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赐婚这天,沈王爷以我心术不正为由,讨了道圣旨把我娶回了家
发布时间:2025-06-15 00:28 浏览量:2
上辈子,沈度喜欢我姐,我喜欢他哥。
可偏偏我俩喜欢的人互相爱慕,终成眷属。
沈度怕我心术不正,从中破坏,提前讨了道圣旨把我娶回家中。
仇人成亲,自是分外眼红。
我和他打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最后死在了对方手上。
再睁眼,我回到了沈度求圣上赐婚这天。
御书房内,圣上问他:「那方家二姑娘可心悦你?」
未等他回话,我迈入殿中,率先开口:
「臣女心有所属,还望小王爷另觅良人。」
01
我最后的记忆凝固在荣王府那方逼仄的后院。
数九寒天里,鹅毛大雪将天地染成素缟。沈度执起青玉酒壶,将鸩酒斟得九分满,我竟未有半分迟疑便仰头饮尽。待毒液灼烧喉管的刹那,我反手拔下凤头金簪,狠狠刺入他颈侧动脉。
我们连临终遗言都来不及交换,便在簌簌落雪中相拥着坠入黑暗。
再睁眼时,满目皆是灼灼其华的海棠,幽香浮动间,十数名盛装少女正叽叽喳喳议论着京城新流行的云锦纹样与点翠头面。
"妹妹怎的走得这般急?"
这道刻意放柔的声线让我后颈寒毛倒竖。转身望去,方韫宜袅袅婷婷立在垂丝海棠下,月华裙摆沾着几瓣落英,远山眉微微蹙起,眼底盛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方姐姐快来看!"嘉怡公主提着裙裾小跑而来,亲昵地挽住方韫宜的臂弯,"这株魏紫是南昭进贡的绝品,正配你太子妃的尊贵身份。"
我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大启十六年的海棠宴,嘉怡公主赠牡丹定太子妃之位,沈度求圣旨强娶我过门。那些刻骨铭心的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我提起裙摆便往宫门方向狂奔。
老天既予我重生的机缘,我断不能再与沈度那疯子纠缠半世。所幸公主府离禁庭不过半柱香脚程,我提着沾满泥泞的绣鞋冲进御书房时,正听见沈度清朗的声线:
"儿臣与方家二姑娘情投意合,求父皇赐婚!"
"哦?"明黄帷幔后传来皇帝带笑的询问,"你怎知人家姑娘愿嫁你?"
我掀帘而入,重重跪在金砖地上:"臣女早有婚约在身,请小王爷莫要强人所难。"
02
沈度猛然转身,白玉似的面庞瞬间褪尽血色。他大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本该在宴席间与贵女们谈笑的我,会突然闯入这方天地。
皇帝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朱砂在奏折上洇开朵朵红梅:"荣王可听见了?方二姑娘心有所属,你且退下罢。"
沈度却执拗地立在原地,月白广袖无风自动:"方时宁,你还要痴缠太子皇兄到几时?他与你长姐的婚期就定在秋分,你……"
"殿下。"我缓步逼近,金丝绣鞋踏碎一地月光,"臣女心悦何人,与殿下何干?"
少年郎的耳尖霎时染上薄红,我踮起脚尖凑近他泛着松香的衣襟,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量嗤笑:"荣王殿下,您管得未免太宽了些。"
言罢我拂袖而去,余光瞥见沈度攥紧的拳头和泛白的指节,料想他此刻定是气急败坏。
摆脱这桩孽缘后,我哼着江南小调循着记忆往方府行去。穿过朱雀街时,忽见母亲院中的张嬷嬷提着灯笼四处张望,这才惊觉已近戌时。
"二姑娘可算回来了!"老嬷嬷急得直跺脚,"夫人喂完锦鲤便在池边等着,见您迟迟不归,正要差人去公主府要人呢!"
我暗道不妙,果然刚踏进垂花门,便见母亲沉着脸立在游廊下,翡翠耳坠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赏花宴尚未散席,你倒先回来了?"她将青花瓷盏重重搁在石桌上,"韫宜寻你半日不见人影,还以为你先行回府,急得连茶水都未用。"
往日我总要垂首认错,可重活一世,再不愿忍这口恶气:"母亲既知女儿年已及笄,何苦事事都要长姐操心?难道女儿连在自家府邸走动的自由都没有?"
"放肆!"母亲一掌拍在案几上,惊得池中锦鲤四散奔逃,"你自幼在乡野长大,韫宜却是我亲手教养的大家闺秀,你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我漫不经心地摊开双手,面上毫无惧色:"既如此,母亲何不将我送回江南?也让京中贵人们瞧瞧,方家是如何厚此薄彼,将养女当作眼珠子疼,反把亲生女儿作草芥。"
言尽于此,我径自绕过雕花屏风,任母亲在身后如何呵斥,始终未曾回头。
03
庭院陈设如旧,铜镜在妆台上泛着幽光,映出少女明艳的容颜。乌发如瀑垂落腰际,肌肤胜雪般剔透,连眼尾都未曾染上岁月的刻痕。十五载春秋正当时,前路漫漫皆是可期,再不必蜷缩在王府四角天井里,虚度芳华。
纤指划过妆奁中各色钗环,忽被角落积尘的陶俑绊住视线。那是个巴掌大的泥偶,依着我的眉眼捏就,是芸娘及笄那年送的贺礼。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堤——我的养母,方韫宜的生身之母,曾是方府最卑贱的婢子。
那年她与马夫暗通款曲珠胎暗结,偏生那莽夫手脚不干净,偷了主家财物。母亲雷霆震怒,将这对野鸳鸯逐出府门。谁料当夜官兵追缉刺客,马夫被当作肉盾抹了脖子。芸娘自此将血海深仇算在母亲头上,恰逢母亲身怀六甲,她便蛰伏暗处,待产下婴孩后来了出偷龙转凤。
我与方韫宜的人生就此错位。她成了相府明珠受尽宠爱,我沦为乡野村姑遭人唾弃。纵使芸娘待我从未展过笑颜,我仍将那泥偶视若珍宝,直至两年前她油尽灯枯时吐露真相。
重回相府那日,母亲潸然泪下欲执我手,却在听闻"大小姐要悬梁"的尖叫声时,头也不回地冲向内宅。方韫宜这三个字,早已镌刻在方家每个人的心尖上。她温婉贤淑,才貌双绝,上至公卿下至仆从,无人不赞其品性。
我像个闯入仙境的丑小鸭,不懂琴棋书画,不谙礼数规矩,偏生对这位"好姐姐"生出逆骨。两年前中秋宴的落水之辱,太子沈翊解下披风相救的温存,都成了扎在我心头的刺。明知他与方韫宜两情相悦,我仍如飞蛾扑火般搅弄风云,生生将自己推入沈度那头恶狼的利齿间。
此刻凝视着匣中泥偶,我忽地轻笑出声。前尘往事如烟云散,那些可笑的胜负欲,那些不甘的执念,终是误了我半生韶华。铜锁轻叩,陶俑沉入衣柜深处,连同过往的愚昧一同封存。
04
为挣脱方家摆布婚事的桎梏,我重金聘来北齐女刀客姜师傅。这辈子的夙愿,是踏遍前尘未见的万里河山。
姜师傅擅使百斤重刀,可惜我骨骼已成,只得修习些防身术法。她赠我的银镯暗藏玄机,海棠纹饰轻旋即出,十二枚淬毒银针可敌千军。这日练功归来,前厅阵仗却叫我心头一紧。
父亲母亲端坐上首,沈翊月白长衫如霜雪,沈度红袍似烈焰,方韫宜垂眸立于侧。原是荣王殿下托太子说媒,要纳我为妃。
沈翊看向方韫宜时,清冷眉目便似春水化冻。沈度倒是一反常态,未着素日玄衣,红袍金冠刺得人眼疼,若非长辈在场,怕是要当场抢亲。这混世魔王惯会寻我晦气,今日提亲竟也扯上我。
待宾客散尽,父亲捻须问道:"宁儿,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但为父想听听你的意思。"
"荣王殿下金尊玉贵,臣女蒲柳之姿,实难相配。"我垂眸盯着青砖缝隙,将厌恶藏得滴水不漏。
母亲执帕掩唇轻咳:"怎就不般配了?你及笄在即,荣王殿下人品贵重……"
"既如此,方家尚有适龄姐妹,母亲何不替她们相看?"我截断话头,指尖掐进掌心,"女儿粗鄙无状,恐辱没了王府门楣。"
"放肆!"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母亲柳眉倒竖,"我素日太娇惯你了,竟养出这般忤逆的性子!"
方韫宜适时挽住母亲臂弯,柔声劝慰间朝我使眼色。父亲也帮腔道:"你母亲是为你打算,还不快赔罪!"
我垂首掩去冷笑,草草福身:"是女儿失言,母亲息怒。"现下还需仰仗方家银钱习武,暂且由着他们唱这出母女情深的戏码。
退出前厅时暮色四合,拐角处忽现一抹红影。沈度倚在朱漆廊柱下,金丝绣纹在暗处泛着幽光,活似话本里勾魂的妖孽。
「方时宁,嫁给我当真让你如此不情愿?」
他斜倚在朱漆亭柱旁,绯色衣袂与身后灼灼盛开的海棠花交相辉映,清俊面容在暮春光影中泛着玉色光泽。那双惯常含情的桃花眼此刻泛着涟漪,就这么淡然凝视着我。
霎时间,我竟有些失神,仿佛透过这抹红衣瞧见了前世那个清冷如月华的沈度。
前世他总爱着一袭霜色长衫,只因方韫宜偏爱月白。直至我们大婚那日,方韫宜凤冠霞帔嫁入东宫,他才褪去那层虚伪的素色,将炽烈如火的红衣穿得肆意张扬。
犹记得前世某个雪夜,我们自宫宴归来时又起了龃龉。我失手摔碎了他视若珍宝的羊脂玉佩,他弯腰拾起碎片时,也是这般波澜不惊的语气。
「方时宁,嫁给我当真让你如此委屈?」
我敛了心神,直视那双映着海棠花影的眸子:「小王爷不必如此戒备,我既应允不会插手阿姊的婚事,你便无需再借提亲之名,拿我们二人的余生作赌。」
沈度剑眉微蹙,双臂环胸站直身子。暮春暖风拂过他绯色衣摆,竟带出几分孤傲:「谁说提亲是幌子?你怎知与我在一处便是赌局?」
「我们不会有善终的。」想起前世饮下鸩酒时喉间灼痛,我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不愿再与他纠缠。
正欲转身离去时,忽听得他低低嘟囔:「分明是我犯贱,偏生要喜欢你这等狠心的女子……」
未及细想,脱口驳道:「分明是你先下毒害我!」
话音未落,四目相对间皆是愕然。我们竟异口同声:「你也重生了?」
暮色四合时,我们极有默契地步出方府,在烟雨楼要了间临窗雅座。待小二奉上碧螺春,这才知晓彼此竟是在同一日重生——前世咽气那日,正是皇后举办赏花宴之时。
「你为何要给我下毒?」我执起青瓷杯盏,茶烟袅袅中追忆前世:「可是因皇兄偏宠那位北齐公主,你心疼阿姊在宫中孤苦,欲先除了我好去助她?」
那日御花园中,方韫宜独倚红梅的身影犹在眼前。彼时她虽贵为皇后,却因沈翊新纳的北齐美人日日争执,鬓边珠翠虽华贵,眼底青影却浓得化不开。北风卷起她月华裙裾,单薄身形似纸鸢般摇摇欲坠。
谁料沈度闻言嗤笑,修长手指重重叩在黄花梨案几上:「方时宁,究竟是谁给谁下毒?分明是你突然拔簪刺我,不过是见皇兄与阿姊生隙,便想趁虚而入!」
若说刚咽气时我确曾恨他入骨。
从呕血到魂归离恨天,不过半盏茶功夫,前世十八载光阴却在眼前走马灯般掠过。说来可笑,我与沈度做了十八年怨偶,死时方三十有四。这十八年间,我们见面必吵,动手更是家常便饭,我数不清甩过他多少耳光,只记得他二十岁时的面容尚有少年温润,待到三十八岁,两颊肌肤已粗糙如砂纸。
如今二十岁的沈度坐在对面,眉眼间尚存鲜衣怒马的少年气。霎时觉得前世恩怨都成了过眼云烟,左右我也未曾吃亏,临终前亲手将金簪送进他心口,总好过让他继续为方韫宜鞍前马后。
既得上天垂怜重活一世,何必再困于前尘?我轻啜茶汤,神色淡泊:「沈度,到此为止罢。既得重来机缘,你便当发发善心,放过我可好?」
「我向你起誓,此生绝不再害阿姊分毫。」
沈度眸光倏地黯淡,我竟错觉他声音里裹着落寞:「方时宁,你就这般笃定必会重蹈覆辙?」
我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轻笑:「难不成我们还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沈度,那十八年太过煎熬,该换种活法了。」
雅间陷入死寂,半晌才听得他闷声应了个「好」字。
踏出烟雨楼时,晚霞将天际染成橙红色。我深吸一口气,京畿街市的气息扑面而来——蒸笼里飘出的包子香,脂粉铺子漾出的甜腻,无一不昭示着新生。
回到方府,侍女喜春提醒我阿姊出阁在即,该将贺礼送去。那支累丝嵌宝簪子在锦盒中流光溢彩,显然不是我的手笔。
捧着锦盒穿过回廊时,院中嬉闹的仆妇如惊鸟般四散,个个攥紧拳头如临大敌。若是前世,我必要将她们训斥一通,再寻两个软柿子捏出气。左右方韫宜惯会装贤良,我便将恶名坐实又何妨?
然则此刻,我只觉这些小女儿家的把戏无趣至极。三步并作两步踏进方韫宜的绣楼,她正临窗绣着并蒂莲荷包,见我来访,面上又浮起那抹温婉笑意:「阿宁来啦,快坐。」
我无心与她虚与委蛇,随手将锦盒撂在案上:「贺礼在此,你且收好。」
07
「妹妹且留步。」
她出声唤住我,将一只香囊递至眼前。
素缎上金线绣着雄鸡报晓图,与我前年遗失的那只别无二致。贵女们偏爱牡丹孔雀与红鲤,我却偏要别出心裁,命绣娘在香囊上织就农家常见的大公鸡。那日宴饮间不慎遗落,寻回时早被踩得稀烂,我嫌晦气便抛进了后园池沼。
此刻望着方韫宜掌中物什,无名火倏地窜上心头。
「方韫宜,你活得不累么?整日戴着贤淑面具,明明厌恶我至极,偏要在人前装什么姐妹情深?」
她面上的端庄笑意骤然凝滞。
「妹妹,怕是有些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你并非故意投缳自尽,博取双亲怜悯?还是误会你与那些世家女暗通款曲,纵着她们欺辱于我?」
她螓首轻摇,贝齿咬住下唇,眸中泛起潋滟水光。
「绝非如此,我曾三令五申告诫诸人……你归府那日,我亦是初闻身世真相,自觉愧对于你,确曾存了死志。」
「那怎未遂了愿?」我讥诮道,「舍不得相府嫡长女的尊荣?放不下太子妃的宝座?你怕极了失去这一切吧?毕竟我才是方家血脉,而你不过是车夫与婢女所出的野种。」
指尖摩挲着香囊上凸起的绣纹,我忽然失了兴致,扬手将物什掷回她怀中。
「罢了,往后不必再演这出戏。人有野心本无可厚非,可若连坦然面对的勇气都无,岂非可悲?深宫比相府险恶百倍,你那些小手段,且留着对付真正厉害的敌人罢。」
言罢拂袖而去,身后传来小丫鬟们愤愤的啜泣声,我踩着满地银杏落叶,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小院。
08
方韫宜出阁这日,天光正好。
前世我未曾观礼,只因与沈度的婚期仅隔两日。当他们在朱门前执手垂泪时,我正在荣王府摔碎他最爱的建盏,绞烂他最珍视的锦袍。待他归来勃然大怒,我反手便是一记耳光,看着他铁青着脸摔门而去。
今生竟能与他并肩而立。
「方时宁,你再这般盯着皇兄瞧,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沈度不耐地扯了扯我衣袖。
我反唇相讥:「有本事你倒是把眼珠子黏方韫宜喜服上去。」
他嗤笑:「不过件红袍,我库房里堆着十数件。」
懒得理会这纨绔的牢骚,我望着沈翊牵着方韫宜行三拜之礼。五年后他将登临九五,立她为后;十三年间她诞下两子,幼子夭折,自此缠绵病榻。帝王情薄,终究化作深宫一缕香魂。
可这些前尘往事,与我又有何干?
回府后独自闷坐半晌,终是提了酒坛往武馆去。姜师傅支着下颌听我絮语:「二小姐这般愁眉不展,可是为着太子殿下?」
我仰头灌下口梨花春,喉间泛起辛辣。沈翊啊沈翊,那个为我披衣的少年郎,终究成了他人的新郎官。犹记前世他大婚那日,我站在宫墙上望着东宫灯火,忽然就懂了何为"曾经沧海难为水"。
「师傅可曾见过月亮坠地?」我望着天边残月轻笑,「便是再皎洁的月,终有一日也要沾满尘泥。」
姜师傅默然斟酒,琥珀色酒液映着月光,在青瓷盏中泛起涟漪。
09
我酒量一向很差,爱喝也容易醉。
喝到最后,整个人七荤八素的,依稀记得姜师傅说有人来接我了。
然后我就被一团红色背了起来。
他背着我走在京城的长街上,夜里舒适的晚风吹散了几分酒意,我认出了他。
「沈度?」
「嗯,我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喝酒,方府不自在,那就一定是在武馆了。」
我趴在他背上,不禁感叹那句老话说得对,这世上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仇人。
「方时宁,皇兄就那么好吗?让你念念不忘到现在。」
我在他背上晃了晃脑袋。
「停,打住,念念不忘的是上辈子的方时宁,沈度,咱俩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你怎么满脑子装得还是这些情情爱爱,你丢不丢人啊?」
沈度「哼」了一声,又问我:
「那这辈子,你想做什么?」
「我啊,等功夫学得差不多了,带上一大把银票,就去四处云游,我都想好了,我要先去北齐看看。」
「你去过北齐吗?姜师傅说北齐有大漠,黄昏时分,残阳如血,那场景可壮观了。」
沈度耸了耸肩,把我往上抬了抬。
「没去过,你要邀请我一起去吗?」
我赶紧摇头。
「不邀请。」
他没再说话,一直把我背到了方府的后院门口,才放下来。
我摇摇晃晃地往里面走,沈度忽然叫住了我。
「方时宁。」
我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干吗?」
他一袭红衣潋滟,站在月光下,满脸认真。
「如果我说,其实上辈子我喜欢的也是你,不是方韫宜,这辈子,你还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吗?」
我正想开口,胃里一阵翻涌,只好扶着门框吐了出来。
沈度的脸色一点点地变得难看,等我再抬头时,他已经不在了。
我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偷偷摸摸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度这人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还说什么喜欢我,他喜欢个屁。
上辈子,他就各种维护方韫宜,不许我陷害她,我才不信他的鬼话。
我喝了桌上的凉茶漱口,又随意地擦了把脸,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我看见了上辈子的自己。
10
那是我嫁给沈度的第三年。
除夕宫宴,沈度举着酒杯说了好些吉利话,他宽大的衣袍牢牢地遮住了我的视线,自己的目光却不忘落在方韫宜身上。
我瞧着他那副小人做派就讨厌,干脆筷子一扔,提前离了席。
他急急地追出来,怪我太任性,怎么能说走就走,我和他一言不合就开吵,吵到最后我甩开他的手,坐上马车回了王府。
绚丽的烟花把雪地照得亮晶晶的,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啃鸡腿。
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着沈度,最后油混着泪抹了一脸。
画面一转,又来到了方韫宜的两个孩子满月的那天。
我被母亲催着去宫中送礼,恰好遇上了沈翊。
沈翊初为人父,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个孩子,眉眼间满是柔和。
方韫宜拉着我的手寒暄,我敷衍地回应,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的沈度。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怕我伤害方韫宜,我前脚才进宫,他后脚就跟了来。
但那天我没和他吵架,我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看着人家夫妻俩甜甜蜜蜜,幸福美满,还有什么好吵的呢。
我俩回到府上闷头喝酒,最后喝多了,我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喃喃道:
「沈度,要不算了吧,咱俩别惦记别人了,凑合过吧。」
然后事情就脱离了掌控,我俩滚到了一张床上,沈度抬手摘我的发簪,因动作笨拙,扯痛了我的头发。
我的酒意一下子散了大半,待看清他的脸后,反手就是一巴掌,接着一脚把他踢下了床。
从那天以后,沈度说我喝酒没有酒品,爱打人,再也不和我喝酒了。
梦里最后的场景依旧是荣王府的后院。
他自打在宫里见了方韫宜后,回来就闷闷不乐的,我知他心情不好,问他要不要喝点酒。
本以为他不会答应,哪知他竟点了头。
院内飘着鹅毛大雪,我俩烘着炭盆,坐在廊下饮酒。
他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给我斟了满满一杯。
我端着酒杯闻了闻,香气扑鼻,索性一口气闷了。
「沈度,你居然还藏了这样好的酒。」
话音刚落,我腹中一阵绞痛,一张口,鲜血便涌了出来。
沈度手中的酒杯才递到嘴边,见我这样,赶紧放下,想要扶我。
自始至终,他都没喝一口。
我气得要命,这该死的卑鄙小人,我就说他怎么会如此好心给我斟酒,到底是按捺不住想要送我上路,好光明正大地帮方韫宜了。
我来不及多想,拔下头顶的发簪,将他向前一拽,用力地插进了他的脖子。
沈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冰冷的雪和温热的血交织混合,我从梦中惊醒,屋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确定没有血迹后,长长地吁了口气。
11
沈度最近不知抽什么疯,各式各样的礼物流水般地送进方府。
京中开始传言,说荣王殿下心仪方二小姐已久,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方二小姐早就心有所属。
这天,我正窝在院里的秋千上看话本,沈度不知从哪里溜了进来,翻上了我的墙头。
「方时宁。」
我吓了一跳,合上话本,横了他一眼。
「你属贼的吗?要吓死个人!」
他尴尬地挠挠头,开始没话找话。
「我送你的东西你不喜欢吗,为什么都退回来了?」
「我不缺钱,也不缺衣裳首饰,为何要收你的东西?收了的话京中的流言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他愣了一下,有些歉意地开口:「对不起,那些流言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可是方时宁,我真的没机会了吗?」
我想不通他这辈子为何转了性,但瞧着他那一脸受伤的模样,原本回绝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沈度,你觉得上辈子咱俩过得开心吗?」
沈度沉默了。
他和我一样清楚,我俩那十八年,开心的日子简直屈指可数。
我从秋千上下来,走到墙下,抬头看他。
「沈度,人是要向前看的。」
他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到底是没有开口。
半晌,就在我打算进屋的时候,他突然从墙头跳了下来。
「方时宁,就算不能重新开始,至少给我个机会,弄清楚下毒的真相,我从没想过害你,这个锅我不背。」
我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他既然那么笃定上辈子的死有蹊跷,那就查一查吧。
我从屋中取出笔墨纸砚,我俩围在院中的小桌前,开始细细地分析。
「沈度,那坛酒可是你珍藏多年的,如果不是你临时下毒,还会有谁呢,总不能原本就是坛毒酒吧。」
沈度坚定地摇头:「不会是毒酒,那是我母妃在世时亲手酿的,她怎么会害我呢。」
我在酒上画了一个叉,又问他:
「那你可记得那天酒都经过了谁的手,或者这么多年来,有没有人碰过它?」
「酒是我亲手埋的,也是我亲自挖出一路抱过来的,中途没有人经过,这一点不成立。」
我在人上面也画了一个叉,白纸上就只剩下最后一样东西了——酒杯。
「如果问题出在酒杯上呢?」
我的话仿佛点醒了沈度,他忽然抬眼,小声道:
「那酒杯是新的,是一周前我进宫时,皇兄送给我的。」
12
「沈翊送的?」
「对,他说是番邦进贡,瞧着好看就送给了我,还说过几日要来府上和我一起喝酒。」
我皱着眉头思索,不对啊,沈翊没道理会害我啊。
我和他能有什么仇呢,而且杯子是送给沈度的,他又不知道我会不会用,难道说,他想杀的其实是沈度?
沈翊和沈度这对兄弟俩,感情其实挺微妙的。
沈翊的母亲是皇后,但是皇上和皇后的感情一直不太好,他心里惦念的始终是沈度早逝的母妃。
沈翊虽贵为太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圣上更偏爱沈度。
只不过沈度早早地就封了王,自立门户,对太子之位没有威胁,沈翊对他也就没什么敌意,两个人反倒是兄友弟恭,关系不错。
但上辈子,我总觉得他俩的感情有点说不上来的味道,大概就是面和心不和,有几次我瞧见沈翊看沈度的表情,倒有点像方韫宜看我,虚伪多过真诚。
那时候我以为是因为沈度喜欢方韫宜,沈翊心里不舒服,才会这样,如今想来,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我问沈度,在收到酒杯前,记不记得身边或者朝堂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他想了好久,终于想起一件。
「我收到过一张ẗů⁻字条,是个小乞丐给我的,说是有人叫他送来的,字条上写的东西很奇怪,一堆词语拼凑在一起,我随意地看了两眼,没放在心上,随手放在了书房的案台上。」
「那你还能记起上面的内容吗?」
他皱了皱眉,握着笔努力地回想,删删改改后写了出来。
「应该是这样吧。」
我顺着他写的东西看过去,一共三十二个字,前言不搭后语,的确奇怪。
【皇天后土,帝王心术,身陷绝境,世道不公;明齐日月,地北天南,事在人为,日就月将。】
「如果是藏头的话,那就是皇、帝、身、世,可明、地、事、日又是什么意思?」
我俩对着纸看了又看,沈度突然反应过来,指着纸道:
「下面十六个字,如果倒着来看,每个词的第二个字,连起来是不是就、在、北、齐?
「皇帝身世,就在北齐?!」
我脱口而出,沈度浑身一僵,我俩对上视线,立刻环顾四周,心里有个想法逐渐成型。
如果沈翊的身世存疑,那么他担心暴露,想用那酒杯悄无声息地毒杀沈度,一切就变得合理了。
13
提到北齐,沈度给我讲了一桩陈年旧事。
当年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宫里有位北齐的质子,旁人都不待见他,唯独圣上对他很好。
他二人称兄道弟,如影随形,太子和太子妃感情不和,时常争ţũ̂₅吵,每次都是质子在他们中间打圆场。
时间久了,宫里还传出过一些风声,说太子妃和质子的关系过于亲近了。
后来,圣上继位,立了太子妃为后,那位质子也回了北齐,北齐政权更迭,他弑兄篡位,做了北齐的皇帝,也就是如今的齐帝。
事情好像变得没那么简单了,我杵着下巴,问沈度:
「那张纸条上就只有这三十二个字吗,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是谁想要让你去拆穿沈翊的身份呢?」
「别的东西……」
「我想起来了,那纸上还有个图案,像鱼又像花,具体什么样我记不清了。」
「像鱼又像花?」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一朵花花蕊处托着鱼头,鱼尾耷拉下来,和最外层的花瓣交织在一起。
「沈度,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他看了一眼,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图案,你怎么知道的?」
我忽然感觉四周有点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个图案我可太眼熟了,这就是姜师傅那柄大刀上的图案啊!
姜师傅说过这把刀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那这图案就是独属于她母亲家族的东西。
沈翊、皇后、北齐皇帝、姜师傅,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我和沈度决定兵分两路,他去探沈翊的口风,看看现在的他对自己的身世到底知不知晓,我去找姜师傅,了解一下她外祖一家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借着找姜师傅喝酒的由头,想要套她的话。
月光下,我俩坐在屋顶上,她怀里抱着那把大刀,仰头喝干了壶中的酒。
然后随手一扔,抱着头,支着腿,躺了下来。
「二小姐,今天心情又不好了?」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胡扯道:
「今天又和母亲吵架了,在家里待得实在烦闷。姜师傅,你说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偏心的父母呢?」
她仰头看着头顶的月亮,安慰我:
「二小姐看开就好了,六亲缘浅,修的是两不欠。」
我侧头问她:「那你呢,你来大启这么久,你的家人应该很挂念你吧。」
她摇了摇头,一双眼明明在笑,却多了几分伤感。
「我母亲离世后,我就没有家人了,从离开北齐的那天起,我和他们就断了关系。」
14
姜师傅今晚喝了不少酒,人喝多了难免会话多起来。
她给我讲了她自己的故事。
她原是北齐姜家的嫡小姐,父亲不喜母亲,偏宠妾室,那妾室便仗着他的宠爱,害死了她母亲,她趁父亲不在,打折了那妾室的腿,把她转手发卖了。
父亲大怒,动了家法后将她禁足,外祖一家也责怪她不懂事,她留下一封断绝关系的书信,打晕下人后,拎着一把大刀逃了出来。
说到这时,她眼里闪着泪花。
「我母亲是将门之女,未出阁前一把大刀耍得极好,差点就拜入江湖第一刀的门下,偏外祖父不允她舞刀弄枪,抛头露面,逼着她嫁给了我父亲。
「再后来,她就困在了姜家的小院里,被妾室磋磨,被夫君冷落,最后死在了后宅的阴险算计之中。」
听了她的讲述,我仿佛看见了一代侠女困守高墙、宝刀染尘、含恨而死的模样。
我坐起来,安慰姜师傅。
「你发卖了那妾室,也算为你母亲报了仇,说不定她已经投胎转世到了武林世家,这辈子要做个闯荡江湖的潇洒侠客呢。」
她笑笑,抬手擦去了眼泪。
「那就借二小姐吉言了。」
打探到这里,我已经对事情有了大概的了解。
娶了将门女的北齐姜家只有一个,就是姜国公府,而那将门就是赵将军府。
上辈子,我虽对朝堂之事了解得不多,却记得北齐皇室发生过一件大事。
那是我嫁给沈度的第一年,姜国公向齐帝举报赵将军通敌叛国,齐帝听后大怒,抄斩了整个赵家。
赵老将军悲愤难忍,在官兵到来之前,自戕于府上,徒留满墙血字,写满了「冤枉」。
那时候沈度还感慨,说这北齐皇帝心够狠的,偏听一面之词,都没好好地查证,就把人给处置了。
如今想来,赵家应是没有亡尽,有人逃了出来,想要报仇,几经辗转,在十七年后掌握了那个秘密,找到了沈度。
若能让沈度拆穿沈翊的身世,夺回沈家的江山,就能借着他的势向齐帝复仇。
可惜沈度上辈子就是个闲散王爷,他没看出赵家人留下的暗语,反倒被沈翊提前察觉。
我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姜师傅,心里不禁感慨,还好她早早地离开了北齐,与姜赵两家都断了关系,不曾牵连到那场屠戮之中。
15
我和沈度再一次在烟雨楼碰头。
我把我了解到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却不肯分享他打探到的东西。
今天的沈度格外奇怪,整个人看上去很没精神,眼眶发青,眼里布满了血丝,好像几天几夜没好好睡过一样。
「沈度?沈度!」
我愤怒地捶了下桌子,他终于回过神来。
「方时宁,你别查了,就到这里吧。」
「为什么?」
「反正上辈子你也认定了我是凶手,已经杀了我报仇,这辈子就别再追查了,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吧。」
我满脸疑惑,把椅子拉到他面前,坐了下来。
「沈度,你溜我呢?你自己说的不要背锅,我们一路查到现在,眼看着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你又不查了?」
他抿着唇,面色凝重。
「太危险了,我可以查下去,但我不希望你也牵扯进来。」
我白了他一眼,气愤道:「你一个三十八岁的老男人了,能不能别这么磨叽,说好了查明真相就查下去,左右咱俩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
在我的再三催促下,沈度终于说出了他查到的东西。
上辈子,圣上的身体是在五年之内衰败下去的,他病重之际,沈度并不在京城,等赶回京时,圣上已经驾崩了。
后来沈翊登基,遵循旧制,除了放了一批宫女出宫外,太医院有两个老太医也告老还乡了。
结合这辈子我俩猜测的东西,他怀疑现在的沈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父皇的病重很可能与他们母子有关。
ťū₊他本想去太医院调查,哪知刚查看了父皇的药渣不久,那位偷偷帮他取药渣的小太监就溺水而亡了。
「方时宁,事情的真相才露出了冰山一角,有些人就已经等不及了,我实在不想你和我一起冒险。
「你不是说过,重活一世,想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吗?那就别再置身险境,好好生活吧。」
走出烟雨楼后,我想了很久,到底还要不要查下去。
于沈度而言,那是他的兄长、他的父皇,他们沈家的江山,所以他是一定要查到底的。
但对我来说,这辈子皇宫和我没什么关系,沈翊的身世如何也不关我的事,我完全可以什么也不管,学好功夫后离开京城,逍遥自在。
上辈子已经蹉跎一生了,这辈子我便不该再蹚这趟浑水。
我有些动摇了查下去的念头,转身回了方府。
晚上我坐在铜镜前摘发簪,一支羽箭穿过窗户,不偏不倚地射在了我的床头。
箭尾处绑着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写着:
【要想活命,就别再追查。】
这赤裸裸的威胁彻底惹怒了我,那杯该死的毒酒害得我穿肠破肚,痛苦而亡,如今始作俑者居然还敢威胁我?
如果是上辈子的方时宁,大概会害怕,会想要放弃,但现在的方时宁活了两世,不仅不怕,还有着要和他刚到底的勇气。
第二天一早我就拎着箭去了荣王府。
我告诉沈度,我要去北齐一趟,我要想办法让赵家帮我查证。
至于他,就留在京城,继续查探圣上的病症和沈翊母子的动向。
16
姜师傅本想陪我一起去北齐的,得知我要去赵将军府后,她犹豫了。
我思来想去,还是以做梦为由告诉了她将军府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她说她没办法替她的母亲选择原谅,但是把那柄刀给了我,凭着这柄刀,我可以顺利入府。
姜师傅送我出城,沈度早已等在那里。
「方时宁,你得平安回来,无论何时,自己的性命最重要,知道吗?」
我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爹娘那边,还有京城的事,就靠你周旋了。」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平安符,挂在了我的腰上。
这是他母妃生前为他求的,他从不离身。
「保重。」
我俩在黑夜中告别,马车逐渐驶远,沈度始终站在那里,目送着我。
为防止途中生变,姜师傅给我挑选了一条绕远但比较安全的路线,途中我扮作去北齐做生意的客商,更换了几次马车,顺利地抵达了边境。
到达边境后,我找到将军府的人,以刀做信物,让他们护送我去了北齐的皇都。
赵家被抄斩那年是我嫁给沈度的第一年,从苦守边境的赵家军的吃穿来看,齐帝现在对他们很不好。
我本以为可以拿着说动姜师傅的说辞说动赵老将军,没想到这老头竟是个老顽固,他说我是犯了癔症,把我赶了出去,让我从哪来回哪去。
我没了办法,只好天天赖在将军府的门口不肯走,时间久了,赵老将军的孙子看不下去,又把我带了进去。
我和赵老头打赌,让他去查姜国公府,一定能查到东西,若没有,我甘愿承担全部后果;若有,他要帮我查到齐帝是沈翊生父的证据。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心里也越来越没底,直到有一天,赵老将军和他的儿子以及孙子面色凝重地进了书房。
他们谈了很久,再出来时,赵老将军答应了我的要求。
将军府的人办事很有效率,他们一边监视着姜国公府的行动,一边调查齐帝和沈翊的关系。
我在北齐待的第五个月,终于拿到了皇后给齐帝写的一封信,那上面是沈翊真实的生辰八字,她果然买通了太医和稳婆,对圣上撒了谎。
我带着证据返程,临走时,赵老将军叫住了我。
「方姑娘,你此番回去,还请告诉如月一声,是我糊涂了,对不起她娘,也没护住她,希望可以得到她的原谅。」
我看着他满头白发的模样,答应了帮他把话带到。
将军府的人一路送我到了边境,离开北齐,返回京城的路上,我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突然,马儿嘶鸣起来,马车猛地一震,四周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我屏住呼吸,按住了手边的刀。
17
我离开京城这么久,我就知道沈翊不会没有动作的。
这段日子,沈度和我也有几封书信往来,信中他告诉我,他查清了皇后给皇上下毒的事,也已经提醒了他的父Ťų₍皇,现在只等我归来,将一切真相揭开。
下毒一事皇后可以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只要我今晚死在这里,证据被毁,她就还能保下沈翊。
看来今晚是场恶战了。
耳边有利刃破风而来,我向后一仰,一把刀将马车劈成两半,堪堪地擦过我的头顶。
我抱着刀迅速地滚下马车,黑夜中,约莫有七八个刺客。
对付我一个弱女子,都用上了这么多人,看来他们是真不想我有命回到京城。
姜师傅的刀很重,虽然我见过很多次她挥砍的模样,但这刀到了我手里,就变了味。
我只好将它扔在一旁,待刺客近身时,用她教我的防身术闪身避开,然后转动了腕上的镯子。
最近的一个刺客被我射中了眼睛,他一时失控撞到了身后的同伴,那同伴下意识地伸手扶他,我立刻闪到他身侧,将银针插入他的脖子,随后一脚踢向了他的下身。
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很快反应过来,不再贸然靠近,而是和我拉开了距离。
银针一共就没多少,我若贸然射出,一旦射空将必死无疑。
那些刺客也发现我停止了动作,他们猜到我暗器不多,互相交换了眼色后,竟是一齐向我杀来。
我堪堪地躲了两下,身上和胳膊都被剑划伤,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今夜真要命丧于此?
我在地上一滚,再次躲开其中一人的袭击,抬眼时,头顶的大刀落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闭眼,只听「铛」的一声,一把剑挡住了那柄刀。
是沈度来了!
「方时宁,快起来!」
他反手将我拉起,我们背靠着背,应对剩下的几个刺客。
原以为沈度是救命的英雄,哪知他的剑术也是个半吊子,三两下就落了下风。
危难之际,他大喊一声:「跑!」
然后就拉着我的手,往林中跑去。
我们一路逃窜,身后的刺客紧追不舍,无奈之下他将我抱在怀里,带着我滚下了山坡。
我不知道我俩滚了多久,只觉得浑身疼得要命,却还是咬牙坚持着站起来,藏在了一个小山洞中。
直到外面许久没有传来追逐的声音,我俩才松了一口气。
沈度靠在石壁上,声音虚弱:
「方时宁,你没事吧。」
我撕开衣服下摆,包扎好胳膊上伤口,回了一句:
「没事。」
背上的伤口实在难以处理,只能等天亮离开这里再说了。
好在我从小在乡野长大,身体强健,又跟着姜师傅学了那么久的武,这些伤还能扛得住。
倒是沈度有点吃不消,他拉了拉我的手,虚弱道:
「你能不能给我也包一下?」
18
「沈度,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用!」
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却看见他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
他被砍了一刀,又在山坡上滚了那么久,伤口处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我埋怨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周围,然后扯碎衣裳,绕着他的肩膀给他绑了个结实。
沈度坐在我身边,脑袋靠在我的肩膀。
起初我是不愿意的,但他说他背疼,实在坐不住,我只好把肩膀借给了他。
「方时宁,你知不知道,看见你被刺客围在中间的时候,我都吓死了,我是真怕你死了。」
「怕什么?上辈子不是都死一次了。」
「那不一样。」
我垂眼看他:「哪里不一样?」
他发髻凌乱,脸上还沾着血迹和尘土,说话的时候吸了吸鼻子,莫名地带了点委屈。
「就是不一样,上辈子死得太突然了,我后悔死了,我有好多话都没来得及和你说。
「今天看到你遇险,我真怕又和你错过,那些话就再也没机会讲出口了。
「最开始我总觉得我是喜欢你姐姐的,她温柔体贴,符合我对心上人的全部想象,但自从遇见你以后,我才知道,什么想象都没用,喜欢一个人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可你不喜欢我,你喜欢我皇兄,我学着他的样子穿白衣,你又嫌我难看,你总说我维护你姐姐,我那是怕你和她起争执,你性子直,会吃亏的。」
「沈度。」
我打断了他。
「这些话,你上辈子为什么不说?」
他垂下眼帘,懊悔道:
「因为上辈子的沈度是个别扭的哑巴,我恨死他了,以至于死在雪地里的时候,想到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遗憾得要命。
「所以这辈子一睁眼,我想都没想就跑去了御书房,我想老天既给了我重来的机会,我再也不要当哑巴了,我要对你好一辈子。」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小了下去。
「但我没想到,你也重生了,方时宁,别喜欢我皇兄了行不行?喜欢我一次吧。」
时光跨越了十八年,整整两世,我和沈度坐在小小的山洞中,终于敞开心扉,说出了心里话。
我心里涌过千言万语,最后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
「如果我们能顺利进京,揭开真相,上辈子的遗憾,就留在今生慢慢弥补吧。」
19
天亮的时候,姜师傅和圣上的人一起找到了我们。
她找到了她的刀,顺着打斗的痕迹一路寻找,猜测我们应该就在坡下的某个地方。
圣上的人兵分几路,终于发现了小山洞里的我和沈度。
沈度的伤过于严重,人已经陷入了昏迷,我被姜师傅扶上马车,车子停在方府门口时,母亲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方时宁,你长本事了!一个姑娘家,离家出走五个多月,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她的声音太大,吵得我头晕目眩,下了马车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倒前我看见了她大惊失色的脸,大喊着:「快请大夫!」
原来我的母亲,也会为我担忧吗?
我醒来的时候,母亲正守在我的床边,听见动静,她关切道:
「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
她想说些什么,到底是没说出口,气氛有些尴尬,她交代了丫鬟照顾好我,便先行回去了。
沈度醒来后,缠着纱布来找我,告诉我证据已经转交给了圣上。
皇后被赐了鸩酒,太子贬为庶人,关了终身禁闭。
北齐那边,赵将军找出了姜国公诬陷的证据,齐帝原本想借机夺回兵权的计划被打乱,已经自顾不暇,也管不上沈翊母子了。
待我和沈度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两个一起进宫面见圣上。
圣上给了我一道空白的圣旨,当作赏赐。
他本有意立沈度为储君,但沈度拒绝了,他和上辈子一样,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我最后一次见到沈翊,是他从东宫迁出那日,圣上看在我父亲求情的面上,准了方韫宜与他和离。
那天,是方韫宜去送他。
我和沈度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沈翊再没了从前的清冷模样,眉宇间疲态尽显。
方韫宜眼中含泪,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和她说的。
我以为,他们情深甚笃,却不想沈翊说出的话,让我和沈度大吃一惊。
他看着方韫宜,眼中再无半点柔情。
他说:「若我早知道你不是方家真正的嫡女,我绝不会娶你,方时宁爱慕我,我为了你对她视而不见,如今想来,全都错了。如果我娶的是她,她也不会因爱生恨,我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直到现在,他都不认为他和他的母后做错了。
反而觉得方家没有站在他的身后,与他划清了界限,是因为他娶错了人,而我拆穿了这一切,是因爱生恨。
那一刻,年少时的月亮碎掉了。
或许那从不是月亮,只是我孤立无援时,瞥见的水中倒影,却忘了影子易散,手一碰,就碎了。
20
我把赵老将军的话带给了姜师傅,时隔多年的道歉让她红了眼眶,但她依然选择留在大启。
她在京城继续开着武馆,我和父母告别,要离开这里去外面看一看。
临别那日,只有父亲来送我。
他要我一路小心,记得时常写信回来,报个平安。
方韫宜没有露面,却还是让丫鬟送了那只荷包来。
栩栩如生的大公鸡,当初没能送出去的东西,最后还是到了我的手上,右下角多了四个刺金小字——【平安顺遂】。
我转身正欲上马车时,身后响起了一声呼唤。
「宁儿!」
母亲跌跌撞撞地跑来,递来一个包袱。
包袱里有崭新的衣裙和许多盘缠。
「路途遥远,要万事小心,平安回来。」
她是一个别扭的母亲,我是一个别扭的孩子。
我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只点点头,接过包袱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时,我看见她正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水,见我瞧她,她又急忙别过脸去。
马车驶出了小巷,朝着更远的地方前行,身后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方时宁,说好的弥补今生的遗憾,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沈度一身红衣招摇,风尘仆仆地追了上来。
我趴在车窗处,故作正经道:
「沈度,我想了一下,你上辈子当哑巴,让我受了好多委屈,我不能轻易地原谅你。」
他委屈巴巴地垂下眼帘,而后下定决心般郑重道:
「那我就跟着你,让你看到我的改变,我发誓,我再也不做哑巴了!」
瞧他那副认真的模样,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那就看你的表现。」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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