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一世,我竟回到洞房花烛那夜,看他面无表情的木脸我嫣然一笑
发布时间:2025-08-27 14:45 浏览量:1
夫君宋璟素来以清正端方闻名朝野,是人人称道的君子。
他既不纳妾,也无通房,满京城都道他待我情深意重。
可这世上,唯有我清楚,他心底藏着的人,从来都是宫中的皇后娘娘。
起初,我早已认了这份有名无实的婚姻,只盼着能护着女儿安稳度日。
直到那年叛军破城,将我们唯一的女儿掳走,以此要挟他交出皇后与太子。
两军对垒的阵前,他搭弓引箭,一箭射穿了女儿的身躯,掷地有声的一句 「自古家国难两全」,成了我此生最难解的噩梦。
那夜,我青丝尽白,在绝望中与皇后同归于尽。
再睁眼时,红烛摇曳,喜帕半垂 —— 我竟回到了与他洞房花烛的那一夜。
望着他那张依旧古井无波的脸,我忽然勾起唇角,漾开一抹嫣然笑意:「既然你们这般情深似海,那我便成全你们,让这份‘深情’传遍天下,成为人人皆知的佳话可好?」
1
上辈子,齐王谋反、兵临皇城的消息传来时,我第一时间遣散了府中仆从,抱着女儿匆匆出逃。
女儿攥着我的衣袖,小脸上满是不解:「娘亲,我们为什么不等爹爹回来一起走呀?」
我喉头发紧,强压下翻涌的苦涩,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爹爹…… 他有更重要的人要护着,不会回这个家了。」
后来的事,果然如我所料。皇帝被齐王斩杀,宋璟拼尽全力护着皇后与太子逃出城,自始至终都没想起,他还有发妻与幼女留在京中。
好在那时我已不指望他。当他 「忠义护主」 的美名传遍天下时,我正抱着女儿混在难民中,三餐不继,朝不保夕。可只要怀里还抱着这个小小的身影,我便觉得还有希望 —— 若能侥幸活下来,我便带着女儿远离这一切,前尘往事都抛在脑后,再也不被那个沉重的秘密拖累。
可天不遂人愿,我们终究还是落入了叛军手中。彼时宋璟已拥太子登基,率领勤王之师步步紧逼,将齐王逼到了穷途末路。不知是谁提起 「宋璟爱重妻女」 的传闻,齐王竟悬赏重金,将我和女儿抓了去。
城墙之上,齐王的刀架在女儿纤细的脖颈上,逼宋璟交出皇后与太子。我明知无用,却还是跪在城楼上,声声泣血地哀求他 —— 看在我们青梅竹马十一载的情分上,看在这是我们唯一女儿的份上,救救她。
可他没有半分犹豫,抬手搭弓,利箭破空而出,直直射穿了念念的小小身躯。
「自古家国难两全。」
两军阵前,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却字字如刀剜在我心上。那一役,他救了皇后,护了太子,成了挽社稷于倾颓的功臣。他用女儿的血,铺就了自己的千秋美名,也成全了他心爱之人的锦绣江山。
齐王没有杀我。逃亡前,他命人将我送回宋璟身边 —— 我清楚他的心思,他是想让我做一把复仇的刀,搅乱宋璟的人生。而我,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2
在宋璟的军营帐中,我终于见到了那位名动天下的皇后姜婼。她慵懒地靠在宋璟怀里,连掩饰彼此关系的心思都没有,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轻蔑。
「你的女儿能以身殉国,原是天大的福分,你万不可心怀怨怼,怪罪宋卿。」 她顿了顿,语气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毕竟你不过是蒲柳之姿,能日日伴在宋卿身边,本就该知足惜福。」
如今的她,已是整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而我不过是她眼中可以随意摆弄的蝼蚁。可她究竟在憎恨我什么?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我低低地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皇后娘娘心里,大抵是很嫉妒我吧?我虽出身平凡、容貌普通,却是明媒正娶、能光明正大站在宋璟身边的宋夫人。可您贵为皇后,却只能像见不得光的影子,与他在暗室中苟合……」
我的话还没说完,姜婼便如我预料般暴怒。她几步冲到我面前,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清脆的声响在帐中回荡:「贱人!你也配这样跟我说话?」
我侧脸偏过,半边脸颊火烧火燎地疼,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可她还不解气,长长的护甲划过我的脸颊,留下几道血痕:「你算什么东西?能留着这条命,全是我慈悲大度!原本还想让你回宋府继续做个摆设,既然你这般不知好歹,便去慈悲庵,给你那早夭的女儿……」
她的话没能说完。我藏在袖中的金簪,早已趁着她靠近时,狠狠刺入了她的咽喉。鲜血喷溅在我脸上,方才还明艳不可一世的脸庞,瞬间因剧痛扭曲变形,双目圆睁,像条濒死的鱼。
还没等我拔下金簪再刺向宋璟,一股巨大的力量便将我踢倒在地。我呕出一口鲜血,视线模糊中,只看见姜婼倒在宋璟怀里 —— 那张素来冷漠无波的脸上,此刻竟交织着惊痛、悔恨与暴怒,那般鲜活,又那般可笑。
他红着眼眶,声音嘶哑地咒骂我:「毒妇!我定要让你万劫不复!」
可惜,他没机会了。进帐之前,我早已服下了剧毒。此刻毒已入肺腑,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疼痛。迷迷糊糊中,我仿佛看见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朝我跑来,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踮着脚尖拉我的手:「娘亲不怕,念念永远陪着您。」
我的女儿,宋念念。从她出生那天起,便没被她的父亲抱过一次。她那么乖,那么懂事,总缠着我问 「爹爹为什么不喜欢我」,甚至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爹爹就会多看她一眼。
为了得到父亲的关注,她小小的年纪便开始学琴棋书画。指尖弹到出血,结了痂又磨出新的茧,却始终没能换得宋璟一个回眸。可即便如此,那日在城墙上,面对父亲射来的箭,她望着我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安抚:「娘亲不哭,念念不怕。」
她才六岁啊。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想着安慰我这个没用的娘亲。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她伸出手:「好孩子,娘亲来陪你了。」
3
红烛的光透过喜帕,在眼前晕开一片暖红 —— 我真的重生了,回到了与宋璟洞房花烛的那一夜。
喜帕被轻轻揭开,映入眼帘的,仍是宋璟那张冷漠到极致的脸。他张口便说 「今日乏了,我去外间歇息」,语气里没有半分新郎对新娘的温柔。
我一时恍惚,竟分不清眼前是真实还是梦魇。可那张脸,分明与记忆中亲手葬送女儿性命时的模样重合,心头恨意翻涌,我想也没想,抬手便给了他一记耳光。
掌心传来的麻意如此清晰,宋璟如玉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五道红痕 —— 这不是梦!
我心头一喜,抬手又要再扇,却被他攥住了手腕。他眼神微冷,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这是何苦?莫不是失了心智?」
我冷冷抽回手,唇边勾起一抹嘲讽:「没什么缘故,不过是手痒难耐,想找个地方松快松快罢了。」
宋璟眉头紧锁,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茫然:「我们相识多年,我从未听闻你有这般性子。」
我端过桌上的合卺酒,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慢悠悠地饮下一口,语气闲散得像在说旁人的事:「若早让你知道,你还会心甘情愿娶我吗?不过你也不必委屈 —— 我爹养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你权当报恩便是。反正你皮糙肉厚,挨两下打又算得了什么?」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就不怕我休了你?」
我放下酒杯,眼底满是讥讽:「你尽管休。当初为了娶我,你推掉了吏部侍郎家的婚事,满京城都知道我是你恩师的女儿。你若敢休妻,‘忘恩负义’的名声,你担得起吗?」
他恨恨地瞪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一个 「你」 字,再无下文。我看着他憋屈的模样,心中暗笑 ——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抵就是如此吧。
4
宋璟会娶我,从来都不是因为什么 「青梅竹马的情分」,不过是看中了我家势单薄,好拿捏罢了。
我父亲曾是国子监祭酒,一生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宋璟本是我母亲娘家的远房族侄,身世颇为可怜 —— 他的生母与人有私,竟联合外男毒杀了他的父亲。族中人趁机霸占了他家的财产,将他赶出了家门。
有一年,父亲陪母亲回娘家,见他孤苦无依,便将他带回府中,亲自教他读书。起初父亲还动过招他做赘婿的心思,可本朝有律,赘婿虽能参加科考,却不得入朝为官。父亲怕耽误了他的前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一心一意供他读书,盼着将来他能照拂我一二。
我与宋璟一同长大,他生得俊秀,又颇有才华,我年少时也曾对他心生爱慕。可父亲却劝我断了这份心思,他说宋璟绝非池中之物,早晚要一飞冲天,而我资质平平,与他并非良配。父亲只愿我嫁个殷实人家,寻个忠厚夫君,安稳过一生。
那时父亲已病入膏肓,我不愿让他忧心,便强压下心中的情愫,只把宋璟当作兄长看待。后来宋璟果然争气,一举高中三元,成了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一时之间成了京中权贵争相拉拢的对象,连吏部侍郎都派人来提亲。
父亲问他的心意时,他却当着众人的面说 「心悦语薇,非她不娶」,还亲自跪在父亲床前,求他将我许配给他。
我那时有多欢喜,后来就有多绝望。我一门心思学着做他的贤妻,却从未想过,我倾心爱慕的良人,自始至终都只是把我当作遮羞布 —— 用我这个 「恩师之女」 的身份,掩盖他对皇后那份见不得光的心思。
我出身寒微,父母双亡,又无兄弟依靠,于他而言,实在是个任他揉捏的好棋子。
5
我嫁给他时,才十六岁。洞房花烛夜,他以 「你年纪尚小,我不忍你受苦」 为由,没有与我圆房。我那时竟还傻傻地以为,这是他对我的疼惜,一颗心全扑在了他身上。
婚后的日子里,我为他操持家务,将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外人都夸我们伉俪情深,说宋璟是难得的深情郎 —— 同僚邀他去喝花酒,他一概拒绝,还笑着说 「家有娇妻,不敢负她」,这话传到京中,更成了一段美谈。
即便他在家中对我素来冷淡,我也从未怀疑过他的心意,只当他是天性清冷,不擅表达。直到我年满十八岁,他依旧没有与我圆房的意思,我才渐渐慌了神。
我生母早逝,父亲也已离世,这种事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后来我鼓足勇气,学着话本里的模样,备了一桌薄酒,席间悄悄褪去半幅衣袖,小心翼翼地坐到他怀里。
可他却像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猛地将我推开,眼神里满是鄙夷与憎恶:「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真是让人恶心。」
我永远忘不了他那时的眼神 —— 三分鄙视,三分嫌恶,还有四分高高在上的轻蔑,仿佛我在他眼中,是什么低贱不堪的物件。我又羞又恼,僵在原地,看着他拂袖而去,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我视若无睹。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却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仿佛我是个会污了他眼睛的存在。
那时的我太年轻,根本不懂这是他的手段 —— 折损我的骄傲,践踏我的自尊,让我在日复一日的自哀自怜中,变成一个唯他马首是瞻的可怜虫。我找不到出口,只能夜夜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甚至还在反省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想到这些过往,我心头的火气又涌了上来,抬手又给了宋璟一记耳光。他这次没有再攥我的手,只是死死盯着我,语气里满是警告:「你别得寸进尺,真当我不敢对你动手?」
我伸手抚上他泛红的脸颊,笑得冰冷:「你尽管打。今日你打我一下,明日我便让满京城都知道‘探花郎凌虐发妻,且发妻还是恩人之女’。你说,官家若是听闻了这传闻,会怎么看你?」
宋璟眼中怒火翻涌,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可最终还是没敢动手。我太清楚他的软肋 —— 此刻的他正一心攀附,为了他的皇后娘娘往上爬,他的名声,容不得半点瑕疵。
果然,没过片刻,他便压下了怒火,甚至还挤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伸手想揽我的肩,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语薇,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或是听了旁人的闲言碎语?」
「你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你该知道我心中只有你。我出身寒微,能有今日的地位殊为不易,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我一心扑在仕途上,为的也是将来能给你更高的尊荣啊。」
「你是我的妻子,当帮我打理好后宅,让我无后顾之忧才是。」
宋璟生了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被他专注地凝视时,很容易让人产生 「他满心满眼都是你」 的错觉。若是上辈子的林语薇,听到这番话,怕是就算赴汤蹈火,也会心甘情愿为他去做。
可那个天真愚蠢的林语薇,早就死在女儿倒下的那一刻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满心恨意、恨不得将他与姜婼挫骨扬灰的孤魂。
他这般费力地安抚我,不过是因为既不能与我和离,又需要我这个 「宋夫人」 的名头做他的垫脚石罢了。
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用力甩开手,又是一记耳光:「可惜啊,你这般生母失德、出身不清不楚的卑贱之人,又哪里配得上说爱我?」
宋璟死死盯着我,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将我吞噬,可最终还是咬着牙,转身离开了洞房。
我坐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榻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满脑子都是如何让他与姜婼身败名裂 —— 既然他们这般 「情深义重」,不让他们的爱情故事传遍天下,岂不是太可惜了?
6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窗棂上蒙着层薄霜,我便起身进了厨房。添柴、生火,看着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慢火熬了一锅软糯的热粥,连带着几碟清爽的酱菜,一并端到堂屋的八仙桌上摆好,才让人去请宋璟来用早餐。
宋璟踏进堂屋时,目光先是在我脸上顿了顿,随即落到桌上的粥碗上,眉峰微蹙,眼底满是狐疑 —— 想来他也琢磨不透,昨夜还对他满眼怨怼、几乎剑拔弩张的我,为何今早会这般周到。
我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只斜睨了他一眼:「爱吃便吃,若是不赏脸,往后这府里,你再想尝一口我做的饭,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宋璟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拿起勺子舀了口粥。没喝几口,他便身子一软,直直倒在椅上 —— 那粥里,我早掺了让他暂时失力的迷药。我看着他毫无知觉的脸,心中只剩鄙夷:这般心口不一的伪君子,也配享用我亲手做的吃食?真该让他好好尝尝,算计旁人的下场。
没多耽搁,我快步走到书房,用力推开那扇平日里紧锁的门。在书架、书桌翻找半晌,终于在靠墙的博古架后摸到一处松动,撬开暗格,里面果然放着那幅我记了两世的姜婼小像。画像左下角题着 「挚爱婼婼」 四字,笔锋清隽,正是宋璟惯用的字体,一眼便能认出。
时隔两世再见到这幅画,胃里依旧翻涌着恶心。上一世的片段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自从宋璟那次明里暗里拒绝我的心意后,我确实消沉了许久,可我素来不是困在儿女情长里走不出来的人 —— 即便心中难过,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不管他是因何对我冷淡,这种形同虚设的夫妻关系,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纵使心口像被刀割般疼,我还是跟他提了和离:「若是你心中无我,我们好聚好散便是。」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伸手将我耳侧的碎发别到脑后,语气温柔得像掺了蜜:「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爱你。我不与你圆房,只是因我修黄老之道,需禁房中之事。可若你想,我自然愿意依你。」
那一日,我们终究还是行了夫妻之事。可自始至终,我只觉身下传来阵阵刺痛,他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冷淡得像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事毕,他只淡淡说还有公务待处理,便匆匆起身离去,那背影竟带着几分仓促,仿佛多待一刻都是负担。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里,我看着他快步走远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什么。
后来他每月只在固定日子与我同房,再后来,我怀了孕,生下了念念。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没碰过我。在外人眼里,我们是举案齐眉的模范夫妻,可只有我知道,在家里,我们就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连话都少得可怜。
正如父亲当初担忧的那样,宋璟的官越做越大,我们也搬了更大的府邸。可房子大了,见面的次数却更少了,有时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面。那会儿我已隐隐觉出不对,可念念都出生了,我便安慰自己:世间女子大抵都是这般过活,只要把他当孩子的爹,日子总能过下去。
我唯一无法忍受的,是他对念念的冷漠。念念刚学会走路那会儿,某天在庭院里追着蝴蝶跑,抬头看见宋璟从外面回来,便晃着小短腿朝他扑过去,想让他抱抱。可还没跑到跟前,就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小嘴一瘪哭了起来。宋璟就站在不远处,眉头皱得紧紧的,却始终没上前一步,更别说弯腰扶她起来。
那天我忍不住跟他大吵了一架,他却反问我:「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你要庇护,我娶了你,给你庇护;你要孩子,我便给你一个孩子;你要尊荣,我便为你挣来三品诰命,如今你走出去,谁不高看你一眼?做人该知足。」
他每说一句话,我心里就凉一分,到最后,只觉得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发丝凉到了脚底板。我原以为,就算他不爱我,至少对我有几分尊重,可在他眼里,他给我的一切,竟全是施舍。
我再次提出和离,却在去书房找他时,听见里面传来异样的声响。透过门缝一看,竟见他对着一幅画像失神,举动间满是我从未见过的痴迷 —— 那一刻,恶心和愤怒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我踹开门,一把抢过画像,想跟他理论,却在看清画中人时僵在原地:那竟是皇后姜婼!
无数过往的困惑瞬间有了答案:他为何要娶我,为何娶了我又冷淡我,为何姜婼每次见我都要刻意磋磨。
我还记得第一次随宋璟入宫见她,宫女端着赏赐过来时,我一时没接稳,那柄成色极好的玉如意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皇后当即沉了脸,罚我在凤清殿前的石阶上跪足三个时辰。最后还是宋璟赶来求情,我才得以起身。回府的马车上,我的腿肿得像发面馒头,又疼又委屈,他却只淡淡说:「皇后脾气是急了些,但秉性至纯,你莫要对她心生怨怼。」
姜婼骄纵享乐,朝野上下非议不断,他竟说她 「秉性至纯」?我难以置信地抬头,恰好看见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心情似是极好。可那笑容转瞬即逝,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那不是错觉 —— 他是真的因姜婼罚我而开心,因为在他看来,皇后罚我,便是吃了他的醋。
我何德何能,竟成了他们二人传情的工具?我又惊又怕,质问他:「你可知你这般行径,若是被人发现,会连累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他却只冷冷瞥了我一眼:「既然知道,就闭上嘴。」
我执意要和离,他却道:「和离可以,你能走,但念念必须留下。」 月光下,他那张素来温润的脸,竟像淬了冰的恶鬼。我终于懂了,他让我生下念念,根本不是因为在意,而是要留个人质 —— 有了孩子,就算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也只能乖乖替他隐瞒。
上一世,他们从未把我当人看。他们是高高在上的 「神仙眷侣」,我只是他们脚下最卑微的蝼蚁,甚至连被他们选中演这场戏,都成了 「三生有幸」。
后来我认命了,只要念念能好好的,我受多少委屈都无所谓。可他们,连我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想到念念,我心口像被刀剜般疼。我的孩子,上一世活得太苦,这一世,阿娘绝不会再把你带到这世上受苦。但那些辜负你、伤害你的人,阿娘定会一个一个,让他们付出代价。
7
我将姜婼的小像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我心里清楚,若是此刻拿着这幅画去顺天府尹那里告状,宋璟私通宫妃的罪名一坐实,定然活不成。可这样做,对我来说远远不够。
一来,单凭这幅画像,根本定不了姜婼的罪。她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便能轻易摘干净自己,不会受到半点牵连;以宋璟对她的痴情,说不定还会主动揽下所有罪责,以死保她清白。二来,就这么让宋璟死了,实在太便宜他 —— 他该受的,是比死更难受的惩罚。
要让这幅画发挥最大的作用,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如今姜婼还不是皇后,当朝皇后是贺氏,太子的生母,也是定北侯的嫡女。我记得清清楚楚,一年后,定北侯会被冠以谋逆罪名,贺氏满门抄斩,太子被废,贺皇后自戕于凤清宫。不久后,姜婼诞下皇子,被册封为后,成了那场浩劫中最大的赢家。
而那定北侯谋逆案,正是宋璟当年经办的第一个大案。这里面若说没有猫腻,没有人为操纵,任谁都不会信。
常言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要对付宋璟和姜婼,定北侯府便是最好的盟友。
我从妆奁最底层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叫来门房的小厮,让他以宋璟的名义写了张帖子,派人送到定北侯府,邀贺凌川过府一叙。我料定他一定会来 —— 坊间传闻,这位贺世子喜好男色,对宋璟更是觊觎已久,只是宋璟厌恶他的为人,素来对他不假辞色。
今日,我便要给这位贺世子送一份 「大礼」:将被迷药放倒的宋璟,送到他面前。这既是我向他示好的投名状,也是给姜婼的第一记重击 —— 我倒要看看,当这位贵妃娘娘听说,自己最爱的男人落在另一个男人手里时,脸上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8
贺凌川如约而来,看到站在府门口迎接他的是我,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
两世为人,这是我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定北侯世子。他的祖父、父亲都是为国征战的功臣,战功赫赫,偏偏到了他这里,却成了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原本世子之位该是他兄长的,后来兄长战死沙场,他才不得不继承世子之位。可他既不会带兵打仗,也不懂朝堂谋略,只爱斗鸡走狗,流连风月场所,更离谱的是,坊间都说他好男色。
上一世,他曾在太子府的宴席上公然对宋璟示好,还因此被御史参奏,罚了年俸。宋璟对他恨之入骨,后来经办定北侯案时,直接判了他斩立决。当时坊间还传,这是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可眼前的贺凌川,却和传闻中截然不同。他生得容貌俊俏,穿一身霜色长衫,身姿却挺拔秀颀,周身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凛冽肃杀,哪里有半分纨绔的轻佻模样?
「宋璟呢?为何是你接我?」 他开门见山问道。
我没答言,只推开书房的门,指了指榻上昏迷的宋璟:「贺世子,我给你送份大礼。」
贺凌川闻言,猛地呛了一声,连连咳嗽。他看看榻上的宋璟,又看看我,脸色沉了下来,转身就要走。我快步上前拉住他,他却猛地回身,对着宋璟踹了一脚,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凶光:「别在这儿装死!我倒没想到,平日里人人称赞的光风霁月探花郎,为了拉我贺家下水,竟然连这种下三滥的计策都想得出来!」
他接连踹了好几脚,宋璟却始终纹丝不动。我望着贺凌川紧绷的侧脸,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他从前的荒唐,都是装出来的?
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动,倒也让我接下来的话更容易说出口了。我上前一步,轻声道:「贺世子,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有个合作的机会 —— 既能让你得偿所愿,还能帮皇后娘娘扳倒如今势头正盛的贵妃,这对你贺家而言,也是件好事。」
贺凌川脸色骤变,厉声喝道:「休要胡言!」 说罢拔腿就走。
我却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缓缓开口:「世子别急着走。如今宫里,贵妃一心盯着皇后的位置,步步紧逼;宫外,皇上对贺家手握兵权早有忌惮,只是没找到由头。贺家现在看着风光,实则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若不是这样,世子您又何必故意装作纨绔,自污名声呢?」
话音刚落,贺凌川猛地回身,一个箭步冲过来捏住我的喉咙,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掐断气:「你可知你刚才说的话,够你死八百回!」
我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声音断断续续:「不如…… 贺公子现在进宫,去皇后娘娘的寝宫里看看,床榻之下,是否藏着魇镇之物。我就在这儿,等世子回来。」
贺凌川盯着我看了半晌,眼中的凶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虑。他沉默片刻,突然松开手,转身快步离去。
就在这时,榻上的宋璟忽然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他看到我,立刻瞪圆了眼睛,挣扎着想要起身,嘴里不住地咒骂:「你这个毒妇!竟敢对我用迷药!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俯身,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语气平淡:「自然是想借你,换一场荣华富贵。」
宋璟气得脸色铁青,拼命扭动身子,可他被我绑得结实,根本挣脱不开。见挣扎无用,他便换了花样骂我,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倒衬得他这探花郎的才学也不过如此。我嫌他聒噪,转身端来一碗早就备好的药,捏着他的下巴灌了下去。没一会儿,他便又昏了过去,书房终于恢复了安静。
到了晚间,贺凌川果然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抓着我的手腕,急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皇后床底有魇镇之物?」
我故意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支支吾吾道:「我…… 我前几日做了个怪梦,梦里不仅我自己下场凄惨,连贺氏满门都……」 说着,我便将上一世我们两家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末了又补充道,「起初我也不信这梦是真的,直到我从宋璟的书房里,搜出了这幅画。」
我从怀中取出姜婼的小像,递到贺凌川面前。他接过画像,眉头拧得更紧,脸上满是 「你在胡扯」 的神色,却还是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沉声道:「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9
夜深之后,一顶不起眼的小轿跟着贺凌川的车马进了定北侯府。轿子里坐着的,自然是被迷药困得无法动弹的宋璟 —— 虽说贺凌川好男色是假的,但他已然答应我,会找些真正喜好男风的人来 「招待」 宋璟,让他好好尝尝被人拿捏的滋味。可惜我还有后续的事要做,没法去贺府 「听壁角」,倒让我觉得有几分遗憾。
宋璟失踪的第二日,府上来了个小厮,自称是礼部尚书家的人,说要找宋璟。我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小厮的底细 —— 他根本不是礼部尚书家的人,而是上一世经常替姜婼和宋璟传递消息的信使,是宫里造办处的一个小太监。
上一世,自从我撞破宋璟的秘密后,他在我面前便没了顾忌,我也因此见过这个小太监好几次。
我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对那小太监说:「前几日贺世子派人来请相公去府中密谈,之后他便一直没回来,我也正着急呢。」
小太监一听 「贺凌川」 三个字,声音顿时变了调,急道:「是贺凌川?夫人您可知晓,那位贺世子有断袖之癖啊!您怎么能让宋公子跟着他去贺府呢?」
我立刻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眼圈一红,带着哭腔说:「我哪知道贺世子是那样的人?当时他说有要事跟相公商量,我便没多问…… 公公,您快想想办法,救救相公啊!」
小太监皱着眉踱了几步,急声道:「你先别急,我这就回去请示主子。」 说罢便匆匆走了。
在他转身的瞬间,我便擦去了刚才硬挤出来的眼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姜婼,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没等多久,那小太监就回来了。他神色严肃地对我道:「主子说了,如今要救宋相公,只有一个法子 —— 你去贺府门口大闹一场,把事情闹大,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贺凌川掳走了宋相公。到时候我家主子自然能从中斡旋,救出宋相公。」
我佯作害怕,往后缩了缩身子,颤声问:「可…… 可传闻贺世子杀人不眨眼,我去他府上大闹,那不是送死吗?」
小太监立刻沉下脸,瞪着我道:「你还想不想救宋相公了?要救他,眼下就只有这个法子!再说,你是宋相公的妻子,他受辱便是你受辱,就算为他死了,那也是你该做的!」
好一个 「为他死了也是该做的」。姜婼的心思,还真是从来没让我 「失望」 过。她让我去贺府大闹,分明是存了借刀杀人的心思 —— 最好能惹得贺凌川动怒,在府门口一剑杀了我。这样一来,既能除掉我这个知道秘密的 「枕边人」,还能以 「贺凌川杀害朝廷命官之妻」 为由,给他再添一条罪名,当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可惜,她想请我入瓮,却不知道,真正被困在瓮里的,是她自己。
早在贺凌川将宋璟带走的那天,我们就定下了后续的计划 —— 他当晚便带着那幅姜婼的小像,去见了皇上。他对皇上说,他掳走宋璟,并非出于私怨,而是为了皇上的名声:宋璟私通宫妃,罪该万死,可皇上若是在明面上处置他,难免会让人议论 「皇家颜面受损」。所以他才想出这个法子,让宋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反正他素来名声不好,多担一桩 「掳走同僚」 的骂名也无妨,可皇上的名声,绝不能被宋璟这样的人玷污。
贺凌川还对皇上说,他如今唯一拿不准的,是姜婼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否真的与宋璟有私情。他给了皇上两个选择:若是皇上不愿查姜婼,他便回府立刻杀了宋璟,对外只说宋璟不堪受辱、撞柱而亡;若是皇上想查,他也有办法,能试探出姜婼是否与宋璟有染。
贺凌川这番话,句句都替皇上着想,皇上怎会不感动?更何况,这世上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被人蒙在鼓里,尤其是涉及到 「绿帽子」 这种事?更别说皇上身为九五之尊,自尊心更是远超常人,定然会想查个水落石出。
此刻姜婼还在算计着让我去死,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早已在皇上的监视之下了。
我望着眼前的小太监,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副被他说服的坚定模样:「公公说得对,只要能救相公,就算是死,我也愿意。」
小太监见我 「想通」 了,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伸手理了理衣襟,脸上换上一副焦急万分的模样,快步朝着贺府的方向走去。
10
抵达贺凌川的府邸时,果不其然,我被守在门口的家丁拦了下来。面上我哭得抽抽搭搭,一遍遍向守卫央求通传,心底却早有定数,对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清清楚楚。
贺府坐落在京城最显贵的地段,这宅子来历不凡 —— 当年朝廷大军北上平定叛乱后,先帝为嘉奖贺老将军的赫赫战功,特意将此处赐给了他。贺老将军向来体恤百姓,平日里也不摆权贵架子,是以贺府门外常年车来车往,总有不少人驻足办事,倒显得格外热闹。
我故意在贺府门前跌跌撞撞地打转,不多时便猛地扑倒在门前的石阶上,用尽了全身力气,放声哭喊起来:「贺家世子仗势欺人,无故拘押朝廷官员,还想逼人行不义之事!」
这一嗓子喊出去,立刻引来了周围百姓的注意。我攥着帕子,不住地擦拭着眼角硬挤出来的泪水,哽咽着续道:「我夫君宋璟,是当今圣上亲点的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任修撰之职,可贺家世子却凭空捏造罪名,把他从家中强行抓走,关了起来!」
「朗朗乾坤之下,我那可怜的夫君,已经被他囚禁了整整三天三夜!外头都传贺家世子行事狠厉,如今我真怕…… 我真怕我家宋郎已经遭了他的毒手 ——」
「宋郎啊,妾身知道,就算你能活着从贺府出来,经此一事也再无颜面立足于世,既然如此,妾身便陪你一起!我不活了!」
将这番话带着起伏的情绪说完,我便朝着贺府门前那尊高大的石狮子撞了过去。趁着周围人没注意,我暗中将早已藏好的狗血包撞破,顷刻间,我的额头上便 「血流」 不止,随即顺势 「昏死」 在了贺府门前。
这场戏我演得逼真,在场的百姓们无不被激起怒火,即便我闭着眼睛,也能清晰听到围观人群里,不同口音的人都在指责贺凌川的不是。
没过多久,贺凌川派来的人就把我接走了。等贺家的人将我送到医馆时,贺凌川果然已经在那里等着。他瞧着我满头满脸的 「血」,笑着说我这戏演得也太卖力了。我一边用布巾擦拭着脸上的痕迹,一边提醒他,既然要做戏,就得做得周全,接下来,就该看贺公子你的了。
事情的发展正如我们事先谋划的那样,这场风波被我闹得满城皆知,果然引起了朝中御史们的关注。到了第二天,御史们便联名弹劾贺凌川,一时间,满朝文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件事上,再也没人顾得上奏报其他政务。皇帝得知后龙颜大怒,当即下令要亲自审理此案。
贺凌川和宋璟都被押进宫中面见圣上,而我,也作为此案的重要证人,被传召进了金銮殿。筹备了这么久,这场真正的好戏,总算是要开场了。
11
我被带到金銮殿时,审讯才刚刚开始。不过几日未见,宋璟已经被折腾得瘦骨嶙峋,面色憔悴。只可惜姜婼没在这里,不然真想让她好好看看宋璟如今这副狼狈模样。
他一看见我,情绪顿时激动起来,张口就骂我是毒妇,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把我生吞下去。可我却径直扑到他面前,放声大哭:「夫君,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说着,我还故意摆出要冲上去跟贺凌川拼命的架势。这般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夸我一句对夫君情深义重、贤良淑德。
最后还是旁边的太监连忙上前拉住了我,我被带到皇帝面前跪下,一边不停地磕头,一边恳请皇帝一定要为宋璟做主,还他一个公道。
贺凌川见状,立刻高声喊冤,同时恳请在场的御史们暂且退下,说此案牵涉甚密,实则算是皇上的家事。可那些御史却不肯退去,还坚持说 「天家无小事」,执意要留在殿中听审。
贺凌川面露难色地看向皇帝,语气坚定地说,只要御史们不离开,此案的内情他便不能透露。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瞥了宋璟一眼,提议不如让宋公子自己决定,是否愿意让御史们留在殿中听审。
宋璟连忙磕头,恳请御史们暂时退避。可那些御史不知是真的秉持 「天家无小事」 的原则,还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依旧坚决不肯退下。
几人就这么僵持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终于按捺不住,大手一挥,下令让御史们先行退下。御史们虽有不甘,却也不敢违逆圣意,只能悻悻地离开了金銮殿。
御史们离开后,金銮殿内除了皇帝和他身边的贴身太监,就只剩下宋璟、贺凌川、贺皇后以及我四人。想来是因为此事牵扯到后宫,所以贺皇后今日也在殿中旁听。
贺凌川索性将戏演到底,立刻俯身匍匐在皇帝脚下。他带着几分讥讽的眼神看了宋璟一眼,开口说道:「臣之所以会将宋编撰带走,固然有一时糊涂、存了私心的缘故,也确实对他有过不该有的念头。可若是宋编撰没有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借给臣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轻易对朝廷命官无礼啊!」
宋璟哪里肯服,张口就怒斥贺凌川胡说八道,一边拼命磕头,一边恳求皇帝为自己做主,还他清白。
贺凌川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幅卷起来的小像,抬手扔到宋璟面前:「哼,既然宋编撰不承认,那不如就请宋编撰解释解释,这画中的女子,究竟是谁?」
宋璟只匆匆瞥了一眼那小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呆滞,仿佛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死期。皇帝和皇后想来之前已经见过这幅小像,此刻面色都还算平静。但即便如此,皇帝还是装出了应有的愤怒模样,伸手抄起手边的玉如意,朝着宋璟掷了过去,厉声喝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他速速解释。
玉如意重重地砸在宋璟的额头上,随后又弹落到地上,「啪」 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玉石碎裂的清脆声响在殿中回荡,在场的每个人都吓得不敢出声,气氛瞬间凝固。宋璟的额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可他很快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次向皇帝磕头,声称自己从未见过这幅小像,还说这一切都是贺凌川和我联手设计的阴谋,是为了陷害他。
接着,他当着殿内众人的面,开始颠倒黑白,说新婚第二天,我是如何偷偷给他下了药,把他迷晕后,又如何将他送到了贺凌川的府中。他越说情绪越激动,双眼赤红,模样癫狂得像是失了心智。
他一边大喊自己冤枉,一边恳求皇帝为他做主,甚至还请求皇帝下旨赐死我这个 「毒妇」。可他全然没注意到,此刻殿中众人看他的眼神,早已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就像在看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我则装出一副伤心到极致的模样看着他,声音带着哭腔问道:「相公,你是不是被折磨得糊涂了?我这些日子一心想办法救你,为你筹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就算你想为自己脱罪,也不能这般颠倒黑白,污蔑我的清白啊!」
说着,我也俯身匍匐在地上,对着皇帝哭得泣不成声,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皇上,臣女和宋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这事儿左邻右舍都能作证。臣女打小就倾慕他,家里但凡有一点好东西,从来都是先紧着他用。为了让他能安心读书备考,家里的大小活计,臣女从来都不让他沾手,只盼着他能有出息。」
「能嫁给她,本就是臣女日思夜想的心愿,是天大的福气,臣女怎么可能在新婚第二天,就把他绑起来送到别人床上?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子啊!这话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臣女的夫君向来为人正直,如今他会说出这种胡话,定然是被贺世子折磨得失了神智,才在这里胡言乱语的。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女和夫君做主啊!」
我这般说,也是故意假意攀咬贺凌川,演足受害者的模样。贺凌川见状,冷笑一声开口:「你莫不是被吓傻了?你的好夫君都要让皇上赐死你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说我的不是?」
我依旧哭哭啼啼,装作一副没了主意、慌乱无措的样子。贺皇后见状,语气温和地开口提醒我,让我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还说她和皇上定会为我主持公道。
我抬起头望着贺皇后,故意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脱口而出:「皇后娘娘,臣女已经都说了呀,还要说什么呢?」 我心里清楚得很,此刻我表现得越单纯、越没有心机,就越能让皇帝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贺皇后显然对我的临场反应很满意,眼底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笑意,耐心地引导我:「你就说说,凌川当初是怎么去了你家,后来又怎么从你家里把宋编撰带走的,把这些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就好。」
我故意顿了顿,像是在回忆般,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臣女性子笨,嫁进宋家到如今,其实也就三四天的光景。若是要说,那便从新婚之夜开始讲起吧。那天夜里,夫君并没有回房与我同房,反倒一个人去了书房歇息。」
「臣女心里又担忧又害怕,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夫君不喜,以至于那一夜翻来覆去,根本没能睡着。」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臣女早早起来做好了早饭,去书房请夫君过来用餐,可推开门却看见,夫君正对着桌上摆着的一幅小像,在,在做一些……」
说到这里,我故意露出一副又羞又恼的样子,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我虽没有把话说透,但殿内的人都是聪明人,自然都明白了我未尽的话语。一时间,众人看向宋璟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鄙夷和不屑。
宋璟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我怒斥:「你这个毒妇,分明是你在污蔑我!你在撒谎!」
我又往前匍匐了两步,语气无比坚定地说自己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若有半句欺瞒圣上的话语,甘愿受天打雷劈之刑。反正这种事,宋璟上辈子就曾当着我的面做过,私下里更是不知道做了多少回,就算是神明听到我的话,也该知道我没有欺君。
宋璟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徒劳地狂怒,嘴里不停地吐出各种污蔑我的难听话语。我则被他骂得哭得更凶,几乎喘不过气,再也说不出后续的话来。旁边的太监见状,连忙上前堵住了宋璟的嘴,不让他再胡言乱语。
没了声音的宋璟,像只待宰的羔羊一般,只能从喉咙里发出 「呜呜咽咽」 的声音。皇帝见此情景,抬手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定了定神,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臣女不知道那画中的女子是谁,可我刚嫁进宋家第一天,就撞见夫君做这种事,心里实在是又委屈又难过。」
「偏偏就在当天,相公还让人给贺世子送了帖子,邀请贺世子到府中一聚。」
「臣女以为贺世子是夫君的好友,便想着请他帮忙劝劝夫君,于是就偷偷把那幅小像拿给了贺世子看。臣女当时还想着,若是夫君真的喜欢那位女子,就算是由臣女做主,把她纳进府中,与我做个姐妹,也没什么不可的……」
「可谁知道,贺世子一看那小像,脸色瞬间就变了,匆忙收起画像便去找夫君说话。再后来,夫君就被贺世子接去了府中,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来。」
「后来,跟夫君向来交好的那位尚书府的小厮,来家里找夫君,臣女便把夫君被贺世子接走、几日未归的事告诉了他。可那小厮却跟我说,贺世子平日里行事有些特殊,让我大张旗鼓地去贺家要人,说这样一来,贺世子定然不敢不放人。」
「至于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想来在场的各位就都清楚了……」
我的话刚说完,金銮殿内瞬间陷入了沉寂,只有宋璟被堵住嘴后,发出的含糊不清的挣扎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我则依旧扮演着一心只为夫君安危的妇人模样,对着皇帝不停地磕头,额头一下下撞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 「砰砰」 的声响。
额头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想来已经磕肿了。可我心里却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快意,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此刻磕下的每一个头,都像是为宋璟敲响的丧钟,预示着他的末日将近。
我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皇上,臣女真的不知道那幅画画的是哪位女子。可就算夫君心里喜欢别的女人,这也不该是死罪啊!贺世子这般对待夫君,分明是在侮辱朝廷命官,还请皇上为臣女做主啊!」
我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句句在理,任谁听了都会动容。与之相比,宋璟之前那些颠倒黑白的辩解,就显得格外苍白无力。此时,皇帝望向宋璟的眼神,已经冷得像在看一个死人,再也没有半分怜悯。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姜婼被太监引着,带进了金銮殿。
12
时隔两世,我再次看见姜婼。
我心里恨得滴血,却只能紧紧握拳,用疼痛提醒自己必须冷静。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姜婼都深受皇帝宠爱。
我要扳倒她,便一步都不能踏错。
她跪下给皇帝行礼。
皇帝盯着她,没有让她平身。
还是贺皇后轻言轻语地让她:「起来吧,也没别的事。只是在宋编撰府上搜出一幅贵妃的画像,所以请贵妃过来认一认。这幅画像如此精微,可是贵妃的私藏?」
姜婼只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幅小像,便盈盈跪拜在皇帝脚边:「皇上,臣妾……」
我根本不给她将辩解之言说出口的机会。
早在她抬头之时,我便佯装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指着她,骇得说不出话。
紧接着,我不顾皇帝皇后在场,跪行至宋璟跟前,兜头给了他好几个大嘴巴。
「你,你,你糊涂啊!」
「你怎么能肖想贵妃!」
「你肖想贵妃,为何又娶了我?!」
「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这是欺君重罪啊!」
「你自己死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拉我下水,我跟你拼了!」
我拼命地拍打着宋璟,姜婼的辩解就这样消弥在我的撒泼声中。
而宋璟早在姜婼进来时,便明白大势已去,他咬着牙任我打骂,硬是一声不吭。
等到太监把我拉开,姜婼已经错过了最佳辩解时间。
她跪在皇帝脚边,一张脸微微扬起,泪珠从眼中滑落,泫然欲泣,端的是楚楚可怜。
可惜,皇帝现在已经完全被我吸引了目光,根本没看她一眼。
而我已经又冲皇帝磕起头来:「皇上,民女嫁给这个畜生才不过 3 天,这个畜生干的事可不关我的事,您要诛他九族,能不能先允民女跟他和离。」
我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像个小丑一样滑稽。
但也因此削弱了殿内原本沉重的氛围。
姜婼方才的泪珠,白流了。
贺凌川适时笑出了声:「皇上,你就允了她吧,看着怪可怜的。」
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起来吧,别哭了,哭得朕头疼。」
这便是赦了我的意思。
我大喜,急忙磕头谢恩。
此时,皇帝方转向姜婼:「你解释解释吧,这画是怎么回事?」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经过我刚才一番打岔,姜婼楚楚可怜的表情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完美了。
此时,她只能干巴巴地表示:「画中人的确与臣妾有七分相似,但这画一不是臣妾画的,二不是臣妾送的,皇上要臣妾解释什么呢?」
不出意外,她这是准备舍了宋璟。
我望着大殿中跪的宋璟,猜测他此时心里该是被挚爱背刺而心如刀绞呢,还是因为能替挚爱牺牲而心存安慰呢?
不管哪一种,都让我高兴。
姜婼还在施展她的眼泪大法,对着皇帝越哭越可怜。
「皇上,臣妾不知他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仅凭一幅小像就要定臣妾的罪,臣妾实在冤枉。皇上说宋大人招认了与臣妾苟且,那就请皇上放开宋大人,给他与臣妾对质的机会。」
殿内静谧无声,只听姜婼戚戚:「臣妾自十五岁嫁给皇上,无一日不倾心于皇上,无一日不牵挂着皇上,更无一日不期待皇上到我的身边来。平日里臣妾是有些任性,可若皇上不信我的一片痴心,婼婼恳请皇上,赐婼婼一死以证清白!」
话说,姜婼抬起头,委屈地看着皇帝,珍珠大小的泪适时涌出眼眶。
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要是搁到从前,肯定早已俘获了皇帝。
但如今皇帝却只审视着姜婼,不发一言。
无人接话,姜婼不得不从地上爬起来,作势就要往大殿的石柱上撞。
眼见着姜婼就要触柱而亡。
皇帝终于吩咐身边的太监:「还不赶紧把贵妃拦下。」
姜婼松了一口气,跪拜在地:「谢皇上相信臣妾。」
皇帝冷冷地看着她,表示:「朕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出真相。还是你选择与宋璟对质。」
姜婼终于舍得看宋璟一眼,大概心中笃定,宋璟定会为她牺牲,毫不犹豫选择与宋璟对质。
宋璟口中的布终于被取下。
宋璟没让姜婼失望,他先是定定地看了姜婼两眼,紧接在地上砰砰磕头:「皇上圣明,罪臣宋璟,鬼迷心窍,竟然妄想姜贵妃,罪该万死!但姜贵妃确实并不知罪臣的龌龊心思,为不连累他人,罪臣愿以死谢罪!」
哎。
宋璟,别太爱。
听宋璟一人领罪,姜婼松了一口气。
她爬到皇帝脚下:「皇上,您也听见了,臣妾是冤枉的……这定是有人用宋大人做局,行栽赃陷害之实,您可要为臣妾做主。」
皇帝一脚将她踢开:「贱人,事到如今还在巧舌如簧,你当朕是傻子不成?」
这一脚踢得不轻,姜婼呕出一口鲜血,还待喊冤。
但是,她目光瞥见被侍卫带进来的血人时,所有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个血人正是当日为她送信的小太监。
小太监被削去双足,已经奄奄一息,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见了皇帝,他口中喃喃只有一句话:「皇上饶命,奴才只是因为撞破了贵妃与宋大人的好事,便上了贵妃的贼船。她以奴才家人的性命威胁我,让奴才替她和宋大人跑腿送信。奴才都是迫不得已,只求速死。」
皇帝挥了挥手,小太监被拖了下去。
直到此刻,姜婼眼中才真的有了惧意。
她面如死灰,不死心地扑到皇帝身上:「这一定是皇后污蔑臣妾的,因为您爱重臣妾,皇后一直欲除臣妾于后快,您可千万别被她这幅表面贤惠的模样给骗到。」
皇帝眼中失望更盛,再次一脚将她踹翻:「贱人,铁证如山你还要狡辩,还敢攀咬皇后,罪加一等,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朕压下去,朕要让她受尽千百倍的折辱!」
眼见大势已去,姜婼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尖叫:「皇上都是宋璟胁迫的臣妾,他盗了臣妾贴身的帕子,威胁臣妾,如果不与他苟且,他便要让臣妾名声尽毁。臣妾是万不得已啊。」
「皇上,您不是说,您最爱臣妾了吗,以后臣妾日日伺候您,求您留臣妾一条贱命!」
姜婼果然是干大事的料,如此能屈能伸,出乎在场每个人的意料。
而宋璟仿佛不认识姜婼一样,面如死灰。
「娘娘,您怎能这样说呢?」
「明明是您勾引的臣啊。」
「您还说,皇上又老又油,每次都让您觉得恶心。您能与臣相好一场,您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您是臣宁死也要保下的娘娘啊, 怎能如此待臣……」
这场狗咬狗的大戏如此精彩, 是我始料未及的。
宋璟被堵了嘴,拖下去,唯恐他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姜婼则在不停咒骂他是个蠢货,她瞎了眼,才会看上他。
皇帝直接被气晕, 晕倒之前, 还在大叫:「朕要让这对狗男女千刀万剐!」
13
故事的后续, 我都是听贺凌川说的。
姜婼被凌迟而死, 皇帝兑现了对她千刀万剐的诺言。
只不过,宫里对外宣称的, 是姜贵妃突发恶疾不治而亡。
宋璟当然也「死了」。
在官方语境里,他因不堪受贺凌川的折辱触柱而亡, 还「死」的很体面。
只不过, 现实是,他被皇帝赏给了贺凌川,每日被几个大汉轮流伺候。
只有这样,才能解皇帝心头之恨。
贺凌川因为「逼死」了翰林院编撰,被皇帝当庭杖责一百。
当然, 这个打只是做个样子。
外面看着肉都打烂了,血淋淋的样子是吓人。
但实际上等七天之后我去贺府「看望」宋璟时,贺凌川已经健步如飞。
是的, 我去「看望」了宋璟。
当时他双手双脚被铁链拴在一个牢笼里, 这里将是他后半辈子的归宿。
见了我, 他先是咒骂我,然后又问我, 为什么。
我告诉他,我做了一个梦。
我将上辈子我经历的那些事,一件件, 一桩桩全讲给他听。
我告诉他,原本, 他应该踩着我和我孩子的鲜血, 将他的爱人送上至高之位。
但现在,他只能待在这个牢笼里, 日日等待被「临幸」。
这是我精心为他挑选的结局。
而我,则因皇帝和皇后娘娘慈悲,在替宋璟举办完葬礼后, 被送到了塞上的草原。
地方是我选的, 上一世, 我的女儿念念说过, 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塞上,她读过一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但是她终日在家学琴学画,并未出过远门。
我当时答应她,等她过了七岁生日, 便跟她父亲申请,出一趟远门见见外面的世界。
可是, 我的念念,终究是没有长到七岁。
念念, 今生今世,阿娘替你去塞上, 日日看那落日, 夜夜赏那大漠。
如果你能原谅阿娘,请你下辈子,还做阿娘的女儿。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