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的那些年,他说容他些日子会给我个名分(完结)

发布时间:2025-05-30 20:26  浏览量:4

此刻,她居高临下大大方方威胁我。

「认出来了吗?你且去乱说试试,我有一万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将我许配给聂家马夫,一来方便拿捏羞辱,二来此马夫如此龌龊不堪,就算我去告密,也可以轻易污蔑为我心怀怨恨的诬陷。

7

我出去时,秋月同情看着我。

她低声说:「本来不应这样急的。但昨晚,小侯爷和夫人一起时,不知怎的半梦中叫了姐姐的名字。当时聂娘子就冷了脸。要不然,再求求小侯爷?随便嫁谁总比那个马夫好啊。」

白蕊也附和:「小侯爷对青雀姐姐不一样,今日上值前,还在青雀姐姐你窗前站了好一会,去试试吧。」

有什么不一样呢?

是我在他出天花时衣不解带的照看,让他一度为之流泪吗?

是他记得我生辰,送我他从瓦子悄悄带回的我爱吃的南地点心呢?

还是酒醉时,他在除夕晚上咬着我的脖子说一定要娶我呢?

不过都是床上的鬼话、调情的风花雪月。

我这样的丫鬟啊,再好,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用得趁手的物件。

哄人的话一半都是说给自己的附庸风雅。

要不然。

为何连答应我的那笔尾款,他也是提前给了那恶棍马夫,而不是我。

一如既往靠不住。

我被盯上了,出不去府。

我便故意去找来院子谢恩典的马夫要尾款。

马夫暴跳如雷,忍耐着才没有当场扇我巴掌。

「小贱人,反了天,现在我没教你,且恕你则个——等成亲晚上,我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我看着他:「呵,成亲那日,亲友宾客都在,你待如何?」

马夫冷笑:「哦,是吗?」

要成亲那日。

马夫果真随意请三两同样下人,然后早早散了席,急急送了客。

他一身酒气进来。

我盯着他。

他一脚踩在地上的红盖头:「现在外面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你今晚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不是挺硬气挺傲气吗?怎么现在吓得不敢动了?」

「听说你很会服侍人。我倒要知道比那胡同里的婆姨如何?」

我盯着他,他越走越近。

身上带着恶臭。

这个聂文宣,倒真是会为我选人。

我捏着手上的发簪,缓缓笑了一下。

马夫不明所以,挑了挑眉,也跟着笑。

就在这时,门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8

来人是小侯爷的小厮阿绍,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叫马夫出去。

说是有话和他说。

破烂的院子,一门之隔,我清楚听到了交易声。

小侯爷给了三倍的价钱换我一夜安宁。

「我不同意。」马夫冷笑,「哪里有新婚夜夫君不在新房要在别处睡的道理,多少钱都不行——」

有东西扔在地上的声音。

一次,又一次,第三次。

后来马夫不吭声了。

最后他说:「那只能前半夜。」

交易结束,小厮出去传话。

马夫掂量着银子,吹起了口哨。

我在里面唤马夫:「何庸?」

马夫推门进来,看我半靠在床边,他冷笑:「小烧货,这就等不及了么——」

他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我。

再回头看了一眼院子,然后朝我走了过来。

我立刻委屈说我听见了他们的话,让他别走。

他嘻嘻笑问我是不是平日就是这样勾引小侯爷的。

我故意装作害怕,让他来听听我心跳。

他果真靠近。

「好香啊——」他的目光落在我锁骨,缓缓向下,咽了口口水。

「是吗?」

「有没有人说你很像一个人。」他喃喃忍不住靠近,「聂家那位县主——和她年轻时真像啊,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想好了,我一定要你。只要能睡上,哪怕是个烂货我也认了,哪怕要我杀人,我也——」

便在这时,我一根发簪猛然扎进了他脖子。

恶心的话戛然而止。

倒刺,剧毒,搅动。

原来和话本子说的一样,杀人就像杀鱼杀鸡。

鲜血喷涌,染红了帷帐,也染上我本来赤红的嫁衣。

9

我看着倒下的马夫,遮住被抓紫的手腕,将被子盖上。

重新上了妆,擦掉了血。

笃笃笃。

有人敲门,我说进来。

门开了。

明显喝了酒的小侯爷背着手关门,靠在门上对我笑。

「答应你成婚我在,我就一定会在。」

我慢慢站起来,烛火微弱,冷光盈盈。

他看着我:「你穿嫁衣真好看啊……之前我便好几次梦见过你穿着红嫁衣。真可惜啊,要是你是聂家的女儿、哪怕是个庶女,我也认了,定然求着母亲娶了你,可惜啊你只是个丫鬟。」

他向我走过来:「但没关系,我可以成全你,今夜当是我们的洞房夜。可好?」

我问小厮阿绍还在吗。

「让他去家里盯着了,怎么?老夫老妻了,还怕羞啊?又不是没有试过。」

我静静看着他,方才还颤抖的手此刻因为微微的兴奋而紧绷。

是啊,更荒唐的,不是不是没有经历过。

记得校场空房,屋外兵士鱼贯通过,拉着叛逆的乱贼在外正法,他的父亲就在一墙之隔会客。

他却在抱厦里面掀起我碍事的衣襟。

那种慌乱而刺激的情景他念了好久。

他说,没有一个男人会抗拒血的味道。

是吗?今夜,将会让他怀念更久。

10

他在桌前站定,倒了合卺酒。

「今夜就当是我们的新婚夜。青雀,你知道的,现在侯府大不如前,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他端起酒杯。

我看他:「小侯爷不怕聂娘子知道吗?」

他笑得纡尊降贵:「今晚为了出来,我特意陪她用了许多酒,她啊,早睡了。你不必担心。」

为了我一个奴婢,这样大费心思。

是等着我的感激感动么。

我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他鼻尖嗅了嗅:「怎么有血的味道——你的月信可是来了?」

我摇头。

他立刻笑:「那你怎么今晚这么见外,因为穿上了这婚服?青雀,你我什么关系?你识字能文,跟我多年,岂能为这区区俗礼阻碍?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忍着嫁给了这样一个人,我不会嫌弃你的。」

他扔了酒杯,坐在了硬邦邦的床上。

伸手拍床边:「过来。」

嘴里仍是挑剔:「这被褥太粗,以后换暄软些的。这床太硬,下回下面加上软垫。」

以后?下回?

我看着床边角落掉落的银锭,比小侯爷给我的还要大。

小侯爷赏我物件,但是很少直接给我银子,他说我和外面的女人不同,我们是有感情的,不能用银钱置换衡量。

带上一个感情的幌子就可将我当成一个蠢货来玩耍。

「真生气了?难道还要我跟你道歉不成?」

他从不会认错。

「不用。」我会自己来要。

我缓步上前,伸出手,按在他胸口,将他猛地一推,他摔到在床。

「调皮。」他笑。

手撑着起身时,却摸到了里面另一只手。

他再摸,有些愣住:「他怎么还在?你这——什么东西湿漉漉的?」

掀被一看,刹那面色大变。

「!!」

几乎片刻,他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你疯了?你怎么敢——」

「不是小侯爷说的,欺负我的都要杀了吗?与我不但求长相厮守,还求共衾同穴呢。」

下一刻,我已出手,那把马夫从不离身的刀直接扎向小侯爷的胸口。

他用手用力一挡,手一瞬被割破。

混乱中,我被他推到。

他慌乱跑出从外面关上房门叫我不要发疯时,我正按照计划一盏盏推到房中的桐油灯。

早就堆积在窗口门后的被褥棉絮瞬间撩起火舌。

烟雾缭绕。火起来了。

防隅官的金鼓敲了起来。

混乱起来了。

而就在这时。

被秋月「不小心叫醒」的聂文宣带着人来了。

小侯爷闻言大喜,火烧起来,马夫又死。他叫我且等一等,马上救火的来了。

然后我听见了聂文宣的声音。

「不许救。」

外面是他们模糊的争执声。

聂文宣说。

「想一想吧,县主多疼爱我,明明婚前说好你要遣散房中人,是我答应留一个懂事的。但这一个太坏了,她勾引马夫、贪财好色、还想要诋毁我,你是我夫君,难道不为我做主吗?」

「你明知道,青雀她不是这样的人。」

聂文宣说:「我阿爹正在查户部亏空之事——」

小侯爷僵住。

火舌滚动,一根烧塌的大梁掉下。

我没有再听后文。

因为我顺着早就摸好的逃生通道,从后窗翻了出去。

身上旧衣带着异味,很脏,但是我却忍不住大口大口呼吸。

从来没有一刻,感觉如此自在。

身后,是越来越亮的天光。

紧接着,更大的爆炸声陡然响起。

这一下,马夫彻底粉身碎骨。

也不知道炸死那两个癫公癫婆没有。

11

天一亮城门刚开,我用马夫的身份文书出了城。

坐了路上骡车,又坐了船,换了牛车,走了很久的路。

蓬头垢面,如同乞儿。

回到阔别七年的渔村,已没有人能认出我来。

家门破落萧索,我在村口买鱼,很快套出话。

我的养父早在一个月前外出卖鱼时,遇到山匪没了。

我的心如坠冰窖。

养父年纪大,又有我月例贴补,熬过当初重病后,他已不能Ţû₃干重活。

每次他外出卖鱼其实是给我送鱼,走上百里,用最便宜的价格卖给厨房,就为了看我一眼。

那条路,他走了七年,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渔民,怎么就会被山匪盯上?

我蓦得想起那马夫没说完的半句话。

「……哪怕要我杀人,我也——」

而我的养母和妹妹,在送葬回来的路上落水也没了。

邻舍叹息这家的苦命,麻绳专挑细处断,凑巧了。

怎么会这么巧?

我妹妹胆小,养母谨慎,她们从不走无人的小路。

怎么会落在那样偏远的水渠里?

而就在上一月,最后一次送月例,大娘子特意安抚我说这个月多送了十两,就当是给我养母的离娘钱。

既如此,她怎么会不知我家早已横生变故,而还一如既往教训我出嫁要收好规矩,莫要丢顾家脸面。

都是同盟!都是凶手!

这些年,所有的隐忍和希望全数成了灰!

这一刻,恶意和愤怒在心口汹涌。

我恨不得立刻扑回去。

最好小侯爷没死,不然我就跟了老色胚,我会先做他外室,生一个他孩子,然后谋反株连他全家的命!

大家一起凌迟。

大概看我脸色实在难看。

那邻居递给我一杯水:「可是认识这家?」他压低声音,「就算认识也当不认识。我觉着他家怕是得罪人了,那天晚上来了好几个人,都在不停翻找,找什么东西。」

我的养父若是说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值得找。

那只要一样。

当初收养我时,贴身捆在我腿上的半块玉佩!

那是老嬷嬷临去前给我系上的。

后来,家中遭灾,我悄悄拿去典当。

养父又借钱赎了回来,说这是我日后和生身父母相认的凭证。

我自卖为奴后,这版块玉佩便留作了给养父母他们做念想。

但那帮人显然没找到。

那天晚上,我偷偷进了早已家徒四壁的家。

屋舍都是灰尘,破旧成条的烂布散落,柜子腿和模板零星还有。

我定了定神,走到了外面最醒目处,我小时候和妹妹最常坐的门槛旁。

那时候,她总是把吃的藏在这门边土墙的缝隙里。

说给姐姐一半她一半。

我在里面细细摸索。

杂草灰尘后,摸到了妹妹藏着的饼,硬结的糖,糖葫芦,小点心。

都用干巴的树叶包着。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给阿姐。

我的小妹妹,她听别人说,丫鬟啊,二十二岁就可以回家了。

所以,给我留着十一个格子呢。

而在最深处,是块碎了一半的玉佩。

12

夜风凄然,如今所有事哄哄然发生,我却脑子越来越清楚。

聂文宣为何如此针对我?

仅仅是因为小侯爷对我那微不足道的偏爱和嫉妒?或许有,但只需弄死我、恶心我足够了。

为什么还要来害我养父一家。

还要寻这半块玉佩。

洗净的玉佩上是温润的弥勒佛和莲纹。

想起她是以养女身份被认回。

还有她眼角生出的红痣。

以及马夫那轻薄我容貌和县主的话语。

桩桩件件,指向了顶替的心虚和李代桃僵的恐惧。

我努力回想幼时,但脑子剧痛,连嬷嬷的容貌都想不起来。

更不记得那些细节。

或许……有一个人能给我准确的答案。

但只凭借半个玉佩,在聂家女儿找回的情况下,我只会被当做别有用心的蠢人。

连聂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亲见县主。

我定了定神。

看向弥勒佛慈爱的脸。

佛门广度,定能助我一臂之力。

13

我用一半的身家去拜了景云山的铸匠为师。

看过我绘图后,师父给我一堆朱砂石黄给我,让我先调色试试。

等我调色完,他便一手抓过我沉甸甸的束脩封银。

「说什么银子不银子,女子不女子呢?老匠我单纯就是看你顺眼。」

托之前绘画和手艺的基础。

我跟着师父学了不到一年,便已有小成。

我成了专攻佛像的贴金、彩绘,还有金身的修复与装饰的小锻工。

作为一名女匠师,出入妇人后宅和佛堂再正常不过,且大受欢迎。

在主持的引荐下。

我按照昔日探听的关系,通过上香的夫人们最常去的寺庙为依托,不动声色挑选着雇主。

修复完聂家姻亲的佛像后,我终于被推荐给了痴迷礼佛的县主。

在角门本要离开的南淮公世子韩霭停下脚步。

说要亲自带我进去。

我带着面纱,他却不时看向我。

在第三次,我问道:「世子可是有事?」

他颔首致歉。

「抱歉唐突了,只是觉得柳匠师这眉眼,特别那颗红痣,甚是像我一位故人。」

「是吗?」

我转头看他,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孩童嬉戏画面。

恰在此时,前面的嬷嬷朗声叫停。

「且在这等着。」

韩霭只得离开。

县主的佛堂修得阔气,但里面的佛像摔成几瓣,香炉倒置,一地狼藉。

老嬷嬷叹气:「前几日小姐回来,因县主不肯帮她请封乡君,气得砸了佛像,县主两日未曾用膳。」

这位因战乱遗失找回来的女儿,仗着县主的愧疚。

无所顾忌,跋扈惯了。

在整个聂家几乎是横着走。

欺辱打骂下人更是家常便饭。

她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

如今连这尊县主为女儿特请的佛像说砸也就砸了。

能令她唯一稍稍收敛脾性的人,便是那一见钟情空有一张面皮喜欢乖巧女子的小侯爷。

14

我在聂家修了三天佛像。

第一日是地藏王菩萨,县主赏了一锭金问了我名字。

第二日是观音菩萨,县主赐了璎珞宝珠,问了我籍贯,传话特许我住在客房,晚上不必回庙。

仍然拒绝了我的求见。

到了第三日,我送上了完好如初的弥勒佛。

连同佛主手上托着的那半块玉佩。

工事已结束。

我收拾包袱往外走。

刚刚走到垂花门。

便听见身后杂乱的脚步声。

我回过头,便看见面色憔悴的一中年美妇急急站定,眼眶儿蓄满泪水。

我看着她,那张六分相似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我缓缓取下面纱。

县主身形微微一晃,颤声叫了我的乳名:「小舟——」

她抱着我,我扑进了她怀里。

阿娘问我可怪她,怪她让一个冒牌货顶替了我的位置。

「阿娘求了三尊佛,这地藏王菩萨护佑亡者,观音主救难成愿,而弥勒为未来佛。为母之心,涓滴穿石,阿娘既怕女儿没了,又求着菩萨保佑女儿活着。女儿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我也到了这时才知道,其实阿娘早就怀疑聂文宣是冒牌的。

但聂文宣之前幼时那群流浪的乞儿早都已死完——

而她那眼角的红痣甚至和我的一模一样,阿娘总想着,我若活着,那也该是这样的年纪了。

如今母女相认,说不完的话,知道我竟就在顾家,阿娘心疼得掉眼泪。

「那顾伯易,他……」

「女儿并不喜欢,也早不想要他了。」

「小舟喜欢什么样的,那便找什么样的,要是没有喜欢的,就一直陪着娘,好吗?」

15

阿娘仿佛一夜之间好起来了。

第二日,我还在睡梦中,她便悄悄进来看了两次,然后盛装打扮神采奕奕进了宫。

她为我求回了乡君的封号。

又为了捧出这些年为我亲自缝制的衣裙。

我换上第三件时,她红着眼睛来挽我的手,要带我出门去外面逛逛。

「你阿兄八百里加急赶回,正好赶上你的册封。小țũ₃舟,我的小舟,看到你这么大了,阿爹若是在天有灵,他们也该多高兴啊。」

我挽着阿娘出了门,只带了两个婢女。

京都如此热闹,步行在烟火气中,四周一切都变得如此安心。

而就在这时,却意外碰到了被发卖推搡着走的秋月。

她形容憔悴,我叫了两声,她才呆呆回过神来,一看到我,顿时哭起来。

原来那日爆炸,马夫尸骨无存。

小侯爷也以为我死了,大病一场。

醒来后,他便开始抱怨聂文宣。

怪她嫉妒,怪她逼迫。

起初,起初只是吵嘴,聂文宣还撒娇卖痴,软语几句,后来新鲜感过了,老三套不奏效了,裴文宣索性拿出了身份来压小侯爷。

都是贵胄。

小侯爷何曾是受过气的,两人关系越发僵硬,聂文宣更将气撒到了我身上。

她禁止在府里提我,禁止膳房做我爱吃的同类点心,后院拔掉我喜欢的花草。

连同和我有关的统统发卖。

本来只是三分,因为这一通操作,生生将小侯爷的遗憾变成了十分。

不过一年,两人成了彻底的怨偶。

秋月发卖不是因为助我通风报信,帮我在马夫的宅子踩点。

而是因为藏了我一方手帕,便被她卖往外地。

我将秋月救下的时候,她浑身颤抖还在恍惚。

再看Ṱŭₚ到县主时,她脚一软,脑子都要转不过来了。

我揽住她的肩膀:「别怕,这是我娘。」

秋月的脚更软了。

16

我们满载而归时,正好聂文宣派了奴婢回来问话。

她听到风声说阿娘进了宫,便派人来传话,说等封号下来,再请她回来。

阿娘毫不理会,那婢女愣了愣还要张狂,被嬷嬷直接赶走。

阿娘说要正式将我的身份还给我。

本来一个乡君并不麻烦,但我当日是叛军入城,母亲因庇护皇后才遗失。

皇后下令亲自主持,并邀遍京中命妇闺秀一并参加。

这个消息一出,京都哗然。

秋月在外听见消息,回来说。

「那聂文宣得意坏了,说到底还是要给些厉害县主才舍得下血本。」

之前因为聂文宣在聂家碰了一鼻子灰回去,小侯爷又和她龃龉。

她一咬牙竟找了一个和我几分相似的丫鬟,送给了小侯爷,想要缓和关系。

如今要封乡君的消息一出来,她立刻抖起来了,在侯府又开始横着走了。

昨日将那刚刚被收房的丫鬟打了一顿,直接发卖。

小侯爷气得和她直接打了一架,更恶狠狠骂她。

「你连青雀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不过是因为你是县主之女,不过因为你会些装扮,脱了这层皮,你算个什么东西,蠢妇。」

聂文宣毫不示弱:「那你岂不也是贪着我这身皮?」

秋月说小侯爷还留着我曾经的房间,里面的东西一如既往,还说我好狠心,从未入他的梦,定然还在怪他。

他说再也没有我这样贴心又一心爱慕他的人。

「我也从未遇过他这样不要脸之人。」

17

转眼到了入宫赴宴那日。

我一身华服,跟着阿娘进了宫。

不少命妇悄悄打量,但见县主待我亲昵,更觉好奇。

有人怀疑我是她看中的儿媳。

还有人说我和县主容貌相似,倒像是母女。

中途更衣,宫婢带我去净房。

回来却在花园听见争执声。

是顾伯易和聂文宣。

「别摆这个臭脸子,过了今日,我可是正经的乡君,皇后亲授的。」

顾伯易冷哼一声。

「什么乡君?今日若不是莒南侯世子夫人的身份,你连宫都进不了。你不是说你今日册封吗?为何县主都未曾通知你?」

「都说了县主给自己女儿请封,她除了我还有别的女儿?我这个母亲,无论我对她如何,她对我从来心软,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伯易不说话了。

聂文宣偏偏不依不饶。

「你最好认清楚,我的身份和你那个贱婢可不同。那种人可连看一眼这地方的命都没有,呵呵。」她语调得意,「小姐身子丫鬟命,说的就是她吧。」

所以,她早就知道!

顾伯易厌恶:「蠢妇,你不配提她。她温柔聪慧,善解人意,便是奴婢也比你强。」

「那你娶她啊。」

「我——」

我正好跟着提灯的宫婢缓步向外,走到了他们面前。

两人的表情精彩极了,聂文宣如同见了鬼,顾伯易如同Ṫûₒ还了魂。

18

「青雀?」

「……我是在做梦吗?」顾伯易愣住了,他呆呆看着我衣衫,愣了一下忽然回神蹙眉,「你跟谁来的?」

「与你何干?」

聂文宣冷声:「瞧着这样,定然是跟了什么达官贵人,可显着你了,终于做了贵妾。不对,今日场合,妾哪里有资格上桌,我要请皇后娘娘将你轰出去!」

周围有人看过来,聂文宣愈发得意。

「一个小小的贱婢你也配参加宫宴?你可知今日的宴席是为了谁,我母亲是谁?!」

「知道啊,为了安宁乡君。」

聂文宣嗤笑:「蠢货,既然知道是为了我,还不跪下。」

我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不远处,阿娘看到了这边的动静,正往这边过来。

顾伯易慌忙来拉我:「青雀,不要惹祸,快快跪下。今日事大,到时候Ťũ̂⁸我也护你不住。」

我讥讽:「哦,你什么时候护过我?」

他手还没碰到我袖子,就被一手狠狠抓住。

正是韩霭。

「顾伯易,放尊重点。」

顾伯易面色一变:「你跟了他?竟然是他?为什么是他?他不就是比我高点身份好点是个世子吗??你就这么耐不住——」

韩霭直接一拳打在他脸上:「嘴巴放干净点。」

聂文宣尖叫一声:「表哥,你干什么呀?还为了一个贱婢打人,你疯了。」

韩霭冷眼看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叫我表哥?从你出现在聂家,我便从未承认过你是小舟。」

聂文宣心虚嗫嚅了一下,压低声音一跺脚。

「你欺负我,我定要叫母亲狠狠责罚你。就像那次你赶我离开一样!」

19

阿娘已经到了面前,正往我们这边走来。

聂文宣见状急急跑了过去。

「母亲,你原来在这,怎么也不派人通知我,这册封要是我都没在场,岂不是笑话。」

县主冷冷地看着她。

「母亲,你怎么这样看我?你来得正好,为我做主啊,有人欺负你女儿!」

县主声音更冷:「谁敢?」

这时,一旁的太监通传皇后驾到。

所有人下跪静语。

皇后扫过我们,笑吟吟叫了小侯爷名字:「顾伯易,刚刚怎么这里如此热闹?」

顾伯易说大家方才在说笑呢。

皇后笑:「本宫瞧着你刚刚好像很护着这个小姑娘,还争嘴了是不是,瞧着生得可喜。」

她叫我抬头:「叫什么?」

我按照阿娘教我的,行礼回话:「小舟。」

聂文宣插嘴:「青雀!她叫青雀!」

一个姑姑上前,一巴掌扇在聂文宣脸上:「放肆,娘娘说话,岂容你插嘴。」

皇后又问我年纪,说完轻轻笑道:「本宫瞧着,年纪倒是和伯易很差不多。伯易,听说你在家日日酗酒,婚姻并不和美,若是重新给你一个机会,重新选一个做你的妻子,你当如何?」

韩霭脊背一瞬僵硬。

我和小侯爷的婚事是娃娃亲,小时候由还是妃子的皇后一句戏言而成。

如今,也将由她的戏言彻底结束。

顾伯易闻言愣住,他看了我一眼,眼底慌乱不安,渐渐变成惶恐。

面对他以为的试探,他很快就给出了标准答案,咬牙道:「伯易钟爱的只有……明媒所娶的妻子,并非身份,而是她的本身。」

皇后哦了一声:「这样说来,无论什么样都爱吗?」

顾伯易纳头再拜:「是。」

他起身时候歉疚看了我一眼。

皇后毫不吃惊,再问:「就算她不是聂家的女儿也爱吗?」

「是。」说完一瞬,顾伯易才忽然回过神来,「娘娘您说什么?」

皇后脸色已再无半分笑意,只剩上位者的杀伐肃然。

「来人,将这个冒名代女的恶妇金桂拿下!」

20

被扣住的聂文宣,哦,不,金桂一瞬瞪大了眼睛。

「娘娘?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她慌乱转头看阿娘求助,「母亲,母亲,我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了,你糊涂了吗?」

阿娘冷声:「这才是我的女儿。」她将我揽住,「她才是小舟!我怀胎十月生下的血肉!」

「不不不,母亲,她不叫小舟,叫青雀,是个奴婢……是顾伯易的丫鬟,她就是在顾家听我说了很多您的事,冒名顶替的是她!是她啊!」

她慌乱急急道:「我是你的女儿啊,你在聂家认下的女儿,你看看我的红痣,你知道的啊,我当时被那个嬷嬷带着一路奔逃,嬷嬷生病,我成了乞儿,我饿了好多的饭,我日日夜夜念着母亲,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你的啊,母亲,你怎么不信我?」

她说得再多,都不及我站在阿娘身旁。

我微微一笑,侧头看向阿娘,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太像了,方才我就觉得很像——」

「我早就觉得这个冒牌货不对劲,嚣张跋扈,哪里有一点县主的影子。」

「真是心机深沉,听说是将落难的乡君谋财害命。后来看到寻人的告示,竟然还有脸去认亲。」

「不但认亲,还抢了乡君的夫婿。既然她知道,那岂不是看到乡君就认出来,所以她是故意将乡君许配给那个恶棍,故意恶心县主!?」

而在急转直下的变故中。

如被雷劈的显然就是顾伯易。

他呆呆看了看我,看了看金桂。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喃喃,「所以,青雀,你、才应该是我的妻子?你才是我妻子?!!」

他狂喜起来,试图伸手。

我甩开衣袖。

他不顾此刻金桂的哀求,不顾众人的目光。

只是痴痴看着我。

「小舟,小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糊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你忘了,我曾经承诺过你,我要对你好一辈子。我们本应可以在一起,我们会在一起的。」

果然啊,自我以下主仆分明。

奴婢,就是个物件,没有资格做人。

而一旦到了人的位置,他立刻就知道认错了。

原来,他不是不会道歉,他很会道歉啊。

他甚至跪了下来。

只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21

这时我阿娘出手了。

阿娘冷冷看着他:「娘娘,恶妇欺君罔上,牵涉人命。本是冒名成婚,原本应该宽宥莒南侯一家。但方才您也听到了,莒南侯世子说了,无论如何都会爱重他的妻子,既如此——不如连坐吧。」

此话一出,她便跪在了地上。

这个在危难中换上皇后外衣引走追兵的女人,在跳下悬崖都不曾吭声。

此刻却赌上唯一一次可以兑换救命之恩的荣耀,为她女儿求一个本不会降临的公道。

本在装昏的大娘子颤抖着扑倒了面前,跪下求允她即刻让儿子休妻。

皇后缓缓摆手:「不好,怎么能拆散有情人呢。」

她看着顾伯易:「本宫就允你一片痴心,你陪着你妻子一起进大牢。至于她的罪行,按照我朝律例,杀人放火自担,但欺君之罪顾家还是要按照规矩来。」

听完这话,大娘子这回真的昏了过去。

而最后一刻,丧心病狂的金桂忽然用了所有力气,猛然朝我扑过来,她手里的簪子狠狠扎向我脖颈。

电光火石之间,韩霭一手死死抓住了那发簪。

我被撞到在地,头狠狠撞在了地上。

最后一刻,是阿娘扑向我的身影。

22

我醒来已是三天之后。

还住在皇后宫殿。

因为撞击,头还是隐隐作痛,但是脑子却没有一刻不比现在更清晰。

随着宫女的轻呼,一群人从外面鱼贯而入。

阿娘急急走在最前面。

我看着她,眼睛一下红了。

记忆中她曾经那样年轻,那样娇俏,如今也生了皱纹。

我转头看,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阿娘还没说话,我轻轻叫:「阿兄。」

他眉骨的那箭伤还是为我挡的。

阿兄一愣,下一刻,立刻响亮应了。

而旁边的几个旧人,我也认出来。

「季娘娘,昭仪娘娘……董姑姑——」

最旁边的,是手掌还裹着绷带的韩霭,我叫:「小表哥。」

当年混乱,阿娘匆忙中将我托付给了自己的堂弟,他带着我和韩霭一同逃难,最后死在断后上。

仅仅大我三岁的韩霭将唯一的马给了嬷嬷和我。

却没想到,追兵却跟着马追了上去。

这么多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愧疚。

从金桂来的第一天,她故意让半个脸生了红点麻痹众人,但韩霭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张脸的眼角并没有熟悉那颗他点过的红痣。

韩霭所有的情绪最后变成了一句话:「我在。」

23

大牢中金桂竹筒倒豆子说得干干净净。

当日,她本求财,正好破庙中听到的关于嬷嬷重病交代我的事情记得清楚,在看到寻人启事后立刻动了心思。

一切如此顺利,她靠着脸上生斑解决了不像的问题。

既得好母亲, 又嫁了心上人。

但是她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我,当时她先吓坏了, 安分了好久。

后来她在不安中,生出恶毒快意。

让马夫杀了我养父, 害死我养母和妹妹。

就像曾经一个个处理掉昔日一起流浪的乞儿。

马夫是她心腹, 她便痛快将我赏赐给他。

甚至想要马夫将我娶回后得了病, 再让我去见见我那郡主母亲。

却没想到我竟然那么果决杀人。

她慌了很久, 渐渐发现没有动静。

然后便以为是我死了。

结果, 顾伯易和她感情疏离, 她回去后, 发现母亲竟然再拜佛,还是拜的未来佛。

明明自己这个女儿就在身旁啊,偏偏还要去拜佛求什么庇护保佑女儿平平安安。

金桂恼羞成怒, 索性直接砸了佛堂。

然后才有了我的机会。

世间因果, 向来如此。

我受封那日出宫, 长街上金桂正在游行,短暂的相遇, 她尖叫, 愤怒,不甘,最后只剩下仍在身上烂菜叶子。

而不得不步行跟在她身后, 等待她三月问斩后就全家流放的顾伯易只是一直看着我。

押解的武官推他, 他不得不前行。

他说:「等我, 小舟,我会回来的, 这一次, 我不会逃避,我会凭着战功再回来。」

声音被淹没。

他加大了声音叫我:「小舟,等我,等我啊。」

我掀开了轿帘。

一旁骑马的韩霭顿了顿, 为我让开一个缝隙。

顾伯易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小舟,你看看我啊。想想我们的曾经,我是爱你的——我从头到尾, 都是爱你的,只要你愿意, 我们还是可以回到从前, 我们可以画画、作诗、踏春……」

「不要,我嫌你脏。」

此话一出, 顾伯易顿时愣住了。

呆呆站在原地,然后我放下了帘子。

帘外的马蹄声响起,哒哒哒。

像是重启的鼓点。

一个月后,战场传来消息,顾伯易断了一条腿,被抓俘虏,成了北戎帐中的一个马奴。

他生得不错,很是抢手。

也许在这时候,他也会明白,为奴的那些年,笑原来并不是因为欢喜,也可能因为恐惧。

四年后,阿兄击破北戎重骑, 横扫金帐,带回大量马匹和俘虏, 其中便有已不成人样的顾伯易。

他回来第一件事。

便是一步步走到了聂家, 在门前磕了三个头。

抬头时泪流满面。

而我那时正在猎场按辔徐立,等着表哥和我比试第二支箭。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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