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夫君挚爱病发那天 我将唯一的解药喂了鸡鸭,他却眼神毫无波澜
发布时间:2025-08-27 20:14 浏览量:1
夫君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又犯病了。
五年前,我曾剜出心头血,才救下她一命。
可这一次,我委婉地拒绝了:「我已怀有八个月身孕,实在不能损伤身子。」
三日后,我在街上被一辆马车撞倒,拼尽全力生下了一个死胎。
白月光再次上门求药时,夫君脸色阴沉得可怕,直接将她赶出了侯府。
他抱着我轻声安慰:「阿芷,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转头,我却听见他和大夫在低声交谈:
「夫人调养了五年,生下的这个胎儿,是最好的药引子。」
「可夫人一直被忧愁思虑困扰……」
夫君语气冰冷:「阿芷的血只能治标,没法治本,我娶她,也是为了让她生下孩子,好彻底治好霜儿的心脏病。」
「孩子没了还能再有,霜儿的性命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1
谢景琰大概从来都没想过。
他瞒着我布了五年的局,竟然会被他送我解闷逗乐的鹦鹉学了去。
鹦鹉那尖利的嗓音听着有些滑稽可笑,
可它复述的内容,却让我的血液一点点冻结,从头凉到脚。
「侯爷,那死胎连带着胎盘已经拿去熬药了,颜小姐喝了三天,脉象就有力多了,再喝够七天,肯定能彻底根治。」
「您让我给夫人用各种珍贵药材调养了五年,总算得偿所愿了。」
「只是夫人小产后,天天以泪洗面,长此以往,身体恐怕会——」
「继续调养就是,侯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鹦鹉把谢景琰那股不耐烦的劲儿学了个十足。
「阿芷虽说也是霜儿的妹妹,可她的血终究治标不治本,这药胎本就是为了彻底治好霜儿。」
「大不了等她调养好了,我再让她生一个就是!」
原来人在极度惊骇之下,思绪竟会变得一片空白。
我呆呆地愣了许久,直到侍女走进来,递上帕子:
「夫人,小少爷已经去了,您天天哭,只会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我一摸脸颊,才发现脸上早已布满了冰凉的泪水。
2
我一直以为,肚子里的孩子是在所有人的期盼中降临的。
五年前的中秋宫宴,
我替嫡姐颜霜宁给谢景琰递情书,被人撞见了。
太后一时糊涂乱点鸳鸯谱,把我和谢景琰指腹为婚。
新婚之夜,谢景琰挑开我的盖头。
我鼓起勇气主动开口:「我知道您是我阿姐心仪之人,我定会恪守本分,不会奢求您……」
可谢景琰却带着笑意打断了我的话。
「你不知道吗?这桩婚事,是我向太后娘娘求来的。」
红烛和夜明珠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衬得谢景琰的眉眼愈发俊朗飞扬。
他不愧是京城无数人爱慕的小侯爷。
我红了耳根,低下头不敢看他,
却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了心里。
谢景琰说,他和我嫡姐早就成了过去式,他心悦于我,才会求娶我。
我本来不敢相信,可这五年来,谢景琰用行动一点点让我信了,
信他是爱我的。
颜霜宁打娘胎里就带了心脏病,五年前那次病发得格外凶险。
爹爹和嫡母四处求医,最后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要我取心头血给她入药。
我是庶女,娘亲在府里也不受宠,
取血这种事,由不得我拒绝分毫。
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就差了很多。
直到嫁给谢景琰,什么百年人参、南海鲛珠磨的粉,
哪怕价值千金,只要能用来给我调养身体,谢景琰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来。
他甚至还厚着脸皮去求太后开私库。
太后调侃他时,他笑着说:「阿芷嫁给我,我定然要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一般疼爱。」
他怕我的身体受不了生育的苦,
顶着婆母的指责,成婚五年才让我怀上孩子。
我以为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谢景琰爱我的证据。
所以当颜霜宁再次发病,爹爹和嫡母找上门时,我才有底气拒绝。
被马车撞倒、生下死胎后,我怀疑过是爹爹和嫡母对我下的手,
却从来没怀疑过和我一样悲痛的谢景琰。
可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骗局。
3
侍女端来一碗苦药,
说是谢景琰亲自盯着熬的。
「侯爷多疼夫人您啊,您还年轻,以后总会再有子嗣的。」
谢景琰正好走进来,听到这话,眼里闪过一丝痛苦。
我紧紧盯着他,轻声说:「孩子已经没了,我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可以为嫡姐取血入药了。」
谢景琰却坐下来把我揽进怀里:「胡说什么!你怀胎八个月小产,本就凶险万分,怎么能再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损伤身体。」
「可您曾经那么喜欢嫡姐,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谢景琰避开我的目光:「你爹娘找到了神医开的药,她的病应该能治好了。」
我几乎要笑出眼泪,问他是什么药,
竟然比血脉相连之人的心头血还要管用。
谢景琰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岔了过去:「好了,别再操心别人的事了,那个马车夫背后没人指使,只是喝醉了酒,我已经让他给咱们的孩子偿命了。」
他低下头,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你好好养好身体,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我静静地靠在谢景琰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突然觉得,自己的枕边人竟是如此心思缜密,
满口谎言,连心跳都没乱过一瞬。
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小产的时候,
这一胎怀得其实很不安稳,孕吐几乎让我脱了形。
当时大夫叮嘱:「夫人这一胎若想平安生下,不能劳神,不能伤身——」
我被针扎到手指,血珠都没冒出来,谢景琰就吩咐管家买了十几个绣娘进府。
我有些无奈:「我只是想亲自给孩子绣个虎头帽,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谢景琰却把我拥进怀里,理所当然地说:「我和心爱之人盼了五年才有的孩子,当然要重视。」
午夜从梦中醒来,我常常哭湿枕巾,恍惚间不禁怀疑,
那个连我刺破手指都心疼不已的谢景琰,
和那个眼睁睁看着我怀胎十月,只为给嫡姐当药引的谢景琰,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还是说,男人真的能爱得这么深沉,
为了白月光,能对自己不爱的人虚情假意五年,
连自己的亲骨肉都可以毫不在乎。
4
自打小产后,我便恶露不绝,终日卧病在床。
猛地知晓那桩真相,身子又垮了一大截,病得愈发沉重。
约莫一个多月后,谢景琰才将我裹进狐裘里,带往城郊的寺院。
夭折的孩儿,按规矩是进不了祖坟的。
他告诉我,我们的孩子就葬在这里。
他为孩子立了块长生牌位,还请了高僧每日诵经,只求能助孩子早日往生极乐。
我的心像被无数根针细细密密地扎着,抽痛不止,却又忍不住发出无声的讥笑。
因为我心里清楚,这座坟茔,不过是座空壳罢了。
我的孩子,早就被熬成汤药,成了嫡姐病愈的药渣了。
可当目光落在那块刻着「爱子谨南之墓」的牌位上时,眼眶还是猛地一热,险些在坟前哭晕过去。
没错。
早在我刚诊出怀有身孕时,我和谢景琰就提前给孩子取好了名字。
「谨南」这两个字,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叫起来都合适。
这名字里,藏着我们做爹娘的,对孩子所有美好的期许。
我痴痴地望着那座小坟,对谢景琰说道:「夫君,你还记得吗?当初谨南第一次踢我的时候,你正好就在旁边。我吓了一跳,赶紧拉着你的手放在我肚子上。」
「或许是它知道是爹爹在摸它,居然又踢了一下,把你也吓了一跳呢。」
谢景琰似乎也渐渐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眼神慢慢变得柔和,可随即又被浓浓的悲伤所笼罩。
他声音沙哑地说:「是啊,我还记得,那小家伙的力气居然那么大……」
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从我眼角滚落:「那么活泼的谨南,就差两个月就要降生到这世上了,怎么就变成这一抔黄土了呢?」
谢景琰哑口无言。
一阵风吹过,小小的土堆上,几株纤细的野草在风中脆弱地摇曳着。
我慌忙伸出手去护住那土堆,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对着谢景琰哭喊道:
「你给谨儿换个地方吧!」
「他还那么小,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儿,他会觉得冷,会害怕的啊!」
我小产的时候,已经怀孕八个月了。
整整八个月,这孩子在我腹中带来的每一分变化,我都真切地感受过。
我也曾无数次幻想过这孩子长大之后的模样。
我是庶出,即便母亲拼尽所有力气护着我,可那些明里暗里的苦楚,我全都尝遍了。
可谨南不一样,他是侯府的嫡子,他本应该在万千宠爱中无忧无虑地长大的。
可他,竟然连降生到这世上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希望谢景琰只记得他是姐姐的药引子。
我要让他记起来,那也是他曾经真心期盼过的亲骨肉。
哪怕那份真心,只有万分之一。
「阿芷,你别这样。」
谢景琰带着心疼将我扶起,把我抱回了马车里。
他一点点擦去我脸上的泪痕。
他的声音里,竟然也带上了一丝哽咽。
或许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生出了一丝愧疚。
而我,要利用的,正是这一丝愧疚。
5
我不顾谢景琰的阻拦,几乎每天都要去谨南的坟前哭上一场。
谢景琰的焦灼一天比一天明显,肉眼都能看得出来。
府里的下人个个都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触怒了侯爷。
直到我终于在坟前哭晕了过去。
昏睡中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对上的是谢景琰既焦急又惊喜的目光。
那一刻,我甚至都差点以为,谢景琰的心里是真的有我的。
不然,在我没了利用价值之后,他又何必在我面前装出这般深情的模样。
我无比渴望,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觉。
否则,这场戏,我真的快要演不下去了。
谢景琰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不烧了,阿芷,我已经让人去请刘大夫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我生病了吗?我不要紧,可肚子里的孩子千万不能有事。」
谢景琰愣了一下:「孩子……?」
他厉声喝止了正要开口的侍女们,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的神情。
然后顺着我的话说道:「好,等会儿再让大夫给咱们的孩子看看。」
当天,绣娘就配合着我做些给孩子用的针线活。
小厨房也开始给我熬制补胎的汤药。
就连侍女们,也都面不改色地陪我闲聊着关于孩子的趣事。
整个侯府,都开始陪着我演这场戏。
又过了几天,娘来府里看我。
娘原本是扬州的瘦马,被我爹的下属送给了我爹。
偏偏她性子怯懦,随着年岁渐长,容貌不再,渐渐就失了宠。
后来我嫁给了谢景琰。
有了他做靠山,娘的日子才慢慢好过了一些。
我原本想像这些日子面对其他人一样,装出失忆的样子。
让他们以为,我是因为太过悲痛,所以忘记了那些过往。
以为自己才刚刚怀胎三个月。
可在看到娘的那一刻,我心里的悲痛再也抑制不住,差点就维持不住脸上那副刻意装出来的明媚笑容。
娘的两鬓,已经添了不少白发。
明明在我小产之前,她陪我去寺里上香的时候,还是一头乌黑的秀发。
那时她还眉飞色舞地说:「等阿芷你生下嫡子,在府里的地位就能更稳固了。」
「到那时候,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们母女俩。」
娘的目光与我相接,身体猛地一颤,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跟阿芷说些贴心话。」
等侍女们都退出去后,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压低声音说道:
「孩子没了,以后还能再怀,你是谢侯爷的正妻,就算是大小姐,也越不过你的去。」
「千万别做傻事。」
日夜相处的谢景琰没看出来我的伪装,医术精湛的刘大夫也没察觉出异样。
只有我的娘,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看穿了我在假装失忆。
6
我发出一声冷笑:「我的孩子刚没,她的病就彻底好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你也是做娘的人,这样的事,你能忍得下去吗?」
娘轻轻叹了口气。
我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往事,心头猛地一阵刺痛。
我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当然能忍,不然当初也不会亲手把我送到嫡姐那里,让她取我的血了。」
娘不再说话,眼圈却红了。
她慢慢松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
然后转身离开了。
其实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曾经确实恨过娘,可那份恨意,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因为我心里清楚,她也是身不由己。
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和老妾,就连冬天取暖的炭火,都争不到几筐好的。
她又怎么能护得住我呢。
而如今,在我没能护住谨南之后,我更能体会到娘当时的感受了。
孩子所受的伤痛,落在当娘的身上,只会放大百倍千倍。
可我和娘不一样。
她在后宅里谨小慎微地过了一辈子。
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鼓起勇气跟主君主母争辩了几句。
结果还挨了一顿打。
最后也只能在女儿被取血之后,想办法给女儿多讨些补药罢了。
我曾经和娘是一样的。
嫡姐身子孱弱,却也因为这份病弱,养成了阴晴不定的性子。
在她手下讨生活的日子,我过得苦不堪言,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步走错了。
可谢景琰骗了我五年,也用这五年的时间,把我娇养了五年。
他让我以为自己有了依靠,一点点改掉了从前的懦弱和胆怯。
我要为我自己报仇,也要为谨儿报仇。
即便是要搭上我自己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7
谢景琰似乎对府里的所有人都下了封口令。
整个侯府的人,都在陪着我演这场戏。
我学着自己怀胎三个月时的样子,缠着谢景琰不让他去处理公务。
缠着他,要他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取个名字。
谢景琰嘴上说着我缠人,可眉眼间却带着笑意。
帘幕外风轻轻拂过,书页发出沙沙的声响,谢景琰用手指着其中一处,说道:「叫谨南,怎么样?」
他自然而然地低下头看向我。
我却紧紧搂着他的腰,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不能让他看见,我那张布满痛苦与恨意的脸。
夫君,这不过是一场戏而已,你怎么还真的乐在其中了呢。
你怎么敢忘记。
你怎么敢这么若无其事地,再次提起谨儿的名字。
就在这时,下人通报说嫡姐来了。
我几乎都认不出她了。
她面色红润,就连声音,都不像以前那样细若游丝了。
我还记得,六岁那年,我的纸鸢不小心落在了她的院子里。
那时已是春日,颜霜宁却还裹着狐裘,坐在廊下,看着我小跑着去捡纸鸢。
我被赐婚的消息传回府里时,她当场就生生砸碎了手里的药碗。
以前,她总是用那气若游丝的嗓音,轻描淡写地决定对我的处罚。
或是罚我下跪。
或是用针扎我。
而这些事情,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
她亲热地拉过我的手:「阿芷的病好些了吗?」
我回头,向谢景琰投去求助的目光,他轻咳了一声,刚要开口。
嫡姐却抢先说道:「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原本还担心你突然没了孩——」
「颜霜宁!」
嫡姐被谢景琰这突如其来的厉声喝止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难以置信地看向谢景琰。
谢景琰的脸色也很难看。
「到阿芷服药的时辰了,你们姐妹俩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吧。」
她看着谢景琰自然地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地喂我喝药。
我嫌药苦,向他撒娇,谢景琰温柔地往我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嫡姐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喝完药后,我故意装作困倦的样子。
谢景琰看着我「睡」去,刚把下人们都打发出去,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谢景琰,你演了五年的深情郎君,还没演够吗?为什么还不休了她!」
谢景琰沉声说道:「时机还没到,你再等等。」
「我都已经等了五年了!」
颜霜宁愤恨地说:「什么时机还没到,当初太后嫌弃我身子弱,不能为你延续子嗣,要你娶颜清芷,你说娶她是为了治我的病,可我现在已经好了啊!」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我听到嫡姐带着羞涩的声音:「不信你摸摸我的心,跳得快不快。」
8
「霜儿!」
谢景琰没提防嫡姐这般放肆,惊惶之余竟还不忘压低了嗓音。
我侧过脸望去,屏风后,谢景琰与嫡姐的身影渐渐交叠在一起。
寂静的屋子里,唇齿相接的细碎声响愈发清晰可闻。
我的指尖狠狠掐进了掌心。
万万没料到,这两人竟如此胆大包天,又急不可耐。
情到浓时,嫡姐开口问道:「你打算何时休了那个贱人,风风光光娶我过门?」
可她没料到,即便沉溺在情欲中,男人依旧含糊其辞:「再等等吧。」
颜霜宁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追问道:「谢景琰,难道你是真的爱上她了?」
谢景琰沉默了片刻,忽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边慢条斯理地拢着衣衫。
我闭上双眼,只听见谢景琰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
「霜儿,你就不能别逼得这么紧吗?」
「我并非十恶不赦的混球,也不是毫无感情的木头,我为了你,伤害自己的发妻,害死了亲生骨肉,这些还不够吗?」
「我也会做噩梦,梦见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哭着喊我爹!」
「况且阿芷她什么错都没有,你还要我一次又一次地去伤害她吗?」
嫡姐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哽咽:「那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谢景琰轻轻叹了口气:「从前你的世界里只有我,或许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如今你也可以去相看那些家世相当的公子,若是有中意的,我绝不会阻拦。如果到最后,你还是非我不可,那——」
他顿住了话头,可那未尽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
颜霜宁在谢景琰心中,果然是那抹皎洁的白月光。
怕她日后会后悔,他竟愿意主动将她推出去,让她去寻觅良缘。
只可惜,颜霜宁没能领会到这份隐晦却深沉的爱意。
她只当是谢景琰变了心,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我听见谢景琰的脚步声,缓缓走到我的床边。
他伸出手轻抚我的脸颊,在我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随即,一声叹息逸出唇间。
「阿芷,你若是永远想不起来,该有多好……」
9
嫡姐痊愈的消息传了出去。
谢景琰说到做到,为她物色了好几位家世匹配的年轻才俊。
春日漫漫,细雨如丝,微风拂过,画舫在烟波中缓缓前行。
我原本在画舫里端坐着,让谢景琰为我作画。
可还没坐满一炷香的功夫,就没了端正的模样。
唉声叹气地说道:「累死了,累死了,不画了。」
谢景琰笑着拿起画笔,故意在我脸上点了一下。
我和他嬉闹起来,忽然眼神一凝:
「那不是长姐吗?」
两艘画舫恰好擦肩而过。
颜霜宁正和最近相看的那位侍郎公子一同泛舟湖上。
我故意依偎进谢景琰怀里,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嫉恨与不甘。
她似乎是想让谢景琰吃醋,特意往那位公子身边凑近了些,说了些什么。
然后用手帕掩着唇,娇笑起来。
见谢景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愈发得意了。
我望着她,也缓缓笑了起来。
我那位胆小如鼠的娘亲啊,我告诉她谢景琰心里还惦记着白月光。
让她下药,促成嫡姐和侍郎公子的好事,好让她与谢景琰彻底断了念想。
可她却连连摇头。
就连那会让颜霜宁起红斑的桃子绒毛,她也只敢洒上一点点。
可就是这一点点,却妙极了。
落在那些通晓男女情事的人眼里。
就像在礼教与爱欲间挣扎的男子,在心上人颈侧留下的浅浅印记。
我轻声说道:「长姐和这位公子,倒是挺相配的。」
「好不容易病好了,是该寻个好归宿了。」
谢景琰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两人身上,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啊,她能好起来,确实不容易。」
我故作醋意地冷哼一声:「你若是还惦记着她,去向我爹求娶便是,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请旨下堂!」
谢景琰连忙回头看我,我适时地红了眼眶。
扮足了小女儿家的情态。
谢景琰赶紧抱着我哄道:「我没有,怀孕的人就是容易胡思乱想,大夫都说了,你若是忧虑过多,会影响到腹中孩儿的。」
我绞着手中的手帕:「那我不乱想了。」
我吸了吸鼻子,扑进谢景琰怀里,满眼都是爱意与崇拜:
「夫君,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它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出生长大,对吗?」
谢景琰的身体一僵,声音有些沙哑:「……对。」
10
从那天起,谢景琰和我愈发情深意浓。
我心想,若真想勾起谢景琰对谨儿的愧疚,一个整日哭诉哀怨的怨妇,只会适得其反。
不如为他编织一场孩子未曾离去的梦境,或许反倒更有用。
就像一碗放足了蜜糖的粥,里面却藏着细碎的瓷片。
可小产过的人与怀胎三月的人,身体状况终究大不相同。
这场戏,怕是快要演不下去了。
颜霜宁假意和侍郎公子打得火热,想逼谢景琰沉不住气。
同时还屡次递帖子上门拜访。
在谢景琰看来,倒像是嫡姐两边都想占着。
所以每次谢景琰都找借口避开。
即便被她堵住,也光明正大地说:「颜姑娘是我的妻姐,男女有别,还是避开些好。」
气得她险些咬碎了银牙。
这样几次之后,她彻底按捺不住了。
那天,谢景琰像往常一样喂我喝药。
颜霜宁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突然开口道:
「妹妹喝的这是坐胎药?」
谢景琰立刻投去冰冷的警告眼神,可她却毫不在意,大声说道:
「妹妹的孩子不是早就没了吗?听说还是个成型的男胎,怎么现在还在喝坐胎药!」
我脸色发白,身体颤抖起来。
「头好疼,谨儿,我的谨儿……」
我装作被从美梦中惊醒的样子,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谢景琰勃然大怒,要侍女把嫡姐带出去。
「你们敢动我!」
颜霜宁突然捂住心口,谢景琰顿时慌了神。
她吃吃地笑了起来,一字一句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痛快:
「凭什么你能忘掉一切,还沉浸在虚假的幸福里?我偏要你记起来,你的孩子早就死在车轮底下了!我还要告诉你,那根本不是意外,这一切都是你那好夫君的阴谋!」
我愣在原地,眼眶里蓄满泪水:「夫君,她说的是真的吗?」
谢景琰艰难地开口:「阿芷,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娶她不是为了我,还是她的孩子是为了做药引才怀上的?」
「颜清芷我告诉你,那天就算你留在寺里,也会有油脂泼到你脚下让你滑倒;你就算老老实实地待在侯府,也会有一碗落胎药灌进你的肚子!」
谢景琰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可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得天旋地转。
耳膜上重重跳动的,只有嫡姐的那句话。
「你的好夫君铁了心要那贱种的命,有的是办法,这是他的命,一个逃不掉的贱命!」
等我回过神来,我的双手正死死地掐着颜霜宁的脖子。
她的脸涨得通红,发出「嗬嗬」的声音。
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在我的手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可我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麻木地收紧了力道。
直到眼前一黑。
谢景琰把我打晕了。
11
再次睁开眼时,又是谢景琰守在我身边。
我原本只是想激怒颜霜宁,让她扯掉这层遮羞布,顺势装作恢复了记忆。
谢景琰本就犹豫不决,若是两人因此产生更大的嫌隙,那更是再好不过。
可演到最后,却成了三分演技,七分真情。
我讥讽地勾起唇角:「真是难为你了,陪我演了这么久。」
「不止是我失忆的这段日子,还有过去的五年。」
谢景琰的声音有些滞涩:「阿芷,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不必再解释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该休了我,迎娶嫡姐了。」
一滴泪从眼角滑入鬓边,我颤抖着声音说:「反正你就是这样欺辱我,五年来从来都是虚情假意,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不是假意!」
谢景琰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眼眶竟然也红了。
「阿芷,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五年来,那么多日日夜夜,朝夕相处,我不可能真的毫无动容!」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谢景琰握紧了拳头。
他说,他原本确实想让孩子的血来入药,但并不会危及孩子的性命。
「可霜儿的病来得太凶险,等不及你足月生下孩子了,我没有办法……」
「你当初日日以泪洗面,我又何尝好过?你失忆后,我不知有多开心,我想着等你身体调养好了,再让你怀上一个,若是你恢复了记忆,有了新的寄托,也一定会好受些。」
原来,恶人的心也是肉长的。
他心狠,却又不够心狠。
绝情,却又没那么绝情。
他红着眼说:「事情已经无法弥补,但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阿芷,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有些疲惫地再次闭上眼。
「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把虎头帽塞到谢景琰手里。
「你让大夫来为我调养身体,若是谨南能再托生到我肚子里,我就原谅你。」
谢景琰看了我许久,仿佛要透过这张脸,看到我的心底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好。」
......
谢景琰第二天就叫来了刘大夫。
我的身体一直由他照看,本来谢景琰还担心我会受刺激,可我表现得很平静。
谢景琰这才放下心来。
可他前脚刚去书房处理公务,后脚侍女的尖叫声就打破了平静。
谢景琰一脚踹开房门的时候,我刚刚抹过刘大夫的脖子。
他剧烈颤抖的瞳孔里,映出我脸上身上满是鲜血、状若修罗恶鬼的模样。
还有那个嘴巴像脱水的鱼儿一样一张一合、脖子还在汩汩冒血的男人。
我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
对谢景琰露出一个微笑:「夫君,我为谨儿报仇了。」
谢景琰的神色几经变幻,咬牙对身后的人说:
「今日之事,不许传出半个字!」
12
这是我头一回夺走他人性命。
往昔的我,连只小虫都舍不得踩死。
五种感官仿佛刚刚回归躯体,浓重的血腥味让我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谢景琰不管我浑身沾满的血污,一边哄着我一边夺下我手中的匕首,把我搂进怀里。
他压低声音安抚:「没事了,为夫会替你处理妥当,他本就该死,是他亲手把谨儿熬成了汤药,要不是你的身体一直由他照看,我早就让他下去陪谨儿了!」
我只觉得荒唐。
最该下去陪伴谨儿的,难道不是你这个做父亲的吗?
我用刘大夫的性命来试探谢景琰,想看看他能因为这份愧疚,为我做到何种地步。
而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我洗净满身的鲜血,焚香沐浴后换了身衣服。
准备了一桌子酒菜。
酒意微微上头时,谢景琰在我脖颈侧边落下轻柔的吻,可那吻里却带着浓浓的不安。
「你真的能原谅我吗?阿芷。」
「霜宁也快要嫁人了,我和她之间再没可能了。」
「之前是我不对,要是谨儿能托生回来,我们就好好过日子,好吗?」
我流着泪紧紧抱住谢景琰的后背:「一定会的。」
那天我发了疯似的举动,吓得颜霜宁再也没敢上门,倒是回去告了状。
父亲好几次派人来传我回府,我当作没看见,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把他气得不轻。
一见到我,他就怒目圆睁,眉毛倒竖。
「逆女,你姐姐的命是我们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你竟然差点把她掐死!」
我嘲讽地说:「颜霜宁的命,是你们抢回来的,还是拿我孩子的命换来的,大家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嫡母冷眼旁观着:「你本就抢了霜儿的夫君,这是你欠她的,你现在仗着侯爷的势力,可别忘了,你娘的身契还在我手里攥着。」
父亲依旧怒气未消,竟然拿起镇纸就想朝我扔过来。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却被一个瘦弱的身影猛地推开。
阿娘上前抱住父亲的大腿:「主君息怒,芷儿只是因为失去孩子一时糊涂,不是故意要对大小姐下手的啊,要是芷儿带着伤回去,万一侯爷问起来……」
父亲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双眼冒着怒火:「你敢威胁我?」
嫡姐开始和侍郎公子商议婚事了。
而谢景琰不仅没有阻止,还送去了贺礼。
反而天天陪着我。
他们现在也摸不透,谢景琰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娘立刻缩了缩脖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可那笑容衬着她额角留下的血迹,显得既可悲又可笑。
我让侍女把阿娘护在身后,质问父亲:「我是侯夫人,我娘怎么说也是谢景琰的岳母,父亲还要像以前那样随意欺辱她吗?」
父亲嗤笑一声:「谢景琰若是看重你,早就给你娘脱去贱籍了,他为什么娶你,你心里不是一清二楚吗?我奈何不了你,可孝道大过天,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你娘就不一样了,按照我朝的律法,就算我现在打死这个贱婢,谢景琰也不能说我半个不字!」
看着父亲和嫡母的嘴脸,我突然不恨他们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重的杀意。
娘为了孩子可以豁出去,反过来也是一样。
他们早就该死了。
而现在我突然很好奇。
杀了一个大夫,谢景琰会护着我。
可我要是杀了他白月光的爹娘呢?
13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我求谢景琰把我娘接出来。
只是我派去购买毒药的侍女,却瑟瑟发抖地被押到了谢景琰面前。
谢景琰第一次对我冷下脸:「你知不知道毒杀父亲和嫡母,是大罪?」
我笑了起来,轻声说:「他们也参与了谋害我的谨儿,夫君你帮帮我,杀了他们好不好?」
谢景琰气急了:「我还以为你当真想开了!他们要是死了,你让霜宁怎么办!」
我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谢景琰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可随即又慢慢燃起了希冀:「阿芷……」
我笑着点了点头:「是那天夜里怀上的,真的是我们的谨南回来了。」
大夫诊脉之后,确认了这个喜讯。
谢景琰的眉头久违地舒展开来。
可我扑进他的怀里,颤抖着说:「可是我梦见谨南了,他哭着说他痛,他要爹爹娘亲为他报仇。」
我仰起头看着谢景琰:「若是有选择的余地,谁愿意胎里就带着弱症,用无辜婴孩的性命给自己造下罪孽。长姐也是个可怜人,千错万错都是爹和嫡母的错,我知道,药胎这件事是嫡母提出来的,夫君,你杀了他们,为谨儿出了这口气,从此以后,我和长姐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为了让他相信,我甚至当场就要赌咒发誓。
被谢景琰一把捂住了嘴:「不要乱说!」
他神色十分纠结,可我那番说长姐无罪的话,也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要是我真的能把恨意全都集中在爹和嫡母两个人身上……
谢景琰的神色闪过一丝阴寒。
……
侍郎公子上门交换庚帖的那天。
我爹被御史台的人带走了。
听说他很不服气,高喊着自己是侯爷的岳丈,结果被御史台的人像捆猪一样抓进了大牢。
罪名是贪污受贿,还有渎职。
嫡母也受到了牵连。
而侍郎公子居然对嫡姐真有几分真情。
四处打通关系,暂缓了对他们的提审。
宋霜宁来求谢景琰。
不知道是谢景琰做事太干净,还是她太愚蠢,竟然求到了罪魁祸首的头上。
她红着眼睛站在谢景琰面前。
看得谢景琰有些恍惚。
我也回过神来,当年上巳节,他们二人初次相识时,宋霜宁就穿着这么一身娇嫩的绿色衣裳。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时宋霜宁逼着我带她去踏青。
回来之后她感染了风寒,我被嫡母罚在祠堂跪了一夜。
这对我来说是段糟糕的回忆,可对他们二人而言,却是物是人非。
果然宋霜宁一开口,谢景琰居然有些犹豫地看向我。
我在心里忍不住冷笑。
而嫡姐身边的小丫鬟说:「小姐您身子刚好,先坐下说话吧。」
小丫鬟贴心地为嫡姐取下披风,嫡姐坐下的时候,眉头不自然地皱了一下。
14
谢景琰的神色骤然一紧。
我惬意地扬了扬嘴角。
嫡母已被关进大牢,宋霜宁身边也不再是铁板一块了。
这小丫头行事,可比我娘利落多了。
宋霜宁脖颈间那星星点点的红痕,瞧着活像刚与人温存过一般。
可她自己却毫无察觉,还带着满脸泪痕向谢景琰哭诉:「我爹那般正直,怎会贪污,定然是遭人陷害了。」
「谢景琰,陛下和太后都疼你,你去求求情好不好?我求你了,我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
旁边的小丫鬟也跟着跪下来哭求:「求侯爷救救我家老爷夫人吧,小姐去求了侍郎公子,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谢景琰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你为何不直接来求我?侍郎公子当真是痴情,还是你付出了什么,让他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救你爹娘?」
宋霜宁愣住了:「什么意思?」
谢景琰盯着她的脖子,发出一声重重的冷笑。
「我用自己的亲骨肉换你现在这副身子,不是让你拿去给野男人糟蹋的!」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你在说什么?什么糟蹋,我跟沈公子清清白白!」
她急急忙忙冲到铜镜前照了照,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看小丫鬟,又看看我。
电光火石之间,她总算明白了过来,恨得像是要把我的肉活生生咬下来:「颜清芷,你陷害我!」
男人就是这样。
一边嘴里说着只希望白月光幸福,一边却又把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在意她被其他男人碰过。
不管宋霜宁怎么辩解,谢景琰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
毕竟这种事,从来都由不得女子自己证明清白。
她咬着牙看着谢景琰:「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帮不帮?」
谢景琰嗤笑一声:「这事本就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帮?」
宋霜宁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谢景琰!你竟然帮这个贱人害我爹娘!」
她又急又怒,转头看向在一旁看戏的我:
「你这个贱人!」
「你以为谢景琰是真心对你好?你以为他爱你?你是不是觉得报复了我们所有人,就能跟谢景琰好好过日子了?我告诉你,你那个孽种足有八个月大,生下来的时候还会哭呢,声音跟小猫叫似的,可怜极了。」
「要是好好养着,是能活下来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嫡姐咬着牙,神情如同疯魔:
「所以谢景琰,你的夫君,亲手把它掐死了!」
满屋子一片死寂。
宋霜宁最后这句话,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只觉得五脏六腑好像都绞在了一起,痛得快要死掉。
眼前一片血红,我紧紧咬着牙,告诉自己:
宋清芷,撑住。
瑾儿还在等你为他报仇。
娘算的时辰很准。
我的小腹一阵阵往下坠着疼。
我低下头,鲜血渐渐浸透了我的罗裙。
谢景琰冲到我身边扶住我,眼睛瞪得快要裂开:「大夫,快叫大夫!」
我想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夫君,我们的谨儿,是不是又留不住了?」
15
宋霜宁对上谢景琰冰冷刺骨的眼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不关我的事。」
可谢景琰的语气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霜儿,你这次真的让我很头疼。」
我靠在谢景琰怀里,一阵阵的坠痛让我额头冒出冷汗。
快要晕过去了。
但我还是强撑着。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没什么可以依靠的筹码。
想要报复所有人,就得先依靠我最大的仇人,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可我能依赖的,也只有他那所谓的愧疚和爱意。
如今能借别人的手解决的仇人,都已经解决了。
只剩下宋霜宁,谢景琰心头的朱砂痣,那抹白月光。
之前为了杀我爹,我前脚派人去买毒药,后脚人就被抓了回来。
所以换成颜霜宁,谢景琰更不可能让我有机会动手。
我也想不出能让谢景琰对她下手的理由。
除了孩子。
他当初最爱宋霜宁的时候,能为了她亲手掐死自己的骨肉。
但这不代表有了隔阂之后,还能这样。
我有些嘲笑谢景琰的天真和自负。
居然真的以为,那一晚就能让我怀上孩子吗?
我早就说过,我娘是扬州的瘦马。
她学了一肚子后宅里的算计,却生性懦弱,一个都没用到过。
她知道一个假怀孕争宠的方子,能让人立刻诊出喜脉,还能做出小产的样子,用来陷害别人。
而代价是,永远都不能再怀孕了。
我求了娘好多次,她都不肯告诉我。
直到我说:「不能怀孕更好,我护不住自己的孩子,就别让它来了。」
所以不管宋霜宁今天来不来,我都有一百种办法,诬陷她害我小产。
她的命,我要定了。
只是我没想到。
事到如今,谢景琰竟然还是不愿意让宋霜宁偿命。
只说会把她送得远远的。
于是再次「小产」后,我整天躺在床上,不喝水也不吃饭。
就算谢景琰让人强行喂我,我也会全部吐出来。
谢景琰来看我时,我要么抱着给谨儿缝的虎头帽,要么教那只叫小灰的鹦鹉说话。
教它喊「阿娘。」
谢景琰又一次想喂我吃东西时,被我打翻了碗。
他眉眼阴沉,自己竟然喝了一口,捏着我的下巴想强行喂进来。
我挣扎着,狠狠咬破了他的舌头,血腥味在嘴里散开。
16
谢景琰却不躲,我看他也疯了。
我感受着嘴里的血腥味,笑了起来:「谢景琰,我还以为你的血是冷的呢。」
「看来你当真是被我嫡姐爱到了骨子里,不然她两次害死你的孩子,你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景琰低吼一声,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
他的嗓子像是被铁锈堵住了,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阿芷,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我带着玩味的语气说:「那你下去陪谨儿。」
谢景琰沉默了。
我撇了撇嘴:「胆小鬼,那我要嫡姐偿命。」
谢景琰依旧是一脸纠结的神情。
我也不失望,因为我知道他本来就不会答应。
可我没想到,谢景琰问我:「你这次说实话,是不是只要颜霜宁死了,这一切就能彻底结束?」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他说:「那你把东西吃了,等你有力气了,你亲自动手,我绝不拦着。」
他说得斩钉截铁,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谢景琰的缓兵之计。
但至少他愿意放我出门了。
我开始好好吃饭,还精心挑选了几把好刀。
「收手吧阿芷!」
娘看到后惊慌地哀求我:「你要是真动了手被查出来,万一侯爷护不住你……」
我打断她:「那我就下去陪谨儿。」
我冷漠地看着她。
「我孩子的血债,当然要我亲手来讨,我要亲自剖开她的肚子,好好找找,她把我的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至于娘你,我知道你胆小怕事,你放心,不会牵连到你,我动手前会送你离开京城,你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要回来。」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凭娘在后面不停地喊我:
「阿芷!阿芷!」
就算侍郎尽力周旋,爹和嫡母还是被处斩了。
侍郎公子仍然坚持要娶嫡姐。
只是,我们所有人都没能如愿。
侍郎公子没娶到他心爱的人。
嫡姐也没等到我亲手去取她的性命。
去扬州的客船,也没等到我娘。
我准备动手的前一天,颜霜宁被发现死在了家里。
她是中毒死的,肚子被剖开,心脏不见了,死状极其恐怖。
这案子破得毫不费力,颜家的一个老妾直接承认了罪行。
17
我紧随裴冕的脚步,踏入了那间阴暗潮湿的牢房。
才走到关押母亲的牢房外,就听见她愤怒的斥骂声。
「我呸!人就是我杀的,还有什么好审问的,要杀要剐痛快点!」
「他们糟蹋我,他们不把我和我的孩子当人看,还不许我报复吗?」
谢景琰的黑色靴子停在了她眼前。
「为何要杀霜儿?」
母亲放声大笑,狠狠啐了一口。
她扬起布满血污的脸庞,唯有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刻骨的恨意。
声音压得极低,恨意却愈发浓烈:
「我曾以为你是好人,可你竟然跟着那些狼心狗肺的人一起糟蹋她。」
「你喜欢清霜,那你就拿自己的命去救啊!我的孩子凭什么被你们这样糟蹋。」
「她该死,就因为她生在主母的肚子里,就要拿我孩子的命去填吗?她早就该死了!」
我一直都清楚,自己是母亲的软肋。
所以她始终无法豁出去,也没有能力彻底放手。
可我只以为自己能为了孩子付出一切。
却从未想过,若她知道自己的软肋快要被逼死了。
一个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的人,也能豁得出去。
我走进牢房,喊了一声阿娘。
娘的身子猛地一震,满身的尖刺与防备,顷刻间便卸了下来。
她似乎想伸手触碰我,刚动了一下,铁链就哗哗作响。
于是我跪坐下来,想像小时候那样靠进她怀里。
可娘却连连摇头:「别过来,娘身上脏。」
「不脏的。」
我紧紧搂着她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娘费力地抬起手抱住我,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阿芷,我的阿芷,她已经够苦了,你们别再欺负她了。」
「人是我杀的,我的孩子什么都没做,你尽管杀了我抵命!」
她突然又哀求谢景琰:「都五年了,就算是养只猫养只鸟也该有感情了,她还为你怀过孩子,我去死,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好不好?」
「你好好对阿芷,我求你好好对她,别再让我的孩子哭了啊!」
她说到最后,声音几乎沙哑。
弓着腰,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
18
我多想告诉娘,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我轻轻拍着娘的背,像她当年哄我那样哄着她:「娘,不哭了,不哭了。」
谢景琰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娘本就筋疲力尽,此刻昏了过去。
我跪坐在地上,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血污。
谢景琰突然开口道:「妾为卑贱,嫡女为尊贵,以下犯上,乃是十恶不赦之罪,是要被凌迟处死的。」
「那就劳烦你,现在赐我娘一杯毒酒吧。」
「我娘胆子小,又怕疼,她受不住凌迟之苦。」
到了这一刻,我竟异常平静。
「只是谢景琰,劳烦你也顺便给我倒一杯毒酒,若是我娘死了,我也不活了。」
「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娘若死了,这世上也就没有我在乎的人了。」
谢景琰像是又气又痛,咬牙切齿地说:「那我呢?你当真也一点都不在乎我了吗?」
我面无表情,只是看着他:「那你救救我娘。」
谢景琰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心里清楚,她其实没有错,不是吗?」
「她只是一个母亲,她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她有什么错?」
「谢景琰。」
我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般的味道,一字一句地说:
「你告诉我,一个想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她有什么错!」
19
谢景琰最终还是妥协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相信他说的话。
他真的爱上我了。
他求了太后娘娘,免去了我娘的死罪,改判流放。
又在押送的队伍里做了手脚,对外宣称犯人病死了,将我娘秘密送到了江南老家。
还安排好了她的生活。
谢景琰带我远远地看到娘过得很好,我这才放下心来。
春日的扬州,碧草如茵,杨柳如烟。
谢景琰站在堤岸边,垂眸望着我:「就像你娘说的,往事一笔勾销好不好?」
我低眉顺目:「好。」
回京之后,我和谢景琰仿佛回到了刚成婚的时候。
情投意合,两心相依。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有时谢景琰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某天晚上。
我又置办了一桌酒菜,等着谢景琰回家。
谢景琰眉眼带笑,看着我为他倒酒。
「真的放下了?」
我举起酒杯,笑靥如花:「夫君,那些事,就别再提了吧。」
可谢景琰却不依不饶,直勾勾地看着我:「阿芷,你真以为我不愿杀霜儿,是因为爱她爱到骨子里吗?」
「只是从刘大夫死的时候起,我就在想,你要报复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那么什么时候,会轮到我呢?」
「若是宋霜宁也死了,你下一个要解决的人,是不是就是我了?」
我捏紧了酒杯,一言不发。
谢景琰却笑得越来越灿烂:「罪魁祸首还没死呢,阿芷,你当真没恨过我吗?」
他笑得越是灿烂,眼中的悲伤就越发浓重。
「我知道自己做了无法弥补的错事,你骂我胆小鬼,骂我不敢下去陪谨儿,可我不是不敢,只是我知道若连我这个罪魁祸首都死了,你定然也不会活着了。」
「阿芷,你什么都没做错,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我想用一辈子来弥补你,可若你真的无法原谅我,那我便如你所愿。」
他的目光温柔中带着释然:「我们一家三口,到黄泉再相见。」
说着就要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我却浑身一颤,用力将酒杯打翻。
可谢景琰还是喝了下去。
「大夫,快叫大夫!」
我慌乱不已,谢景琰却含笑看着我:「这不是你想要的吗?阿芷。」
20
谢景琰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当年的事情。
他说我每次去给嫡姐送信,都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有一次他故意不收,我急得眼圈都红了。
「更像小兔子了,我那时就在想,你这么胆小,是不是在府里被人欺负了,若是我娶了你嫡姐,就把你也讨过来,我定会好好护着你。」
「可没想到阴差阳错,太后赐婚,我其实挺高兴的,但是你嫡母说,霜宁悲痛欲绝,恐怕连五年都撑不下去了。」
「那时候我很痛苦,我明知道太后不会让我娶她,还放纵自己的心意,我觉得自己亏欠了她,所以你嫡母提出药胎的事情,我虽然不忍心,还是答应了。」
「一步错,步步错,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明明一开始是想护着你,到头来竟然我才是伤你最深的那个人。」
「现在罪魁祸首终于要死了,你不开心吗?」
我胸口剧烈起伏,流着泪,声嘶力竭地喊道:「罪魁祸首不是你,是我自己!我恨自己居然信了你的鬼话,傻傻地被你哄骗了五年,甘愿为你生下孩子!」
「更恨自己明知道你骗了我五年,杀了我们的亲生孩子,可我居然……居然还是爱着你。」
我哭到没了力气,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和谢景琰相拥着,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景琰的胸膛发出沉闷的笑声:「阿芷真傻,你怎么会觉得毒酒,能瞒得过我。」
谢景琰说,他早就把毒酒换掉了。
只是想赌一把,看看我到底对他还有没有真心。
我愣了半晌,又哭又笑,气得连连捶打谢景琰,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谢景琰却不容我挣脱,仿佛要把我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你终于说出来了,阿芷。」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相信,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们还能继续走下去。」
我哭累了,也打累了,谢景琰疼惜地吻着我的眉眼。
说道:「这一次,我们真的一笔勾销,从头再来,好不好?」
「......好。」
21
这一回,我与谢景琰似乎是真的化解了心结。
即便偶尔从噩梦中惊醒,我仍会哭着对谢景琰又踢又打,恨得咬牙切齿,用最刻薄的话语咒骂他。
甚至有一回,拿起砚台砸伤了他的额头。
他反倒一边龇牙咧嘴地敷药,一边笑得格外开怀。
他望着我,眼神像我们刚成婚时那般亮晶晶的:
「阿芷你知道吗?你打我骂我,我心里都快活极了,你要是还像从前那样憋在心里,我才要犯嘀咕,你到底能不能真的原谅我。」
我又气又恼,咬着牙让他滚出去,今晚不许踏进卧房一步。
谢景琰一边求饶一边笑着退了出去。
第二天,我心不在焉地逗弄着鹦鹉小灰。
谢景琰又冒了出来:「教它说什么呢?」
「谢景琰讨厌鬼!谢景琰讨厌鬼!」
谢景琰噎了一下,不乐意地说:「阿芷,我送你的时候教的都是吉祥逗乐的话,它都被你教坏了。」
我很是生气:「才没有,你等着瞧,看我教它说一长串吉祥话,不带停的。」
「行行行,我等着。」
过了半个月,我带着小灰找到谢景琰。
小灰的嘴皮子利落得很,我得意洋洋地说:「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我一抬头,谢景琰也正低头望着我,眼里的深情几乎要漫出来。
我却像被火烫了似的,慌忙移开视线。
他握住我的手,低声说:「阿芷,你的身子好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再要个孩子好不好?」
我轻哼一声:「那你可得多用些力。」
谢景琰愣了一下,眼里瞬间光彩四射,他抑制不住地抱着我转起圈,任凭我怎么捶打都不肯松手。
「阿芷,我太开心了!」
这只会说一长串吉祥话不停歇的鹦鹉,消息传到了太后耳朵里。
太后饶有兴致,想亲眼瞧瞧。
又是一年中秋宫宴,恰逢太后生辰。
谢景琰和往年一样,绞尽脑汁,要给最疼他的太后准备生辰礼物。
我提议:「要不带着小灰,让它给太后逗个乐子?」
谢景琰故意装作为难:「万一它当众说我讨厌鬼,那我岂不是很没脸面?」
我捶了他一下:「都说了把小灰教好了,不让它说的话,它绝不会说;要它说的话,它才会说。」
「你自己送的鹦鹉聪不聪明,你还不清楚吗?」
谢景琰笑着求饶:「好好好,都听你的。」
22
宫宴之上。
珍稀的物件像流水般送上来,各位大臣和命妇的祝寿话一句接着一句。
等轮到谢景琰,他刚站起来,太后就笑着说:
「你呀,也别送什么礼物了,你和阿芷早日再添个胖小子,让先帝有后,我就心满意足了。」
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假装没听见。
这话可真是诛心。
先帝的皇子们内斗不休,自相残杀,甚至上演了逼宫的戏码。
当今陛下是早年分出去的藩王,算是先帝的弟弟,临危受命继承了大统。
而谢景琰不过是先帝一个公主的后代。
听说太后和陛下早逝的母妃,当年在先帝后宫里也是斗得你死我活。
真是造化弄人,如今竟成了母子。
可皇帝不愧是皇帝,像没听见这话似的。
还打趣道:「琰儿带的这鹦哥,可是特意调教过的,母后不让他展示,这孩子怕是要憋坏了。」
太后欣然应允。
鹦鹉果然没让人失望。
谢景琰拉着我的手一起站到大殿中央。
谢景琰说了个引子,鹦鹉立刻接了下去。
吉祥话一句连着一句,一口气说了两百多个字,没打半点磕绊。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殿内众人也乐得配合,连连叫好,气氛一波高过一波。
就在这时,鹦鹉突然冒出一句:
「皇位不正,合该本侯爷继承大统才是!」
「皇位不正,合该本侯爷继承大统才是!」
第一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鹦鹉又扬着嗓子重复了一遍。
一瞬间,殿内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23
谢景琰脸色惨白地望着皇帝,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他刚要开口,我也跟着跪下去,痛哭着说:「夫君糊涂啊,我早就劝过你不可有这般念头,没想到纸终究包不住火!」
我咚咚咚地磕头,很快额头就肿了起来,渗出血迹,连声哀求:「求求陛下,夫君只是一时糊涂,他什么都没做,陛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从轻发落吧!」
我抬起头,对上谢景琰难以置信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痛苦,有愤怒,有悲伤。
可更多的,居然是一种释然。
就像头顶悬了许久的宝剑终于掉了下来,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后的那种释然。
他像不认识我了似的,盯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阿芷,原来我才是那个傻子,我竟以为,你是真的原谅我了。」
这就是男人吗?
如此自负。
把我伤得这么深,居然还会相信,我爱他这种鬼话。
我从未原谅过谢景琰。
难道只许他骗我,就不许我骗他吗?
谢景琰送我的这只鹦鹉,不愧是花重金买回来的。
真的很聪明。
不让它说的话,它当真就不说。
所以它再没提起过那段谢景琰和大夫的对话。
让它说的话,也只有接触到特定的讯号,才会说出来。
所以我训练它,对我特定的手势产生反应。
我一抬手,它就知道,该说我教的那句话了。
皇帝脸色没变,说:
「哦?我竟不知道,琰儿藏了这么久的心思,要不朕站起来,这皇位换你坐坐?」
谢景琰的脸色简直白得像个死人。
他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解释:「陛下,臣从来没有这种心思,是颜清芷……是她因恨陷害我!」
皇帝饶有兴致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恨?你和夫人感情深厚,这不是全京城都知道的吗?」
谢景琰连连摇头:「不是的,她恨我,因为我一开始娶她,就是为了她的嫡姐,她的心头血能治嫡姐的心疾,却不能根治……」
这一次,谢景琰主动地,当众说出了所有他干过的龌龊事。
众人一片哗然。
甚至有夫人小姐,对着昔日这个受人仰慕的小侯爷,投去厌恶鄙夷的目光。
「臣以为,夫人已经原谅我了,臣没想到,她其实一直怀恨在心。」
我迎上谢景琰复杂无比的目光,捂着心口,装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悲伤地说:「的确如侯爷所说,一切都是我谋划的,侯爷是清白的,请陛下处置臣妾,放了侯爷吧!」
「竟然有这种事?那可有证据?」
谢景琰僵住了。
从前的他,为了不留后患,把涉及这件事的所有人,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而涉及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了。
我娘远在江南,也没法立刻回来为他作证。
如今的谢景琰,自食恶果,百口莫辩。
24
沉默了许久的太后开口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打断了。
「事到如今,母后还要为他求情吗?」
「还是说,母后也觉得,朕的皇位不正,该换人了?」
这话更诛心,几乎是撕开了那层母慈子孝的遮羞布。
太后脸色变了又变:「皇帝,哀家没有这个意思。」
她靠回椅背,一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
天子的威严不容挑衅。
不管是真是假,谢景琰非死不可。
皇帝冷哼一声:「平阳侯谢景琰,大逆不道,剥夺侯位,押入死牢。」
谢景琰宛如丧家之犬,被侍卫押了下去。
他死死地盯着我,声音沙哑地说:「阿芷,我原本以为,我们真的能过一辈子的。」
「是我咎由自取,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皇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坦然迎上去,等着死亡的到来。
我的心愿已经了了,没什么可害怕的。
只是对谢景琰说在黄泉路上等我这件事,觉得有些晦气。
一杯毒酒被端到我面前。
我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视线渐渐模糊,思绪也越飘越远。
我从没想过真的轻易了结谢景琰的性命,那样太便宜他了。
而我若想揭发谢景琰的罪行,我相信太后那么溺爱他,定会把他保下来。
而且说不定,我连告发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连累小灰了。
一只会说大逆不道话语的鹦鹉,定然也是活不成的。
若真的有来生,你就和谨南做个伴吧。
一起投胎到我肚子里,我一定会偿还欠你的恩情。
25
幸好,我没有在黄泉路上看见谢景琰。
倒是有个小孩子开开心心地朝我跑过来,结果还摔了一跤。
他愣愣地趴在地上,嘴巴一瘪,大哭起来。
「娘,我等你好久了!」
我心头一酸,连忙跑过去把他紧紧抱在怀里:「阿娘来了,别哭!」
孩子破涕为笑:「那我不哭了,其实,小南骗阿娘呢,小南没等多久嘻嘻。」
「但是,阿娘这么早就来找小南,小南很生气哦。」
我原本有些手足无措,可很快,我就明白了谨南的气愤。
因为我也看见了我娘。
她一改往日的小心翼翼,在排队投胎的人里左挤右挤。
新鬼们有些不满,她也只是匆匆说句对不住:
「对不住啊各位,我女儿在前面等我呢!」
我盯着娘心口的伤痕,娘讪讪地笑了笑:
「我不早点下来,万一你下辈子投不到我肚子里可怎么办?」
一只鹦鹉跟在她身后扑腾着翅膀。
看见我就大叫:「阿芷讨厌鬼,阿芷讨厌鬼。」
可清了清嗓子又说:「哼,原谅你了。」
小灰停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左手挽着娘,右手牵着谨南。
「娘,走啦!」
「娘,走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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