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圣上赐婚这天,沈王爷以我心术不正为由,讨了道圣旨娶了我
发布时间:2025-08-30 21:51 浏览量:2
方韫宜出阁这日,天光正好。
前世我未曾观礼,只因与沈度的婚期仅隔两日。当他们在朱门前执手垂泪时,我正在荣王府摔碎他最爱的建盏,绞烂他最珍视的锦袍。待他归来勃然大怒,我反手便是一记耳光,看着他铁青着脸摔门而去。
今生竟能与他并肩而立。
「方时宁,你再这般盯着皇兄瞧,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沈度不耐地扯了扯我衣袖。
我反唇相讥:「有本事你倒是把眼珠子黏方韫宜喜服上去。」
他嗤笑:「不过件红袍,我库房里堆着十数件。」
懒得理会这纨绔的牢骚,我望着沈翊牵着方韫宜行三拜之礼。五年后他将登临九五,立她为后;十三年间她诞下两子,幼子夭折,自此缠绵病榻。帝王情薄,终究化作深宫一缕香魂。
可这些前尘往事,与我又有何干?
回府后独自闷坐半晌,终是提了酒坛往武馆去。姜师傅支着下颌听我絮语:「二小姐这般愁眉不展,可是为着太子殿下?」
我仰头灌下口梨花春,喉间泛起辛辣。沈翊啊沈翊,那个为我披衣的少年郎,终究成了他人的新郎官。犹记前世他大婚那日,我站在宫墙上望着东宫灯火,忽然就懂了何为"曾经沧海难为水"。
「师傅可曾见过月亮坠地?」我望着天边残月轻笑,「便是再皎洁的月,终有一日也要沾满尘泥。」
姜师傅默然斟酒,琥珀色酒液映着月光,在青瓷盏中泛起涟漪。
09
我酒量一向很差,爱喝也容易醉。
喝到最后,整个人七荤八素的,依稀记得姜师傅说有人来接我了。
然后我就被一团红色背了起来。
他背着我走在京城的长街上,夜里舒适的晚风吹散了几分酒意,我认出了他。
「沈度?」
「嗯,我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喝酒,方府不自在,那就一定是在武馆了。」
我趴在他背上,不禁感叹那句老话说得对,这世上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仇人。
「方时宁,皇兄就那么好吗?让你念念不忘到现在。」
我在他背上晃了晃脑袋。
「停,打住,念念不忘的是上辈子的方时宁,沈度,咱俩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你怎么满脑子装得还是这些情情爱爱,你丢不丢人啊?」
沈度「哼」了一声,又问我:
「那这辈子,你想做什么?」
「我啊,等功夫学得差不多了,带上一大把银票,就去四处云游,我都想好了,我要先去北齐看看。」
「你去过北齐吗?姜师傅说北齐有大漠,黄昏时分,残阳如血,那场景可壮观了。」
沈度耸了耸肩,把我往上抬了抬。
「没去过,你要邀请我一起去吗?」
我赶紧摇头。
「不邀请。」
他没再说话,一直把我背到了方府的后院门口,才放下来。
我摇摇晃晃地往里面走,沈度忽然叫住了我。
「方时宁。」
我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干吗?」
他一袭红衣潋滟,站在月光下,满脸认真。
「如果我说,其实上辈子我喜欢的也是你,不是方韫宜,这辈子,你还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吗?」
我正想开口,胃里一阵翻涌,只好扶着门框吐了出来。
沈度的脸色一点点地变得难看,等我再抬头时,他已经不在了。
我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偷偷摸摸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度这人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还说什么喜欢我,他喜欢个屁。
上辈子,他就各种维护方韫宜,不许我陷害她,我才不信他的鬼话。
我喝了桌上的凉茶漱口,又随意地擦了把脸,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我看见了上辈子的自己。
10
那是我嫁给沈度的第三年。
除夕宫宴,沈度举着酒杯说了好些吉利话,他宽大的衣袍牢牢地遮住了我的视线,自己的目光却不忘落在方韫宜身上。
我瞧着他那副小人做派就讨厌,干脆筷子一扔,提前离了席。
他急急地追出来,怪我太任性,怎么能说走就走,我和他一言不合就开吵,吵到最后我甩开他的手,坐上马车回了王府。
绚丽的烟花把雪地照得亮晶晶的,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啃鸡腿。
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着沈度,最后油混着泪抹了一脸。
画面一转,又来到了方韫宜的两个孩子满月的那天。
我被母亲催着去宫中送礼,恰好遇上了沈翊。
沈翊初为人父,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个孩子,眉眼间满是柔和。
方韫宜拉着我的手寒暄,我敷衍地回应,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的沈度。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怕我伤害方韫宜,我前脚才进宫,他后脚就跟了来。
但那天我没和他吵架,我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看着人家夫妻俩甜甜蜜蜜,幸福美满,还有什么好吵的呢。
我俩回到府上闷头喝酒,最后喝多了,我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喃喃道:
「沈度,要不算了吧,咱俩别惦记别人了,凑合过吧。」
然后事情就脱离了掌控,我俩滚到了一张床上,沈度抬手摘我的发簪,因动作笨拙,扯痛了我的头发。
我的酒意一下子散了大半,待看清他的脸后,反手就是一巴掌,接着一脚把他踢下了床。
从那天以后,沈度说我喝酒没有酒品,爱打人,再也不和我喝酒了。
梦里最后的场景依旧是荣王府的后院。
他自打在宫里见了方韫宜后,回来就闷闷不乐的,我知他心情不好,问他要不要喝点酒。
本以为他不会答应,哪知他竟点了头。
院内飘着鹅毛大雪,我俩烘着炭盆,坐在廊下饮酒。
他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给我斟了满满一杯。
我端着酒杯闻了闻,香气扑鼻,索性一口气闷了。
「沈度,你居然还藏了这样好的酒。」
话音刚落,我腹中一阵绞痛,一张口,鲜血便涌了出来。
沈度手中的酒杯才递到嘴边,见我这样,赶紧放下,想要扶我。
自始至终,他都没喝一口。
我气得要命,这该死的卑鄙小人,我就说他怎么会如此好心给我斟酒,到底是按捺不住想要送我上路,好光明正大地帮方韫宜了。
我来不及多想,拔下头顶的发簪,将他向前一拽,用力地插进了他的脖子。
沈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冰冷的雪和温热的血交织混合,我从梦中惊醒,屋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确定没有血迹后,长长地吁了口气。
11
沈度最近不知抽什么疯,各式各样的礼物流水般地送进方府。
京中开始传言,说荣王殿下心仪方二小姐已久,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方二小姐早就心有所属。
这天,我正窝在院里的秋千上看话本,沈度不知从哪里溜了进来,翻上了我的墙头。
「方时宁。」
我吓了一跳,合上话本,横了他一眼。
「你属贼的吗?要吓死个人!」
他尴尬地挠挠头,开始没话找话。
「我送你的东西你不喜欢吗,为什么都退回来了?」
「我不缺钱,也不缺衣裳首饰,为何要收你的东西?收了的话京中的流言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他愣了一下,有些歉意地开口:「对不起,那些流言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可是方时宁,我真的没机会了吗?」
我想不通他这辈子为何转了性,但瞧着他那一脸受伤的模样,原本回绝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沈度,你觉得上辈子咱俩过得开心吗?」
沈度沉默了。
他和我一样清楚,我俩那十八年,开心的日子简直屈指可数。
我从秋千上下来,走到墙下,抬头看他。
「沈度,人是要向前看的。」
他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到底是没有开口。
半晌,就在我打算进屋的时候,他突然从墙头跳了下来。
「方时宁,就算不能重新开始,至少给我个机会,弄清楚下毒的真相,我从没想过害你,这个锅我不背。」
我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他既然那么笃定上辈子的死有蹊跷,那就查一查吧。
我从屋中取出笔墨纸砚,我俩围在院中的小桌前,开始细细地分析。
「沈度,那坛酒可是你珍藏多年的,如果不是你临时下毒,还会有谁呢,总不能原本就是坛毒酒吧。」
沈度坚定地摇头:「不会是毒酒,那是我母妃在世时亲手酿的,她怎么会害我呢。」
我在酒上画了一个叉,又问他:
「那你可记得那天酒都经过了谁的手,或者这么多年来,有没有人碰过它?」
「酒是我亲手埋的,也是我亲自挖出一路抱过来的,中途没有人经过,这一点不成立。」
我在人上面也画了一个叉,白纸上就只剩下最后一样东西了——酒杯。
「如果问题出在酒杯上呢?」
我的话仿佛点醒了沈度,他忽然抬眼,小声道:
「那酒杯是新的,是一周前我进宫时,皇兄送给我的。」
12
「沈翊送的?」
「对,他说是番邦进贡,瞧着好看就送给了我,还说过几日要来府上和我一起喝酒。」
我皱着眉头思索,不对啊,沈翊没道理会害我啊。
我和他能有什么仇呢,而且杯子是送给沈度的,他又不知道我会不会用,难道说,他想杀的其实是沈度?
沈翊和沈度这对兄弟俩,感情其实挺微妙的。
沈翊的母亲是皇后,但是皇上和皇后的感情一直不太好,他心里惦念的始终是沈度早逝的母妃。
沈翊虽贵为太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圣上更偏爱沈度。
只不过沈度早早地就封了王,自立门户,对太子之位没有威胁,沈翊对他也就没什么敌意,两个人反倒是兄友弟恭,关系不错。
但上辈子,我总觉得他俩的感情有点说不上来的味道,大概就是面和心不和,有几次我瞧见沈翊看沈度的表情,倒有点像方韫宜看我,虚伪多过真诚。
那时候我以为是因为沈度喜欢方韫宜,沈翊心里不舒服,才会这样,如今想来,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我问沈度,在收到酒杯前,记不记得身边或者朝堂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他想了好久,终于想起一件。
「我收到过一张ẗů⁻字条,是个小乞丐给我的,说是有人叫他送来的,字条上写的东西很奇怪,一堆词语拼凑在一起,我随意地看了两眼,没放在心上,随手放在了书房的案台上。」
「那你还能记起上面的内容吗?」
他皱了皱眉,握着笔努力地回想,删删改改后写了出来。
「应该是这样吧。」
我顺着他写的东西看过去,一共三十二个字,前言不搭后语,的确奇怪。
【皇天后土,帝王心术,身陷绝境,世道不公;明齐日月,地北天南,事在人为,日就月将。】
「如果是藏头的话,那就是皇、帝、身、世,可明、地、事、日又是什么意思?」
我俩对着纸看了又看,沈度突然反应过来,指着纸道:
「下面十六个字,如果倒着来看,每个词的第二个字,连起来是不是就、在、北、齐?
「皇帝身世,就在北齐?!」
我脱口而出,沈度浑身一僵,我俩对上视线,立刻环顾四周,心里有个想法逐渐成型。
如果沈翊的身世存疑,那么他担心暴露,想用那酒杯悄无声息地毒杀沈度,一切就变得合理了。
13
提到北齐,沈度给我讲了一桩陈年旧事。
当年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宫里有位北齐的质子,旁人都不待见他,唯独圣上对他很好。
他二人称兄道弟,如影随形,太子和太子妃感情不和,时常争ţũ̂₅吵,每次都是质子在他们中间打圆场。
时间久了,宫里还传出过一些风声,说太子妃和质子的关系过于亲近了。
后来,圣上继位,立了太子妃为后,那位质子也回了北齐,北齐政权更迭,他弑兄篡位,做了北齐的皇帝,也就是如今的齐帝。
事情好像变得没那么简单了,我杵着下巴,问沈度:
「那张纸条上就只有这三十二个字吗,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是谁想要让你去拆穿沈翊的身份呢?」
「别的东西……」
「我想起来了,那纸上还有个图案,像鱼又像花,具体什么样我记不清了。」
「像鱼又像花?」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一朵花花蕊处托着鱼头,鱼尾耷拉下来,和最外层的花瓣交织在一起。
「沈度,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他看了一眼,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图案,你怎么知道的?」
我忽然感觉四周有点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个图案我可太眼熟了,这就是姜师傅那柄大刀上的图案啊!
姜师傅说过这把刀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那这图案就是独属于她母亲家族的东西。
沈翊、皇后、北齐皇帝、姜师傅,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我和沈度决定兵分两路,他去探沈翊的口风,看看现在的他对自己的身世到底知不知晓,我去找姜师傅,了解一下她外祖一家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借着找姜师傅喝酒的由头,想要套她的话。
月光下,我俩坐在屋顶上,她怀里抱着那把大刀,仰头喝干了壶中的酒。
然后随手一扔,抱着头,支着腿,躺了下来。
「二小姐,今天心情又不好了?」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胡扯道:
「今天又和母亲吵架了,在家里待得实在烦闷。姜师傅,你说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偏心的父母呢?」
她仰头看着头顶的月亮,安慰我:
「二小姐看开就好了,六亲缘浅,修的是两不欠。」
我侧头问她:「那你呢,你来大启这么久,你的家人应该很挂念你吧。」
她摇了摇头,一双眼明明在笑,却多了几分伤感。
「我母亲离世后,我就没有家人了,从离开北齐的那天起,我和他们就断了关系。」
14
姜师傅今晚喝了不少酒,人喝多了难免会话多起来。
她给我讲了她自己的故事。
她原是北齐姜家的嫡小姐,父亲不喜母亲,偏宠妾室,那妾室便仗着他的宠爱,害死了她母亲,她趁父亲不在,打折了那妾室的腿,把她转手发卖了。
父亲大怒,动了家法后将她禁足,外祖一家也责怪她不懂事,她留下一封断绝关系的书信,打晕下人后,拎着一把大刀逃了出来。
说到这时,她眼里闪着泪花。
「我母亲是将门之女,未出阁前一把大刀耍得极好,差点就拜入江湖第一刀的门下,偏外祖父不允她舞刀弄枪,抛头露面,逼着她嫁给了我父亲。
「再后来,她就困在了姜家的小院里,被妾室磋磨,被夫君冷落,最后死在了后宅的阴险算计之中。」
听了她的讲述,我仿佛看见了一代侠女困守高墙、宝刀染尘、含恨而死的模样。
我坐起来,安慰姜师傅。
「你发卖了那妾室,也算为你母亲报了仇,说不定她已经投胎转世到了武林世家,这辈子要做个闯荡江湖的潇洒侠客呢。」
她笑笑,抬手擦去了眼泪。
「那就借二小姐吉言了。」
打探到这里,我已经对事情有了大概的了解。
娶了将门女的北齐姜家只有一个,就是姜国公府,而那将门就是赵将军府。
上辈子,我虽对朝堂之事了解得不多,却记得北齐皇室发生过一件大事。
那是我嫁给沈度的第一年,姜国公向齐帝举报赵将军通敌叛国,齐帝听后大怒,抄斩了整个赵家。
赵老将军悲愤难忍,在官兵到来之前,自戕于府上,徒留满墙血字,写满了「冤枉」。
那时候沈度还感慨,说这北齐皇帝心够狠的,偏听一面之词,都没好好地查证,就把人给处置了。
如今想来,赵家应是没有亡尽,有人逃了出来,想要报仇,几经辗转,在十七年后掌握了那个秘密,找到了沈度。
若能让沈度拆穿沈翊的身世,夺回沈家的江山,就能借着他的势向齐帝复仇。
可惜沈度上辈子就是个闲散王爷,他没看出赵家人留下的暗语,反倒被沈翊提前察觉。
我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姜师傅,心里不禁感慨,还好她早早地离开了北齐,与姜赵两家都断了关系,不曾牵连到那场屠戮之中。
15
我和沈度再一次在烟雨楼碰头。
我把我了解到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却不肯分享他打探到的东西。
今天的沈度格外奇怪,整个人看上去很没精神,眼眶发青,眼里布满了血丝,好像几天几夜没好好睡过一样。
「沈度?沈度!」
我愤怒地捶了下桌子,他终于回过神来。
「方时宁,你别查了,就到这里吧。」
「为什么?」
「反正上辈子你也认定了我是凶手,已经杀了我报仇,这辈子就别再追查了,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吧。」
我满脸疑惑,把椅子拉到他面前,坐了下来。
「沈度,你溜我呢?你自己说的不要背锅,我们一路查到现在,眼看着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你又不查了?」
他抿着唇,面色凝重。
「太危险了,我可以查下去,但我不希望你也牵扯进来。」
我白了他一眼,气愤道:「你一个三十八岁的老男人了,能不能别这么磨叽,说好了查明真相就查下去,左右咱俩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
在我的再三催促下,沈度终于说出了他查到的东西。
上辈子,圣上的身体是在五年之内衰败下去的,他病重之际,沈度并不在京城,等赶回京时,圣上已经驾崩了。
后来沈翊登基,遵循旧制,除了放了一批宫女出宫外,太医院有两个老太医也告老还乡了。
结合这辈子我俩猜测的东西,他怀疑现在的沈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父皇的病重很可能与他们母子有关。
ťū₊他本想去太医院调查,哪知刚查看了父皇的药渣不久,那位偷偷帮他取药渣的小太监就溺水而亡了。
「方时宁,事情的真相才露出了冰山一角,有些人就已经等不及了,我实在不想你和我一起冒险。
「你不是说过,重活一世,想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吗?那就别再置身险境,好好生活吧。」
走出烟雨楼后,我想了很久,到底还要不要查下去。
于沈度而言,那是他的兄长、他的父皇,他们沈家的江山,所以他是一定要查到底的。
但对我来说,这辈子皇宫和我没什么关系,沈翊的身世如何也不关我的事,我完全可以什么也不管,学好功夫后离开京城,逍遥自在。
上辈子已经蹉跎一生了,这辈子我便不该再蹚这趟浑水。
我有些动摇了查下去的念头,转身回了方府。
晚上我坐在铜镜前摘发簪,一支羽箭穿过窗户,不偏不倚地射在了我的床头。
箭尾处绑着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写着:
【要想活命,就别再追查。】
这赤裸裸的威胁彻底惹怒了我,那杯该死的毒酒害得我穿肠破肚,痛苦而亡,如今始作俑者居然还敢威胁我?
如果是上辈子的方时宁,大概会害怕,会想要放弃,但现在的方时宁活了两世,不仅不怕,还有着要和他刚到底的勇气。
第二天一早我就拎着箭去了荣王府。
我告诉沈度,我要去北齐一趟,我要想办法让赵家帮我查证。
至于他,就留在京城,继续查探圣上的病症和沈翊母子的动向。
16
姜师傅本想陪我一起去北齐的,得知我要去赵将军府后,她犹豫了。
我思来想去,还是以做梦为由告诉了她将军府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她说她没办法替她的母亲选择原谅,但是把那柄刀给了我,凭着这柄刀,我可以顺利入府。
姜师傅送我出城,沈度早已等在那里。
「方时宁,你得平安回来,无论何时,自己的性命最重要,知道吗?」
我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爹娘那边,还有京城的事,就靠你周旋了。」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平安符,挂在了我的腰上。
这是他母妃生前为他求的,他从不离身。
「保重。」
我俩在黑夜中告别,马车逐渐驶远,沈度始终站在那里,目送着我。
为防止途中生变,姜师傅给我挑选了一条绕远但比较安全的路线,途中我扮作去北齐做生意的客商,更换了几次马车,顺利地抵达了边境。
到达边境后,我找到将军府的人,以刀做信物,让他们护送我去了北齐的皇都。
赵家被抄斩那年是我嫁给沈度的第一年,从苦守边境的赵家军的吃穿来看,齐帝现在对他们很不好。
我本以为可以拿着说动姜师傅的说辞说动赵老将军,没想到这老头竟是个老顽固,他说我是犯了癔症,把我赶了出去,让我从哪来回哪去。
我没了办法,只好天天赖在将军府的门口不肯走,时间久了,赵老将军的孙子看不下去,又把我带了进去。
我和赵老头打赌,让他去查姜国公府,一定能查到东西,若没有,我甘愿承担全部后果;若有,他要帮我查到齐帝是沈翊生父的证据。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心里也越来越没底,直到有一天,赵老将军和他的儿子以及孙子面色凝重地进了书房。
他们谈了很久,再出来时,赵老将军答应了我的要求。
将军府的人办事很有效率,他们一边监视着姜国公府的行动,一边调查齐帝和沈翊的关系。
我在北齐待的第五个月,终于拿到了皇后给齐帝写的一封信,那上面是沈翊真实的生辰八字,她果然买通了太医和稳婆,对圣上撒了谎。
我带着证据返程,临走时,赵老将军叫住了我。
「方姑娘,你此番回去,还请告诉如月一声,是我糊涂了,对不起她娘,也没护住她,希望可以得到她的原谅。」
我看着他满头白发的模样,答应了帮他把话带到。
将军府的人一路送我到了边境,离开北齐,返回京城的路上,我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突然,马儿嘶鸣起来,马车猛地一震,四周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我屏住呼吸,按住了手边的刀。
17
我离开京城这么久,我就知道沈翊不会没有动作的。
这段日子,沈度和我也有几封书信往来,信中他告诉我,他查清了皇后给皇上下毒的事,也已经提醒了他的父Ťų₍皇,现在只等我归来,将一切真相揭开。
下毒一事皇后可以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只要我今晚死在这里,证据被毁,她就还能保下沈翊。
看来今晚是场恶战了。
耳边有利刃破风而来,我向后一仰,一把刀将马车劈成两半,堪堪地擦过我的头顶。
我抱着刀迅速地滚下马车,黑夜中,约莫有七八个刺客。
对付我一个弱女子,都用上了这么多人,看来他们是真不想我有命回到京城。
姜师傅的刀很重,虽然我见过很多次她挥砍的模样,但这刀到了我手里,就变了味。
我只好将它扔在一旁,待刺客近身时,用她教我的防身术闪身避开,然后转动了腕上的镯子。
最近的一个刺客被我射中了眼睛,他一时失控撞到了身后的同伴,那同伴下意识地伸手扶他,我立刻闪到他身侧,将银针插入他的脖子,随后一脚踢向了他的下身。
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很快反应过来,不再贸然靠近,而是和我拉开了距离。
银针一共就没多少,我若贸然射出,一旦射空将必死无疑。
那些刺客也发现我停止了动作,他们猜到我暗器不多,互相交换了眼色后,竟是一齐向我杀来。
我堪堪地躲了两下,身上和胳膊都被剑划伤,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今夜真要命丧于此?
我在地上一滚,再次躲开其中一人的袭击,抬眼时,头顶的大刀落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闭眼,只听「铛」的一声,一把剑挡住了那柄刀。
是沈度来了!
「方时宁,快起来!」
他反手将我拉起,我们背靠着背,应对剩下的几个刺客。
原以为沈度是救命的英雄,哪知他的剑术也是个半吊子,三两下就落了下风。
危难之际,他大喊一声:「跑!」
然后就拉着我的手,往林中跑去。
我们一路逃窜,身后的刺客紧追不舍,无奈之下他将我抱在怀里,带着我滚下了山坡。
我不知道我俩滚了多久,只觉得浑身疼得要命,却还是咬牙坚持着站起来,藏在了一个小山洞中。
直到外面许久没有传来追逐的声音,我俩才松了一口气。
沈度靠在石壁上,声音虚弱:
「方时宁,你没事吧。」
我撕开衣服下摆,包扎好胳膊上伤口,回了一句:
「没事。」
背上的伤口实在难以处理,只能等天亮离开这里再说了。
好在我从小在乡野长大,身体强健,又跟着姜师傅学了那么久的武,这些伤还能扛得住。
倒是沈度有点吃不消,他拉了拉我的手,虚弱道:
「你能不能给我也包一下?」
18
「沈度,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用!」
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却看见他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
他被砍了一刀,又在山坡上滚了那么久,伤口处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我埋怨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周围,然后扯碎衣裳,绕着他的肩膀给他绑了个结实。
沈度坐在我身边,脑袋靠在我的肩膀。
起初我是不愿意的,但他说他背疼,实在坐不住,我只好把肩膀借给了他。
「方时宁,你知不知道,看见你被刺客围在中间的时候,我都吓死了,我是真怕你死了。」
「怕什么?上辈子不是都死一次了。」
「那不一样。」
我垂眼看他:「哪里不一样?」
他发髻凌乱,脸上还沾着血迹和尘土,说话的时候吸了吸鼻子,莫名地带了点委屈。
「就是不一样,上辈子死得太突然了,我后悔死了,我有好多话都没来得及和你说。
「今天看到你遇险,我真怕又和你错过,那些话就再也没机会讲出口了。
「最开始我总觉得我是喜欢你姐姐的,她温柔体贴,符合我对心上人的全部想象,但自从遇见你以后,我才知道,什么想象都没用,喜欢一个人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可你不喜欢我,你喜欢我皇兄,我学着他的样子穿白衣,你又嫌我难看,你总说我维护你姐姐,我那是怕你和她起争执,你性子直,会吃亏的。」
「沈度。」
我打断了他。
「这些话,你上辈子为什么不说?」
他垂下眼帘,懊悔道:
「因为上辈子的沈度是个别扭的哑巴,我恨死他了,以至于死在雪地里的时候,想到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遗憾得要命。
「所以这辈子一睁眼,我想都没想就跑去了御书房,我想老天既给了我重来的机会,我再也不要当哑巴了,我要对你好一辈子。」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小了下去。
「但我没想到,你也重生了,方时宁,别喜欢我皇兄了行不行?喜欢我一次吧。」
时光跨越了十八年,整整两世,我和沈度坐在小小的山洞中,终于敞开心扉,说出了心里话。
我心里涌过千言万语,最后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
「如果我们能顺利进京,揭开真相,上辈子的遗憾,就留在今生慢慢弥补吧。」
19
天亮的时候,姜师傅和圣上的人一起找到了我们。
她找到了她的刀,顺着打斗的痕迹一路寻找,猜测我们应该就在坡下的某个地方。
圣上的人兵分几路,终于发现了小山洞里的我和沈度。
沈度的伤过于严重,人已经陷入了昏迷,我被姜师傅扶上马车,车子停在方府门口时,母亲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方时宁,你长本事了!一个姑娘家,离家出走五个多月,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她的声音太大,吵得我头晕目眩,下了马车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倒前我看见了她大惊失色的脸,大喊着:「快请大夫!」
原来我的母亲,也会为我担忧吗?
我醒来的时候,母亲正守在我的床边,听见动静,她关切道:
「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
她想说些什么,到底是没说出口,气氛有些尴尬,她交代了丫鬟照顾好我,便先行回去了。
沈度醒来后,缠着纱布来找我,告诉我证据已经转交给了圣上。
皇后被赐了鸩酒,太子贬为庶人,关了终身禁闭。
北齐那边,赵将军找出了姜国公诬陷的证据,齐帝原本想借机夺回兵权的计划被打乱,已经自顾不暇,也管不上沈翊母子了。
待我和沈度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两个一起进宫面见圣上。
圣上给了我一道空白的圣旨,当作赏赐。
他本有意立沈度为储君,但沈度拒绝了,他和上辈子一样,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我最后一次见到沈翊,是他从东宫迁出那日,圣上看在我父亲求情的面上,准了方韫宜与他和离。
那天,是方韫宜去送他。
我和沈度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沈翊再没了从前的清冷模样,眉宇间疲态尽显。
方韫宜眼中含泪,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和她说的。
我以为,他们情深甚笃,却不想沈翊说出的话,让我和沈度大吃一惊。
他看着方韫宜,眼中再无半点柔情。
他说:「若我早知道你不是方家真正的嫡女,我绝不会娶你,方时宁爱慕我,我为了你对她视而不见,如今想来,全都错了。如果我娶的是她,她也不会因爱生恨,我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直到现在,他都不认为他和他的母后做错了。
反而觉得方家没有站在他的身后,与他划清了界限,是因为他娶错了人,而我拆穿了这一切,是因爱生恨。
那一刻,年少时的月亮碎掉了。
或许那从不是月亮,只是我孤立无援时,瞥见的水中倒影,却忘了影子易散,手一碰,就碎了。
20
我把赵老将军的话带给了姜师傅,时隔多年的道歉让她红了眼眶,但她依然选择留在大启。
她在京城继续开着武馆,我和父母告别,要离开这里去外面看一看。
临别那日,只有父亲来送我。
他要我一路小心,记得时常写信回来,报个平安。
方韫宜没有露面,却还是让丫鬟送了那只荷包来。
栩栩如生的大公鸡,当初没能送出去的东西,最后还是到了我的手上,右下角多了四个刺金小字——【平安顺遂】。
我转身正欲上马车时,身后响起了一声呼唤。
「宁儿!」
母亲跌跌撞撞地跑来,递来一个包袱。
包袱里有崭新的衣裙和许多盘缠。
「路途遥远,要万事小心,平安回来。」
她是一个别扭的母亲,我是一个别扭的孩子。
我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只点点头,接过包袱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时,我看见她正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水,见我瞧她,她又急忙别过脸去。
马车驶出了小巷,朝着更远的地方前行,身后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方时宁,说好的弥补今生的遗憾,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沈度一身红衣招摇,风尘仆仆地追了上来。
我趴在车窗处,故作正经道:
「沈度,我想了一下,你上辈子当哑巴,让我受了好多委屈,我不能轻易地原谅你。」
他委屈巴巴地垂下眼帘,而后下定决心般郑重道:
「那我就跟着你,让你看到我的改变,我发誓,我再也不做哑巴了!」
瞧他那副认真的模样,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那就看你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