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前是第一美人,死后第一美鬼 此刻正在阎王殿里撒泼打滚 完
发布时间:2025-07-27 10:44 浏览量:1
我曾是京城公认的第一美人,只可惜命运弄人,注定是个短命之人。
我离世那日,京城无数才俊为我黯然垂泪、声声叹息。
然而,有一个人却是例外——我的继兄,范尘安。
他向来对我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至极。
我穿上绫罗绸缎,尽显美丽风姿,他却批评我太过张扬;
我静下心来学刺绣,培养文雅气质,他又讥讽我装模作样;
我欣然收下状元郎为我所作的诗,感受才情氛围,他竟指责我不知分寸。
总之,我的一举一动在他眼中都满是缺点。
听到我的死讯时,他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语气平淡得仿佛我与他毫无关联。
在地府勤勤恳恳做了三年兼职孟婆后,我终于获得了一个托梦的宝贵机会。
只见阎王大手轻轻一挥,周围的浓雾渐渐散去。
可当我看清梦境场景时,顿时愣住了,为什么进入的会是范尘安的梦呢?我实在不愿意面对他,转身便想离开。
随后,我跑到阎王殿里撒泼打滚:
「不是说能见到凡世最思念我的人吗?你分明是在骗鬼!」
阎王无奈地皱起眉头:
「有没有可能,那个人就是他呢?」
我叫苏锦瑟,生前是京城第一美人,死后成了地府第一美鬼。
此刻,我正在阎王殿里无理取闹。
「不行不行,再来一次,你刚刚施法肯定出错了!」
阎王被我吵得头疼不已:
「没施错」
「不可能!」
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瞪大双眼盯着他:
「你说我会进入凡世最思念我的人的梦里,可结果呢,我却跑到最讨厌我的人梦里去了!」
沉默片刻后,阎王缓缓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弄错了呢?」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没可能」
范尘安讨厌我,这一点我坚信不疑。
我生前是吏部尚书的嫡女,而范尘安是我的继兄。
他母亲带着他进入苏府后,他从一个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为了贵公子。
他天资聪慧,学识渊博,深得我父亲的喜爱。
相比之下,我就显得有些不学无术。
不过,我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京城中爱慕我的儿郎数不胜数,从城头一直排到城尾。
富商为了博我一笑不惜一掷千金,状元郎特地为我作诗以表倾慕,英姿飒爽的小将军在临出征前还翻越我家墙头,哭着求我等他归来……可唯独范尘安,总是对我百般挑剔。
我穿上漂亮的衣裳,他说我花枝招展、过于张扬;我一时兴起学习刺绣,他说我装模作样、虚伪透顶;状元郎为我作的诗被他贬得一文不值,还说我没有分寸。
小将军临行前翻墙来与我告别,他却立刻带着家丁去抓贼,把人家吓得落荒而逃。
种种事例都表明,范尘安对我不仅没有好感,甚至充满了厌恶。
死后这三年,我一直在地府协助孟婆给人打汤。
其实我也想早日投胎转世,只是每次一踏上奈何桥就会被弹回来。
阎王说我三魂七魄不全,无法完成投胎。
既然无法投胎,在地府有吃有喝也还算不错。
但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我没钱了!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啊,我身为京城第一美人,家里又是当官的,怎么会在清明时节没人给我上坟烧纸呢?于是,我借用判官的通界镜查看,发现来上坟的人不少,可没有一个人烧纸,大家有的抱着一束牡丹,有的拿着一束蔷薇……还说「锦瑟生前爱美,死后肯定看不上那些俗物」
「是啊,还是这些鲜花最配她」
。
我心里大喊着看得上,可他们根本听不见我的声音。
就这样,我成了地府里的穷鬼。
我辛辛苦苦为阎王工作了三年,终于换来一个托梦的机会。
阎王说能帮我进入凡世最思念我的人的梦里。
这听起来很不错,我猜测那个人要么是状元郎,要么是小将军。
等我进入他们的梦境,就向他们倾诉我的苦楚,到时候不就能得到大把的纸钱了吗?可万万没想到,阎王这么不靠谱,竟然把我传进了范尘安的梦里。
当浓雾消散,我看到范尘安的那一刻,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他比以前瘦了很多,当他抬眸看向我的时候,原本凌厉的神色瞬间僵住,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我也同样感到茫然,我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我便转身离开了,索要供品的话也没说出口。
阎王嫌弃我胡搅蛮缠,一脚把我踢出了阎王殿。
我蹲在孟婆身边抱怨了很久。
孟婆却一直盯着我头顶发呆。
我不满地问道:
「你看什么呢?」
孟婆指着我的头顶说:
「你这钱不是挺多的吗?」
我抬头一看,只见头顶正不断冒出点点金光,而且金光越来越亮,这意味着有人正在给我烧纸钱啊!我兴奋得一下子跳起来,跑去找到判官,借来了他的通界镜。
我轻轻抚摸通界镜,镜面立刻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接着,镜子里出现了一座精致的坟茔,一看就知道经常有人打理,没错,那就是我的坟。
画面一转,坟前出现了一个男子。
他身着藏青色锦袍,乌黑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束起。
他正蹲在地上认真地烧着纸钱,身后侍从提着的篮子里装满了还未烧的纸钱。
我感动极了,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位帮我解决燃眉之急的好心人是谁。
我急忙点击通界镜,画面再次拉近。
我看清了男人的脸。
「啪嗒」
一声,镜子掉在了地上。
我惊愕地看着镜中人,怎么会是范尘安?他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烧纸了?难道是昨晚我进入他的梦境吓到他了?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海中浮现。
此时,小厮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公子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来这了?」
我捡起镜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范尘安。
他烧纸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声音很轻柔:
「昨夜,我梦到她了」
「这么多年,还是她第一次进入我的梦」
「她向来爱美,可我见她穿的衣裳却极为朴素,还磨损得很严重……」
小厮惊讶地问道:
「公子不是从来不信鬼神吗?」
「如今,我倒是有些相信了……」
哼,看来果然是被我吓到了。
不过好在结果还算不错,我有钱了!正当我暗自得意,想着等会儿去买两件新衣裳时,却听到镜中范尘安又开口说话了:
「信送出去了吗?」
小厮回答:
「都送出去了」
他疑惑地问:
「公子怎么想起来给夫人和那些友人写信了?」
范尘安没有说话,静静地把最后一点纸钱烧完。
然后他慢慢站起身,凝视着眼前的坟茔,眼眸微微下垂,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
「走吧,回去吧」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孟婆凑过来瞧了瞧通界镜。
「哟,是个美男子啊」
她饶有兴致地撞了撞我的胳膊:
「这是你的意中人啊?」
「你瞎说什么呢!」
我惊恐地看着她。
孟婆撇了撇嘴:
「我可没瞎说,我在地府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你刚刚看他的眼神,啧啧啧……」
我生气地一把扣住通界镜,正要发火,孟婆赶紧溜走了:
「我汤还熬着呢,得去看看别熬糊了」
孟婆走后,我坐在奈何桥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她的话在我脑海中不断回响。
意中人?怎么可能!我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子。
思绪变得十分繁杂,我不禁想起了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范尘安的情景。
那时他还没有进入我苏家,只是十三里巷口一个卖书的穷小子。
他一边卖书一边刻苦读书,一心想要考取科举。
有一次,我和姐妹们在附近游玩时,因为一件小事发生了争执。
太师家的小女儿林素素向来和我不和,她嘲讽我胸无点墨:
「你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还有什么本事?琴棋书画你哪一样精通?」
我立刻反驳道:
「哦?你倒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可咱们一起出门,那些儿郎有谁多看你一眼了?」
林素素被我气得满脸通红。
她瞥见蹲在巷口的范尘安,挑了挑眉说:
「苏锦瑟,你这张脸,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
她扬起下巴,指着范尘安说:
「喏,东城有名的才子范尘安,虽然家境贫寒,但长相英俊,大家都说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苏锦瑟,你在这站了这么久,他好像连看都没看你一眼吧?」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男子穿着粗布衣服,虽然洗得发白,但十分干净,头发只用一根布带束着。
他正专注地捧着一本书阅读,从头到尾都没有往我这边看过一眼。
见我发呆,林素素突然笑着凑近我说:
「咱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赌你能不能在一个月内,让他的目光从书上转移到你身上」
我狐疑地看着她:
「要是我赢了呢?」
「你赢了,玲珑坊新到的琉璃头面我买来送给你;你输了,你买来送给我」
「成交」
其实,那件头面我已经心仪很久了,只是价格太贵。
现在想来,我为了一件首饰去打扰一个正在准备科举的读书人,真的是不应该。
也许这就是后来范尘安讨厌我的原因吧。
范尘安给我烧了不少纸钱,我的日子宽裕了许多。
这天我正在四处闲逛,突然被牛头马面一左一右架着带到了阎王殿。
我一脸茫然地问道:
「你们要干什么?我最近没犯事啊」
阎王似乎不太愿意看到我,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
这时,一旁的判官跑过来,把通界镜递给我。
我稀里糊涂地接过来,定睛一看,不禁惊呆了!范尘安竟然正在上吊?!就在下一秒,小厮冲了进来,抱着他的腿哭得死去活来。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救了下来。
我紧张得语无伦次:
「这这这……」
判官解释道:
「这是三天前的事情」
说着,他手一挥,通界镜里又出现了新的画面,范尘安在跳河。
他已经跳进水里了,幸好被附近的渔民捞了起来,小厮找来后,又哭着把他带走了。
判官再次挥手:
「这是今天的」
镜子里,范尘安正握着一只酒杯,神情有些恍惚地看着杯中酒水。
我惊讶地问道:
「酒里不会有毒吧?」
阎王终于开口了,声音中充满了疲惫:
「你还挺聪明」
我惊愕地问:
「他为什么要寻死呢?」
阎王抬起头看着我,眼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因为你」
我一时无言以对。
「范尘安自从梦到你之后,在短短几天内就偷偷安排好了身后事。
这几天,他的身影在阎王殿门口一闪一闪的,可把我吓坏了」
阎王面容憔悴:
「范尘安现在可不能死啊」
我刚想问为什么,一旁的判官就给我解释道:
「按照生死簿上的记载,范尘安二十三年后才会去世。
他去年入朝为官,现在前途一片光明,在未来的二十多年里,他将官至一品,辅佐太子登基,成为一代贤臣,造福千万百姓。
他要是现在死了,凡世的气运就全乱了!」
判官和阎王说完后,都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吓得浑身发抖。
「锦瑟啊」
阎王笑着说:
「这个祸是你闯出来的,你得帮帮我们啊」
我抖得更厉害了:
「怎么帮?」
阎王似乎就等着我这句话,抬手一挥:
「给你一个月的还阳时间,消除范尘安的死志。
等你回来,我破格让你投胎转世」
我失魂落魄地从阎王殿走出来。
孟婆关切地问:
「怎么了?」
我把在殿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然后抱着她大哭起来:
「明明是阎王施法出错,为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
孟婆拍了拍我的背,递给我一杯孟婆汤。
我一饮而尽,反正这东西对我没什么作用。
孟婆叹了口气:
「还阳的话,你之前的那具身体就不能用了吧?」
我摇摇头:
「早就腐烂完了,而且死相很难看」
孟婆好奇地问:
「你是怎么死的?」
我苦笑着说:
「摔死的,从百丈悬崖上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我都怀疑我的魂魄是不是那时候摔碎了……」
孟婆听了直摇头:
「太惨了」
我站起身来说:
「不早了,我得去给阎王回话了」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阎王的提议。
一来我也想快点转世投胎,二来我觉得范尘安就这么死了实在太可惜。
临行前,阎王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到了凡世千万别忘记此行的目的,我们在地府等你回来」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阎王一挥手:
「去吧」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很快失去了意识。
「公子这段时日究竟怎么啦?怎么身后跟着这么多人呐?」
「听闻,公子近来有些怪异……」
「怪异?」
「好像……中邪了!」
我赶忙凑过去,满脸好奇:
「真的假的呀?这世上当真有鬼怪存在吗?」
那丫鬟瞧了我一眼。
「别人不信也就罢了,喜儿你还能不信吗?」
「我总感觉府里阴森森的,怪吓人的」
我点头称是:
「你说得确实在理」
这时,远远传来一声呼喊:
「喜儿,药煎好了,去给公子送药!」
「来啦!」
范尘安上次服毒没成,幸亏小厮发现得及时,把那毒药抢了下来。
不过争抢的时候,范尘安不慎摔了一跤,胳膊给摔伤了,这几日正休养着呢。
回到凡世这些天,我还是头一回跟范尘安碰面,想想还有些紧张。
我端着药走进了范尘安的寝室。
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瞅了一眼。
只见范尘安靠在榻上,正伸手摩挲着床边的帷幔。
我实在搞不懂他在干啥。
正纳闷呢,就瞧见他单手扯起帷幔往自己脖子上绕……
我瞪大了眼睛,把药往旁边一放,撒腿就冲了过去。
「公子!」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声喊道:
「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范尘安闭上眼睛,冷冷地说:
「松开」
我紧紧抓着不放手,接着哭嚎道:
「公子,您到底是有啥想不开的呀!老爷去年辞官去了江南定居,如今苏府全指望公子您了,要是公子您出了事,我们这些下人可咋办啊?」
范尘安紧紧攥着帷幔,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我都安排妥当啦,不会亏待你们的」
「松手」
我简直惊呆了。
他到底为啥要这样呢?难道真就一心求死?
我眼珠一转,硬生生地把帷幔从他手里抠了出来。
「公子,您真的不能寻短见啊!」
就在范尘安刚要开口时,我赶忙说道:
「前些日子奴婢倒霉落了水,迷迷糊糊中,魂魄好像走过了黄泉路,还瞧见了地府呢」
范尘安动作猛地一顿。
抬起眼眸看着我。
他的眼睛毫无神采,微微皱着眉头问:
「你说啥?」
既然都开始编了,那就编得再夸张些吧。
我咬咬牙,严肃地说:
「奴婢看到了十八层地狱,那些不爱惜自己生命、选择轻生的人,死后可是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呀!」
范尘安没啥反应。
「说完了没?」
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底一片青黑,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说完就出去吧」
他松开帷幔,静静地躺在床上,活像一具躺尸。
我压根儿不怀疑,等我一走,他保准又会去寻死。
我把药搁到一旁,说道:
「公子,药还没喝呢」
范尘安一声不吭。
我想了想,蹲在他床边小声抽泣起来。
范尘安被我哭得心烦意乱,扭过头看了过来。
「公子不喝药,管家回头可要训奴婢了」
他脸色更阴沉了,伸手端过药,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我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他,心里暗自想着果然如此。
他跟以前一样,嘴巴硬,心肠软。
那年,为了赢林素素的赌约,我绞尽脑汁地想接近他。
我故意跑到他的书摊前买书。
东挑挑,西看看,磨蹭了老半天,范尘安都没抬头看我一眼。
我忍不住问他:
「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呀?」
范尘安愣了一下,从书本里抬起头瞧了我一眼。
而我也是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样。
林素素说得没错,他确实长得很英俊。
我向来对自己的容貌挺自信的,可范尘安仅仅看了我一眼,就又低下头去了,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小姐想买什么书?」
之后再也没多看我一眼。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每天都去他那儿买书。
范尘安始终对我不冷不热的,跟对待其他买书的客人没啥两样。
我常常看见他帮隔壁卖菜的阿婆搬东西,帮卖馄饨的大叔搭棚子,还把没吃完的馒头送给小乞儿。
他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可做的事儿却又那么暖心。
范尘安依旧对我不冷不热,和对待其他客人的态度一模一样。
我觉得特别挫败。
那天我都打算放弃了,突然有个人火急火燎地冲到书摊前。
「尘安!你娘摔倒了,脑袋砸到地上了!」
那人抓着范尘安的手就往外拽:
「邻居们把她送到了杏林堂,可大夫不肯治,说诊金不够……」
「太过分了!」
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哪家的大夫这么没医德啊?!」
「走,我跟你们一块儿去看看!」
那人这才注意到我,脸一下子就红了。
范尘安没搭理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赶忙跟在后面。
这么好表现自己的机会,我哪能错过呀?
见到范尘安他娘的那一刻,我总算明白范尘安那出众的相貌是咋来的了。
他娘是个美妇人,哪怕穿着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韵味。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我出面让范尘安他娘得到了救治,而范尘安也总算正眼看我了,恭恭敬敬地给我行了个礼。
「敢问小姐芳名?日后在下一定把欠的诊金如数奉还」
「我叫苏锦瑟」
我站在他面前,收下了他递过来的一点碎银子。
「范公子,我既然帮了你,那你能不能也帮我个忙?」
范尘安一脸疑惑地望着我。
我眨巴眨巴眼睛说:
「你就多看看我,比平常人多看两眼就行」
这位俊秀的公子慌忙低下了头。
我却瞧见他的脖子红得通透。
其实细细想来,后来范尘安说我不知分寸、不懂规矩,好像也没错……
啪嗒——
药碗放在桌上的清脆声响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低下头,端起药碗,刚要起身,就听见他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
「你刚才说……你看到了地府?」
我一愣,赶忙点头:
「是啊公子,地府可恐怖了,尤其是那些轻生的鬼,要被下油锅的,您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可范尘安却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你看到小姐了吗?」
「她前不久,还给我托了个梦」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范尘安虽然是在跟我说话,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都三年了,怎么还没转世投胎呢?」
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一本正经地盯着他。
「公子,我看到锦瑟小姐了」
范尘安怔了一下。
「她在地府过得不太好,她问了奴婢老爷身体怎么样,又问了苏府现在的情况,她还提到了您……她说她一点都不想在地府见到你」
「您要是真去了地府,她肯定会很不开心的」
也不知道范尘安有没有听进去,他好像在想什么想得入神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勉强扯了扯嘴角。
「知道了,出去吧」
他起身,随手披了件衣裳。
「叫阿荣进来」
「公子要去哪儿?」
「书房,看会儿书」
从东院出来后,我回头看了看范尘安的屋子。
暗暗松了口气。
他有心情去看书了,应该暂时不想寻死了吧?
果然,之后好几天,范尘安好像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
府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这才有心思好好观察我好久没回过的家。
听说我爹去年辞了官,去江南的别院住了。
把这儿留给了范尘安。
他倒把范尘安当成亲儿子看待。
只是,管家说老爷一个人住在江南……
那范尘安他娘呢?
当年我为了和范尘安套近乎,介绍他娘来苏府干活。
我爹看到他娘,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年少时爱慕的邻家青梅。
邻家家道中落,举家搬离了京城,我爹也曾暗地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谁能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相遇呢。
我家的情况复杂得都能写成戏本子了。
我有些好奇,就偷偷摸摸地去打听。
得到的结果让我大吃一惊。
府里的嬷嬷说,范尘安把他娘送回老家了。
我愣住了。
不对劲啊,范尘安不是大孝子吗?
而且我爹怎么会同意呢?
嬷嬷接下来的话让我呆立在原地:
「当年落霞山那件事,锦瑟小姐会跳崖,听说就是范夫人说了几句话……老爷对她有怨气」
我有些惊愕。
当初的事,其实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但那确实是个意外。
苏府的女眷去城外的宝灵寺进香,路过落霞山的时候,被一群凶狠的山匪拦住了去路。
护卫带得不多,他们忙着阻拦山匪,我们就四处逃命。
范尘安他娘身体不太好,跑不了多远。
我们只好找了个隐蔽的山洞躲起来。
丫鬟们缩成一团,小声哭泣着。
范夫人看着她们,突然说了一句:
「那群山匪,是冲着你来的」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她。
她转过头,看我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我听见他们说,要抓你回去做压寨夫人」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她们的眼神很复杂,有委屈,有埋怨,有恨意,也有期待。
我低着头看着地面,范夫人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
「别害怕,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只是锦瑟,要是我们能活着回去,以后可别太张扬了……」
她的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也意识到,这场灾祸确实是因我而起。
就是我一直引以为傲的「第一美人」
的名头,引来了这群山匪,还连累了她们。
她说我们会平安无事,可我们心里都清楚,希望十分渺茫。
我们本来打算在宝灵寺住一晚。
如今被困在险境,没人去报信,也没人会来救我们。
最小的丫鬟才十岁。
天黑了,我听见她忍不住大声哭起来:
「我不想死」
「那些坏人是不是快搜到这儿了?」
这座山不大,他们迟早会搜到这里的。
我听着耳边的哭声,范夫人的话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山洞外,传来第一声夜鸮的鸣叫。
我站起来,弯着腰走出了山洞。
「锦瑟……」
「小姐,你要干什么?」
我没回头,怕一回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消失了。
「我去把他们引开,等安全了你们再出来,然后想办法往城里送信」
范夫人想拉我的手,却没拉住。
借着头顶洒下的月光,我弯腰钻进了山林。
一路上我留下了一些衣服碎片和珠宝首饰,引着那群山贼渐渐远离了那座山头。
可我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我已经拼命地跑了。
可跑到天亮,眼前却是一处断崖,无路可走……
「公子原本也打算离开了,可老爷爱才,苦口婆心地把他劝留了下来」
嬷嬷满脸惋惜地说着,紧接着重重地叹了口气,又道:
「可怜我家小姐啊……到最后连尸骨都没能找到,如今坟茔里埋着的仅仅是她最心爱的一套衣裳」
“是啊,着实可怜”
我感同身受,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
心里不断哀叹:
“我怎么这般凄惨呀?”
嬷嬷见我哭得如此伤心,反倒过来安慰我:
“喜儿啊,你可真是忠心”
就在这时,门口有丫鬟高声唤我:
“喜儿,公子那边喊你呢”
我赶忙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匆匆离去。
嬷嬷望着我的背影,长叹一声,而后转身开始摘菜。
可刚摘了一会儿,她的手突然停住,喃喃自语道:
“不对呀,小姐出事那会儿,喜儿还没进府呢,她哭个什么劲儿?”
我赶到范尘安的院子时,他正独自对着棋盘发呆。
仔细一看,竟是自己跟自己在下棋。
这几日,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萎靡不振。
我走上前去,轻声问道:
“公子,您找我何事?”
范尘安缓缓落下一子,这才抬起眼眸看向我。
沉吟片刻后,他开口问道:
“上次你说,在濒死之际去了地府,那我为何没见到呢?”
我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问道:
“公子,您又干了什么呀?!”
范尘安轻轻摇了摇头,说:
“无事”
我满心狐疑,却也不好再追问,只是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沉默了好一会儿,只听他又问道:
“你上次见到苏小姐,除了她说不想看到我,还说了别的吗?”
他低着头,我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莫名感觉到一丝落寞萦绕在他身旁。
此时我顾不上多想,既然他问了,我便索性放开胆子,上前一步,故作深情地说道:
“小姐说她……穷得揭不开锅啦!”
后来,给小姐烧纸的差事落到了我头上。
这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把老鼠放进了米缸里,别提多兴奋了。
我带着几个小厮,天天跑到山头烧纸,那袅袅青烟接连飘了三天三夜,一刻都没停歇。
许是我把这差事办得十分妥当,范尘安便把我调到了他的院子,让我成了他的贴身丫鬟。
虽说名义上是贴身丫鬟,但平日里他还是不让我靠他太近。
不过,这样的日子倒也让我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然而,这份宁静在我回到凡世的第十五天被打破了。
这一天,正是裴子慎大婚的日子。
说起这裴子慎,他可是当年给我写过诗的状元郎,如今在翰林院任职,颇受圣上宠爱。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禁唏嘘感慨。
倒不是因为遗憾,只是觉得世事变幻莫测,心里难免羡慕那些还活在世间的人。
范尘安也在裴府邀请的宾客名单之中。
我总是偷偷摸摸地打听消息,范尘安自然也看出了我想去参加婚礼的心思。
“那你便跟着一起去吧,记住,不许乱跑”
他轻声说道。
“谢谢公子!”
我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临近正午,我们坐着马车抵达了裴府。
范尘安入座后,我乖乖地站在他身后,眼睛却忍不住偷偷打量着四周。
听说裴子慎的新婚妻子是他老师的女儿,也是他的师妹。
二人相识已久,门当户对,在老师和师娘的热心撮合下,终于喜结连理,真是一段令人称羡的佳话。
喜宴开始前,整个前厅热闹非凡,只见新郎官领着新娘子回来了!众人纷纷围上前去,观看他们拜天地的仪式。
我被挤在人群后面,怎么也挤不进去。
等到仪式结束,我连新娘子长什么样都没瞅见。
喜宴正式开始,客人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客人,竟然对旁边的美貌丫鬟动手动脚起来。
范尘安看了我一眼,轻轻摆了摆手说:
“你出去走走吧,别惹事”
“好嘞!”
我求之不得,这地方太吵闹了,我正好出去透透气。
我走到外面,和其他府上的丫鬟们凑到一起闲聊。
她们正热火朝天地谈论着今天的新娘子。
“新娘子可是个才女呢,她作的诗赋就连太傅都称赞不已”
“要是她是个男子,肯定也能金榜题名”
“可惜啊,这新娘子长得……有点普通”
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小声嘀咕道:
“长得好看也没啥用,还是有才最重要”
这时,一个鹅蛋脸的丫鬟看了我一眼,认同地点点头说:
“你说得在理,三年前那苏家小姐苏锦瑟,可谓是艳冠京城,可结果呢,就因为那副好模样招来了灾祸,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天啊,太可怜了”
其他丫鬟纷纷跟着叹息。
我心里一阵无语,怎么好好的就扯到我身上了,害得我嘴里的瓜子都没了滋味。
接着,这几个丫鬟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这位她们口中很感兴趣的“锦瑟小姐”。
“听说好多贵公子都对她倾心不已呢”
“你们不知道吧,今天的新郎官,在高中状元那年还专门为苏小姐写过诗呢!”
我赶紧打断她们的话:
“在人家的喜宴上聊这些,你们不要命啦!”
她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闭上了嘴。
那鹅蛋脸丫鬟不屑地轻哼一声:
“当初她害得好几个公子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死了还不让人随便议论,真是红颜祸水啊”
“你说什么呢!”
我顿时火冒三丈,大声说道:
“嘴巴怎么这么毒啊,人家招你惹你了?”
“你急什么呀?我又没说你”
我气得满脸通红:
“我是苏府的丫鬟,你说的就是我家小姐!”
那鹅蛋脸丫鬟轻蔑地笑了笑:
“哟,还叫苏府呢?我还以为早就改成范府了呢”
她那副嚣张的模样实在让我忍无可忍,我伸手推了她一把:
“你赶紧道歉!”
她也是个火爆脾气,立刻就推了回来:
“就不!”
我俩就这样推搡起来,把范尘安“不要生事”
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越打越激烈,最后,她把我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我也把她的衣裳撕得破破烂烂。
旁边丫鬟们紧张的劝阻声,引来了饭后出来闲逛的贵人们,这下事情可闹大了。
范尘安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他快步走到我身前,挡住了旁人看我的目光。
他侧头看着我,声音低沉地问道:
“怎么回事?”
我自觉占理,一点都不害怕,指着那丫鬟就开始告状:
“她在背后说坏话!说我家小姐是红颜祸水!”
我的话一出口,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我是哪家的丫鬟,也清楚我口中的小姐是谁。
那丫鬟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双儿,怎么回事?”
一位贵妇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了那丫鬟旁边。
我看清她的脸,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林素素!
原来是她的丫鬟,难怪会诋毁我,毕竟她向来和我不对付。
那名叫双儿的丫鬟低着头,乖乖地站在她身边。
旁边的丫鬟们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林素素这个人一向护短,我原本以为这事多半会不了了之。
可就在这时,只听见“啪”
的一声清脆巴掌声。
我惊愕地抬起头,只见双儿捂着脸,跪在地上,眼睛红红的。
林素素沉着脸教训道:
“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在背后说人是非,你知不知道错?”
双儿声音颤抖地说:
“双儿知错”
“道歉”
林素素冷冷地说道。
双儿连忙转过身来,向我道歉:
“对不起,是我失礼冒犯了你家小姐”
我看着林素素,心中满是惊讶。
这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理了?真是奇怪。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夫人”
他绕过我,站在了林素素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你怀着身孕,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看着男子的脸,一瞬间有些恍惚。
竟然是谢明朝,那个曾经翻过我家墙头的小将军。
原来林素素嫁给了他,怪不得她总是和我作对。
原来她一直心仪谢明朝……我居然都没察觉到。
也难怪那个丫鬟对我充满恶意,她是替她主人感到委屈和不平呢!
既然她道了歉,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
谢明朝拉着林素素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侧头看了范尘安一眼,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厌恶。
范尘安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淡淡地说:
“去整理一下仪容吧”
“是”
我摸了摸乱七八糟的头发,跟着裴府的丫鬟去了旁边的院子。
等我收拾好出来,听说范尘安在裴府门前等我,便急忙赶了过去。
午后,天空下起了雨,不少宾客都坐着马车离开了。
此时的裴府门前,只有两个人并肩站着。
我正准备走过去,看清另一个人的脸后,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谢明朝似乎喝了不少酒,他望着雨幕,冷笑着说:
“范尘安啊范尘安,你家丫鬟,比你有胆量”
我心里一惊,感觉这气氛不太对劲。
周围没有其他人,谢明朝说话便没了顾忌。
“当年我出征西南,临行前去找她告别,话才说了一半,你就带人来了,范尘安,你扪心自问,当初真的是碰巧抓贼才遇见的吗?”
范尘安皱了皱眉头,问道:
“谢将军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虚伪、懦弱”
谢明朝的性子向来狂野,没想到成了亲也没收敛多少。
“这么多年我算是看透了,为什么我和裴子慎公平竞争,你却在背地里使坏,因为你也喜欢她,可你不敢说出口,甚至还要藏着掖着。
以前是身份不配,后来是身份不允许,范尘安,你比不过我们,所以就做那卑鄙小人,给我们使绊子”
范尘安静静地听着,竟没有反驳。
我错愕地看着他。
谢明朝停顿了一下,突然笑道:
“有一点,我们比不上你。
这么多年你为了她,一直孤孤单单的”
他一脸疑惑地问道:
“你到底在查什么呢?你怀疑她的死不是意外?”
范尘安看向驶来的马车,淡淡地说:
“谢将军喝多了”
“我没喝多!”
谢明朝还想再继续说,看到林素素从马车上下来,便闭上了嘴。
林素素撑着伞走过来,吩咐小厮把谢明朝扶上马车。
“先送少爷回府”
小厮愣了一下,问道:
“夫人您呢?”
“我有话要和范大人说”
小厮便不再多问,扶着走路有些摇晃的谢明朝上了马车。
范尘安看了林素素一眼,问道:
“林夫人有什么话要说?”
林素素沉默了一会儿,说:
“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跟范大人道个歉。
当年我和苏锦瑟在茶楼看到范大人在路边卖书,一时兴起打了个赌……如今想来,那时真是年少无知,冒犯了范大人”
林素素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回忆往昔。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说:
“以前,我总喜欢和苏锦瑟争来争去,可到头来,谁也没赢。
因为当时的那场赌约,让范大人和锦瑟相识,无意间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三年了,所有人都往前走了,只有范大人还停在原地……”
“困?”
范尘安喃喃自语,反复琢磨着这个词,突然笑了笑:
“林夫人想多了”
林素素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明白了,对于范尘安来说,他从不认为这是被困住。
他或许巴不得所有人都向前看,把苏锦瑟忘掉。
这样,他范尘安在苏锦瑟心中就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又偏执,她确实不该用常理去揣测他。
可看着他,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林素素思考了许久,紧紧攥了攥手中的帕子,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轻声说道:
“范大人知道吗?苏锦瑟也许曾经也对你有过好感”
范尘安瞬间僵住了。
我也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林素素,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林素素接着说:
“因为那场赌约,苏锦瑟去接近了你。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问起她赌约的进展,提到你时,她的反应不太寻常”
范尘安惊愕地看着她,问道:
“什么意思?”
林素素解释道:
“范大人不是女子,不懂女子的心思。
当女子说起喜欢的人时,会害羞、脸红,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会变得和平时不一样,当时的苏锦瑟就是这样。
但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范尘安听后,久久没有说话。
我也看着林素素,心情十分复杂。
她说得没错,我当时确实没反应过来,更不知道那就是喜欢。
只觉得范尘安长得俊俏,为人和善,尤其是他对我爱搭不理的时候,我就总想逗他多说几句话。
看他着急皱眉、无可奈何的样子,觉得特别有趣。
看到他和别的女子谈笑风生,我心里就会不痛快,凭什么不对我笑呢?后来意识到自己喜欢他时,已经没办法表达出来了。
因为范尘安成了我的继兄,我们成了名义上的兄妹,而他对我的态度也逐渐变得不耐烦,甚至厌烦,我只好彻底收起了这份心思。
但今天听到他们的这番对话,我感觉事情好像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范尘安,难道……喜欢我?这个想法让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我偷偷观察范尘安的表情,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我忍不住又向前迈了一步,不小心碰到了门前的东西,发出了声响。
他们听到声音,扭头看了过来。
林素素便向范尘安微微颔首:
“那我先走了,范大人自便”
林素素上了马车离去。
范尘安也跟着上了后面的马车,我赶忙跟了上去。
坐在车里,我偷偷打量着他。
此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的目光落在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上。
范尘安的手长得很好看,修长而匀称,可如今指尖却添了许多狰狞的疤痕,原本圆润的指甲也变得粗糙变形。
这到底是怎么弄的呢?我望着他的手,出了神。
回到苏府后,范尘安径直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我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担忧,害怕他又萌生死意。
这时,他的小厮连忙安慰我:
“别担心,公子不会寻死的”
我满腹狐疑地问道:
“你何以如此肯定?”
小厮解释道:
“公子每次寻死前,都会去小姐的坟前坐上许久,今天他没去,所以不会寻短见”
他说得条理清晰,可我却没能完全理解这其中的因果联系。
望着那紧闭的书房大门,我轻声喃喃:
“他不是,不在乎吗?”
没想到这话被小厮听见了。
小厮咂了咂嘴,说道:
“啧,怎么能不在乎呢?当初小姐的死讯传来,老爷当场就晕了过去。
公子为了稳住局面,还要处理后续事宜,人前强装镇定,可夜里却突然呕出了血……”
小厮进府多年,和范尘安同年来到苏府,一直贴身伺候着他。
小厮接着说:
“公子亲自带人去崖底寻找小姐,整整找了十天十夜。
你看到他手上的伤了吗?”
我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小厮目光闪动,缓缓说道:
“那是在崖底翻动石头、刨开碎石时留下的伤痕。
十指连心呐,可公子的手伤成那样,却好像毫无知觉一般……”
原来范尘安手指上的伤是这么来的,而这些我此前一无所知。
我只记得,在我跳崖后,魂魄最后一次回到府中,那时正好赶上消息传回苏府。
传信的人慌张地说:
“小姐出事了”
众人纷纷围上去询问详情,那人结结巴巴地说完,我爹当场就晕倒了。
而范尘安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我原以为这就是他的全部反应,以为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小厮劝我放宽心,在他的再三保证下,我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天着实有些疲惫,我刚躺在榻上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然而,没睡多久,我突然从梦中惊醒。
在梦里,我见到了阎王!他说又看到范尘安在地府门口徘徊不定。
我来不及思考这究竟是一个普通的梦,还是阎王给我的某种警示,赶忙穿上衣服,跳下榻,冲出房门,朝着范尘安的院子奔去。
还没跑到院子,我就瞧见了他的身影。
他独自一人站在井边,也不知在干什么。
我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急忙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他往后拖。
我又着急又心累,大声喊道:
“公子,你这又是要干什么啊!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范尘安回过神来,站稳身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说:
“喜儿,你放开我,我没想寻死”
我摇着头,坚决地说:
“不放”
他有些无奈,解释道:
“我真的没想寻死,只是睡不着出来转转,想了些事情”
听他的语气,不像是在骗我,我狐疑地松开了手。
范尘安整理了一下衣服,忽然问道:
“你似乎很怕我死?”
我连忙点头,说道:
“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死了实在可惜”
此时,刚下过雨,院子里的蔷薇花瓣落了一地。
范尘安收回目光,独自坐到了亭子里。
我赶紧跟过去,趁机说道:
“公子,奴婢想问您一件事”
“何事?”
他问道。
我鼓起勇气说:
“您究竟为何要寻死呢?”
院子里格外寂静,静得我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或许是他心中积压的心事太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竟愿意跟我倾诉一些心里话。
他缓缓说道:
“我只是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这段时间,我总是想起她,想着她可能还在埋怨我,所以在地府三年都没去投胎转世。
我就想去见见她,和她说说话”
我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道他寻死,是为了来找我?
他继续说道: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就刻意隐藏自己的心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所有人都被我骗过了,连她也信以为真。
我娘一心希望我能成材,在我身上倾注了全部心血。
她进苏府,一来是念着与苏伯伯的旧情,二来也是为了我,想为我谋个好前程。
她关心我,也了解我,所以第一个察觉到了我的心思”
我心里一惊,微微动容。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范尘安亲口说出这些话时,我还是感到一阵心痛。
他接着说:
“我娘第一次动手打了我,她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别毁了自己”
夜深了,亭子里有些寒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范尘安回过神来,说:
“走吧,回去吧”
他起身准备离开,我却拉住了他的袖子,问道:
“公子寻死,只是为了去见小姐吗?”
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着我,眼神中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我抿了抿嘴唇,说道:
“我能让小姐上我的身与您见一面,见完面后,您能不再寻死了吗?”
范尘安微笑着摇了摇头,说:
“算了吧,她不愿意见我。
我总是惹她不开心”
他拨开我的手,眼看就要离开。
我急了,心里更是难受至极,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要是她也想见你呢?”
范尘安停住了脚步,背对着我,许久没有动弹。
晚风中,传来他的一声轻叹。
他说:
“她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说道:
“放心吧,我真的不会再寻死了,我还有事没完成,现在还不能死。
回去休息吧”
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一抬头,吓了一跳,阎王正坐在桌子前百无聊赖地等着我。
我赶紧关上门,跑过去问道:
“您怎么来了?您刚刚是不是进我梦里了?”
阎王一愣,说:
“没有啊”
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梦。
我瘫坐在椅子上,困意袭来,问道:
“您找我有什么事?”
阎王说:
“来恭喜你。
范尘安已经打消了死志,你提前完成了任务”
我惊讶不已,心想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呀。
我有些心虚地看着阎王,问道:
“您现在不会是来带我走的吧?”
阎王摇摇头,说:
“你还有十天时间,等十天一到,魂魄自然离体,我何必催你。
我只是提醒你,要是还有时间,不如去找找你丢失的魂。
不然就算我破例让你投胎转世,下一世你也会魂魄不全,变成个傻子”
我愣住了,问道:
“那去哪里找呢?”
阎王撇了撇嘴,说:
“我怎么知道?我连你在哪丢的都不清楚”
我也一头雾水,难道是在那断崖丢的?我寻思着找个机会去看看。
刚想说些什么,眼前的阎王却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没见到范尘安的身影。
小厮说他出去办事了,具体办什么事他也不清楚。
只说公子一直在追查一件事,查了很久,前几日终于有了眉目。
我找不到范尘安,也不能闲着,便抽空去了断崖底下寻找丢失的魂。
可找了两天,一无所获,只好又回到了苏府。
看来下辈子真有可能像阎王说的那样,成为一个傻子了。
三天后,范尘安回来了,他提着一个箱子,一脸疲惫。
我正巧看到,赶忙迎上去问道:
“公子去哪了?”
范尘安看到我,愣了一下,说:
“没事了,事情已经解决”
他绕过我,径直去了自己的院子,我听到他吩咐小厮烧水准备沐浴。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刚才我分明看到,范尘安的衣摆上有一点血迹。
当天夜里,府上来了个不速之客。
谢明朝脸色阴沉,推开家丁,径直朝着范尘安的院子冲去。
我直觉有大事发生,心急如焚地在心里呼喊阎王:
“快让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求您了!”
瞬间,屋里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谢明朝压低声音,却难掩震惊:
“长宁王死了,是不是你干的?”
我瞪大了眼睛,长宁王可是当今圣上最小的皇叔,虽然没什么本事,还十分好色,但好歹也是个王爷啊……他死了,谢明朝怀疑是范尘安所为。
我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仔细倾听屋内的动静。
范尘安神色镇定,说道:
“谢将军何出此言?在下哪有这样的本事”
谢明朝咬牙切齿地说:
“你有,你怎么会没有?当初落霞山的那伙山匪还未被捕就集体自杀,你一直在追查那群山匪的漏网之鱼。
我知道你怀疑锦瑟的死另有隐情,这么多年也一直在调查,是不是查到了什么?跟长宁王有关?”
范尘安沉默片刻,轻笑一声,说:
“谢将军,如今你已成家,夫人又有了身孕,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锦瑟的死,总得有人给她一个公道,这个人只能是我,我欠她的”
这几乎等同于承认了,谢明朝一时无言以对。
他气急败坏地说:
“你疯了……他可是王爷!”
范尘安坚定地说:
“就算是皇帝,我也照杀不误”
“闭嘴!”
谢明朝觉得范尘安真的疯了。
夜深人静,我费了好大劲才把阎王喊了出来。
我满心迷茫地质问:
“您怎么没告诉我我是被人害死的?”
阎王一愣,说:
“你没问啊。
我们地府没有义务向死魂透露这些,这会加重鬼魂的怨气,不利于投胎”
我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阎王摊开双手,解释道:
“你的死确实并非意外。
那伙山匪是长宁王的手下,他看上了你的美貌,但你家门第不低,他没办法强行霸占,于是想出了这么个恶毒的主意。
他一开始并不想害你性命,只想得到你这个人,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性格倔强,宁死不从,跳下了悬崖。
他第一时间去处理那伙山匪,却没想到真有一个漏网之鱼。
那个山匪逃到一个村子里,一躲就是好几年……后面的故事,我大致也能猜到了。
范尘安找到了那个漏网之鱼,从他口中得知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阎王叹了口气,说: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报复,何必这么着急……”
谢明朝也曾这样问过。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明明有大把时间可以慢慢谋划,为什么非要这么冲动呢?范尘安是怎么回答的?他说,他不想再让锦瑟被人议论纷纷了。
那些充满恶意的猜测、议论和谣言,一次就够了。
而他,只要长宁王死,至于怎么死的,真相能否大白,他并不在意。
范尘安做事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可他傍晚回来时被卖饼的阿婆看见了,也看到了他衣摆上的血迹。
第二天一早,大理寺的人来了,范尘安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们搜身,然后被押走。
我站在惶恐不安的人群中,看着范尘安的背影,心跳越来越快,快得让我有些心疼。
再过一天,我就要回地府了,可范尘安还没回来。
听说大理寺什么都没审问出来,只能先把他关着。
我等不及了,跑到大理寺,用很久以前藏在院子树下的小金库,换来了和范尘安见一面的机会。
花了三百两银子,却只换来了一刻钟的时间。
隔着牢房,我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他瘦了,也脏了,但精神状态还不错,看到我时,还朝我笑了笑。
他问道:
“你怎么来了?”
我低下头,把做好的饭菜拿出来递给他,说:
“来看看你”
范尘安吃饭时举止优雅,完全不像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身上透着一股矜贵之气。
他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碗。
他说:
“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我点了点头,问:
“公子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他突然凑近,抬头看着我,我一愣,有些害羞,想拉开距离,可他却拉住了我的胳膊,压低声音说:
“我房间床榻底下,有个盒子,你回去后把它拿出来”
我问:
“然后呢?”
他说:
“打开看看吧,可能对你有用”
一刻钟的时间过得飞快,大理寺的狱卒过来催促了。
我收拾好饭盒,起身和他往外走。
走到一半,我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范尘安。
他面容平静,见我回头,朝我笑了笑,摆了摆手。
他张了张嘴,我听不见声音,只能艰难地辨认他的嘴型。
范尘安嘴唇微动,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锦瑟”
“啪嗒”
一声,我手中的饭盒掉在了地上。
我不顾一切地想冲向他,可狱卒抓住了我的胳膊。
“一刻钟的时间到了”
我望着范尘安,被强行拉着,离开了那昏暗潮湿的牢房。
我这才明白,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范尘安床榻之下藏着的那个盒子,那可是他从长宁王那里带出来的宝贝。
我怀着好奇打开了盒子,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黄色纸人。
这纸人的表面写着我的名字,四周还画着些奇奇怪怪的符文,就像神秘的符号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且啊,纸人身上还直直地插着一把通体血红的小剑,那颜色红得刺眼,仿佛透着股邪气。
就在我惊愕之际,阎王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在了我的身旁。
他盯着盒子里的东西,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满脸的不悦。
“邪术!”
阎王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
我这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问道:
“什么?”
阎王拿起那纸人,耐心解释道:
“这是镇魂邪术。
长宁王害你惨死,他自己又特别迷信鬼神,生怕你化为厉鬼冤魂找他报仇,所以请人用这邪术来镇压你的魂魄”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
“施术的人还挺有本事,居然真能镇住你这一魂一魄”
我望着那纸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我魂魄不全,问题就出在这儿啊。
我又不禁想起在大理寺牢房里,范尘安跟我说过的话。
他当时说这东西可能对我有用……现在想来,他这话分明是对着我,对着苏锦瑟说的。
他早早就知道我就是苏锦瑟,也清楚我来到这里想要干什么。
他太聪明了,我不想让他死,他就真的活了下来。
可就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如今却身陷牢狱之灾,真是让人忧心。
这时,阎王伸出手点向纸人,然后闭上眼睛默默地念起了法咒。
当他睁眼的瞬间,那纸人竟然自动燃烧起来,火焰迅速蔓延,很快就化作了飞灰,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一道金光从纸人中窜了出来,如同闪电一般迅速钻进了我的眉心。
顿时,我的脑海中一阵钝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一样。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喜儿”
正躺在地上。
估计等她再次醒来,就会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静静地站在阎王旁边。
阎王笑着对我说:
“锦瑟啊,你这一趟可太值了,把丢失的魂都找回来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抬头望着阎王,问道:
“所以,我能去投胎转世了吗?”
“能啊”
阎王回答道。
我却摇了摇头,认真地说:
“能投胎转世,是我自己努力找全了魂魄,这是我应得的。
而我帮你消除了范尘安寻死的念头,这是我帮了你的忙,得另外算。
我还要再提一个要求”
阎王听了,额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问道:
“什么要求?”
“我暂时不投胎”
我坚定地说,“我要等一个人”
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范尘安最终被放出了大理寺。
他回到苏府的那一刻,府里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仿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范尘安目光扫视着众人,最后停留在最角落里的一个丫鬟身上,问道:
“我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那丫鬟一脸茫然,不明所以地“啊”
了一声。
这时候,有人替她解释说:
“喜儿前几日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到了脑袋,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范尘安愣了一下,随即收敛了脸上的神色。
判官收起通界镜,对我说:
“看好了吧,他真的没事了”
我点了点头,说:
“看好了”
说完,我又继续跟着孟婆学熬汤。
孟婆总是夸奖我有天赋,说我熬的汤不咸不淡,味道刚刚好,特别好喝,还老是让我尝尝。
可我哪敢尝啊,如今我魂魄已经齐全了,我生怕自己一尝这汤,就会把范尘安忘得干干净净。
地府的日子过得飞快,就像流水一样,不知不觉就溜走了。
我之前给自己烧了好多纸钱,所以在地府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平日里,我闲着没事就帮孟婆熬熬汤,偶尔也会帮牛头马面在油锅里炸炸那些坏鬼。
要是觉得还是无聊,我就去借判官的通界镜看看范尘安的情况。
他真如阎王所说的那样,官运亨通,前途一片光明。
我看着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去,事业蒸蒸日上,仿佛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一直没有娶妻,始终是孤身一人。
我死后的第七年,我实在是觉得无聊透顶了,于是掰着手指头盘算着范尘安还有几年才能来到地府。
我还没数清楚呢,就看见判官急匆匆地从我身边跑过去。
我赶忙拦住他,问道:
“怎么了这是?”
“又寻死了!”
判官心急火燎地回了一句,然后拨开我的手就跑,“我得赶紧去找阎王”
眨眼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得不见踪影了。
“不是,你说清楚啊!”
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到底是谁又寻死了?!”
“可能是我?”
突然,背后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我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原地,许久之后,才缓缓转过头去看他。
范尘安还是我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穿着粗布麻衣,面容犹如美玉一般温润。
我惊讶地望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道:
“你怎么就下来了呢?还没到时间啊”
范尘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
“实在是,太想你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心中满是疑惑,怎么会是范尘安来了呢?“本……”
我顿时老脸一红,一下子扑上去和他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抱了好一会儿,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连忙拉着他的手往一旁走去。
“我给你介绍一个鬼”
我兴奋地说,“她是我在地府认识的好姐妹,叫孟婆。
我跟她关系可好啦,你也跟她套套近乎。
等咱们以后投胎的时候,让她给咱们行个方便”
我扭头看着范尘安,他正对着我温柔地笑着,说:
“好”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