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沈知鸢和裴璟年是京城出了名的怨侣

发布时间:2025-08-28 12:09  浏览量:1

沈知鸢和裴璟年是京城出了名的怨侣。

他们成婚七载,便斗了七载。

他新婚夜出售她的心衣,她就拔簪刺伤他的胸膛。

他寻花问柳和不同的女人厮混,她便提了他的宝剑去寻,将那烟花之地砸了个粉碎。

他在宫宴上予她难堪,她就当众给了他一记耳光。

但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因为她毒入心肺,很快就要死了。

躺椅上的少女一身华服,雍容华贵。

粉妆玉琢的娇俏面容,此刻却依旧难掩面上的苍白之色。

医仙白灼将汤药递给沈知鸢,神色沉重。

“夫人,您体内的毒已蔓延肺腑,恕我医术不精……”

“我还有多少时日?”沈知鸢轻声打断。

白灼垂眸,唇瓣微颤:“最多……十日。”

三月……

沈知鸢眼睫轻颤,淡然擦去嘴角的血迹,面色平静如水。

她竟然没觉得多难过,反而有种解脱感。

“夫人!不好了!”

这时,婢女花月急匆匆跑进来。

沈知鸢抬眸:“何事?”

“少将军……”

花月紧蹙着眉,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他在听柳阁贩售……您的春光图!”

沈知鸢眉眼一跳,顿时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裴璟年,你够绝!

“备马!”

沈知鸢怒喝出声,强撑着纤瘦的身子直奔花柳阁。

花柳阁灯火通明,莺歌燕舞。

裴璟年一身锦衣华袍,饮着美酒,慵懒地坐在高台。

而他身旁,还坐着一个娇俏的少女。

待看清那少女的面容时,沈知鸢瞳孔骤然一缩。

虞夕月。

侯府庶二小姐,也是裴璟年找的,最像她姐姐的替身。

瞧见面色黑沉的沈知鸢,裴璟年神色没有半分波澜,甚至都懒得抬眸看她,嘴上的笑意愈发放肆。

男人们的叫喝声震耳欲聋,刺得沈知鸢耳膜发痛。

“一千两!”

“三千两!”

“五千两!”

最后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激动地站起来,笑得一脸猥琐。

“我出一万两,沈二小姐可是艳绝京城的美人,人我是得不到,能得这一张活色生香的春光图,也是值了!”

全场哗然。

沈知鸢僵在原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看着裴璟年,他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只是懒懒点头:“成交。”

肥腻男人搓着手走过来,路过沈知鸢身边时,眼神都顿时亮了几分。

不怀好意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游走。

“裴将军,那小人可就拿走了,您回头可不能寻我麻烦。”

“不会。”

裴璟年微微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好好用着,莫要浪费了这珍品。”

话落,哄笑声满堂。

沈知鸢紧咬着唇,似乎有万千蚂蚁在她心口啃食。

男人轻浮大笑,抬手要去拿那图。

沈知鸢却猛地抄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在他的头上!

碎瓦飞溅,鲜血顺着男人的面庞流下。

男人顿时红了脸:“你——”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沈知鸢怒声打断,声音却止不住地发抖,冲着身前的亲卫冷声吩咐道。

“去将所有的画像悉数烧毁!若胆敢有人私藏,有半句污言秽语,全都给我杀了个干净,有任何罪责我来担!”

全场寂静。

裴璟年却倏然轻笑出声,慢条斯理地拍手。

“沈二小姐当真威风啊。”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宛若鬼魅。

“区区几幅春光图怎么了?我手里多的是你的把柄,我便是要让你身败名裂,你又能耐我何?”

沈知鸢抬头看他,眼眶通红:“裴璟年,你就这般恨我?”

“我为何不恨?”裴璟年眼神骤冷,好似要刺破她的血肉。

“是你害死了兄长和暮雪,当初死的人为何不是你!”

沈知鸢的心头一震,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不算是一个讨喜的姑娘,父母不疼,只是区区庶女。

所有人好像都可以欺负轻视她。

除了姐姐,裴明渊是她少时遇见的第二束光。

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几乎是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了这个温柔体贴的哥哥。

却不知道,裴明渊爱慕的一只是她的姐姐沈暮雪。

甚至连裴璟年,也一直偷偷喜欢着她的姐姐。

那个性格温婉,好似天仙般的少女。

直至那日,裴明渊抬了万千聘礼上门,求娶沈暮雪。

沈知鸢如遭雷劈,到底是少女心性,当晚便哭着跑出了府。

裴明渊和沈暮雪因担心她出门去寻,却是路遇凶匪。

沈知鸢被他们拼死护下,他们二人却是不敌惨死。

那段时日,沈知鸢整日浑浑噩噩,恨不能就此随了去,一了百了。

是裴璟年拉住了她,护着她,照顾她,陪她度过了最黑暗的日子。

就像是濒临溺亡的人,抓住了那根浮木,重新予了她生的念想。

他说:“沈知鸢,嫁给我吧,我会护你一生一世。”

沈知鸢信了,他们成婚了。

她满心期许,可直到大婚那日。

裴璟年却当着她的面,贩售她的心衣。

他嘴角噙着冷笑,昔日的温柔不复存在,望向她的眼神好似淬了毒。

“沈知鸢,你别想逃,我要让你为他们赎罪一辈子!”

那一刻沈知鸢才明白,原来这场婚姻不过是一场复仇。

她惨笑不已,浑身发寒,然后用裴璟年送的发簪狠狠刺伤了他的胸膛。

那之后,他们开始了漫长的互相折磨。

他们皆是被困在了七年前那个沉重的夜晚。

“当年的事,我不想的……”

沈知鸢攥紧手,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声音发颤。

“裴璟年,我们休战好吗?”

“待十日后,我自会予你一个交代。”

“好啊,那我便等着。”

裴璟年冷笑出声,“若不能叫我满意,我们二人此生不死亦不休!”

第二章

话落,裴璟年领着虞夕月转身离开。

沈知鸢怔在原地,孱弱的身形好似摇摇欲坠。

她不由苦笑出声,心头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细针扎穿。

好一个不死亦不休。

可她累了,不想再斗了。

这一夜注定无法安眠。

沈知鸢只觉得浑身都如烈火灼烧般疼。

隔壁书房男女的欢愉声清晰地刺入她的耳膜。

她紧咬着唇,腥甜的血腥味绽放在口腔。

这疼痛深入骨髓,让她分不清是身体的疼,还是心口的疼……

翌日,直至日上三竿,沈知鸢都未瞧见二人的身影。

她草草吃过了午膳,正准备回房,不想见的人却还是来了。

看见她,裴璟年舒展的眉眼顿时拧起,倒是虞夕月一脸笑意地朝她走来。

“鸢姐姐安好,这汤是阿年特意让人熬得,女子喝了很是大补,姐姐也尝尝?”

沈知鸢不由蹙眉,抬眸看她。

女人的脸上洋溢着无害乖顺的笑,可她分明能瞧见她眼底那抹不动声色的挑衅。

她懒得同虞夕月在这虚与委蛇,抬手拨开身前的碗,径直要走。

“诶呀——”

虞夕月却倏然惊呼出声,脚下一软,身子直直地往一旁倾倒。

身后的裴璟年这时才终于有了反应,忙上前及时搀扶住她:“没事吧?”

虞夕月摇摇头,小心护着手心的药汤,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妹妹不过是一片好心,我知姐姐不喜我,但也不必这般糟蹋了阿年的心意。”

沈知鸢不可置信地怔在原地,只觉得荒谬极了。

这番颠倒黑白的手段,到底还是虞夕月了得。

“既知我不喜你,便少来我面前现眼,脏了我的眼!”

她懒得多费口舌,转身要走。

却是被裴璟年一把攥住了手腕,冷声开口。

“沈知鸢,你能耐了,你莫不是忘了,在这将军府,在我面前,你什么东西都不是!”

“别给脸不要脸!夕月给你的,不管是好是坏你都给我受着!”

话落,他死死捏住沈知鸢的下颌,将那药汤生生灌了进去。

滚烫的药汤入喉,胃里瞬间像是被烈火灼烧。

密密麻麻的疼顿时席卷全身。

沈知鸢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狼狈地蜷缩在地,冷汗浸湿了衣襟。

“呕——”

白沫从嘴里不断涌出,还混着一抹鲜血。

下一瞬,沈知鸢只觉得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沈知鸢!”

裴璟年的声音似乎有些慌乱,但她已经听不清了。

刺鼻的汤药味萦绕在鼻尖。

待沈知鸢迷迷糊糊苏醒时,已经是深夜。

一睁眼,便又是那两张令人发堵的面容。

见她苏醒,裴璟年的眉眼不动声色地松展了几分。

虞夕月低垂着头,一脸愧疚。

“对不起鸢姐姐,是我不好,我喜吃甜才加了些蜂蜜,我不知道你吃蜂蜜会起沈疹……”

沈知鸢抿唇不语,懒得戳穿她拙劣的戏码。

“和你无关。”

裴璟年将虞夕月揽在怀中,语气漫不经心。

“不知者无罪,况且她没那么娇贵,只是沈疹而已,又不会死。”

好一句轻飘飘的不会死。

沈知鸢苦涩一笑,正欲开口逐人离开。

一旁的白灼却是听不下去,厉声道。

“但她如今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少将军,你可知夫人为了您,已经身中……”

第三章

“我无碍了。”

沈知鸢倏然出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她抬眸看向裴璟年,语气淡漠。

“不早了,少将军还是带着你的美娇娘回吧,白灼还要侍候我用药,你们二人在这,我实在是恶心得难以下咽。”

裴璟年沉眉,顿时黑了脸色,冷哼一声,揽着虞夕月出了房间。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空气好似都舒爽了几分。

白灼眉头紧蹙,再是忍不住不忿出声。

“夫人为何要阻拦我?您为了少将军命都要没了!他却毫不知情,还这般折辱于您,您这般做值得吗?”

是啊,值得吗?

沈知鸢心中哑声喃喃,眼底的情绪翻涌。

一年前,裴璟年从战场凯旋归来,却是受了敌方的暗箭,身中剧毒。

那毒世上无药可解。

全凭着裴璟年一口气强撑着,待他回京时,已然是毒入骨髓,药石难医了。

是沈知鸢誓不放弃,历经艰辛,机缘巧合下寻到了白灼。

同裴璟年以换血之术,将毒引致自己身上。

如今油尽灯枯,落得这般下场。

她悔吗?

不,她从未后悔。

沈知鸢眸光微闪,沙哑喃喃道。

“我害死了明渊哥和姐姐,就当是我对裴家的偿还吧……”

……

那日之后,沈知鸢终于是得了几日清净。

这日,阳光正好。

沈知鸢坐在窗边赏花,一道娇媚的声音却打破了平静。

“姐姐可安好?”

虞夕月端着汤药,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顺无害的笑意。

“滚。”沈知鸢眼都没抬,低喝出声。

虞夕月也不恼。

她眉眼弯弯,眸底却是冷了几分。

“姐姐勿恼,妹妹也不想来寻这晦气,但戏总得演全套不是?”

沈知鸢这才不耐烦地抬眸正眼看她。

可下一瞬,她眉眼却猛地一沉,低喝出声。

“谁允许你穿我阿姐的衣裙!给我脱下来!”

似乎是早已料想到她的反应,虞夕月脸上的笑意越发肆意了些。

“我喜欢便穿了,如何?”

虞夕月缓步走上前,神色戏谑。

“莫说是一件衣服,只需我一句话,便是我要那九天的弦月,阿年也会想法子为我双手奉上。”

“阿年放不下沈暮雪又如何?到底不过是一具枯骨,你如何不能学学你那短命的姐姐,早死早超生,多好。”

“你住口!”

沈知鸢双目赤红,再是忍无可忍,拿起桌上的瓷碗便狠狠朝女人砸了过去。

虞夕月闪身避过。

下一瞬,屋外裴璟年的声音响起:“发生何事?”

“啊——”

虞夕月惊恐出声,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上前一把扯下沈知鸢的发簪。

沈知鸢一惊,不待她缓过神来。

便瞧见虞夕月握着发簪狠狠划向自己的脸,跌坐在那片碎瓦上。

屋门被猛地推开。

“阿年……”虞夕月捂着脸,满脸惊恐,泪水夺眶而出,“我的脸……”

裴璟年瞳孔骤缩,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

他疾步上前一把将虞夕月横抱起,声音是沈知鸢从未听过的慌乱:“别碰!”

“来人,去唤大夫!快!”

裴璟年形色匆匆,却是丝毫未注意到身后的女人,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红得骇人。

屋外是凌乱的脚步声以及女人细细碎碎的抽噎声。

以及裴璟年焦急的声音,无比清晰地灌入耳中。

“给我用最好的药,一定不能留疤!”

心口像是被利刃反复刺穿。

沈知鸢怔怔地盯着地上的那朵血花,忽然笑了。

当真讽刺。

虞夕月不过是同阿姐有几分神似,他就这般紧张。

可她这位明媒正娶,相伴七年的妻子,却是连个正眼都得不到。

蚀骨般的疼痛再次席卷全身,沈知鸢蜷缩着身子,再是撑不下去,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刺骨的冷沈刮过。

裴璟年阴沉着脸闯进她的房间,一把将熟睡的她从床榻上拽下来,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颈。

“夕月的脸差点毁了!”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很开心是不是?”

沈知鸢虚弱地挣扎:“不是我,是她……”

“闭嘴!”

裴璟年猩红着眼,厉声打断。

“沈知鸢,好好做一条听话的狗不好吗?”

“看来是我对你太过仁慈了,既你这般不知死活,那我便满足你!”

第四章

天蒙蒙亮起。

阴暗潮湿的地牢。

沈知鸢被死死捆绑在木桩上,她无力耷垂着头,一缕朝阳映射在她毫无血色的面容上。

“啊……”

她沉闷的呜咽声回响在牢房。

随着第九十九鞭骨鞭落下,这场惩罚终于结束。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全身如万蚁蚀骨般疼。

沈知鸢紧咬着唇,到此刻,她已然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璟年阴恻恻地站在她身前,抬手捏起沈知鸢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她,声音冰冷。

“再有下次,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沈知鸢秀眉紧蹙,面容扭曲,到底是不甘心地沙哑问出了声。

“为何……要这般对我?”

“裴璟年!虞夕月……不是姐姐!”

“住嘴!你不配提暮雪!”

裴璟年眸色猩红,手上的力道愈发收紧了些,眼底霎时染上了一层阴霾。

“你问我为何?沈知鸢,该是我问你,为何我在意的你总是要毁去?”

说着,他欺身向前,俯身低语:“你我这一生,就一直斗到死吧!”

话落,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知鸢虚弱地抬眸,看着裴璟年决绝的背影,心头万般苦涩。

男人的话语如鬼魅般缠绕在脑海,刺得她胸口发疼。

下一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

……

不知昏睡了多久,沈知鸢才迷迷糊糊有了意识。

刺骨的冷沈吹过,刮得她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生疼。

她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疼得直冒冷汗,屋外下人们细碎的私语声传入耳中。

“少将军当真是心疼侧夫人,大夫都说伤势无碍了,少将军仍旧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是啊,这么一比,咱这位主母夫人也是够可怜的,堂堂正室竟是比不得一介妾室,沦落这般,真是令人唏嘘。”

“可莫要出言不逊,小心少将军罚你,日后这将军府谁是主母可还说不定呢。”

沈知鸢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伤口的疼痛刺激得她越发清醒。

在白灼的调养下,休养了三日,沈知鸢总算是能勉强下地走路。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又一年新春佳节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到来。

府上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沈知鸢裹着厚厚的大氅,一张消瘦的脸更显苍白。

踌躇了半晌,她到底是踏进了竹文轩。

一进门,便瞧见了梅花树下并肩站着的一对璧人。

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

瞧见沈知鸢,裴璟年眉眼顿时黑沉,那神色像是触见了什么晦物一般。

“你来做什么?我这不欢迎你。”

他烦闷地挥挥手,便要逐人离开。

“裴璟年。”

沈知鸢虚弱地轻唤出声,“今年这最后一个年,陪我一起过吧。”

裴璟年蹙眉:“什么叫最后一个?你没命过活了?”

沈知鸢笑了:“是啊,就当是完成我最后一桩夙愿吧……”

裴璟年冷冷看着她,只当她是在说气话膈应他,嗤笑出声。

“行啊,既如此,这年我定是会让你过得难忘。”

他特意咬重了“难忘”二字,眼神里带着恶意。

夜深,爆竹声声,烟花绚烂。

三人围坐在一起,难得和谐地吃上了一顿‘阖家团圆饭’。

裴璟年捧着一条色泽澄澈的平安玉坠拿给虞夕月,眉目温和。

“夕月,惟愿你年年无忧,岁岁平安。”

看着二人情意绵绵,沈知鸢实在是不忍打扰,抿下了最后一口苦酒,起身准备离开。

“新春贺礼都未收,急着走做什么?”

裴璟年沉声唤住她。

沈知鸢转身看向他,一脸错愕。

裴璟年微微挑眉:“来人,将我为夫人准备的新春贺礼呈上来!”

沈知鸢怔在原地,心中有些许触动,他还记得她这个妻子吗?。

下一瞬,她眼睫一颤。

一个灰白色的骨灰坛赫然出现在眼前。

“喜欢吗?”

裴璟年缓步上前,嘴角扯出一抹森然讽刺的笑意。

“沈知鸢,我只盼你,此生命短,死后也不得安宁!”

心头像是被利刃狠狠刺穿。

隐在袖下的指尖隐隐颤抖着,腥甜的涩味在唇齿间蔓延。

沈知鸢强忍着喉中的涩意,神色如常,眼底平静得宛若一滩死水。

她微微俯身,笑着应道:“多谢少将军的贺礼。”

说完,她接过骨灰坛转身要走,却是被裴璟年一把拽住。

“为何不砸了它?”

他死死盯着她,眉眼阴沉,“你反击啊!这般装模作样又是想耍什么把戏?”

沈知鸢强忍着喉中的涩味,平静地看着他:“少将军误会了,这份贺礼,妾身当真是喜欢。”

裴璟年,我很快便能如你所愿了。

第五章

气氛死一般地沉寂。

裴璟年盯着沈知鸢看了许久,眼底闪烁的怒火逐渐平息。

他有些困惑,最后却只化作一声冷笑。

“当真是疯子。”

他逼近一步,声音冰冷,“沈知鸢,我告诉你,于你,我绝不会有半分心软!”

沈知鸢依旧不语,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兴许是女人的反应太过反常。

裴璟年不由蹙眉,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晦气!”

所有的心情皆是被一扫而空。

他沉沉丢下一句咒骂,转身揽着虞夕月回了房间。

待沈知鸢回去海棠苑时,她已然有些站不住身子。

一阵刺骨的寒沈吹过,她再是支撑不住,喉间猛地涌出一口鲜血。

雪地上霎时绽放出一片血花,红得刺目。

她颤抖着吞下护心丸,抬眸望向镜中的自己时,竟是不由有些愣神。

此刻的她毫无血色,一张脸几乎瘦得有些脱相,朦胧的夜色中,好似一个骇人的女鬼。

看着桌上的骨灰坛,沈知鸢不由凄然一笑。

裴璟年的这份礼物,送得当真是合适。

她也到底是等不到窗外的那株玉簪花开花了……

翌日,沈知鸢独自一人去置办了身后事。

行至一家画像摊时,她却倏然停下了脚步。

见她驻足,老板忙热情迎上前:“姑娘可是要画像?”

她一袭红裙,端坐在木椅上,脸上的妆容暂时遮去了她的病容,笑得明媚灿烂。

那一瞬间,她仿若还是当年那个没心没肺,敢爱敢恨的少女。

画像落下了最后一笔,也留下了她最美的沈采。

看着提了一堆东西的沈知鸢,老板好心问道:“可要帮姑娘送至府上?”

“不必。”

沈知鸢摇摇头,“望老板好好替我保存,几日后自会有位姓白的姑娘来替我取。”

她想等她身故后,让白灼将她的画像和姐姐的画像摆放在一处。

也算是了却了她最后一桩心愿。

回到府中时,已然是傍晚。

夜色凄凉,浑浑噩噩的,沈知鸢竟是去往了祠堂的方向。

她的日子不多了。

她想最后再去看看他们。

确定裴璟年回了房间,沈知鸢才安心前往。

行至花园时,却是倏然瞧见了草丛中的一枚粉翠玉镯。

她眼睫轻颤,忙俯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小心擦去上头的脏污。

这玉镯她认得,是姐姐江暮雪遗留下的遗物,一直都被裴璟年视若珍宝,好好保存着。

“沈知鸢,还给我!”

思绪正飘然,裴璟年冰冷的声音倏然在身后炸响。

沈知鸢浑身一颤,指尖一滑。

“哗啦——”一声,玉镯落入了池水中,溅起的水花声犹为刺耳。

裴璟年眉眼一跳,想也没想地跳入了池中,冰冷的水花四溅。

许久,裴璟年才湿漉漉地爬上了岸,小心翼翼捧着手心的玉镯,眼底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沈知鸢一脸关切地上前。

“阿年,你没事吧?我……”

她话未完,一只手掌便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颈。

裴璟年眼底猩红,脸色黑沉得可怕。

“你害死了他们还不够?如今连暮雪留给我的唯一一件念想都要毁掉?”

“这是通往祠堂的路,谁允许你来的!”

“我不是故意的……”

沈知鸢痛苦地挣扎着,几乎快要窒息。

“我来这……只是想看一看他们……”

“看他们?”

裴璟年冷笑一声,漆黑的眼底翻涌着戾气,“你也配?”

他猛地拽着沈知鸢一路拖行至祠堂,抬手将瓷瓶打碎在中央,抬脚狠狠揣在她膝窝。

“啊——”

沈知鸢痛呼出声,不受控制地跪倒在那片碎瓷之上,鲜血瞬间浸透了裙摆。

“你不是想看看他们吗?那我便成全你!”

裴璟年死死压着她的身躯,声音低沉。

“你便好好跪在他们的灵位前,以你的鲜血,好好为他们赎罪!”

第六章

碎片深深地陷入肉里。

沈知鸢紧咬着唇,疼得止不住地颤抖,却是强忍着一声不吭。

她抬眸,目光停留在面前那两幅画像上。

翩翩公子裴明渊,清冷如谪仙的阿姐。

他们就这般笑容明媚地看着她,好似在对她说。

“阿鸢,不怪你的,你不该这般苦的。”

可到底是因为她的任性造成的这场悲剧。

裴璟年不能原谅她。

她也无法宽恕自己……

“阿年。”

这时,虞夕月娇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提着裙摆怯生生地站在那,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我听说暮雪姐姐的玉镯不见,想着来帮你寻一寻。”

瞧见虞夕月,裴璟年脸上的阴霾顿时散去了不少,声音温和。

“无事,夕月有心了,玉镯已然寻到了。”

“那便好。”

虞夕月松了口气,正要上前,脚步却倏然一个趔趄,直直扑向裴璟年。

裴璟年眉眼一跳,忙上前稳稳接住了女人,却是未来得及收好手心的玉镯。

“砰——”

玉镯碎落在地,断成了两截。

裴璟年瞳孔皱缩,却在看到虞夕月含泪的眼睛时,怔住了。

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当真像极了当年的沈暮雪。

“阿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虞夕月咬着唇,泪珠潸然落下,“你别生气,我想法子给你修好……”

裴璟年恍惚了一瞬,伸手温柔擦去她的眼泪:“……不怪你。”

刹那间,像是有把利刃狠狠剜进了沈知鸢的心脏。

她趔趄着起身,抬手狠狠给了裴璟年一记耳光,声音沙哑。

“裴璟年!你清醒些!

她双目赤红,声音发颤,“她不是姐姐,她只是一个伪劣的替代品!你还要疯多久?”

裴璟年眼神骤冷,一把掐住她的下颌,声音嘶哑。

“那又如何?你能把暮雪偿还给我吗?”

沈知鸢张了张嘴,却是如鲠在喉。

眼底染上了一层氤氲,心口抽疼。

她看着裴璟年近在咫尺的脸,眼泪几乎要喷涌而出。

“沈知鸢。”

裴璟年松开她,眼底是彻骨的寒意。

“你没资格指责质问我,你不过是一介罪人!”

话落他转身带着虞夕月离开。

木门被重重关上,只余一盏微弱的烛火。

沈知鸢狼狈地跪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淌落。

她怔怔地看着沈暮雪的画像,忽然笑了:“姐姐……很可笑吧?他自欺欺人将自己都骗过了。”

“阿鸢很快就能来和你团聚了,我予这条命相抵,他该满意了吧?”

这一夜,沈知鸢难得那般乖顺。

竟是在祠堂跪了一夜,直至翌日天蒙蒙亮起,她才强撑着身子走出那扇门。

她换了一身衣裙,径直便出了府外。

沈府门外。

沈知鸢远远地站在街道对面,心头五味杂陈。

七年了,自从姐姐离世,她嫁与裴璟年后,便再没回过沈家。

为人子女,无论如何,她也该来最后见一面他们。

这时,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了门前。

记忆中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沈知鸢到底是咽下了喉中的思念,转身想走。

最先下马车的沈家主母江氏却看到了她。

“沈知鸢,竟然是你!”

那妇人惊呼出声,眼底霎时迸射出仇恨的光,疯了般地朝她冲来。

“我要杀了你!”

沈父忙上前阻拦,垂眸瞥了眼沈知鸢,脸色铁青。

“谁让你回来的?还不赶紧滚!“

江氏全然不顾仪态,已然发了狂,挣扎着抄起一旁的木棍便狠狠打在了沈知鸢身上。

沈知鸢狼狈地扑倒在地,没有躲,只是默默承受着。

“父亲,母亲……”

她声音哽咽,目光落在离她远远的一位怯生生的妇人身上。

“阿鸢只是想来探望一下你们……”

“住嘴!”

那妇人终于上前,却是连正眼都没予她,话语间只有无尽的嫌恶。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快滚!”

心头那抹微弱的火苗到底是被彻底浇灭。

她到底是没能求得生身父母的一丝怜爱。

看着几人决绝离去的背影,沈知鸢艰难地爬起身,对着父母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转身离开。

雪越下越大,沈知鸢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宛若一具没有魂魄的木偶。

这时,一匹烈马疾驰在她身旁停下。

沈知鸢一惊,抬眸便是那张冷峻的面容。

“真狼狈。”

裴璟年垂眸睨着她,“像你这样的人,就该众叛亲离,不得善终!”

沈知鸢苦笑出声,没想搭理他,径直要走。

却是被裴璟年一把拽上了马。

“你做什么?”沈知鸢惊呼出声。

裴璟年眉眼低沉,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带你去一个让你难忘的地方!”

第七章

烈马一路疾驰,直奔城外。

行至一处荒山时,裴璟年一把将沈知鸢推下了马。

沈知鸢吃痛地扑倒在泥地里,抬眸看向四周时,却是霎时僵在了原地。

“还记得这吗?”

裴璟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底闪烁着几分癫狂,咬牙恨恨道。

“七年前兄长和暮雪便是在这,为了护你惨死在凶徒之下,曝尸荒野!”

“你可知我寻到他们时,是何模样?血肉模糊,尸身几乎被野兽啃食得不辨人样!他们本应该好好活着的,是你——”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沈知鸢颤抖着身子,终于是忍不住哑声打断。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掌心,像是要连着将她那破碎的心烫出一个窟窿。

“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

“道歉有何用!”

裴璟年不由怒喝出声,眼底充斥着无尽的怨恨怒火。

“他们永远都回不来了!”

他深呼了口气,看向沈知鸢的眼神闪过一丝阴毒。

“沈知鸢,今日你便也在此经历一次他们当初的绝望吧!这是你欠他们的!”

话落,裴璟年策马离开。

“不……不要,别将我丢在这……”

沈知鸢终于缓过神来,崩溃地哭喊出声。

可裴璟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道绝决的背影。

夜沈瑟瑟,漆黑的荒山中,虎啸狼嗥,震得人心头发颤。

沈知鸢蜷缩着怔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腥甜的血腥味控制不住地在喉间喷涌而出。

很快便引来了山中的野兽。

出于求生的本能,沈知鸢只得强撑着身子在荒山中逃窜。

奈何野兽凶猛,她到底不是野兽的对手。

这一来一回,身上已然被野兽拖拽啃咬了多处伤口。

鲜血越流越多,脚步越发虚浮。

沈知鸢无力地瘫倒在地,已然筋疲力尽。

一阵刺耳的狼嗥划破夜空。

沈知鸢再是撑不下去,彻底放弃了挣扎。

望着夜空闪烁的繁星,她心头竟是莫名衍生了几分松快平静。

她真的好累……

或许这般死去也挺好的,她也能彻底解脱了。

耳边刮起一抔尘土,猛兽磨牙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沈知鸢坦然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的凌迟。

可下一瞬,预感的疼痛并未袭来。

耳边袭来一缕箭沈。

滚烫的鲜血喷溅了她一脸。

沈知鸢恍惚睁眼,便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策马朝她奔来,一把将她拽上了马车。

温热的胸膛霎时包裹着她全身。

意识消沉的最后一刻,沈知鸢分明从裴璟年那双深黑的双眸中,瞧见了几分惶恐担忧。

……

翌日,沈知鸢是被噩梦惊醒的。

身上的疼痛感还未消散,整个身子都乏力得很。

府外叮咚作响,一片喧闹声。

沈知鸢抬眸看向窗外,竟是瞧见了府外还挂上了红绸。

她微微蹙眉,一脸困惑:“花月,府内这是作何?有何喜事?”

花月紧蹙着眉头,面色很是难看,有些欲言又止。

不等她开口,房门便被猛地推开。

“自是我同夕月的喜事。”

裴璟年揽着虞夕月跨门而入,垂眸睨着她,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

“今日我便是来告知你一件事的,待上元灯节过后,我便会抬夕月为正妻。”

第八章

沈知鸢心头一颤。

她抬眸,正好同裴璟年那带着挑衅的目光相对。

那眼神,似乎是在等着她发狂崩溃。

若是从前,沈知鸢定会如他所愿,将府中上下砸个粉碎,也定要搅黄了虞夕月的春秋美梦,搅得他们二人不得安宁。

可是如今,沈知鸢只觉得好累好累。

甚至都不想反驳一句。

她只是平静地喝完了最后一口汤药,肺腑的疼痛感不由让她微微蹙眉,语气却是万般真诚。

“挺好的,妾身在此祝愿少将军同虞小姐幸福美满。”

闻言,裴璟年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他直直盯着沈知鸢那晦暗无光的眼神,似乎想从中寻到从前那些熟悉的情绪。

他想看她毫无理智,看她难过崩溃,看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可此刻,她的眼中什么也没有。

有的,只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她这是终于被他磋磨了锐气,要向他低头认输了吗?

不!这还远远不够!他心头恨意未解,她怎能这般轻易地认输?

一时间,裴璟年兴致全无。

他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沈知鸢直言下了逐客令。

“妾身累了,恕妾身不招待了。”

裴璟年深深地看了沈知鸢一眼,冷哼一声,也没再自讨没趣,转身离开。

来日方长,管她会耍何手段,他可以同她慢慢斗!

夜晚,京城很是热闹。

上元灯节,祈愿安康,阖家团圆。

城内,灯火通明,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沈知鸢独自一人去河边放了花灯,同往年一样,为裴明渊和沈暮雪祈福。

准备离开时,她却鬼使神差地又买了一朵花灯。

下一瞬,一行娟秀的字体便映入眼帘——

“惟愿裴璟年和沈知鸢,来生永不相见,各自安好。”

永不相见是她对裴璟年的恨。

盼他安好是沈知鸢对他最后的一丝情意。

看着花灯随着河流渐渐飘远,沈知鸢终于缓过神来。

转身回眸,却是瞧见了不远处的二人浓情蜜意,笑语晏晏的模样。

沈知鸢终于是识趣了一回,没有上前打扰,转身想默默离开。

这时,耳边却倏然传来一阵骚乱。

一支凌厉的箭羽擦着她的面庞直直朝着身后的裴璟年射去。

裴璟年猛然一惊,迅速将虞夕月护入怀里。

下一瞬,一大群黑衣人持刀汹涌而来。

见状,周遭的百姓惶恐不安地四处逃窜。

人潮拥挤,一片混乱。

裴璟年同虞夕月也被冲散了。

沈知鸢转身想要逃离这是非之地。

却是被人死死攥住了手腕。

不待她缓过神来,整个身子便被猛地往身后拽去。

下一瞬,一把利刃生生砍入了她的肩胛。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沈知鸢无力地瘫倒在地。

虞夕月捂着受伤的手腕,方才的惶恐不安荡然无存。

她垂眸看向沈知鸢,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沈知鸢,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

沈知鸢顿时恍然,咬牙出声:“这些人是你指使的!”

“是我。”

虞夕月承认得干脆,脸上的笑意更肆意了些。

她微微俯身,侧耳低语。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当年沈暮雪的死并非是意外,是我安排的。”

“我本想是除了她,可没想到啊,明渊哥哥对她那般情深意重,到死都在护着她,偏偏还让你活了下来!”

“我虞夕月此生便从未有得不到的东西,谁若阻我,我便杀谁!你和你那狐媚子的姐姐便该死!”

沈知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眸色血红。

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虞夕月!

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

沈知鸢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沙哑出声。

“我要杀了你!”

她强撑着想要起身,却是使不上任何力气。

“杀我?”

虞夕月垂眸睨着她,冷笑出声,“下辈子吧。”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眼黑衣人,转身离开。

杀手即刻会意,挥起利剑便要刺穿她的胸膛。

可下一瞬,一道挺拔的身影便挡在了她身前。

恍惚间,沈知鸢好似又看到了当初说要娶她回家,护她一生一世的意气沈发的少年。

伤口疼得她直冒冷汗,意识也越来越迷糊。

最后一眼,她只瞧见眼前那少年紧紧抱住了她,似乎在急切呼唤她的名字。

脑海中一片混沌。

沈知鸢只觉得整个身子轻飘飘的。

“阿年,虞夕月……”

她紧紧攥住了裴璟年的衣袖,迫切想说些什么。

可她再是撑不住,话至一半,她便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模糊间,她似乎听到了耳边细细碎碎传来一阵对话声。

“少将军,这护心丸只剩一颗了,侧夫人伤势不深,兴许能稳住,可夫人……”

“救夕月!”

那人话未完,便被裴璟年厉声打断,“她的死活我不在意!”

心头好似被利刃刺穿,血淋淋的一片。

苦涩蔓延至整个胸腔。

沈知鸢不甘心,她恨!

她还未将真相公之于众,还未将虞夕月的丑陋面容撕下。

她如何能死?

她无惧死亡,但至少再给她最后一点时间。

她拼命想挣脱那片黑暗,却是无能为力。

意识消沉的最后一刻,她似乎瞧见了沈暮雪站在她面前。

她眉眼弯弯,依旧笑得温柔。

“阿鸢,姐姐来接你了,以后都不会再痛苦了。”

与此同时,将军府内,大夫颤巍巍地跪在地上。

“少将军,夫人流血过多,抢救无效,已经仙去……”

——下章收费——

◇ 第九章

裴璟年猛地一怔,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碎成数片。

他双目死死地盯着大夫,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她……她怎么会……”

他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与慌乱。

“我不是寻了归灵丹来吗?怎么会救不活她!”

大夫吓得脸色惨白,头埋得更低,颤巍巍道。

“少将军,夫人伤势过重,又失血过多,那颗归灵丹……没能用上,老夫……实在无力回天啊。”

裴璟年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乱叫。

他缓缓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

他大口地喘息着,终于缓过神来,发疯似的朝着沈知鸢所在的房间奔去。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

沈知鸢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裴璟年缓缓走到床边,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庞,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害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沈知鸢,你别装了!你起来啊!”

他低声嘶吼着,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和痛苦,“你不是说要和我斗到底吗?你还未寻我难堪,你甘心吗!”

然而,沈知鸢依旧静静地躺着,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夫人!”

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白灼不顾众人阻拦,终于是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瞧见榻上毫无生气的沈知鸢,她心头猛地一颤,踉跄着上前一把推开裴璟年。

她小心翼翼地抬手探在她的鼻息,确定感受不到一丝气息后,身子猛地瘫软。

紧接着下一瞬,她便一把搀扶起沈知鸢,起身要走。

“你做什么!”

见状,裴璟年神色一凌,忙上前阻拦。

“让开!我没时间同你纠缠!”

白灼眼都没抬,语气决绝,“我要带夫人离开,我答应过她的!”

“你敢!”

裴璟年眼底猩红,怒喝出声,“沈知鸢是我的妻子,她生是裴家的人,死是裴家的鬼,如何论得到你一介外人带走她的尸身!”

“妻子?”

白灼冷哼出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她冷冷直视着裴璟年,没有任何退缩,怒声质问道。

“裴璟年!你也配?”

闻言,裴璟年眉眼愈发黑沉,最后的耐心已然耗竭。

他一把掐住白灼的脖颈,声音低沉得可怕。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置喙本将军!”

“我再说一遍,放开她,立刻给我滚!”

白灼紧蹙着眉,面色被涨得通红,脖颈的这股力道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她能察觉到此刻裴璟年的杀意,可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硬是没想后退半分。

或许是同为女子的惺惺相惜,对于沈知鸢的遭遇,她太过能感同身受。

她直直盯着裴璟年,眼底的那抹坚决更甚,咬牙恨恨道:“因为你欠她一条命!”

闻言,裴璟年眼睫一颤:“你什么意思?”

“一年前少将军身中剧毒,神佛难救,可后来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少将军当真以为是你命大,让你逃过一劫吗?”

白灼直直地盯着裴璟年,冷冷出声。

或许是女子的那眼神太过尖锐,裴璟年指尖轻颤,一股莫名的思绪倏然涌入脑海。

可仅仅一瞬,他便将那抹思绪尽数压下。

那抹念头实在是过于荒唐,直觉告诉他,白灼接下来的话会令他更加匪夷所思。

他不敢去深想,甚至有些不敢再听下去。

“是沈知鸢!是你一直弃如敝履的妻子!”

白灼通红着眼,声音都有些哽咽,一字一句道。

“是她恳求我为你们二人实施了换血之术,将毒全部引至她身上,瞒着你独自磋磨煎熬了一年!”

◇ 第十章

裴璟年只觉脑袋“轰”的一声炸开,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掐着白灼脖颈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

他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白灼,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这话的真假。

他的眼神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不、不可能……换血之术?这怎么可能……”

白灼趁机挣脱开他的束缚,抱紧沈知鸢,冷冷地看着裴璟年。

“你以为这一年沈知鸢为何总是身体虚弱,时不时就染病?”

“裴璟年,你一直以为她是个只会无理取闹的女人,可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她默默承受着换血带来的痛苦,身体越来越差,你却对她百般折磨!”

裴璟年的脑袋里一片混乱,过往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沈知鸢偶尔苍白的脸色,想起她偶尔虚弱却强撑的模样,当时他还以为那是她在故意装可怜。

此刻,那些画面都成了刺痛他心的利刃。

他缓缓抬手轻轻握住沈知鸢的手。

那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诉说着她所遭受的痛苦和委屈。

“不,我不信……”

裴璟年声音颤抖,像是自我安慰一般。

“她该是恨我的,又如何会救我!”

“你骗我!你骗我!”

他们做了七年怨侣,彼此碾碎尊严,予尽了难堪。

恨意浓切时,他们甚至恨不得彼此去死。

他们之间只有不死亦不休的结局。

如何能有的真心?

可他的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白灼说的都是真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是如此。”

白灼抱着沈知鸢,一步步往门口走去,“我要带她离开这座让她伤心的囚牢。”

“不行!”

裴璟年突然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了门口,“她是我的妻子,就算死了,也要留在裴家!”

白灼怒目而视,说道:“裴璟年,事到如今,你还有脸说她是你的妻子?在她为你换血,饱受折磨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在和虞夕月卿卿我我,对她冷嘲热讽!你现在没资格留住她!”

裴璟年被白灼的话怼得哑口无言,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悔恨。

但他依旧执拗地挡在二人身前,没想退让。

“让开!”

白灼再是忍无可忍,倏然想到了什么。

抬手将一纸和离书砸向裴璟年,言语冰冷。

“这是她最后一桩夙愿,裴璟年,事到如今,就当是放过她了,予她最后的安宁,行吗?”

裴璟年下意识地接过那纸和离书,纸张轻飘飘的,却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低头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是沈知鸢的笔迹,娟秀却带着几分决绝。

“和离……”

裴璟年喃喃自语,仿佛这两个字有着某种魔力,能将他内心深处的防线彻底击溃。

他想起曾经与沈知鸢的种种,那些争吵、冷漠,此刻都如针般刺痛着他的心。

“沈知鸢……”

裴璟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

裴璟年站在门口,像一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终于,裴璟年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他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你……带她走吧。”

裴璟年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的眼中满是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让它流下来。

白灼看着裴璟年让出了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

她抱着沈知鸢,一步步地往门口走去。

在经过裴璟年身边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冷冷地说道。

“裴璟年,当年的事情原委我不清楚,可你明知这一切并非是她的错,你却还是将所有的恨都宣泄在她身上。”

“如今这般结果,你满意了吗?我祝你此生,再无人爱你!”

说完,白灼便抱着沈知鸢走出了房间。

裴璟年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缓缓地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和离书,紧紧地抱在怀中,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沈知鸢曾经的存在。

“沈知鸢,你自由了……”

裴璟年嗫嚅着开口,一滴滚烫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