艰涩开口:“臣女斗胆,想与王爷……和离。”

“我知道王爷对我并无心悦之情,只是不得已才纳我为侧妃。”

他真正放不下的人,远在千里之外。

她虽无比爱慕萧钦天,可她如今认清了他的心,也认清了自己的心。

何况这三日,她也已经彻底想明白了一件事。

良久,她听到萧钦天极轻地叹了一声:“既如此,你有什么想要的?”

第11章

奚悦笑了笑:“我只希望王爷永远顺遂如愿。”

“我会说服父亲,而后自行离京。”她垂着眸,似乎想起了遥远的幼时,声音轻却坚定。

“我也真的很想亲眼见见,小穗幼时口中的江湖,究竟会是怎样的光景。”

萧钦天眸子微微收紧,半晌,动了动唇:“奚氏不会罢休,退婚后你回到奚府,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奚悦却道:“离京之后,京城里的任何事,便都与我无关了。还请王爷放心,我是不会让和离一事令王爷烦心的。”

这件事曾经一度困扰了她良久。

她也想过就这样蒙着眼,假装萧钦天也很爱她,就这样和他维持着表面的爱意过一辈子。

可这些天里,她看到萧钦天卧房的烛火彻夜未熄,看到萧钦天派出暗卫前往边境探查消息,看着萧钦天夜夜望着与柳婉宁有关的东西出神……

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你既心意已决,便去做罢。”萧钦天收回目光,算是应允下来。

奚悦谢恩离开。

萧钦天屈指叩了叩床沿,瞬时闪出一道黑色的身影,萧一恭敬地跪在萧钦天面前。

“穗儿那边,可有消息?”

萧一道:“王爷放心,王妃一路势如破竹,定能早日凯旋。”

萧钦天紧皱的眉心却没有丝毫放松:“务必时刻关注柔然的战况,有任何消息,及时禀报。”

“是!”萧一应声,领命而去。

萧钦天望着跳跃的烛火渐渐出神,低声轻喃:“穗儿口中的江湖……吗?”

……

三月后,皇宫内阁。

冰雪初消,冬春相接之时,寒意最重。

而这三个月内,边关捷报频传,柳婉宁用兵如神,率军大破敌军,直取柔然腹地,势如破竹。

此刻,萧望钧正听着面前数位重臣商讨的水利之法。

一声边关急报传来,传令兵半跪在地,痛声回禀道。

“陛下,柳少将军她中了敌军埋伏,被围困山谷,如今……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