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动荡,京中有贵人上门请夫君出山,我才知他是谋算天下的权臣
发布时间:2025-07-27 07:40 浏览量:1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我正在帮巷口刘娘子誊写家书呢,裴府管家突然找上门来。
他一迈进门槛,就火急火燎地说道:
“姜姑娘,今日老奴有件大事,非得求您帮忙不可!”
李老伯向来无儿无女,平时找我代写书信,也不过是给远房亲戚捎几句家常话。
难得见他这般急切,我不禁好奇心大起。
李老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满脸堆笑:
“府上有喜事啦,我家大人要迎娶新妇。”
“姑娘是咱们巷子里最厉害的代笔,能不能帮老奴看看,这聘书有没有错字呀?”
说着,一张洒金红笺就递到了我面前。
在阳光下,纸上那点点金色亮粉晃得人眼睛都晕了,还散发着阵阵沉香的味道。
不过是一张聘书,做工竟然如此华贵。
我放下手中的纸笔,展开红笺。
只见上面的笔迹遒劲有力,行文严谨工整,末尾的朱印鲜亮殷红,没有一处不妥。
直到我的目光落在聘书末尾——
裴留玉。
看到这个名字,我瞬间愣住了。
心口仿佛被烫了一下,又酸又胀。
恍惚间,我想起了五年前。
在青山村的月老庙里。
没有什么洒金红笺、朱砂印玺。
只有穿着洗得发白粗布衫的裴留玉,小心翼翼地举着那根用三个月工钱换来的银簪。
他认真地望着我,眼眸比烛火还要明亮几分,说道:
“姜随珠,此生我绝不辜负你。”
“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错漏之处呀?”
一只苍老的大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来,努力压抑着心底的酸涩,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没什么,写得挺好的。”
阿圆的小脑袋突然凑了过来,手上还拿着没吃完的捻糖球。
“裴……”
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接着,眼睛瞪得老大。
“咦!阿娘,是爹……”
“是了,算算日子,你阿爹也快回来了。”
我赶忙打断她的话,生怕她再说下去会露出什么破绽。
李老伯连忙向我道喜:
“难道是你那位找了许久的夫君有了消息?”
我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姜姑娘,今日当真是双喜临门啊。”
“那老奴先告辞了,回去复命领赏钱去!”
李老伯施了一礼,揣起聘书转身就走。
我在书架上翻出一个小匣子,追了上去。
“李老伯!”
“能否麻烦您把这个转交给裴首辅?”
迎着他困惑的目光,我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只银色的簪子。
簪尾有道浅浅的痕迹,看上去是断裂过又重新拼接好的。
我淡淡地笑了笑:
“民妇祝裴大人与夫人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李老伯以为我是在答谢裴府平日对我生意的照顾。
他那布满皱纹的眼角舒展开来。
“姜姑娘有心了。”
“不如,老奴也给你发两份请帖,等你夫君回来,你和他一起去参加婚宴,如何?”
夜晚,阿圆捧着小脸,坐在院子的门槛上。
她低着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连最爱吃的捻糖球也丢到了一边。
我搬了个脚凳,坐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托着腮。
一大一小,依偎在月色下,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
“阿娘,我白天是不是闯祸了?”
阿圆终于开了口。
原来,她是在为这件事而郁闷。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怎么会呢?”
“那姓裴的大人不过是和你阿爹重名了,他身份尊贵,我们可不能乱说。”
“所以阿娘是在骗你,你阿爹根本没回来,只是怕你说错话惹出麻烦。”
小丫头又委屈起来。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我不知道该怎么跟阿圆解释裴留玉要迎娶别人这件事。
我只能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你阿爹……怎么会抛下我们呢?”
阿圆想了一会儿,气鼓鼓地用树枝在地上戳了个洞。
“裴留玉是个不肯回家的大坏蛋!裴小圆讨厌裴留玉!”
她那可爱的模样把我逗笑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以后不要爹爹了好不好?”
阿圆撇了撇嘴,小声答道:“好,阿圆只要阿娘。”
虽然她没说出口,但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藏不住的期待。
“那阿娘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把她抱了起来。
阿圆搂住我的脖子,手臂晃啊晃。
“李伯伯白天给的那两张请帖,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一提到吃的,她的双眼就放光,“大贵人的婚宴,肯定有吃不完的肘子和蜜饯呢!我好想尝尝啊!”
晚风夹杂着她甜腻的撒娇声,吹得我心里软软的。
“好阿娘,好阿娘,阿圆保证不闯祸,求求你啦——”
裴留玉重回京城的时候,阿圆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自然记不住他的模样。
那时,他只想隐退到青山村,和我好好过日子。
可朝政动荡不安,京中有贵人多次上门请他出山。
我这才知道,我捡来的那个好看男子,曾经是运筹帷幄、谋算天下的权臣。
裴留玉回京前,枯坐了一整晚。
他问我:
“随珠,要是我说我想回京城,为你和阿圆争取一个好未来,你怎么看?”
其实,我没什么想法。
我只是个穷秀才的女儿,不懂朝堂上的争斗,帮不上他什么忙。
在捡到受伤的裴留玉之前,我的愿望是去京城那个阿爹临死前都没能考进去的繁华之地看看。
成了亲以后,我的愿望就只剩下一个——
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可就在这时,裴留玉,我的夫君,对我说他想带我和女儿去京城过好日子。
未来一家三口幸福的画卷,仿佛已经随着他的承诺缓缓展开。
我的心情顿时变得欢喜雀跃。
“京城路途遥远,要不我连夜多做几个饼子,咱们路上吃。”“那我是不是得赶紧收拾行李?”
我下意识地抚平粗布衣裳上的褶皱,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又觉得身上的衣服太寒碜,怕进了京城给他丢脸。
“我去换上成婚时穿的那套襦裙,你等我……”
“随珠,你们不能去。”
裴留玉面露无奈,把我拥进怀里。
“这次回去会很危险,我绝不能让你和阿圆陷入危险之中。”
我的指甲嵌进掌心,过了好久才松开。
我装作一点也不失望的样子,笑着说:
“好啊,那饼子你在路上总得吃吧。”
那晚,他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吻我,温柔地哄着:
“事成之后,我接你们回京城。”
“姜随珠,那里会有你想要的大宅院,种上你最喜欢的梨花,有满屋子的仆人,你再也不用这么辛苦地给我烙饼了。还有……我和阿圆。”
——还有他和阿圆。
这句话让我幸福得快要落泪。
那时的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以为他口中的“家”,真的属于我和阿圆。
裴留玉成婚那天,我带着阿圆早早地去了。
宴席结束后,我抬眼打量着偌大的裴府。
满眼都是喜庆的红色,排场十分气派。
有大宅院,还有满屋子的仆人。
裴留玉曾经许诺过我的,如今都为另一个人做到了。
“阿娘,你快看,是小狸猫!它受伤了!”
阿圆惊呼一声,手指向假山。
一只浑身雪白的狸猫被困在上面,腿部有血迹,行动不便,不敢跳下来。
不等我说话,她就踩上石头爬了上去。
小心翼翼地抱住小狸猫后,又跳回地面。
她还没站稳,身后就传来一声娇叱:
“哪来的贱奴,竟敢碰本宫的猫!”
一个身着大红色身影的女子快步走到跟前,一把夺走阿圆手中的狸猫,不耐烦地推开她。
阿圆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小小的手撑在地面上,娇嫩的掌心被粗糙的砂石划出了血。
她肯定疼极了。
才瘪着嘴,眼眶里含着两泡泪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身着喜服的女子紧紧抓着狸猫。
狸猫害怕地挣扎着。
她就是裴留玉的新妇吗?
那个眉眼艳丽的女子扫了我一眼。
“你又是谁?”
她皱着细眉,“是玉郎请来的宾客,还是小贱奴的姐姐?”
我不想和她纠缠下去。
于是抱起委屈的小圆子,拍掉她身上的尘土,转身就走。
“站住!这贱奴弄伤了我的猫,本宫问你话,你怎么敢不回答?”
头戴发冠的女子拦住我的去路,气焰越发嚣张。
我一忍再忍,可还是被她那一声声的“小贱奴”气得红了眼。
她扬起手要扇阿圆。
我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往后拉。
裴留玉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当时,我和公主正打得不可开交。
她额头破了皮,我则骑在她身上,鞋子都掉了一只,两人都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裴留玉身着喜袍,站在大红灯笼下,背着手,眉眼如刀刻般冷峻,气质不凡,不发一言,却气势逼人。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正盯着这边。
他低沉的嗓音突然唤了一声:
“阿朱?”
我的心猛地一颤。
他这是……认出我了?
我下意识地松开手,赶紧偏过头,把松散的刘海别到耳后,又胡乱擦了擦鼻血。
裴留玉大步朝我走来。
他每走一步,我的心跳就加快几分。
可他目不斜视,径直从我身边走过。
然后俯下身,抱起地上哭泣的公主。
“裴留玉!你怎么才来啊!”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粉拳砸在他的胸膛上。
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胞妹,宣章公主,名叫郑丹朱。
原来,那声“阿朱”叫的不是我啊。
我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阿圆紧紧抱着我的腿,吓得直发抖。
裴留玉的脚步突然停在我面前。
“把她押到柴房去,等我亲自审问。”
柴房里阴暗潮湿。
我蜷缩在墙角,昏昏欲睡时,裴留玉出现了。
他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蘸了药,一点一点地涂在我的伤口上。
我下意识地躲开他的触碰,想遮住自己的泪痕。
裴留玉却扳正了我的身子。
“随珠,我和郑丹朱,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场婚姻是皇上的制衡之计。我想尽办法,还是躲不过。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郑丹朱知道你的存在,她也感念我们情深,所以才同意和我假结婚,我们商量好了,先骗过皇上再说。”
真的是这样吗?
我半信半疑。
裴留玉继续解释:
“你想想,今晚本该是洞房花烛夜,可郑丹朱在院子里,我从房间里出来,这足以说明我和她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我的神情有了一丝动摇。
“府里到处都是眼线,刚才我没办法跟你解释。要是不维护郑丹朱,明天这消息肯定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到时候引起他的怀疑,追查你和阿圆的身份,事情就会变得更棘手。”
“这些年……我在京城身不由己,只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他眉间皱起一道纹路。
好像在无声地诉说这些年他过得有多辛苦。
“裴府都是按照你曾经设想的样子建造的,只是梨花树,我想等你住进来的时候,再陪你一起亲手种下。”
“本想等解决了这桩婚事再去接你和阿圆,没想到你居然来找我了。”
“随珠,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又有多害怕吗?”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把那根银簪重新插回我的发中。
“以后,不许再跟我闹脾气了。”
他眼中的喜悦是那么真切,说的话也那么动听。
我的心跟着颤动起来。
想起阿圆趴在窗边,一遍又一遍地问我:“阿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想起她偷偷藏起别人扔掉的糖,说要留给爹爹尝。
她还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或许,我该再相信裴留玉一次。
就这一次。
不仅是为了阿圆。
也算是给自己这四年的执念一个交代。
“好。”
我轻声回答。
他好像得到了天大的肯定,欣喜若狂地把我拥入怀中。
“郑丹朱虽然性子骄纵,但她是个善良的人,昨天推倒阿圆的事,是因为她不知道阿圆的真实身份,你别责怪她,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来治好阿圆,还有你们打架的事,也不会有人为难你……”
裴留玉还在说着。
尽管他的声音很温柔,但他的话却把我想说的千言万语都堵了回去。
裴留玉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在言语中处处维护着郑丹朱。
他们之间真的是假结婚吗?
对小孩子动不动就打骂的郑丹朱,真的只是性格骄纵吗?
——姜随珠,你别这么小心眼。
我晃了晃头,打消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往后我们一家三口能团团圆圆地在一起,那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裴留玉说到做到。
第二天,我和阿圆就搬出了永固巷,住进了他的别庄。
所谓“别庄”,不过是和裴府一墙之隔的宅子,中间有一条地道相通。
郑丹朱来拜访的时候,我刚哄阿圆睡下。
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裙衫,容貌娇艳如花,眼神流转间,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娇憨。
尤其是她的那双手。
其实昨天我就注意到了。
纤纤十指,就像柔荑一样,指甲染着凤仙花汁,连关节处都泛着粉色。
而我藏在衣袖里的手。
为了补贴家用,白天做针线活,晚上代写书信,再加上经常做家务粗活,手指早就有些变形了。
我拿出阿圆最爱吃的点心招待她。
还是决定先向她示好,表达歉意。
可郑丹朱看了一眼,抬手捂住鼻子,往后退了退。
“这食物没试过毒,本宫不吃。”
“原来你就是玉郎那个流落在外的妻子。”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轻蔑地嗤笑。
“昨天真是小看你了,敢对本宫动手的,你是第一个。”
“玉郎到底看上你哪点了?凶悍无礼,还是力大如牛?他那么好的人,凭什么看上你……”
“自然是因为我更好。”
我收起点心,微笑着回应。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评判裴留玉的眼光吗?”
郑丹朱脸色没变。
“当然不是。本宫来是想告诉你,虽然本宫愿意帮玉郎演这出戏,但不代表本宫对玉郎没有感情。要是没有你千里迢迢上京寻夫横插一杠,他一定会慢慢忘记你,接受我。”
“竟然还带着那小女娃来要挟……哼,你这种村姑,既不能在朝堂上和他并肩作战,又不能帮他加官进爵,若不是运气好,怎么可能在青山村和他有过一段缘分,还生下他的孩子?”
是啊。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裴留玉,哪个女子会拿自己的名节去为他担保?
作为驸马,裴留玉不仅没丢官职,还保住了首辅的位子,这些无不显示出郑丹朱对他的特殊之处。
这场假婚姻,对裴留玉和郑丹朱来说,意义截然不同。
郑丹朱又笑了:
“姜随珠,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听说今晚是你们第一次团圆饭,你猜猜他是会来陪我,还是陪你们?”
我没有接受郑丹朱那幼稚的赌约。
信任这东西,如果需要靠试探来证明,那从一开始就已经破灭了。
“我这身打扮还行吧?阿圆见到我会不会害怕?”
裴留玉叫我,我这才回过神。
这时,比起我,他显得更紧张——
裴留玉在阿圆的屋外徘徊了好一会儿。
小丫头早就听说晚上阿爹要来,在饭桌边等了很久,连最爱吃的蜜饯都只咬了一小口就放下了。她还时不时地跑到铜镜前,重新系好歪了的发带。
即便许久未见,但血缘让他们相互牵挂。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冲淡了郑丹朱给我带来的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怎么会呢?她天天念叨你,比谁都盼着你来。”
裴留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桌边那张和他极为相像的小脸惊喜地抬了起来。
阿圆一下子冲过去,又停住脚步,迟疑地问:“你……真的是小圆的阿爹吗?”
裴留玉蹲下身子抱住她,大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顶。
“嗯,阿爹在呢。”
“那阿爹……还会走吗?”
“不走了。”
我的鼻子一酸,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
这种幸福太不真实了。
真实到让我有些害怕这一幕会悄悄溜走。
裴留玉把阿圆抱回桌边,亲自给她夹菜。
这间烛光摇曳的屋子里,终于不再只有我和阿圆,更增添了几分温情。
正当我们准备一起坐下时,院外忽然传来仆人急切的呼喊声:
“裴大人!你在吗?”
“府上着火了!公主还在厨房,您快回去看看吧!”
“她去厨房干什么?”
裴留玉扔下筷子,猛地站起身来。
回话的婢女带着哭腔说:“公主……公主嫌自己手笨不会做饭,白天从姜娘子这儿拿了几道菜谱,说想回去学着做,以后总会有用的……”
“公主说她羡慕姜娘子厨艺好,特意来讨了几道菜谱,说要亲手做给……”
“胡闹!”他又快又急地打断她的话,转头看着我时,眉宇间还带着未消散的焦灼:“你给她了?”
语气中带着一种不自觉的淡淡责备。
我一愣:
“公主白天确实来过,但我没有……”
“郑丹朱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他的语气里带着我熟悉的无奈,还有每当提到郑丹朱时那种特有的嗔怪,“上个月她非要试制胭脂差点中毒,上上个月为了学骑马差点摔断手臂……你应该先问过我。”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生硬地转移话题:
“我是说,要是她在厨房受伤了,皇上那边不好交代。”
裴留玉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帮阿圆擦掉嘴角的饭粒。
“阿爹有点急事,得先出去一趟。阿圆要听阿娘的话,乖乖吃饭,好吗?”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大门处,扔下一句话:
“今晚不用等我。”
裴留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静静地站在原地,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但我也渐渐明白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种违和感——
裴留玉知道郑丹朱对他的感情,却假装不知道,还是和郑丹朱成了亲。
人的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他听到她下厨出事时才会那么紧张。
或许连裴留玉自己都没意识到,我和阿圆对他来说,更像是外人。
是需要他穿过长长的地道才能见到的人。
是如此的上不了台面。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最为敏感。
阿圆紧张地问我:
“阿娘,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我赶忙把她抱进怀里:
“怎么会呢,不许瞎想。”
“那……是不是阿爹不喜欢我们来找他呀。”
我无言以对,把她抱得更紧,心里就像吞了颗酸杏。
却突然意识到,如今这种别扭的关系,对她的成长真的好吗?
终有一天她会疑惑,为什么阿爹会有另一个娘亲,为什么自己的阿娘要像个外室,躲在见不得人的别庄里。
我的懦弱会成为阿圆的枷锁。
她会受我影响,在以后的人生选择中,做出妥协和让步。
——所以,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郑丹朱是为了给裴留玉做饭,才不小心烧了厨房。
裴留玉赶过去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了。
郑丹朱缩在角落里,脸脏得像只小猫。
“玉郎!”
她带着哭腔。
“怎么办,我好笨,总是把事情搞砸,这次还害得你不能和姜娘子团聚。”
郑丹朱坐在地上抹起了眼泪,尽显小女儿情态,惹人怜惜。
裴留玉最吃郑丹朱这一套。
起初他很讨厌郑丹朱,也明确表示自己已有家室,迫于皇命,不得不娶她。
可她不仅没说什么,反而愿意陪他演这场戏。
时间久了,他觉得这个小公主不过是有点刁蛮任性。
偶尔……也有点可爱。
正是因为知道郑丹朱爱慕自己,裴留玉也不吝啬偶尔给她点甜头来哄着她。
小姑娘想要的肢体接触、那点与众不同的偏爱,给了就给了。
京都首辅从不缺主动贴上来的贵女,就算不是郑丹朱也会有别人。
说是逢场作戏也好,逗趣解闷也罢。
裴留玉很清楚,他的妻子,只能是姜随珠。
他要是苍穹里的飞鸟,那姜随珠就是包容他的港湾。
她见过他最落魄的样子,还为他生了个女儿——
姜随珠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抛弃他的人。
郑丹朱忽然拉了拉裴留玉的衣袖。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你放心,我明天就带小圆子上街去买好吃的,保证把她哄开心……”
身份尊贵的小公主满头珠翠,十指纤纤如葱管,手腕洁白如玉。
裴留玉本想弯腰把郑丹朱抱起来,却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那时,他受伤流落到青山村,姜随珠每天都背着竹篓上山采药。
有一次,她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浑身摔得青一块紫一块。
他也是这样抱起姜随珠。
心疼浮现在眼角眉梢,姜随珠只是摆了摆手,开朗地笑道:
“哎哟,你哭什么呀,我这不是没死嘛!”
“手腕不过是破了点皮而已,又不影响吃喝,有什么好矫情的!”
是啊。
除了生老病死,人生不都是些小事嘛。
没什么可矫情的。
在京城刚经历过算计又一无所有的裴留玉,因为这句话而豁然开朗。
她那种开朗的人生态度感染着他,也支撑着他度过了许多艰难的时刻。
姜随珠是个很坚强的女人。
从不像郑丹朱那样,轻易把自己的伤痛展示给他。
坚强到常常让人忘记,她也需要关心和安慰。
这次见面,阿圆那小丫头倒是白白胖胖的。
唯独姜随珠瘦了好多。
这些年,她一个人抚养阿圆……一定很辛苦吧?
姜随珠的手是什么样子的?
裴留玉发现,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姜随珠没什么华丽的首饰,当初成亲时送的那根银簪,她戴了一年又一年。
想到这儿,裴留玉忽然沉默了。
刚才对她,是不是语气太重了些?
但她应该……会理解他吧。
算了。
明天好好陪陪她们娘俩,再多赏赐些金银珠宝。
来日方长,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弥补她们。
隅中时分,永固巷里的红丫来找阿圆,说是要邀她一起玩儿跳百索。
在永固巷居住时,阿圆结识了好几个小姐妹,红丫便是其中之一。
由于彼此都是熟络的面孔,我嘱咐她们玩耍时别跑太远,又给了她们几块小食,随后便回到屋内,摊开笔墨。
我们快要离开京城了。
永固巷的老邻居们对我和阿圆颇为友善,我想着帮他们把这些信写完再走。
我的视线慢慢落在墙角那打好包的行李上,那里头除了衣物,还有裴留玉赏赐的物件。
我可没傻到一分不取,这些钱是我们娘俩应得的,既能改善我和阿圆往后的生活,也能为阿圆的未来提供助力。
然而,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我把那些信都写完了,阿圆却还没回来。
我敲响红丫家的门,她探出头,回应我道:“咦?姜娘子,阿圆早就被接走啦!有个姐姐认识阿圆,她还说是阿圆的阿爹让她来的。”
“就是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姐姐。”
刹那间,郑丹朱的身影在我脑海中闪过。
我强忍着内心的慌乱,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她们去哪儿了?”
红丫却茫然地摇了摇头。
裴留玉端坐在书房里批阅公文。
另一边,郑丹朱趴在一张小几上,临摹着他的字迹,满眼都是爱慕之意,娇声道:“玉郎,你的字写得可真好看。”
“玉郎”这两个字,让裴留玉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你以后还是别这样唤我了。四下无人的时候,咱们没必要演这种戏。”
郑丹朱很快就明白了,随着姜氏母女的到来,他们之间那点真真假假的小暧昧,裴留玉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她不甘心地说道:“还有,我的书房……”
“怎么?作为你名义上的妻子,连你的书房我都进不得了?”
她心里对那穷酸母女更加厌恶,还假意委屈地说:“裴留玉,当初我皇兄说,要是你不肯娶我,就要杀掉那姜氏母女,是我同意假成婚,才救了她们。她们不知情,对我不感激也就罢了,连你也不领我的情?”
裴留玉沉默良久。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应声而开。
我眼神焦灼地望向书房,不放过每一个角落,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最终,我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
我的语气,在骤然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可怕:“郑丹朱,我女儿呢?”
郑丹朱听了我的话,反倒镇定下来,换上一副无辜的模样,说道:“昨天本宫跟玉郎打过招呼了,说是今天会带阿圆上街逛逛,给她买些新奇的玩意儿。你这么凶干嘛,本宫还能害了你的孩子不成?”
又是“玉郎”!他什么时候跟我打过招呼?
又凭什么替我做主,让郑丹朱带走阿圆?
我瞬间明白,这次恐怕和上次一样,郑丹朱是想用我和阿圆来试探裴留玉对她的情意有多深。
“好了,你别用那双眼睛瞪着我了,怪吓人的。我下午带她出去转了一圈,可那小丫头精力太充沛,怎么劝都不肯回来,我就让下人给她喝了点能让人犯困的东西,然后让人把她抱回你屋里了……喂,你!”
我猛地收紧指尖的力度,郑丹朱脸色涨得发紫,用力拍打着我的手,呼吸急促地喊道:“玉郎……救我!”
裴留玉冲了过来,喊道:“随珠,你冷静点!先放开她!”
我抄起旁边的茶盏,朝他兜头掷了过去。看到裴留玉那张俊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我心中的怒火总算得到了一丝缓解,吼道:“滚开!”
我猛地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那道狰狞如蜈蚣般的疤,让它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说道:“裴留玉,我的确没有你冷静。那年隆冬,大雪封山,阿圆烧得浑身滚烫,我抱着她走了二十里夜路去求医,摔在冰面上都不敢松手……郎中嫌我给的铜钱少,我就跪在门口一直磕头求他。在青山村的时候,阿圆被夫子用戒尺抽得手心通红,回来一直哭着问我,‘阿娘,爹爹是不是嫌我笨才不要我?’”
我死死地盯着他,声音颤抖着:“这些时候你在哪里?在京城里与同僚高谈阔论,还是在暖阁里饮酒作乐?也像现在这般冷静吗?”
此时,书房内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裴留玉面色如纸,眉眼间透出一股凄惶,嘴巴张了张,许久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姜随珠,我……”
“你若是还有半点良心,就带着郑丹朱滚得远远的,别再来打扰我们母女的生活。还有你,”
我重新看向郑丹朱,一字一顿地说,“若再敢接近阿圆,我这条烂命,就是拼了,也会把你们拖进地狱。”
郑丹朱没有骗我。
我冲进房间时,阿圆刚睡醒。
她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道:“阿娘,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啊。”
“你梦到什么了?”我问道。
“我梦见,我们回到了青山村,一起养了一只小狸奴,还梦见我课业拿了第一名,被夫子奖励了……阿娘在梨花树下给我梳辫子,还夸阿圆头发长得好哩……”小丫头低着头,喃喃自语着。
她的话里句句都是我和她,丝毫没有提到裴留玉。
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松了口气。
“那……等回了青山村,我们就养一只小狸奴,好不好?”我说道。
“真的吗!”阿圆兴奋地说道。
我坐在床头,仍未从刚才的后怕中缓过神来,将她抱进怀里,声音有些哽咽:“嗯。”
“我就知道,阿娘是全世界对阿圆最最最好的人啦!”
听到这句话,原本想进门的裴留玉,脚步停在了半空。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双拳紧握,指节都泛白了。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可为何,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他以为自己能够弥补过去的过错,却不知,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离开的那天,我还是把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递给了裴留玉,说道:“你我虽说没有在官府登记婚籍,但好歹也是在月老庙里拜过天地的。我想来想去,还是加上这道程序,才算有始有终。”
等回到青山村,再把当初我和裴留玉一起绑上的那根姻缘线剪断,我和他之间的婚事,就彻底结束了。
踏上马车前,裴留玉忍不住叫住了我:“随珠。”
他目光中透着隐忍,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应该和郑丹朱保持距离,我也已经跟她说清楚了。还有……她确实说过想带阿圆出去玩,是我当时走神,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才出了那天的差错,让你担心了。我事成之后,不是没想过派人去接你们,但这桩婚事让我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你和阿圆能来寻我,我真的很开心……我想说,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高高在上的裴首辅,此刻失魂落魄地站在我面前,没了那光风霁月的姿态,低声恳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只觉得可笑,这一次,我戳破了他虚伪的谎言:“御赐的婚事,裴大人打算怎么解决?是杀了公主,还是篡位?”
裴留玉再次哑口无言。他始终不明白,让我信任他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假婚事,而是阿圆。如今,正因为我是阿圆的娘亲,才更要给阿圆树立一个好榜样。
“对了,我和阿圆不会搬离原先住的地方。你若心里有愧,大可以在别的地方弥补。我想了想,家里的老屋该修缮了。去年我给家中添了几亩薄田,我瞧你府上人手充足,可在每年播种秋收的时候过来帮帮忙。还有,阿圆日后的衣食住行,都按照应有的封邑标准来就行。这是保证文书,你看了没问题就签下吧。”
裴留玉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白纸黑字写的全是对阿圆的保障。
我怕他日后有了别的孩子会亏待阿圆,所以才让他立下字据。
现在,我想通了自己和裴留玉之间的关系,做事反倒不再畏手畏脚。
他既是阿圆的爹,又手握京城的优质资源,那就要为我的阿圆所用。
“要是你变卦,我就是躺在棺材里,也会爬到京城去敲登闻鼓,让世人看看你这个‘裴世美’是多么薄情,你可记好了?”
“阿圆也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会亏待她。只是你……不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吗?”
我?余生我所求的,不过是我和阿圆能平平安安的。我摇了摇头。
看着裴留玉签下名字,我心满意足地把那张纸揣进怀里。
“那你……还会记得我吗?”——车夫扬起鞭子时,裴留玉好像说了句话。
可惜后半段的话消散在风里,我没听清。
路过护城河的时候,我特意让车夫停下马车。
我撩起车帘,取下那只银簪,将它化作一道无形的线,丢进河里。
阿圆兴奋地指着河面,说道:“娘,快看!它漂浮在上面不肯沉下去呢!簪子不会游泳!”
我被她的天真无邪逗笑了。
放下帘子后,我听见车夫“咦”了一声,说道:“姜姑娘,好像有人跳下去捞簪子了。咱们要不要掉头回去看看?”
我摇了摇头。
簪子沉不沉又有什么关系呢?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是这样,裴留玉也是如此。
姜小圆的手札。
其实,我知道车夫叔叔说的那个人是阿爹。
阿爹跳进护城河里去捞簪子了,这是不是说明他后悔了呢?
我眨眨眼睛,看向阿娘,确认了很多次,发现她脸上没有一丝悲伤的痕迹,我这才放下心来。
阿娘不知道的是,刚到京城的时候,我就猜到裴首辅是我爹爹了。
每次李老伯来找阿娘写信,说起府上的事儿,阿娘总会不由自主地走神,还会装作不经意地问起那位首辅大人。
所以,那天我吵着要去大贵人的喜宴,根本不是为了吃大肘子和蜜饯,只是因为阿爹要娶别的姨姨了,我想见见他。
可见到阿爹之后,我很失望。
阿娘说他很爱我,可他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记得了,在饭桌上给我夹了好多我不爱吃的菜。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表现吗?
阿娘爱我,会在我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地守在我床边,让我吃饱穿暖,开开心心地去上学。
可阿爹也说爱我,为什么要丢下我和阿娘这么久呢?
发现真相的我有点郁闷,但很快我就想开了。
我想,虽然我没有一个爱我的阿爹,但我有一个非常非常爱我的阿娘。
也许人这辈子能得到的爱,从出生那天起就有了额度限制。
公主姨姨来找我的那天,我正在和红丫跳百索。
我知道她是阿爹的新娘子,她说,娘是土包子,不知道京城哪里好玩,所以阿爹让她带我去转转。
我把这句话暗暗记在心里,觉得阿爹怎么这么讨厌,本来就烦他,现在更不喜欢他了!
后来在集市上,她带我吃了好多东西,就算我说吃不下了,她还是让婢女往我嘴里塞。
我一阵恶心,故意吐在了公主姨姨的裙子上,心里想着:略略略,说我阿娘的坏话,我当然要吐她!公主姨姨气得脸色发绿,她让婢女给我端来一碗牛乳,说我喝完这个,就不用再吃别的东西了。
我梦见我和阿娘回到了青山村,我们养了一只小狸奴。
这一切都那么美好。我想跟阿娘说,既然在京城过得不开心,那我们就回青山村吧。
过以前那样的生活也挺好,有没有阿爹都一样。
可我怕阿娘舍不得阿爹。
好在阿娘和我的想法一样。
临行前一天,阿娘哄我睡觉,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她轻声对我说:“阿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是你不喜欢、不想做的,你也要大胆说‘不’,知道吗?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值得你放弃自己,我的宝贝。”
我知道啦,阿娘。
阿圆会像你一样,有割舍过去的勇气,也有走向美好未来的决心。
可我实在太困了,眼皮沉沉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