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农民》之十一章，这心里苦啊，又穷又酸

十一，同学聚会开心快活，长根酒醉哭得伤心

田菊香见周月娥一副惊恐的样子，并没有回答小凤，好像心里有鬼，不得不又怀疑陈思农和小凤有那么一回事，便问：“小凤，思农和同学出去玩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呀？”

“没什么事，找她聊聊天。”小凤说，“我走了，你们聊吧。”

“月娥、月娥。”田菊香见周月娥像雕塑一样坐在那里，连唤了几声，“你害怕什么呢？看你的脸色都不对。”

周月娥缓过神来，见小凤走了，不满地说：“我现在见到小凤都怕了，她来我家干什么呢？瓜田李下，我希望她不要再来了，不要再和思农说话，别搅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脚正不怕鞋歪，说说话倒是没什么，不要和她单独在一起聊什么天就可以。”田菊香释然了，说道，“我还以为你怕什么呢。”

尽管陈思农昨天受了点惊吓，和老同学在一起还是很高兴，三人每人一辆自行车，朝太平观赶去。

路上，嘴里喷着酒气的万长根，说话舌头都有点硬：“我总怕哪天不经意间，有对不起你们两位老同学的地方，那真是我的罪过啊。今天难得有空，我们去太平观找女同学一起乐一下，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人生得意须尽欢，一蓑烟雨任平生，太平盛世太平观，三个酒鬼来作乱，哈哈……”黄大龙说话口齿清晰，没有醉，大笑。

“有意思！”万长根也来了劲，“酒鬼来了妹莫逃，心里话儿向你掏，月亮弯弯水清清，我的嘴儿让你亲，哈哈……”

“你们俩可真是快活。”陈思农始终笑不起来，总感觉万长根话中有话，提醒他们，“你们别光顾着说笑，注意一点骑，这条土路高低不平，我就摔过跤。”

哪知陈思农话音刚落，万长根真就摔了一跤，摔在花生地里。陈思农赶紧刹住了车，还没等他上前去扶万长根，万长根很快就爬起来了，依然笑：“感觉头晕晕，眼花花，还以为到了丈母娘家。”

“长根，花生地里软蓬蓬，你是不是以为摔到了郭大美女的床上哦，还这么乐。”黄大龙笑出了眼泪。

万长根反唇相讥：“不是哦，我以为摔到了两包香烟上。”

“说点别的行么？”黄大龙有点不悦，“我也写要几封情书给廖小花，表达一下我对她的爱慕之心！”

“都不要开这种玩笑了，真是喝多了酒哦。”陈思农蹬动自行车，走在最前面。

此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他们三人的额头上都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他们骑着自行车在被晒得裂开了一条条细缝的黄土路上颠簸，浑身是汗，湿了的衣服贴在后背。转过一座没有护栏的水泥筑起的小桥，他们便上了国道，更好骑行一些。

虽说是国道，但也是弯弯曲曲的，上面铺的是砂石，来往的汽车在路面上压出两条车辙，自行车要顺着车辙骑才不会被卵石滑倒。

郭红秀、杨晓丽和廖小花都住在太平观，找她们好找。他们先到了廖小花学手艺的裁缝店，只见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正在踩缝纫机。见他们三人来了，她眼里顿时放出了光彩，起身走到门口，问道：“呀，你们今天都这么有闲呀？”

“小花，我们是专门来看你的。”万长根一路流汗，酒真的醒了一半，说话舌头不硬了，上下打量着廖小花，夸赞，“嚯，今天你可真漂亮！”

廖小花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手足无措。她在万长根面前如此娇羞，令黄大龙心里很不舒服，心想：“看你这样子还对他充满幻想，却不知道人家已移情别恋了，心里装的是郭红秀，你又算老几？”

小巧玲珑的廖小花，那种含羞怯怯的样子着实迷人。陈思农看出了她的心理变化，知道她非常喜欢万长根，不然不会如此害羞。他冲她说了一句：“小花，天这么热，还不弄点水来喝？想把我们渴死呀。”

“就是要把你们渴死，省得你们大热天还到处乱跑。”廖小花转身进了店，从店后面拎出一个水桶，里面有半桶水，说是刚从井里打来的，还是清凉的。

喝了烧酒的人最容易口渴，万长根迫不及待地接过廖小花手里的水瓢，灌了一大瓢清水，肚子明显大了起来。陈思农和黄大龙，每人喝了半瓢。

黄大龙心里忐忑不安，最怕廖小花当着大家的面，把那两包香烟还给他，那他真的会把面子丢光了。他的担忧不是多余的，廖小花真的想把那两包香烟还给他，让他死了那条心。只是，她随即又改变了想法，觉得这样做会让他颜面无存，以后连朋友都做不了，也会让大家都觉得难堪。

邀上了廖小花，再一起去邀杨晓丽，然后一起去郭红秀家。

好多天未见到郭红秀了，陈思农的心里极其复杂，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受。

见大家都来了，郭红秀显得特别兴奋，搬了几个凳子放在吊扇下面，请大家坐。悬在梁下的吊扇呼呼地旋转着，陈思农坐在下面感觉特别凉爽。目前，他家还没有条件买电风扇，热得受不了就用蒲扇扇。

郭红秀的父亲郭大财在家里，对大家说：“我还想叫秀秀请你们这些老同学过来吃饭，现在你们正好都来了，今天就在这里吃晚饭。”大家都摇头，说坐一会儿，聊聊天就走。郭大财又说：“秀秀的妈妈马上就会回来，早点做，我家里有水酒。秀秀能到酒厂做事，还不是多亏了你们这些同学帮忙呀，特别是小万，真的不知道怎么感激你了。晚饭一定要在这里吃，千万不要走，走了我会不生气哦。”恭敬不如从命，大家这才答应下来。

大家在电风扇下吹着风，聊着天，气氛很是融洽。

若不是沾了老同学的光，陈思农单独是不敢来郭红秀家的，以后这样的机会不知还有没有。他看着郭大财，想起那天晚上逃离的情景，心里还有些后怕。他的这一微妙的表情变化，正好被郭红秀发现了，两人都忍俊不禁。

“你们笑什么呀？”廖小花瞪大了眼睛。

“肯定想起了好笑的事情喽，还用问。”万长根眯缝着眼睛说，“以前，书呆子写的日记红秀最喜欢欣赏，我也看过一篇。他是这样写的：在我面前有一个天使，明眸似水，脸如玉盘，一头秀发如春柳飘飘。她的身材如此苗条，她的声音如此甜美……哈哈。”

“乱讲，我都不记得，你还记得。”陈思农瞪了万长根一眼。

杨晓丽听了频频点头，说道：“还真别说，写得还蛮有诗意的，真是思农写给红秀的吗？”

万长根更来劲了，举起一只手说：“我发誓，他就是这样写的，就是写给红秀看的，我偷看了。”

陈思农低下头，赶紧用手挡住眼睛，嘴里却说：“别听口水佬的，我是没写过哦。”

“书呆子，你敢不认账！”万长根对着郭红秀说，“你说，他写过没有？要实话实说哦。”

“写过。”郭红秀说完，扑哧一声，笑得特别开心。

“哈哈……不老实。”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陈思农被羞得满脸通红，说道：“早知道你们这样羞我，我就不来了。”

“开玩笑的，你们这些爱好文学的，个个不都是多情的么？不写那些东西，又能写些什么呢？不要当真，就是取个乐。”万长根拍了拍陈思农的肩膀，算是表示歉意。

郭大财在一旁陪着笑了笑，根本没有怀疑女儿和陈思农好上了，因为陈思农没一点出路，比起万长根来要逊色许多，女儿不可能会看上他。

没过多久，郭红秀的母亲廖三妹回来了。郭红秀取下挂在屏风上的围裙扎在腰间，准备去做饭。她穿着一条红花白底的连衣裙，走起路来婀娜多姿，扎上围裙，腰显得更细，真的是大美人一个。

杨晓丽望着郭红秀走向后厅，夸赞：“红秀真的挺漂亮的，身材特别好，思农那样描绘她，一点都不过分。”

陈思农听了，心里五味杂陈。在座的同学，只有他最差劲，什么手艺没有，家里又穷得叮当响，还受村里人欺负，可郭红秀就是喜欢他。他感觉对不起她，就凭她如此娇艳的容颜，理应有个好的归宿。他感觉，万长根在这个时候提起往事，分明就是在提醒大家，他和郭红秀可能关系暧昧，好在并没有人往那方面想，只当那只是写诗，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个是，大家都说红秀长得漂亮，不过，你也长得挺漂亮，还有小白兔，太平观就是出美女的地方。”万长根不愧为口水佬，会说话。

廖小花用双手捂着脸，摇摆着身子说：“我才不漂亮呢，太平观最丑的一个，恐怕嫁都嫁不出去哦。”

“书呆子，快把小白兔夸一下，用最诗意的语言，不然，她没有自信。”万长根对陈思农说。

陈思农心里苦闷，微微笑了笑，哪有心情做什么诗。

大家开着玩笑，黄大龙觉得很无聊，没有开口说话，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廖小花。他瞟一次，她的脸就红一次，带有几分愠色，好像挺反感他这样瞟她似的。他有所不知，万长根在场，她的心思全在万长根身上，怎么可能会把他放在眼里。无奈万长根的心思又在郭红秀的身上，根本不在意她的眼神。

阳光从天井斜射到八仙桌上，廖小花站起身，摇着手里的折扇走到后厅。后厅就是厨房，郭红秀正在灶台边炒菜。她对郭红秀说：“红秀，都是老同学，不要炒那么多菜，随便一点。”

“那有什么菜，很快就好了，你快去吹风扇。”郭红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边说。

陈思农也来到了后厅，看着郭红秀娴熟的炒菜动作，好像一个家庭主妇，心中感叹：“秀秀可真是个能干而勤快的人，哪有半点娇气，真是难能可贵！”

郭红秀见陈思农站在边上看自己炒菜，腼腆地笑了笑，说道：“你看什么呢？你们都快去吹风扇！”

陈思农说：“真不要弄多了菜。”

廖三妹坐在灶前烧火，烧的是芝麻杆，对陈思农和廖小花说：“没什么菜，今天让你们见笑了。”

看着人家炒菜似乎也是不礼貌的行为，陈思农转身回到客厅，廖小花随后也来了，说道：“红秀要炒那么多菜，等下我们吃不了打包走，嘻嘻。”

廖小花把黄大龙送了她两包香烟的事情和郭红秀说了，郭红秀当作笑话讲给了万长根听，致使黄大龙抬不起头来。那么，郭红秀有没有把陈思农和她的那点事透露给廖小花呢？暂时还没有。郭红秀不傻，倘若把自己和陈思农之间的事情透露出去了，万长根一旦知道了，心里的那点幻想就彻底破灭了，势必会冷落自己，她好都不好意思在酒厂干，倒不如留点悬念。

为了探明廖小花知不知道自己和郭红秀之间的事情，陈思农对廖小花说：“小花，你和秀秀——红秀无话不谈，不知你们平日会聊些什么。像我和长根、大龙，就是聊些喝酒的事，不成体统。”

“又能聊些什么呢？聊你们男生个个都心口不一，大大咧咧，哪里懂半点女孩的心思，嘻嘻。”廖小花说完，涨红了脸。

万长根沉默了，黄大龙忧郁了，陈思农好像明白了什么，动了动嘴唇又没有说话。杨晓丽素来不爱嬉闹，一门心思在书本上，还不知道爱与被爱是什么滋味，扫了大家一眼，说道：“女孩的心思为什么要让人懂？我倒是有点莫名其妙了，是我太单纯了吗？”

万长根冲杨晓丽摆了摆手，笑了几声：“不懂最好。单纯是灌浆的稻谷，期待阳光雨露，日渐饱满；天真是飘荡的云朵，期待电闪雷鸣，酝酿雨，酝酿泪……这是谁写的诗？我都背得出来了，啊哈。”

黄大龙觉得陈思农写得确实有那么一点意思，抿嘴笑。杨晓丽并不在意万长根的玩笑，倒是对陈思农写的诗感兴趣，频频点头：“这是思农写的吧，写得确实好，很有意义，可惜我不太懂。”

廖小花嗲声嗲气地说：“所以说，书呆子就是书呆子，我们又怎么会这么想？单纯也罢，天真也罢，慢慢总会变成熟的。”

“瓜熟蒂落，一片狼藉。”万长根声明，“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那首诗的最后一句。”

“菜做好了，你们又在议论什么呢？”郭红秀走了过来，双手在围裙上擦着，说道，“准备吃饭了，让你们久等了。”

“玩笑、玩笑，一笑解千愁。”万长根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郭大财拎出一壶水酒，请大家上桌喝酒。

廖小花站起身来时，手绢掉在了地上。黄大龙第一个看到了，哈腰捡起来还给她。她伸手用力一拽，从他手里把手绢拽了过来，没说一句感激的话，把他的心都拽到冰河里去了。此时，他心里知道，她很反感他，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们坐上了八仙桌，杨晓丽和廖小花都说不会喝酒，肚子也不觉得饿，拿碗盛了一点饭做个样子吃。

“今天是我亲自炒的菜，大家尝尝味道如何。”郭红秀会喝点酒，自己往碗里倒了半碗，说道，“同学们，干杯！”

“用碗还敢干，这不叫干杯，叫干碗啊。”还是万长根嘴巴会说，“来，我先敬郭老师和师娘，祝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谢谢，谢谢！”郭大财满脸堆笑，“小万、同学们，来这里就像要自己家里一样，不要拘谨。我也不劝酒，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哦。”

桌子上的菜挺丰盛，有腊肉、鸡肉、鱼肉、田螺、干笋、青菜和花生米。陈思农夹了一块腊肉放在嘴里咀嚼，郭红秀问他：“思农，好吃么？”他使劲地点头，说：“好吃好吃。”

“好吃好吃。”大家尝过菜之后，都不停地点头。

万长根对着郭红秀直挑大拇指，夸郭红秀不仅人长得漂亮，还特别勤快，做的菜又好吃，以后谁娶了她，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啊。

郭大财非常欣赏万长根，夸他人非常不错，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哪里哪里，我没什么能耐，就是一张嘴，所以大家都叫我口水佬。”万长根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特别搞笑。

“过分谦虚等于骄傲，哈哈……”大家无不被他逗乐了。

万长根特别豪爽，不用主人劝酒，自个儿灌了半碗。

“谢谢你哦，小万。你不单把秀秀介绍到酒厂去做事，还每天接送她，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廖三妹也特别看好万长根，往他碗里倒满了酒。

陈思农在一旁看着，心里很是落寞。如果他和万长根一样，深得郭红秀父母的赏识，那么，他和郭红秀的恋情就没有什么遗憾了，肯定水到渠成。无奈世事古难全，伤感难以避免。

令大家始料未及的是，万长根豪爽过度，拿酒当水喝，咕咚咕咚又喝了半碗。郭大财有点担心，怕他喝醉了，劝他慢点喝，时间还早。哪知，越劝他慢点喝，他越喝得快，最后喝得坐都坐不住，伏在桌子上。

“小万，到摇椅上去休息一下。”郭大财起身要去搀扶万长根。

“我来，我来。”陈思农说着，站起身挽着万长根的胳膊。旁边的黄大龙也过来帮忙，挽着他的另一只胳膊，两人合力把他搀扶到风扇下的摇椅上休息。

谁也没料到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万长根哭了起来，哭得还挺伤心。

有的人喝多了酒就会哭，万长根可能就是属于那种类型的人。但是，这是在同学家里喝酒，喝成这样就有点过了。

“郭老师，郭老师……”万长根边哭边叫唤。

“小万，我在这，有什么话你说。”郭大财走了过去。

“郭老师，我今天本不想来，我没有脸来，真的没有脸来，但是，我即使不要脸也要来。我这心里苦啊，你知道什么原因么？”万长根眯着眼睛说。

“什么原因？我真的不知道啊。”郭大财哈着腰说。

“你问红秀，我就不说了，这心里实在憋得难受啊！”万长根抬了一下手，马上又无力地垂下了。

“秀秀，到底是什么原因？你知道么？”廖三妹低声问郭红秀。

郭红秀咬了咬牙，有点不高兴了，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问我有什么用？他这样说，我明天就不去酒厂上班了，也去学裁缝。”

场面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