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被迫和离那天,我毫不犹豫签字,转身就走,他却后悔了
发布时间:2025-08-01 22:23 浏览量:1
夜色如墨,烛火在风中摇曳。
陆锦柔抬手揉了揉因刺绣而酸胀的双眼,瞥了眼正在剪烛花的婢女小桃,轻声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小桃放下银剪,恭敬回话:"王妃,已过三更了。"
陆锦柔默然垂眸,子时的更鼓早已响过。司砚舟仍未归来,终究是错过了她的生辰。
"你下去歇着吧,不必守夜了。"她看着小桃眼底的血丝,温声遣退。
"是,奴婢谢过王妃。"小桃将烛台往陆锦柔跟前推了推,悄然退出门外。
陆锦柔望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回身捏起绣针,欲继续完成那幅《锦绣山河图》。指尖刚触到丝线,眼前忽地一黑,针尖险些刺破指尖。
"吱呀——"
房门被推开,寒风裹着冷意灌入。陆锦柔用力眨眼,待视线恢复时,便见夫君晋王司砚舟冷着脸立在门口。
她强忍着眩晕,快步迎上去:"王爷可曾用膳?我……"
话未说完,司砚舟一甩衣袖将她推开:"让开!"
衣袖扫过脸颊,火辣辣的疼。陆锦柔攥紧掌心,低声问:"朝务这般繁忙吗?"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司砚舟瞥了眼桌上冷透的菜肴,径直绕过屏风。
陆锦柔早已习惯他的冷漠,可今夜心口仍泛起细密的疼。她阖上房门,转身时已调整好表情,脚步轻快地绕到屏风后。
司砚舟正盯着那幅《锦绣山河图》,脸色阴沉得可怕。陆锦柔心头一紧——他最厌她碰这些。她慌忙扯过锦布盖住刺绣:"王爷,我只是想替您分忧……"
"和离吧。"
陆锦柔猛地抬头,眼眶骤然发烫。待视线清晰时,只看到司砚舟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她攥紧衣袖,强压下喉间酸涩:"为何?"
司砚舟逼近一步,周身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后退,撞到绣架也浑然不觉。
"七年无所出,"他语气如冰,"和离是本王对你最后的仁慈。"
陆锦柔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他从未碰过她,她要如何有孕?
司砚舟却已不耐,甩袖转身:"明日我会让人送来和离书。"
陆锦柔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今夜是她本月第一次见到他,可此刻,她宁愿他从未踏足过这里。
次日清晨,陆锦柔刚起身,便听得院中喧闹。
她推门望去,只见几个婆子正推搡着小桃。小桃瘦小的身子哪敌得过,瞬间被掀翻在地。
"住手!"陆锦柔冷声喝止。
众人闻声一滞。小桃从地上爬起,缩到她身后低头不语。
领头的刘管家上前行礼:"王妃,王爷有令,让您即刻腾出弄玉轩,给未来的新王妃住。"
第二章 新晋王妃
"新晋王妃?!"
陆锦柔杵在院门前,指尖蓦地收紧。
正此际,刘管家已躬身退至一旁,引着位女子缓步上前:"小姐,正院在此,您且先瞧瞧,若不合心意,老奴即刻着人重新布置……"
"王爷太见外了,不过是随意逛逛,玉嫣怎敢劳烦您这般张罗。"女子声线温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贵气。
堵在院门前的丫鬟婆子闻声,齐刷刷退至两侧,垂首福身:"见过未来王妃。"
话音未落,一袭嫣红广袖流仙裙的佳人已踱至陆锦柔面前。鬓间簪着支牡丹步摇,眉眼含笑,端得是"笑不露齿"的大家风范。
"小女谢玉嫣,见过姐姐。"
谢玉嫣!
陆锦柔虽久居深闺,这名字却如雷贯耳——右相嫡女,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兼才女"。可待看清那张脸时,她瞳孔骤缩,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这张脸,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霎时间,她恍然明了。为何总觉司砚舟看她的眼神像透过她在望别人,原来……
"放肆!"小桃猛地跨前一步,将陆锦柔护在身后,瞪着眼前众人怒道,"我家主子才是晋王府明媒正娶的王妃!"
刘管家却上前半步,皮笑肉不笑:"谢小姐乃王爷金口玉言定下的未来晋王妃,诸位还不快见过?"
陆锦柔与小桃脸色齐变,其余下人却似早知内情,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陆锦柔指尖发颤,面上却强作镇定:"走,去王爷书房。"
她要当面问个清楚——在司砚舟心里,她究竟算个什么?
明德室。
陆锦柔越过守门小厮,径直推门而入:"王爷,臣妾与您尚未和离,如今王府便要迎新妃,是否太不把礼法放在眼里?"
司砚舟正执笔批折子,闻声眉峰一挑,笔尖"啪"地砸在案上:"放肆!谁许你擅闯书房?"
陆锦柔这回却未退半步,固执地立在原地。
今日,他必须给她个说法。
司砚舟头回见她违逆,放下朱笔冷笑:"玉嫣是右相嫡女,太后亲封的慧敏县主,京城第一才女。娶了她,便能得右相与朝廷全力支持。而你……"他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如冰,"你有什么?"
陆锦柔听着这一串头衔,忽地抬眸直视他:"所以……只是因着这些虚名与权衡,而非她谢玉嫣本人?"
司砚舟狭眸微眯,倒被她这声质问气笑了。
他原以为这女人胆小懦弱、温柔恭顺,竟也会这般阴阳怪气。
"来人!"他扬声唤道,"请王妃回弄玉轩!"
说是"请",实则与驱赶无异。
陆锦柔不知是如何走回弄玉轩的。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竟比不过心尖的凉。她原以为嫁与司砚舟是三生有幸,却原来……
陆锦柔漠然坐在绣架前,执起银针继续绣那幅《锦绣山河图》。针尖在绢布上游走,却不知外面早已因"晋王要娶右相嫡女"的传闻闹得满城风雨。
一连数日,她足不出户,只埋头刺绣。司砚舟除遣人送来和离书,再未踏足弄玉轩。
许是久坐伤神,她眼前忽地一模糊。等视线重新清明时,房内已昏暗得看不清绣样。
她盯着案上和离书末尾那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指尖抚过"欢喜"二字,苦涩漫上喉间。
七年夫妻,一朝别离,她如何欢喜得起来?
"吱呀——"
房门突然被推开。
陆锦柔抬头,正对上陆母阴沉的脸。
"娘……"
"啪!"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她脸上!
第三章 一朝别离
房内霎时死寂。
陆母双目通红,指着陆锦柔骂:"你定是做了不守妇道的事!否则晋王怎会要休了你?"
陆锦柔右脸火辣辣地疼,却只呆望着母亲,声音发颤:"娘,我没有……"
"不管有没有,如今陆府全指着王府庇护!你即刻去求王爷收回成命!"陆母说着,上手便掐她手臂,"快去!难不成你想害死全家,让你爹生前清誉尽毁?"
陆锦柔却如木雕般不动。
司砚舟要休她,她求有何用?
陆母见状,忽地拽着她往绣架方向推:"你若不去,我便毁了这绣架!"
"嘭!"
绣架轰然倒地,绣针散落一地。
陆锦柔掌心猛地一疼——不知何时,一根绣针已深深刺入皮肉,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雪地上,像开了朵朵红梅。
她脸色惨白,却强忍着痛抬头:"娘,我能靠刺绣养您。我们离开京城,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住口!"陆母厉声打断,"你那点绣品怎比得上王府?离了这儿,我哪也不去!"
言罢,陆母硬拽着陆锦柔往院外拖。
陆锦柔发髻散乱,被拖到雪地里时,终于忍不住嘶喊:"王爷从未喜欢过我……"
陆母脚步一顿,转身瞪她:"你说什么?"
"我不过是那相府千金的替身……"陆锦柔喃喃,掌心血迹在雪地上蜿蜒成线。
陆母沉默半晌,忽地喝道:"跪下!"
陆锦柔一愣,望着母亲:"什么?"
陆母却不由分说,按着她肩膀逼她跪在雪地里:"我去找王爷说项,你就跪在此处。等他应了不再和离,你才能起来,听清没有?"
陆锦柔望着母亲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彻底坠入冰窟。
雪越下越大。
陆锦柔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衣摆积了厚厚一层雪,发梢结满冰碴。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她僵硬的抬头,正对上司砚舟厌恶的目光。
"告诉你娘,就算你自降为妾,本王也要和离。若再纠缠,便直接休了你!"
陆锦柔脸色惨白如纸,干裂的嘴唇微动,却听院门处传来响动。
刘管家正带着几个小厮,从她房中搬出那幅刚绣完的《锦绣山河图》。
"你们要做什么?"她踉跄着起身,却被司砚舟一把攥住手腕。
"不必追了。"
"那是我的……"陆锦柔望着被搬走的绣架,声音发颤。
那是她三个月来日夜赶工的心血,每一针都浸着她的期盼。
"从现在起,这幅刺绣是玉嫣为皇上大寿不眠不休绣制的。"司砚舟的声音冷得像冰。
陆锦柔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为什么?"
"因为你挡了玉嫣的路。"
第四章 见不得光
司砚舟带走绣品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陆锦柔拖着麻木的身躯回到房内,望着空荡荡的绣架,如同被抽走魂魄般僵立在原地。
屋内昏暗阴冷,烛火早已燃尽,只剩窗棂缝隙漏进的寒风。她仿佛成了这王府里一缕游荡的幽魂,永远见不得光。忽然,房门被轻轻推开,小桃提着灯笼快步奔进来:"王妃!您可算回来了,刘管家把我锁在柴房,不许我来见您!"
话音未落,小桃已扑到陆锦柔身边。触到她冰凉如水的衣袖,小桃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您的手怎的这般冷?衣袖都湿透了!"她慌忙将陆锦柔扶到床边,点燃烛台后又抱来火盆。
陆锦柔盯着火盆里冒起的青烟,眼眶被熏得生疼。视线渐渐模糊时,她猛然抓住小桃的手:"快去请齐太医!"小桃应声飞奔而出,屋内又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小桃带着齐越白匆匆返回。"微臣齐越白见过王妃。"温润的男声在耳畔响起,陆锦柔勉强聚焦视线:"齐太医不必多礼。"
当指尖被温暖的手掌覆住,她听见齐越白沉声道:"王妃的头风症加剧,已累及双目,需尽快告知王爷。"陆锦柔摇头:"不过是老毛病,开些药便好。"她太清楚,若让司砚舟知晓,只会加速自己被逐出王府。
齐越白眉心紧蹙:"此病若拖延,恐致失明,王妃当早作打算。"陆锦柔望着他模糊的轮廓点头:"有劳齐太医。"待药方写就,齐越白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傍晚,陆锦柔服下药汤,眼前重又清晰几分。她坐在窗前望着漫天飞雪,忽然意识到——这王府的景致,她或许看不了多久了。身后寒风骤起,房门被猛地推开,司砚舟裹着风雪踏入室内。
"齐越白又来做什么?"他目光如刀,刺得陆锦柔心头一颤。近月来齐越白频繁出入王府,早已让他起疑。陆锦柔强压下不安:"不过是请平安脉。"
司砚舟冷笑一声,将手中卷轴"啪"地甩在桌上:"签字。"陆锦柔定睛看去,和离书三个字刺得她眼眶生疼。她踉跄着后退,声音发颤:"我娘说过,不能离。"
"她怀孕了,等不起!"司砚舟的话如同一盆冰水,将陆锦柔浇得透心凉。
第五章 商贾天赋
"哐当!"
狂风卷着雪粒撞开窗户,寒气瞬间灌满房间。陆锦柔脸色煞白如纸,司砚舟却不管不顾地将她拽到桌前,按住手指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
"沈涛!"他一声令下,侍卫捧着木盒低头而入。司砚舟将木盒踢到陆锦柔脚边:"五千两银票,够你体面度日。"
陆锦柔看着飘落在地的银票,突然笑出声来:"依昭国律法,和离女子可带走全部嫁妆,王爷拿五千两打发我?"她猛地抬头,眼底迸发出司砚舟从未见过的决绝:"我当年嫁妆足有二十万两白银,外加一副双面绣锦绣山河图,价值八千两!"
司砚舟瞳孔骤缩,陆锦柔却字字如刀:"扣除这五千两,王爷还需补我二十万三千两。"
"你倒是继承了陆学士的商贾天赋!"司砚舟怒极反笑,甩开衣袖大步离去。沈涛慌忙抱起木盒跟上,屋内只剩陆锦柔与散落一地的银票。
次日清晨,陆锦柔被喧哗声惊醒。小桃红着眼冲进来:"王妃!刘管家带人把您的物件全扔出去了!"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刘管家尖利的嗓音:"陆小姐,王爷命您今日之内搬出王府!"
陆锦柔强撑着起身,推开房门时,正对上刘管家不屑的眼神:"您还不知道吧?皇上已下旨褫夺您贵眷身份!"
"什么?"陆锦柔扶住门框,刘管家冷笑:"如今满京城都知道您冒名顶替绣娘,那些绣品全是他人所作!达官贵人们都以藏有您的绣品为耻!"
陆锦柔如坠冰窟,下意识看向小桃。小桃扑通跪倒:"王妃,奴婢该死!前日您让奴婢送绣样去绣坊,恰被刘管家撞见……"
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陆锦柔望着被扔在院中的绣架,突然想起那幅被司砚舟带走的绣品——那本是她为太后准备的寿礼。此刻她终于明白,这场局,从始至终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第六章 不过一个下人
"如今陆家所有人皆是寻常百姓!"
陆锦柔耳畔"嗡"地一声炸开,周遭的声响瞬间被抽离。她呆立在原地,连晋王府朱红大门如何缓缓阖上都未察觉。
一炷香后。
形单影只的身影被推出王府,陆锦柔怔怔望着紧闭的雕花大门,眼眶发酸却挤不出半滴泪——原来极致的委屈,连眼泪都会被堵在喉头。她抬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挪,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丞相府门前。
此处早已围得水泄不通,人群熙攘间议论声此起彼伏。
"不愧是右相千金!给皇上绣的这锦绣山河图,当真气势恢宏!听说还用了早已失传的双面绣技法!"
"谢小姐为保绣法不致失传,特意将绣品陈列在府门外,供咱们百姓观摩学习,这等心怀苍生的胸襟,实在令人钦佩!"
"……"
陆锦柔听着这些话,拨开人群走上前。果不其然,那幅被精心装裱的绣品正悬在府门左侧,金线银丝在暮色中流转着华光。
她眼尾泛起薄红,指尖轻轻抚过绣面——这幅耗尽她三个月心血、不眠不休完成的绣品,如今竟成了他人嫁衣!
陆锦柔深吸一口气,突然扬声道:"这幅刺绣,根本不是谢玉嫣所绣!"
喧闹声戛然而止,四周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很快,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漫开。
"谁这般大胆?竟敢污蔑右相千金?"
"这女子看着眼生,莫不是来闹事的?"
正此时,丞相府的朱红大门被推开。
谢玉嫣身着一袭浅粉锦绣衣裙,面覆纯白轻纱,莲步轻移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本是来享受赞誉的,此刻却因百姓的异样目光蹙起眉头,瞥了眼身边丫鬟。
丫鬟小莲立刻会意,上前一步,趾高气扬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污蔑县主!按昭国律法,诬陷贵女可是要挨二十大板的!"
话音未落,周围百姓已露出信服之色,异样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陆锦柔。
陆锦柔脊背挺得笔直,字字铿锵:"既然说是县主所绣,那小女子斗胆请教——这幅绣品中用了何种通经断纬之法?"
人群中忽然炸开一声惊呼:"通经断纬之法?那不是早已失传的绝技吗?"
谢玉嫣身子一僵,脸色瞬间苍白——这幅锦绣山河图根本不是她绣的,她又怎会知晓其中门道?
她强装镇定,掩唇轻咳一声:"此等秘法岂能轻易示人?你一介平民,也配问这些?"
陆锦柔却已走上前,指尖轻点绣面,嗓音清亮:"通经断纬又称挑花结本,通常以生丝作经线,熟丝作纬线……"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绣品中的技法一一拆解,从针脚走向到丝线配色,说得详尽无比。
围观绣娘们从最初的疑惑,逐渐转为恍然大悟,看向谢玉嫣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怀疑。
"这绣法如此复杂,若非亲绣,怎能说得这般清楚?"
"难不成这绣品真不是县主所绣?"
"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
谢玉嫣身子晃了晃,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恰在此时,人群外传来一阵骚动。一道颀长身影拨开人群走来,玄色锦袍上金线暗纹流转,正是晋王司砚舟。
他寒眸微眯,目光如刀般刺向陆锦柔:"丞相之女,岂是你可随意诬陷?"
围观百姓见状,纷纷后退一步,噤若寒蝉。
司砚舟缓步走到陆锦柔面前,声音冷得像冰:"你不过是被本王赶出府的下人,竟敢心怀怨恨,跑到丞相府前胡说八道!"
此言一出,四周哗然!
陆锦柔脸色惨白如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下人?你说……我是下人?"
话音未落,她眼前突然泛起重影,鼻间一热,鲜血如断线的珠子般涌出。她慌忙掏出手帕去擦,却怎么也止不住,素白的帕子瞬间被染成刺目的红。
司砚舟却像没看见般,声音更冷:"沈涛,将她丢出丞相府地界,别让本王再见到她!"
"是!"
侍卫沈涛应声而动,带着人将陆锦柔围住:"姑娘,请吧!"
陆锦柔看着这一幕,喉头哽得发疼:"我自己会走。"
她在众人或嘲讽、或鄙夷的目光中,一步步挪开步伐。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转过街角,她终于撑不住,踉跄着跌进一条无人的小巷。蹲下身的瞬间,鲜血又涌了出来,帕子早在挣扎中遗失,只能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脏。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像只被遗弃的幼兽。
这时,一块绣着青竹的方巾递到眼前。
"几日不见,你的病情怎会加重得这般厉害?"
陆锦柔抬头,只见齐越白一身白衣,正皱眉蹲在她面前。他身后停着辆青布马车,车帘微微晃动,隐约能闻到药香。
她刚要开口,齐越白已先一步道:"马车上有药箱,你现在需先止血。"
"多谢齐太医。"
陆锦柔跟着他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她没看见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司砚舟骑在马上,正冷冷望着这辆远去的马车,眼底像结了层冰。
第七章 跪下
马车在太医院后巷停下。
齐越白取了药箱,仔细为陆锦柔处理鼻血。待止了血,他才沉声道:"你现在的病情已发生变化,淤血入脑,若不尽心调养,恐怕活不过半年。"
"若要治疗,需千年天山雪莲为药引,才有一线希望。"
陆锦柔指尖一颤,千年天山雪莲……整个昭国只有司砚舟有两株。可如今两人已和离,即便没和离,他也不愿给她。
可若不治,她死了,娘亲怎么办?
七年前,父亲病逝,娘亲受刺激后性情大变,才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娘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曾答应过父亲,要替他照顾好她。
陆锦柔想了整夜,最终还是决定回去找司砚舟。
她可以不要任何嫁妆,只求能换一株天山雪莲。
天未亮透,她便徒步走到晋王府门口。远远的,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跪在府门前——是娘亲!
陆母卑微地跪在司砚舟面前,额头一下下磕着青石板,嘴里不停乞求着什么。
陆锦柔心口一紧,快步跑过去扶起陆母:"娘!"
陆母抬头见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抓着她的手就要往下按:"女儿,快跪下!求王爷原谅!"
陆锦柔却僵着身子不动。
她看着陆母额头上浸出的血迹,眼眶发红,抬头望向司砚舟:"我娘是大学士遗孀,陛下亲封的诰命,你虽是皇子,可也不能如此折辱于她!"
司砚舟眼底划过一丝不屑,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大学士之妻女?本王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陆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起身,扬手给了陆锦柔一耳光:"为娘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跪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清晨格外刺耳。陆锦柔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脚下却像生了根,纹丝不动。
"跪下!听到没有!"陆母声音尖利,眼眶通红。
陆锦柔望着娘亲,喉咙像被堵了团棉花:"娘,我们回去吧……"
"回?"陆母突然笑了,笑声凄厉,"你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王府就是你的家!你敢离开,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陆锦柔看着娘亲眼底的执着,只觉心如刀绞。她闭了闭眼,声音轻得像风:"……好。"
陆母这才满意,跟着王府管家离开。
晋王府外,寒风卷着残叶刮过。
司砚舟看着陆锦柔脸上红肿的印记,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情绪。他转身要进府,陆锦柔却突然扯住他的衣袖。
"王爷,我病了,需要天山雪莲……"她声音发颤,手指攥得发白,"只求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给我一株。"
司砚舟脚步一顿,转头打量她:"什么病?"
"头风病。"陆锦柔低声说。
司砚舟突然嗤笑出声:"头风病?你怎么不说自己得了绝症?区区头风病,居然要用到天山雪莲,你还真敢说出口。"
陆锦柔被他眼中的嘲讽刺得心口发疼,手无力地垂下。原来在他眼里,她的病如此不值一提。
她突然想起七年前,他在护国寺外救她的场景——那时的他,眼中有光,说会护她一世周全。可如今,那些承诺早被风吹散了。
司砚舟看她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心里莫名烦躁:"你这般死气沉沉,真不知齐越白怎会看上你!"
陆锦柔浑身发冷,血液像被冻住。她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突然觉得,或许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眼前又开始发黑,连带着头部也传来剧烈的疼痛。自从病情加重,这些症状越来越频繁。
她想逃离此地,可脚却不受控制地往王府内迈。
"玉嫣正在里面,你进去不合适!"司砚舟凉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八章 祠堂
陆锦柔抬起的脚僵在半空,像被钉住般动弹不得。
许久,她才找回知觉。待视线稍稍清晰,转身踉跄着跑开。夜幕降临,冬雨不期而至。
细雨混着寒风,刀子般往人骨缝里钻。陆锦柔走在路上,衣衫很快被雨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冷得刺骨。
她抱着胳膊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带着哭腔喊她:"王妃!您没事吧?"
陆锦柔用力睁开眼,只见小桃抱着个小包袱,站在雨里哭得双眼通红。
"小桃……你怎么出来了?"她声音沙哑。
小桃抹了把眼泪,把包袱塞进她怀里:"王妃,刘管家把您之前的院子都锁了,这是奴婢攒的些衣物,您拿着用。"
陆锦柔刚要推拒,小桃又急急道:"王妃,您对奴婢恩重如山,可奴婢的卖身契在王府,不能跟您走……只求您别嫌弃这些。"
陆锦柔摸着包袱里旧却干净的衣物,喉头哽得发疼。她扯出一抹笑:"傻丫头,我怎会嫌弃?谢谢你。"
说完,她抱着包袱继续往前走。小桃站在雨里,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放声大哭。
陆锦柔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回过神时,已站在学士府门前。
门楣上挂着两盏褪色的白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她望着那灯笼,脚像生了根,怎么也迈不开。
"吱呀——"
木门突然被推开,陆母的身影出现在门后。看到陆锦柔的瞬间,她脸色骤变:"你还敢回来?"
"娘,我……"
陆锦柔话没说完,陆母已一把将她拽进院内。大厅里,父亲的牌位摆在正中央,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青烟袅袅。
"跪下!"陆母厉声喝道。
陆锦柔缓缓跪在蒲团上,望着父亲的灵位,眼眶发热。
陆母从案几上取过家法——一根两指宽的藤鞭,走到她身后:"你还记得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陆锦柔脑海中闪过那年的场景:盗贼闯入府中,她和父亲被困在祠堂。一支利箭破窗而入,父亲扑过来挡住她,自己却被箭贯穿胸口……
"他都是被你害死的!"陆母突然扬起鞭子,狠狠抽在她后背上。
"啪!"
陆锦柔被抽得往前一扑,后背火辣辣地疼,却比不上心里的痛。她含着泪:"娘……女儿没错,爹若是知道,也不会怪我……"
"你还敢顶嘴?"陆母鞭子又落下来,每一鞭都带着十成力道,"被休弃的是你,败坏他清誉的也是你!你有什么脸回来?"
陆锦柔不知道挨了多少鞭,二十?三十?她只觉得后背没了知觉,眼前越来越模糊。恍惚间,她看见父亲站在不远处,朝她温柔地笑。
"爹……您来接女儿了吗?"她喃喃着,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陆锦柔动了动,发现后背的伤已被处理过。大夫刚离开,陆母便推门进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和王爷成亲七年,竟从未同过房?"
陆锦柔指尖一颤,没说话。
陆母叹口气,坐到床边轻抚她的头发:"乖女儿,你去求王爷给你个孩子好不好?只要有了孩子,他就不会离开你了。哪怕做妾,做婢女,也好过现在……"
陆锦柔喉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她死死咬住唇,把血咽回去。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她的娘亲,早就不在了。
第九章 从未有情
最后几日。
陆母取来上好的生肌膏,细细涂抹在陆锦柔后背的伤痕上。待那些狰狞的鞭痕刚结出薄痂,便将她送至晋王府门前。临行前,陆母攥着她的手叮嘱:"你去求王爷开恩,若是不成,便去求丞相府的谢姑娘,就说你不图正妻之位,哪怕做个妾室也要留在王府。无论如何,你就算死,也得死在王府里!"
陆锦柔站在晋王府朱红的大门前,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喉咙像被棉絮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心底翻涌的悲凉与苦涩几乎要将她淹没,眼眶渐渐模糊起来——她分明感觉到,这具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忽然,王府正门轰然开启,数十名小厮抬着红木聘箱鱼贯而出,浩浩荡荡朝着丞相府的方向行去。陆锦柔瞬间明白过来,心脏像被尖针猛地扎了一下,疼得她转身欲走。
"怎么,你娘在御前闹得不够,你又想来做什么?"
一道冷冽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陆锦柔背脊一僵,缓缓转过身。司砚舟身着玄色蟒纹袍,头戴紫金冠,威严尊贵得如同天神,可那双凤眸里盛着的,只有彻骨的冷情。
陆锦柔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爱了七年的男人,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对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人倾尽所有?
司砚舟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当他的目光掠过陆锦柔苍白的脸时,瞳孔微微一缩——她何时瘦成了这般?单薄的身形仿佛风中残烛,似乎一阵寒风就能将她吹倒。
良久,他才收回视线,嗓音冷得像冰:"本王很快便要迎娶玉嫣,你最好安分些。"说罢,他翻身跃上沈涛牵来的千里马,正要策马离去,却被陆锦柔叫住。
"王爷,锦柔可否问你一事?"
司砚舟勒住缰绳,垂眸俯视着地上的人:"说。"
陆锦柔仰起头,望着他俊朗的眉眼,声音轻得像风:"你我成婚七年,你可曾……有过一刻,当我是你的妻子?"
这句话耗尽了她所有力气,连呼吸都变得轻浅。司砚舟将她眼底的泪光、苍白的脸色、颤抖的唇瓣一一收入眼中,心底忽然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
"从未。"
他答得干脆,马蹄扬起时,带起的寒风卷着雪粒扑在陆锦柔脸上,冻得她浑身发颤。她望着那道消失在雪幕中的身影,眼中的光渐渐熄灭,像一盏被吹灭的油灯。
忽然,一滴鲜血从她鼻尖坠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红梅。她却像感觉不到痛般,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只觉得这七年的光阴,真像个荒唐的笑话。
雪,越下越大了。一片雪花落在她肩头,很快,天地间便只剩白茫茫的一片。陆锦柔站在雪地里,任由落雪沾满发梢,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
暮色四合时,陆锦柔无处可去,只得找了一家破旧的客栈落脚。客栈里油灯昏黄,寒气透墙而入,她裹着单薄的被褥坐在桌前,绣针在素绢上起起落落,全然不顾双眼已愈发模糊。
"咳,咳咳……"
一阵寒风从破损的窗棂钻进来,她轻咳几声,却听见隔壁传来交谈声。
"听说看了锦绣江山图的人都夸丞相之女是天下第一绣娘呢,那图真有传说的那么神?"
"那可不!锦绣江山图简直是传世之作,听说半个月后就要献给圣上做寿礼了,皇上的东西,能差得了?"
陆锦柔听着这些话,手上的动作未停。绣针在绢布上穿梭,渐渐显出几行小字——这是她耗尽十几天光阴,用一双眼睛换来的东西。
十几日后。
陆锦柔眼前已是一片朦胧,连桌上的茶碗都看不清轮廓。她摸着绣品上的字迹,踉跄着站起身,想要去开门。这时,隔壁的对话又飘进耳中:
"晋王为何要罚陆大学士的遗孀?听说让她在冰天雪地里跪了几个时辰?"
"还能为何?触怒了未来的晋王妃呗……"
陆锦柔心底的痛如潮水般涌来,一口鲜血猛地喷在绣品上,血迹像妖冶的花,在素绢上洇开。
司砚舟,你好狠……
第十章 贺礼
陆锦柔跌坐在木凳上,气息瞬间紊乱。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恐怕撑不到皇上大寿那天了。可父亲曾告诉她,人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
她平白被谢玉嫣夺了功劳,受人诬陷所绣之物非己所作,怎能就这样含恨而终?
思及此处,她只能拜托店小二去太医府请齐越白。如今,她能信的,也只有这个与她青梅竹马的男人了。
不到一个时辰,齐越白便匆匆赶来。看到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陆锦柔,他眼底满是震惊——不过半月,她怎会憔悴成这般?
他伸手想为她把脉,陆锦柔却将手缩回被褥,费力摇头:"我的身子……自己清楚,不必看了……"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猛咳,血沫溅在枕边。
齐越白眸色骤沉,痛惜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锦柔没有回答,挣扎着从枕下摸出一个锦盒,颤抖着递给他:"求你在皇上大寿时,将这个盒子进献给他……就说……是已故陆启明之女,自证清白之物……"
齐越白接过锦盒,没有打开,只郑重点头:"好。"
见他应下,陆锦柔松了口气,靠在床头重重喘息。眼前已是一片白雾,她知道,今日怕是熬不过去了。
"王妃……"齐越白轻声唤道。
陆锦柔疲惫地睁眼,声音微弱:"我已不是王妃……齐大人……不可胡乱称谓……"
齐越白喉咙像被石块堵住,伸手想扶她,又怕损了她的名声,只得规矩坐在床边。他轻声安慰:"我知锦绣江山图是你所绣,也信你的为人,你放心,我会向皇上澄清一切。"
陆锦柔听着,第一次觉得欣慰——这世上,总算还有人信她。
她忽然想,若当初嫁的是齐越白,今日是否不会这般凄凉?可世上没有如果……
"我这一生活得……太过糊涂……以为晋王救过我,便该以身相报……却不知……他心底从未有过我……"她喃喃着,血从嘴角不断涌出,齐越白慌忙为她擦拭。
陆锦柔望着他,目光渐渐涣散:"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只可惜我无以为报……临死还要麻烦你……"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当你是亲妹妹,怎会麻烦?"齐越白声音沙哑,握着锦盒的手青筋暴起。
陆锦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掏出藏在怀中的几两碎银:"这是我的贴身丫鬟小桃给的……如今我也只剩这些……麻烦你……交给我母亲……告诉她……女儿这次……怕不能如她的意了……"
齐越白接过银两,掌心的碎银还带着她的体温。他望着陆锦柔渐渐合上的双眼,眼尾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锦柔用最后的力气看向窗外,雪下得更急了。她轻声呢喃:"我这一生……从未做过坏事……为何会沦落至此……"
这夜,风雪呼啸。齐越白守在床边,直到天明时分,陆锦柔的手终于无力垂下……
……
冬月十八日,大雪纷飞。
京城街头却热闹非凡,今日是皇上寿辰,普天同庆。金銮殿上,百官朝贺,珍宝纷呈。
谢玉嫣身着绣着并蒂莲的蜀锦裙,与一身朝服的司砚舟并肩而出,将锦绣江山图献给皇上。皇上看后龙颜大悦,命人将图挂在"正大光明"匾下,供群臣观赏。
朝臣中的齐越白望着那四个大字,只觉讽刺——这窃来的功劳,怎配得上"正大光明"?
他缓步走出队列,高声道:"微臣齐越白,带已故前晋王妃陆锦柔特向皇上进献贺礼!"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司砚舟听到"已故"二字,瞳孔猛地一缩。
龙座上的皇上眼底闪过意外,命太监取来锦盒。总管太监接过,刚打开便嗅到一股血腥气——盒中是一幅双面千字绣,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
总管太监展开绣品,脸色骤变,扑通跪倒:"回……回皇上,这是前晋王妃自证清白的遗书!"
第十一章 遗书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众朝臣面面相视,皆是震惊之色。
献给皇上的寿礼竟是一封遗书,前晋王妃好大的胆量!
总管太监捧着锦缎的手微微颤动,匆匆扫过上面的字迹,一时竟不敢宣读。
那薄薄的绣品上,牵扯着一位亲王、一位丞相嫡女,还是太后亲封的慧敏县主——这可是欺君之罪!
龙座上原本闭目养神的皇上缓缓睁开眼,扫了眼下方臣子,语气威严:"念。"
总管太监忙朝皇上躬身应道:"是。"
他站直身,转身面向朝臣,抖了抖手中精致的刺绣。这绣品手感细腻,针脚密实,光是摸到上面的字迹,他便已信了七八分。
"臣女陆锦柔,已故大学士陆启明之女,得皇上圣恩,赐婚嫁与晋王。七年来无所出,未能给皇室添丁,是臣女的罪过。"
司砚舟听到这话,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不知在思索什么。
"然臣女日夜不敢忘皇上恩德,闻圣上大寿,日夜赶制,终在三月内得一副满意绣品,乃《锦绣山河图》!"
读到此处,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众朝臣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晋王司砚舟与脸色微白的谢玉嫣身上。
总管太监未停,继续宣读:"此图本是臣女与王爷一片孝心,欲敬献给皇上以贺千秋,然一时疏忽被歹人所窃。臣女曾上门讨要,却因身份卑微不受重视,故只能托付旧交,以此等方式面圣,恳请圣上宽宥。"
"简直荒唐!"右相谢钧突然打断,上前一步道,"《锦绣山河图》乃是小女玉嫣耗时一年所成,对其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河皆如数家珍,岂能由他人随意诬告?求皇上为老臣主持公道!"
谢玉嫣闻声,眼眶泛红,跪地叩首:"回皇上,臣父所言句句属实。《锦绣山河图》确是臣女以通经断纬之法的双面刺绣所制,正反两面共九十九座大小山峰、九十九条河流、九座宫殿,花草树木无数,共用九百九十九种花色,寓意皇上千秋万代。一针一线皆为臣女心血,求皇上明察,莫要听信小人谗言!"
此刻,谢玉嫣心中暗自庆幸——若非她曾让府中绣娘仔细研究过绣品细节,今日怕真要被陆锦柔将了一军。
司砚舟垂眸不语,指尖却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
朝臣们议论纷纷,声音渐起。
"慧敏县主说得如此详细,此事恐为真。"
"九乃数之极,此图所绣山川、宫殿、花色皆为极数,当真是巧夺天工。"
"是啊,怕是前晋王妃对慧敏县主嫁与晋王心生嫉妒,故意编造这等谎言。"
谢玉嫣听着朝臣的议论,唇角微微扬起,轻蔑地瞥了眼站在一旁岿然不动的齐越白。
第十二章 对峙
殿内议论声渐起,皇上抬眼扫过众人,大殿顿时安静下来,朝臣低头屏息。
皇上威严的声音响起:"可曾念完?"
总管太监恭敬转身:"回圣上,仅念了不足半数,便被丞相打断。"
"继续宣读。"
"是。"
总管太监转身面向朝臣,继续道:"《锦绣山河图》乃是臣女以通经断纬之法的双面刺绣所作,正反两面共九十九座大小山峰……"
谢玉嫣唇边的笑意更甚——这些话她早已说过,此刻陆锦柔再提,倒像极了模仿之嫌。
果然,朝臣们听了总管太监的话,纷纷变了脸色,有人甚至露出不耐之色。
"共用九百九十九种花色,寓意皇上千秋万代。"
终于,有急性子的官员忍不住走出队列,上奏道:"皇上,绣品所述与慧敏县主所言完全一致,由此可证慧敏县主清白,是前晋王妃蓄意诬告!"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皇上将手搭在龙椅扶手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抬手示意止住总管太监。
总管太监眼神一沉,微微后退半步。
皇上看了眼始终一言不发的司砚舟,目光深邃,转头问:"各位爱卿可还有不同看法?"
朝臣们面面相视,不知圣上何意。
这时,一位留有胡须的言官站了出来:"皇上,臣有异议。"
"哦?"皇上挑眉,"若朕所记不差,张卿与已故的陆启明大学士乃是同届举子?你有何异议,说来听听。"
张谦恭敬地躬身点头:"皇上所言不差,臣确与陆大人同届。但臣稍后所言,绝非因同届之谊故意包庇其女,只是尽言官本分罢了。"
他看了眼谢玉嫣,沉声道:"慧敏县主所言非虚,但前王妃陆锦柔所言却更为真实。若《锦绣山河图》非她所绣,她又怎知绣品细节?反之,若绣品确为她所作却被慧敏县主取走,对方完全可在持有期间仔细钻研,从而掌握绣品一切。"
此言一出,朝臣们纷纷变了脸色,谢玉嫣更是脸色骤白,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动。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司砚舟,眼中满是期盼,可司砚舟却始终未低头看她一眼。
司砚舟面色如常,心下却已掀起惊涛骇浪——他从未想过,一向在他面前恭敬贤顺的陆锦柔竟有如此胆量与见识。不仅敢当着圣上的面揭露当朝丞相嫡女、太后亲封的慧敏县主,还能不露痕迹地将他摘除干净,只说绣品被"歹人所窃",到时皇上最多怪他个"治府不严""识人不明",轻轻揭过。
不愧是陆启明之女。
想到此处,司砚舟心底竟浮起一丝异样。
这时,谢钧上前一步,朗声道:"臣有异议!臣女完成《锦绣山河图》后,因不愿双面绣失传,曾将绣品摆于府前供绣娘观摩,此事天下皆知。怎知不是那时被前王妃得知绣品细节,故意编造这等弥天大谎来诬告老臣与小女,诓骗圣上?"
一句话,便将所有责任推到了陆锦柔身上——既然绣品已被世人参观过,提前知晓细节也并不奇怪。
"不错,此事老臣可作证,丞相确实将绣品摆于府前。"一位老臣出列附和,其他知情者纷纷点头。
"这……"张谦一时语塞,他从未听过此事,竟不知里面还有这般曲折。
谢钧冷笑一声:"张大人公务繁忙,足不出户,怕是不知道此等小事,这也怪不得张卿。"
"相爷过誉了。"张谦忙道,"臣一直在监察百官、体察民情,只不过那几日因病告假,故而不知详情,还请圣上明察!"
言官的职责便是代天子监察百官与百姓,右相一句话便暗指他失职,若他认了,岂不是说自己不称职?
龙椅上的天子抬手示意:"张爱卿不必拘谨,朕自是知晓你一心为国为民。"
"臣谢陛下体谅。"张谦躬身行礼,缓缓退回言官队列。
刹那间,金銮殿内鸦雀无声。其余朝臣见状皆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慎被安上失职罪名,届时便是百口莫辩。
"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皇帝目光扫过垂首不语的群臣,再度开口。
此时,始终未发一言的齐越白从容迈出一步,双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陛下,臣想向慧敏县主请教一事。"
皇帝垂眸打量他片刻,淡声应允:"准。"
"是。"
齐越白转身面向仍跪在地上的谢玉嫣,音色清冷:"敢问慧敏县主,那幅《锦绣山河图》是否仅用了双面绣这一种绝技?县主可还知晓绣品中暗藏的其他玄机?"
谢玉嫣身子一僵,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飞速回想府中绣娘的交代,确信再无其他特殊技艺,遂硬着头皮答道:"除常规绣法外,特殊技法仅此一种。"
"县主当真确定?"齐越白步步紧逼。
"确定。"
闻言,齐越白唇角微扬,转身朝皇帝作揖:"陛下,臣请旨宣读陆锦柔所绣遗书全文。"
不好!
司砚舟心头猛地一跳,其余朝臣亦反应过来,齐刷刷看向总管太监袖中露出的千字绣帕。方才混乱间,众人竟忘了遗书尚未读完。联想到齐越白方才的发问,众人顿时明了此事另有蹊跷。
皇帝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齐越白与下方群臣,最终将目光落在总管太监身上。后者会意,立即取出绣帕当众展开:"臣女陆锦柔,自知时日无多……"
待念到"特将双面绣法中的通经断纬之法附上"时,总管太监刻意停顿,扫视一圈屏息凝神的朝臣,见无人打断方继续道:"另,为恭贺陛下千秋,臣女创制暗绣法藏于双面绣中——只需将《锦绣山河图》一面对光、一面对暗,待日光映照山河图时,隐藏之物自会显现。此法,臣女命名为暗绣法!"
此言一出,右相与谢玉嫣皆是面色骤变。
"妙极!"皇帝突然抚掌大笑,眸光锐利如电,"来人,将《锦绣山河图》抬来,再打开殿门!"
守在门外的两名小太监闻声而动,合力推开厚重的朱红大门。顷刻间,阳光如金瀑倾泻而入,两名侍卫抬着流光溢彩的绣图缓步而入。这幅九尺长卷以青黛色山水为底,峰峦叠嶂间疏密有致,江河浩渺处气势磅礴,在日光下流转着璀璨的光华。
"好!好!好!"张谦抚着胡须连叹三声,满殿朝臣虽已看过绣图,此刻仍不免心旌摇曳。
就在这时,一束阳光恰好斜照在绣图之上。刹那间,山水纹路悄然隐去,金线绣就的八个大字赫然显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司砚舟瞳孔骤缩,谢玉嫣更是瘫软在地,浑身战栗不止。
第十四章 水落石出
在场众人望着这番情景怔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此刻,司砚舟忽然转身,在皇上面前跪下,朗声高呼:“恭贺父皇圣体安康,万寿无疆!”
朝臣们被这一声喊得回过神,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应和:“恭贺皇上圣体安康,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好!”皇上望着满殿跪拜的朝臣,龙颜大悦,起身抬手道,“众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
谢恩后,众臣大多起身站定,唯有右相谢钧与慧敏县主谢玉嫣仍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皇上见状眸光微动,重新落座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丞相,你可知你与慧敏县主已犯下欺君之罪?”
谢玉嫣脸色煞白,身子微微发颤,颤声道:“皇上,此事与臣女无关,是晋王将这刺绣交给臣女,让臣女敬献给皇上,臣女实在是冤枉的。”
司砚舟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望着谢玉嫣一言不发。听她将自己牵扯进来,他心中竟无半分波动。反倒是陆锦柔将此事与他撇得干干净净,倒让他心头泛起一丝涟漪。
“慧敏县主此言差矣。”张谦缓步出列,目光沉静地看向谢玉嫣,“前王妃遗言中早已说明,此图本是她与晋王打算共同敬献给皇上的,只是被贼人盗走。如今县主这般说辞,莫非是暗示晋王故意抛开发妻,将发妻之物转赠于你?”
谢玉嫣的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后背冷汗涔涔,浸透了衣衫。天下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最厌弃背信弃义之徒。晋王能与陆锦柔和离,也是因她七年未有所出的缘故,否则御赐的婚姻岂能轻易和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可已为时已晚。抬头望向龙座上气度威严的皇上,以及一旁面无表情的司砚舟,谢玉嫣跪在地上,除了反复磕头,竟说不出半句辩解之词:“臣女不敢……臣女不敢……”
龙座上的皇上并未看她,目光转向谢钧,沉声问道:“丞相,此事你有何说法?”谢钧面如死灰,却仍强撑着回道:“回皇上,臣女自幼患有癔症,对晋王倾慕已久。此次怕是受了贼人蒙骗——那贼人定是偷了晋王府的锦绣山河图,急于脱手时,听闻小女与晋王之事,便冒充晋王府之人,打着晋王的旗号,让小女误以为此图是晋王所赠。实则晋王与小女皆是受害者,望圣上明察。”
“可慧敏县主冒认锦绣山河图的主人,当众欺瞒圣上,这总归是事实吧?”张谦目光直视谢钧,语气沉稳地问道。
“望圣上念在小女年幼,又患癔症,不过是一时爱慕虚荣、不懂事罢了,从轻处罚。”谢钧直接替谢玉嫣认下此罪。事到如今,皇上与满殿朝臣皆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容不得她狡辩。
第十五章 已成定局
皇上听罢沉默不语,目光转向司砚舟,问道:“司砚舟,此事你的看法呢?当真如丞相所说?”司砚舟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朝皇上恭敬行礼道:“回父皇,正如丞相所言,是儿臣一时疏忽,致使王府被贼人闯入,望父皇降罪。”至此,事情已成定局。
皇上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右相之女慧敏县主欺君罔上,本当重罚,但朕既已宣布大赦天下,又念其年幼且身患重病,死罪可免。”谢玉嫣闻言,心头稍松,重重磕头道:“多谢皇上开恩!”话音未落,又听皇上继续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今日起,解除你与晋王的婚约,褫夺慧敏县主封号,免去贵眷身份,贬为庶民,此后不得再回丞相府。”
谢玉嫣脑中“轰”的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解除婚约、剥夺封号、贬为庶民、不得归府——每一项都如重锤击在她心头,此刻却一齐落下。
“至于丞相与晋王,治府不严、识人不明,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谢父皇隆恩!”“谢皇上隆恩!”司砚舟与谢钧一同跪地谢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自当领受。
谢恩后,司砚舟抬头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事相求。”皇上眸光微动,看向他:“但说无妨。”“经此一事,儿臣深觉对锦柔亏欠良多,望父皇准许儿臣撤销和离书,恢复与锦柔的夫妻名分,将她葬入皇陵,百年后与儿臣同穴。”司砚舟拱手垂首,沉声说道。
“晋王此举重情重义,臣附议。”张谦率先出列,恭敬说道。“臣等附议……”一时间,朝臣们纷纷拱手附和。唯有齐越白垂首不语,面色莫测。
皇上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击,目光扫过殿内众人,缓声道:“既然皇儿与诸位爱卿都觉此议甚好,那便恢复陆锦柔晋王妃之位,葬入皇陵,并善待其母。”“皇上圣明!”众臣齐声高呼。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起身道:“既如此,退朝吧。将那锦绣山河图送至太后宫中,让太后也瞧瞧。”说罢,转身朝着左侧宫殿走去。
听闻皇上此言,谢玉嫣心头彻底凉透。太后素来疼爱她,她的封号也是太后所赐,如今皇上这一句话,彻底断了她向太后求情的路。
待皇上离去,众臣也陆续退出金銮殿。殿外,齐越白叫住了司砚舟:“晋王殿下请留步。”司砚舟闻声止步,回头冷眸看向齐越白:“齐太医有何事?”
齐越白抿了抿唇,神色莫测地望着他:“方才在殿上,王爷为何要请圣上恢复与锦柔的婚约?”听他直呼陆锦柔闺名,司砚舟眉头微蹙,心中涌起一丝不悦:“齐太医注意称谓,如今锦柔已是晋王妃,父皇已恢复她的贵眷身份,岂容你直呼其名?”
齐越白藏在朝服下的双手不自觉攥紧:“王爷这是在回避下官的问题吗?”他语气淡淡地问道。
司砚舟嗤笑一声:“本王行事,何须向你解释?”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齐越白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始终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