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兄长踹下楼,送进浣衣局为奴三年后,整个侯府跪求我原谅!
发布时间:2025-07-21 23:12 浏览量:1
靖国,腊月二十八,恰是那冰天雪地、寒气逼人的时节。乔安把上午的最后一件衣裳洗净,还未来得及将早已冻得青紫且麻木不堪的双手擦拭干净,就听见浣衣局的嬷嬷朝着她大声呼喊:“乔安,快些,侯府来人接你啦!”
她呆呆地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侯府,这两个字,对她而言,是那般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她曾在侯府度过了十五年的千金小姐时光,然而三年前,却被告知自己不过是个冒牌货。
原来是当年接生的嬷嬷心怀私安,将自己的孩子与真正的侯府千金偷偷调换,又在临终前良心发现,吐露了实情。
乔安清晰地记得,那一日,侯爷夫妇与真正的千金林鸢相认时,情绪是何等激动。他们相拥在一起,又是哭泣,又是欢笑,而她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满心迷茫,不明白自己叫了十五年的爹娘,怎么突然之间就不再是自己的亲人了。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失落,林侯爷向她承诺,说她依旧是侯府的千金,甚至还让林鸢唤她姐姐,就连林夫人也表示,他们依旧会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可是,那一天,他们亲眼目睹林鸢打碎了公主的琉璃碗,看着林鸢的丫鬟将这罪责推到她身上,看着她被公主严厉责骂,看着她被发配到这浣衣局,沦为为奴为婢的下人,他们却只是紧紧护着林鸢,静静地站在一旁,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那一刻,她便明白,自己再也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女儿了。
“乔安,还傻站着干什么?别让小侯爷等得不耐烦了!”嬷嬷的催促声将乔安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缓缓抬眸,朝着浣衣局的门口望去,只见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伫立在外头。冬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惨白,洒落在他的身上,却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荧光。
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乔安那颗许久都已波澜不惊的心,猝不及防地抽痛了一下。
是林照。
她唤了十五年的阿兄,曾经为了她,不远万里奔赴江南,只为寻得一颗举世罕见的夜明珠,也曾为了林鸢,将她从二层的小楼上狠狠推了下去。
时隔三年未曾相见,那股消失了三年的委屈之感,竟突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乔安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委屈生生咽下,脸上始终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她朝着林照缓缓走去,直至走到近前,才跪地行礼,声音平淡,隐隐透着几分疏离:“奴婢见过小侯爷。”
在前来之前,林照也曾想象过他们兄妹重逢时的情景。
他想着,按照她原本的性子,要么会扑进他怀里,一边撒娇一边哭诉着这些年来的种种委屈;要么会满心怨恨,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
唯独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平静地走到他跟前,跪下行礼。
这可是他宠了十五年的妹妹啊!
她的刁蛮任性,她的高傲自负,都是他一手惯出来的。
怎么如今却……
林照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扯着,负于身后的手紧紧握起,喉间好似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他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开口:“祖母思安你心切,皇后娘娘安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特准你离开此地。”
说完这句,林照自觉语气过于生硬,眉心微微拧了拧,便俯身上前,想要将乔安扶起,刻意用温柔的语气说道:“随阿兄回家吧!”
乔安低垂着的眼眸猛地颤动了两下。
随阿兄回家吧!
天知道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她盼了多久。
初来浣衣局的那段日子,她几乎日日夜夜都在盼望着林照能来接她回去。
可日复一日,盼望渐渐变成了失望,到如今,她对于回侯府之事早已不抱有任何幻想了。
没想到,他却来了。
她往后退开一步,不动声色地挣脱开林照的手,欠身行礼:“奴婢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多谢老夫人恩典。”
语气真诚,态度也十分恭敬,但那字里行间透出来的陌生与疏远,让林照心口愈发难受。
他收回手,眉心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结,语气莫名染上了几分气恼:“父亲从未剥夺你的身份,你虽在浣衣局待了三年,但户籍依旧在侯府,你从不是什么奴婢。”
他自幼宠大的娇娇女,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奴婢呢?
可听着这话,乔安却只觉得无比讽刺。
三年来,她每日天不亮就得起身洗衣裳,一直洗到日落西山,双手都洗得溃烂不堪。
浣衣局里的管事嬷嬷动不动就对她非打即骂,她在这儿,身份连最低等的奴婢都不如。
身份?户籍?
又有什么用呢?
眼见乔安沉默不语,林照只好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莫名的怒意,说道:“府里什么都有,你也不必再去收拾什么,走吧,莫要叫祖母等得着急了。”
说罢,便率先转身离去。
没走多久,他便会回头张望,只见乔安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视线一直落在前方的路上,看都不看他一眼。想着从前她缠着自己撒娇的模样,心中的怒意便怎么也压制不住了。
以至于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乔安三年前被林照推下小楼后,脚腕便落下了旧疾,眼下自然是跟不上他的步伐了。等她来到宫门口时,林照早已坐上了侯府的马车。
车夫是府里的老人了,认得乔安。
见乔安走来,便行了礼:“老奴见过小姐。”
乔安欠身回了一礼,而后上了马车,坐在了车夫的身旁。
车夫有些惊讶:“小姐不进去坐?”
乔安摇了摇头:“不合规矩。”
话音刚落,马车里突然伸出一只脚来,猛地一脚将乔安踹到了地上。
林照掀开车帘,怒意横生:“初见你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不愿回侯府就滚回你的浣衣局继续做奴婢去!”
乔安眉心紧皱,一张脸痛得失去了血色,她的脚腕怕是又扭到了。
却听林照冷声质问道:“还是说,你觉得委屈,故意给我摆脸色呢?林安,你顶替鸢儿享了十五年的福,如今只是替她受了三年的罪罢了,有什么好委屈的?”
“既不肯坐车回府,那你就走回去,正好一路上也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有没有资格摆出这副做派给我看!也免得回府见到祖母后还是这一副半死不活的嘴脸,徒增晦气!”
林照说罢,便是一把甩下了车帘,冲着车夫一声冷喝:“回府!”
车夫不敢违抗,担忧地看了乔安一眼,便驾车离去了。
看着远去的马车,乔安心中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情绪波动。
毕竟,她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被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们抛弃过了。
深吸一口气,她挣扎着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朝着侯府的方向走去。
却是没多久,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撩起车帘,一双眸子冷漠疏离:“林姑娘?”
乔安身形一顿,以为早已不会再有波澜的心脏还是因为那道熟悉的声音而漏跳了两拍。
她缓缓抬眸看向马车里的男子。
是那位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她曾经的未婚夫婿,萧蕴。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跪了下去:“奴婢见过萧将军。”
萧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目光在她的脚踝上扫了一眼,淡漠的声音问道:“林姑娘这是要回府?”
乔安垂眸盯着自己的双膝,点头:“是。”
话音落下,好一阵沉默。
萧蕴是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的。
毕竟,从前的她在他面前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他不喜聒噪,但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不会对她过多苛责,却也不会掩藏自己的厌烦。
有时被吵得实在是烦了,便会拿出一盒糕点来堵她的嘴。每每那个时候,她都欢喜得像个孩子似的,可那张聒噪的嘴至多也只能堵上半柱香的时间。
没想到三年未见,她居然只应了短短的一个字。
萧蕴下了马车,并未上前扶她,只冷漠道:“我正好进宫复命,林姑娘可以坐我的马车回去。”
乔安下意识便想拒绝,可才张开嘴,他那冰冷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受了伤就不要硬撑,林姑娘不为自己,也该想想林老夫人。”
语气透着令人不容置疑的威严。
乔安脑海中浮现出那位最为疼惜自己的老夫人,想到自己如今能够脱离浣衣局,必定是老夫人亲自向皇后娘娘恳求的结果。若是老夫人知晓她是这般瘸着脚一步步走回来的,定会满心伤怀、悲痛不已。
于是,她不再婉拒,轻轻应了声:“奴婢谢过萧将军。”
言罢,她才缓缓起身,朝着马车走去。
当她从萧蕴身旁经过时,身形还是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
与三年前相比,萧蕴长高了许多,身形也愈发魁梧壮硕。
听闻前些日子他刚打了胜仗凯旋归来,周身似乎还萦绕着战场上那股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以至于她仅仅是从他身旁路过,心脏便不受控制地狠狠抽痛了一下。
她曾经对萧蕴满怀炽热的爱慕之情,即便他从未给予过任何回应。
那时的她觉得萧蕴就像一块坚冰,对谁都是冷冷清清、淡漠疏离的,但只要自己足够热情似火,他迟早会被自己融化。
可后来,当她看到萧蕴一脸温柔宠溺地凝视着林鸢时,乔安才恍然大悟,这世间有许多事情,并非自己努力付出就一定能有结果。
有些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旁人耗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东西。
所以,那日当她看到萧蕴护着林鸢,用无比狠厉的眼神警告自己时,那些原本准备为自己辩解的话语,都被她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父母、阿兄,还有自己最深爱的人。
他们都选择站在林鸢那边,都期望她能替林鸢顶下罪名。
其实,林照有句话说得极为在理。
她顶替林鸢享受了十五年的荣华富贵,这三年的苦楚就当是她偿还给林鸢的了。
可是,她能不感到委屈吗?
自然是非常委屈的。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可那些曾经疼爱她、庇护她的人,在一夜之间都对她亮出了锋利的兵刃。
又怎会不委屈呢?
马车里的温度比外面要暖和许多,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萧蕴一贯使用的香薰味道。
一旁的矮桌上摆放着手炉和一盒糕点。
乔安认得,那是林鸢平日里最爱吃的那家铺子所制。
她记得,林鸢回来后不久,林夫人便找到她,委婉地恳求她将与萧蕴的婚约归还给林鸢。
那是林家嫡女与萧家嫡子的婚约,本就理应属于林鸢。
可那时的乔安并不情愿,只是林夫人虽然语气轻柔,但态度却十分强硬,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如今三年时光已过,萧蕴与林鸢还未成婚吗?
心口处一阵酸涩之感蔓延开来,乔安也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是嫉妒还是不甘心?
无论是什么都好,最终都会化作一句:“无所谓了。”
没过多久,马车便在侯府外停了下来。
乔安在车夫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还未站稳,一道急切又温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安安!”
是林夫人,她曾经的娘亲。
乔安转身望去,就见林夫人在林照和林鸢的搀扶下快步走来,那张开的双臂显然是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乔安眸光一沉,赶在林夫人抱住自己之前,屈膝跪下行了礼:“奴婢乔安给夫人请安。”
林夫人的身形顿时僵住了。
今日林照和萧蕴都称她为“林安”“林姑娘”,或许是他们不知道,在她被罚去浣衣局的第三天,嬷嬷就告知她,侯爷已经当着皇上的面承认她并非林家之女,她姓乔。
她改名为乔安,已经很久了。
林夫人显然是知晓这件事的,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心疼,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她将乔安扶起,亲昵地抚摸着她的脸,温柔的眼眸中满是怜惜之色:“瘦了,也黑了。”
她如珍如宝般养大的女儿,仅仅三年未见,竟然就变得如此面黄肌瘦。
“娘别伤心,姐姐回来了就好。”一道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是林鸢。
与三年前相比,林鸢倒是白皙了些,也圆润了些。
她看向乔安时,双眼红红的,怯生生的,眸光中满是欲言又止的愧疚之意。
倒是与三年前一模一样。
乔安只当作没有看见,垂下了眼眸。
林夫人却是满心欣慰:“是,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说话间,她看了眼一旁的马车。
自然是一眼就认出那是萧家的马车。
想到方才林照回府时怒气冲冲的模样,林夫人心头一紧,瞪了林照一眼后,便拉过乔安的手宽慰道:“你阿兄太混账了,娘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你放心,日后娘再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她眸中含泪,是真的心疼了。
可乔安却猛地收回了手。
这一举动,让本就怒意未消的林照忍不住怒喝道:“林安,你别不识好歹!”
乔安却只是抬眸看了林照一眼,依旧什么都没说。
林夫人冲着林照低喝道:“你妹妹这才刚回来,你发的什么臭脾气!”
“娘!你看她是什么态度!”林照眉头紧蹙,死死地盯着乔安,“我早就与你说了,若不肯回来就滚回你的浣衣局去!侯府养了你十五年,又不曾欠你什么,你与我摆脸色也就罢了,娘为了你几乎是日日以泪洗面,你冲娘发什么小姐脾气!”
小姐脾气?
乔安心中暗自叹息。
她早就已经不是什么小姐了,又怎会有小姐脾气?
见她不说话,林夫人也不免皱起了眉头,却依旧责备林照:“你妹妹只是一时不习惯而已,你休要再怪她了!”
说着,林夫人抬手招来了丫鬟,这才冲着乔安道:“你祖母知道你今日回来,一直在等你。你先回芳荷苑好好梳洗一番,再去拜见你祖母。往后,你便还是我侯府的大小姐,放心,一切都不会改变的。”
乔安点了点头,与林夫人行礼作别,心中却只觉得可笑。
一切都不会改变,可她永远都住不回从前的院子了。
乔安以前的院子,名为落梅院。
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梅花,自入冬起,落梅院里的梅花便会竞相绽放,直到初春都不会凋零。
那些梅花,都是林侯爷亲自派人从靖国各地寻来的,只因幼年时的乔安曾说过,此生最为钟爱的便是梅花。
侯府每年在那些梅花的养护上都要花费上百两的银子。
可那年林鸢回来后,仅仅说了声姐姐院子里的梅花好美啊,那落梅院就成了林鸢的了。
当年的乔安满心愤恨,如今想起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了。
林鸢才是侯府的真千金,这府里的东西也好,人也罢,自然都是属于林鸢的。
而她,不过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外人罢了。
领路的丫鬟倒是十分热情:“从前伺候小姐的丫鬟已经嫁人了,夫人让奴婢以后就跟着小姐,奴婢名唤凝霜,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凝霜生得一张娃娃脸,脸颊肉嘟嘟的,乔安看她眼熟,便问了声:“你是小侯爷院里的人?”
凝霜似是有些惊喜:“小姐还记得奴婢?”
乔安微微点了点头,从前她经常会去林照的院子里玩耍,对林照院里的人自然是有印象的。
却是不明白,林照为何要把自己的人安排在她身边。
想到三年前林照几次误会她要对林鸢不利,乔安又想,他应该是派凝霜来监视自己的吧!
芳荷苑并不大,进院门便能瞧见一个荷花池,若是夏季,池中的荷花竞相开放,除却蚊虫颇多外,倒也是颇为好看的。
只是这个季节荷花早已凋零败落,只剩下些残存的枯枝在冰冻的水面上摇摇欲坠,如此萧条的景象,只让这芳荷苑瞧着比外面都阴冷了几分。
好在,屋子里倒是暖和的。
屋内点着炉火,下人们也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凝霜作势就要上前来伺候乔安沐浴,却被乔安一把按住了手腕。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凝霜一脸诧异:“这怎么行?哪有让小姐自己来的道理?”
“我自己来。”乔安又重复了一句,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却偏偏带着一股不容人推拒的气势。
凝霜无奈之下,只得将手中拿着的衣物缓缓放下,“那,奴婢就在屋子外头守着,小姐若是有什么需求,就唤奴婢一声便是。”
“好。”乔安声音轻柔婉转,应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直至瞧见凝霜走出屋去,还轻轻将房门掩上。
她这才莲步轻移,行至屏风之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褪下身上所穿的衣衫……
一个时辰之后,乔安才缓缓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可刚一进门,就被林照给挡住了去路。
“你怎么没换衣裳?”林照面色染上怒意,满脸皆是厌烦之色,看向乔安的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厌恶与嫌弃,“你是想让祖母看到你这一身宫婢的打扮,好让祖母心疼你是不是?”
乔安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可林照并不给她这个机会,猛地伸手就将她往外推搡,“我警告你,祖母身子骨不好,受不得一丁点儿刺激,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赶紧给我收起来!若是让祖母难受了,我定然不会饶过你!”
乔安被他推出了院门,今日本就扭伤了脚,此刻又被他这般连着推搡了好几下,脚腕处顿时传来一阵刺痛,她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都扑倒在地,摔了个结实。
这一幕,恰好被正朝着此处走来的林夫人瞧见了。
“照儿,你快住手!”
林夫人匆匆忙忙地赶来,见乔安一时之间起不来身,赶忙让身旁的丫鬟们上前去搀扶。
林照则冷眼旁观着,“娘,您别怪我,是她居心不良!您明明给她买了新衣裳,她却还要穿着这一身去见祖母,这不是存心想把祖母活活逼死吗?”
闻言,林夫人这才留意到乔安依旧穿着宫婢的衣裳。
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却还是柔声说道,“安安,你不在府中的这三年,你祖母的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了,你阿兄万不该跟你动手,但他也是担心你祖母的身子。你这身衣裳,还是去换了吧!”
乔安抬眸,目光在林夫人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站在一旁的林鸢一眼,这才终于缓缓开了口,“衣裳都小了。”
林夫人为她准备的新衣服,大约都是照着林鸢的身型来置办的。
可她比林鸢高了半个头,那些衣服对她而言,根本就不合身,穿在身上肯定别扭。
林夫人顿时满心愧疚,“原来如此,是娘疏忽了,娘这就让人去给你置办新的。”
却不料林照怒意更盛,“能有多不合身?你只比鸢儿高了些罢了,哪里就不能穿了?做了三年的宫婢,倒是越发矫情、挑剔了!”
乔安深吸了一口气,想着林照这性子向来惯会冤枉人,她终于当着众人的面,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不是穿不了,是遮不住。”
话音刚落,四周便传来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只见,乔安一双手青紫肿胀,生了不少冻疮,有些地方甚至还破了皮,瞧着极为难看。
但最难看的还是她手臂上的伤。
也不知是被皮鞭还是竹鞭抽打的,一条条伤痕,新伤旧伤交织在一起,红的黑的,如同一张破败的网,一直从手臂蔓延至手背上。
林照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遮不住。
衣服不合身,衣袖必定是短上一截的,那她给祖母行礼的时候就会露出这些伤,到时祖母看见了,会有多难受?
林夫人也明白了。
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连忙上前捧起了乔安的双手,心疼得不行。
“娘还以为你是心中有怨才不让娘碰,没想到是……娘弄疼你了对不对?”
乔安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回手,就任由林夫人这样捧着。
一旁,凝霜也已是双眼通红,“怪不得小姐不让奴婢伺候,小姐是不是满身都是伤?”
满身都是伤?
光是这手臂上的就已经如此触目惊心,若满身都是……
林夫人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快,去传大夫!”
有丫鬟应声匆匆离去,而一旁的林鸢也已是泪流满面,“她们,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姐姐?”
其实林鸢不说这话还好,她一说,乔安心中便有股难掩的恶意汹涌翻滚而出。
她看着林鸢,语气淡淡道,“自然是受了公主的指使。凡是欺负我的,都能到公主面前讨赏钱,欺负得越狠,赏钱就越多,谁让……是我打碎了公主的琉璃碗呢?”
闻言,林鸢的身子猛然一僵,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乔安,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落下。
就好似,被欺负了三年的人是她一般。
而她身后的丫鬟则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三年,当初冤枉了她的丫鬟如今还好端端地站在林鸢身旁,所以林夫人口口声声的心疼在乔安听来,只觉得无比可笑。
眼见着林鸢的善意被乔安给怼了回来,林照当即收回了心底那丝愧疚,冷声道,“你不必这般阴阳怪气,身上有伤为何不一早就说?没长嘴吗?”
她若早就说了,他必定是会去御医院讨了膏药来给她的!
“方才倒是想说,小侯爷没给机会。”乔安声音淡淡,双手也终于从林夫人的手中抽了回来。
林照眸色一沉,她都已经回府了,居然还不肯唤他一声阿兄?
心中怒意不减,他低喝道,“我倒也想问问,你好歹也是我侯府的千金小姐,自幼便跟随府中武师习武,那浣衣局里到底是有什么高手,能将你伤成这样?”
一句话,便让乔安心口猛然一滞。
她垂眸将衣袖拉下,轻柔的声音却带着一股子令人发颤的寒意,“一开始也是反抗过的,如小侯爷所言,那些宫婢的确都不是我的对手,但她们打不过我便会在暗处使阴招。
比如趁我熟睡之时往我的床上一盆盆地倒冷水,吃饭时别人舀的是汤,给我舀的却是泔水。将我好不容易洗完的衣裳扔进茅房,亦或是把本该她们洗的分量都推到我身上。”
话说到这儿,她方才抬眸看向林照,清冷的目光分明没有带任何情绪,却让林照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我也曾向管事嬷嬷求助,但得到的除却一通鞭笞之外再无其他,所以渐渐的,我便也不反抗了,床是湿的我就睡地上,饭里有泔水我也照样能吃得下去,有一回嬷嬷下手狠了差点将我打死,大约还是顾忌侯府,那之后下手便没有从前那么狠了。”
眼看着林照眸中透出的不可置信,乔安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讥讽,“所以,小侯爷以为是我故意遭受那些,好换来你们的愧疚与后悔?”
“别傻了,我如何还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你们或许会愧疚,但绝不会后悔。听到现在,约莫也只会庆幸当年被罚去浣衣局的人是我,而不是林鸢,对吗?”
看着乔安眼底的质问,林照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处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狠狠撕扯着自己的心脏。
可,他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安安,莫要说了!”林夫人捂着胸口,哭得连呼吸都有些紊乱,“都是娘不好,是娘对不起你。”
“夫人没有对不起我。”乔安依旧是那轻轻柔柔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温柔。
可这份温柔与林鸢的完全不同。
林鸢的温柔,是会让人心疼,让人感到舒服。
可乔安的,却如同一把软剑,一字一句都割得人鲜血横流。
“夫人养了我十五年,与我有养育之恩,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可你心里有怨!”林照再次开口,心中那股被撕扯的痛感只让他莫名烦躁。
他像是看穿了乔安一般,冷声笑道,“你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故意对我们冷淡疏离,故意当着娘的面摔倒,你是不是在萧蕴面前也用了这伎俩,博了他的心疼才坐了他的马车回来?林安,你弄清楚,萧蕴早已不是你的未婚夫,他如今是鸢儿的未婚夫婿,她们就快成亲了!”
看着林照那张满是愤怒的脸,乔安心中忍不住感叹,到底是做了她十五年的阿兄,林照的每句话都精准地扎在了她的心上。
好在,她的这颗心被磨炼了三年,早已百毒不侵了。
“小侯爷贵人事忙,大约是忘了三年前曾将我推下小楼,那时我便扭伤了脚,还未痊愈就又进了浣衣局,这三年来,我的脚伤时常发作,今日小侯爷将我踹下马车时又扭到了,所以方才我是真的没站稳。至于萧将军……小侯爷如何会认为他会对我心生怜悯?您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上林小姐?”
一番话,只说得一旁的林鸢无地自容。
林照忍不住担忧地看了林鸢一眼,这才冲着乔安低喝道,“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你的性子我最是清楚,哪怕过了三年,也还是一样的睚眦必报!我警告你,有我在,你别想欺负鸢儿!”
“阿兄……”林鸢染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你别这样,姐姐从未对我做过什么。”
“鸢儿你就是太善良了!”林照眉心紧拧,抬手指向乔安,“可她跟你不一样,她心思最是深沉,也最是记仇!我们把她丢进浣衣局三年不闻不问,如今她出来了必是会报复我们!明知娘最疼她,她却故意疏远冷淡,故意在娘面前露出那一身伤,你看娘都哭成什么样了!”
林鸢看向一旁的林夫人,的确是已经哭得不像样子,靠在一旁的丫鬟身上喘着气。
听着林照的一番话语,林夫人好似想要出言反驳,她抬起手,轻轻摆了摆,然而,嘴巴张了张,却是一个字也未能吐露出来。
林鸢心中暗自思忖,自己从未见过娘亲这般模样。哪怕当初乔安被送去浣衣局那等艰苦之地,娘亲也只是默默掉了几滴眼泪,随后还反过来柔声安慰她呢!
可如今却……
莫非,真如阿兄所说,这一切都是乔安蓄意为之?
乔安,竟怀揣着如此深沉的心机?
她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向乔安,却见乔安也正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眸子,清冷得好似寒霜,却又格外犀利,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刺进她的心底,让她不敢再与乔安对视,匆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而乔安呢,只是神色平静地冲着林夫人行了一礼,说道:“看来今日乔安并不适宜去拜见祖母,烦请夫人跟祖母说一声,我明日再来探望她老人家。”
说罢,乔安便抬起脚,毅然离去,自始至终,连一眼都未曾再看向林家的任何人。
可她那瘸着腿、一瘸一拐的背影,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印在了每一个林家人的心坎上。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萧蕴。
林照是在林鸢送林夫人回去之后,才瞧见萧蕴的。
他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回廊的阴影下,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他应该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林照心中有些烦乱,皱了皱眉头,这才迎上前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皇上赏赐了几味珍贵的药材,我想着府上用不上,便前来孝敬林老夫人。”萧蕴不紧不慢地说着,脸上神色平静,毫无波澜,和往常并无二致。
可林照却好似看出了些什么,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上下打量了萧蕴一番,这才开口说道:“老实说,你是不是为了安安才来的?”
萧蕴垂下眼眸,看着手中装着药材的礼盒,并未开口说话。
林照却越发觉得不安,接着问道:“你今日根本未接到传召,是特意去宫门口接她的?”
萧蕴依旧沉默不语。
林照与他从小一同长大,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哪能不明白这是默认的意思?
当下便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怒气说道:“萧蕴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从前安安缠着你的时候,你爱答不理的,如今你成了鸢儿的未婚夫,反倒对她在意起来了?我警告你,我就这两个妹妹,你别逼得我跟你连兄弟都没得做!”
闻言,萧蕴却嗤笑一声,抬眸看向林照,眼中满是嘲讽,说道:“林兄这般说辞,倒好似你有多在意安安似的。”
可明明,一字一句都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往安安心口上扎的人,就是他啊。
这一句话,便把林照所有的愤怒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死死地盯着萧蕴,绞尽脑汁,却也只憋出一句:“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别忘了,三年前你也在场,她怨恨我,也同样怨恨你!”
“我知道。”萧蕴那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微垂的眼眸晦暗不明,让人捉摸不透,“马车里的糕点,她没动。”
别说糕点了,就是那个手炉,也是原封不动地摆放在原位。
她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今日若不是他以老夫人为说辞,恐怕她连他的马车都不会上。
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
奴婢见过萧将军。
可明明从前,她最爱在他面前说的话是:安安喜欢蕴哥哥。
想到此处,萧蕴整个人的气压便越发低沉,周围的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
而林照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能猜到乔安心中对他跟萧蕴都带着怨恨,可明明当年不论她如何生气,只要萧蕴展露出一丁点儿的友好,她就会欢欢喜喜地扑过去。
没想到如今萧蕴如此明显的示好,她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想到她手臂上的伤,林照眸中莫名便燃起了一股怒火。
浣衣局的那群混账东西,怎么敢对他的妹妹下如此狠手?
就算是公主示意,可安安毕竟是他侯府的千金,她们竟是连这点顾忌都没有吗?
心口闷闷地,好似被一块大石头压着,疼得厉害。
林照没好气地瞪了萧蕴一眼,问道:“你军中的伤药可带来了?”
萧蕴军中的伤药是从药王谷得来的,效果格外灵验。
“没有。”萧蕴冷漠地回应道,却还是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但她扭了脚,这瓶药酒应该管用。”
林照一把夺过药瓶,说道:“谢了。”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去。
可还未走出两步,林照又转了回来,一把抓过萧蕴的衣领,低声警告道:“休要再动不该动的心思!”
萧蕴就这么眯着眼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
那不屑的眼神,分明在说:你管不着。
林照气得浑身发抖。
他的确是管不着萧蕴,不过,他能管住安安!
当下便是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萧蕴单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这才抬手招来远处的一名丫鬟,将手中的礼盒递给她,说道:“送给老夫人。”
说罢,便也转身离去。
侯府外,萧蕴的副将荆岩正等在外头。
见萧蕴出来,荆岩不由得面露惊讶之色,问道:“将军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萧蕴没答他,却从怀中取出了一瓶伤药,说道:“给林姑娘送去。”
荆岩点头应了声好,脱口问道:“林鸢姑娘受伤了?将军怎么不亲自送去?”
话音刚落,只得了萧蕴一道犀利又冰冷的眼神。
荆岩这才恍然大悟,这伤药是送给另外一位林姑娘的。
当下便是闭上了嘴,转身入了侯府。
而此时,凝霜正拿着从府医那得来的伤药,小心翼翼地给乔安擦拭着。
这小姑娘泪窝子浅,自打看到乔安手臂上的伤后,眼泪就一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曾断过。
看着她一边抹泪一边给自己上药的样子,乔安终于还是不忍心,劝道:“你再这样哭,被人瞧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凝霜赶紧抹了一把泪,声音却还是免不得带着哭腔,说道:“小姐,你受苦了。”
明明是林照的人,却如此心疼她。
乔安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之感,暗暗叹了口气,便没再说话。
可凝霜开了口便有些止不住了,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小侯爷也太不是东西了,明明受了苦的是您,满身伤的也是您,怎么就一个劲地替二小姐说话!小姐你也太委屈了!呜呜呜……”
凝霜的眼泪再次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乔安被她哭得有些无奈,只好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你这样说他,就不怕他回头抓了你回去问罪?”
“奴婢已经被派到芳荷苑了,以后就是小姐的人,他才管不着奴婢!”凝霜愤恨着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说道,“枉费奴婢从前还觉得小侯爷是个好人,呸!”
看着凝霜满脸的怒意,乔安一时有些搞不明白她是真的心疼自己,还是只是为了夺取自己的信任而演的苦肉计。
明明连曾经最亲最爱的人都一个个地抛弃了自己,她实在无法确定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说话都不超过十句的人会真心对她。
真心这个东西,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这世上,除了祖母之外,当真会有人是真心对她的吗?
看着凝霜的小脸,乔安着实想不明白,便只能转开了眼去。
可视线落在半开的窗户外,她那一双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只见两人正从荷花池上的石桥走来,其中一人是林照院里的小厮,而另一人,身形高大健硕,步子也迈得飞快。
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可她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了。
察觉到乔安的视线,凝霜便也往外看去,这才惊讶道:“那位不是荆副将吗?”
荆副将?
“荆岩?”乔安想起来了,他们是见过的,荆岩从五年前起就已经是萧蕴最得力的部下了。
可他怎么会来她这儿?
乔安的脑海中不自觉就浮现出了那张高傲冷峻的面孔,心口微微一滞,说道:“你去看看他们来做什么。”
“是。”凝霜应了声便出了屋去,乔安透过窗户看到荆岩与凝霜说了几句后将什么东西交给了凝霜,而后抬眸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透过那扇半开的窗户,二人的视线交汇,便见荆岩不急不缓地对着她拱手行了一礼,随后才转身离去。
不多久凝霜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两个药瓶,说道:“小姐,这是萧将军送来的伤药,还有这个,是小侯爷送的药酒,不过奴婢看着,这也是军中的东西。”
的确是军中的东西。
可林照向来与萧蕴关系极好,会有军中的药酒也不稀奇。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他们送这些东西来,究竟是何用意。
是为了她身上的伤势,还是为了消解他们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
尤其是林照。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这很有趣吗?
“赏你了。”她低沉地开口,并不打算收下那两样物品。
凝霜本想劝说,可看到乔安那微微泛冷的面容,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什么都没说。
这一夜,乔安辗转反侧,直至天亮。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会这样。
或许是屋子里的暖炉烧得太旺了吧,与她睡了三年的那间漏风漏雨、阴森湿冷的木屋截然不同。
又或许是被褥是干燥的,盖在身上又柔软又温暖。
总之,一切都美好得让乔安觉得如同梦境一般,无比不真实。
她曾以为自己会在浣衣局里度过余生。
直到第二天清晨,初升的暖阳照进屋里,她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林夫人为她准备了新衣裳,应该是从成衣铺子里买的,依旧有些不太合身,但好歹衣袖能遮住她手臂上的伤痕了。
于是,她一大早就前往老夫人的院子。
这个时辰,老夫人正在虔诚地礼佛,乔安便乖巧地站在门外,并不打算打扰。
然而,仿佛有了心灵感应一般,老夫人忽然转头看了过来,随后双眼便变得通红。
“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透露出无尽的悲痛与怆然。
乔安也没能忍住,眼眶也红了,进了屋便跪下了,“不孝孙女乔安,拜见祖母。”
“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老夫人还保持着跪地礼佛的姿势,却冲着乔安不住地招手。
乔安就这么跪行着到了老夫人的身旁,好让老人家能够看清楚她。
老夫人那枯瘦的手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抚过她的脸颊,“瘦了。”
短短两个字,让乔安的眼泪彻底决堤,她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一声声地唤着“祖母”,只看得四周的丫鬟们都悄悄抹起了眼泪。
三年前林鸢回来后,侯府的所有人几乎都在一夜之间站在了林鸢的身边,他们心疼林鸢的遭遇,关心林鸢的情绪,安慰林鸢说以后他们所有人都会疼爱她。
只有老夫人注意到了站在角落里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乔安,老夫人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是她心里最乖巧、最可爱的小孙女。
被罚去浣衣局后,有一回她听那些宫婢说老夫人为了她的事儿亲自进宫去求皇后,只是还未见到皇后就被公主羞辱了一通,赶出了宫去。
宫婢们嘲笑老夫人倚老卖老,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乔安就发了狠,将那些嘴碎的宫婢们都打了一顿。
也是那一次,她差点被管事嬷嬷打死。
可她一点儿都不后悔,毕竟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老夫人的半句不是。
祖孙二人就这么相拥着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了心情。
老夫人宠溺地看着她,“回家了就好,日后有祖母在身边,谁都不能欺负了你!”
同样的话,林夫人说的,乔安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
可眼下从老夫人的嘴里说出来,乔安只觉得那颗被冰冻了三年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老夫人那布满沟壑的脸颊,一股子心酸直冲鼻尖。
“那祖母定要长命百岁,一直陪着安安。”
“好!”老夫人笑着落了泪。
待到林夫人领着林鸢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乔安已经陪老夫人用完早膳了。
看着祖孙二人紧贴着坐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样子,林夫人心中也颇为感动,却冲着老夫人道,“娘,如今安安回来了,这与萧家的婚事可否能定下来了?”
乔安半个身子都是朝着老夫人坐着的,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林夫人一眼,听到这话,她也没有半点儿反应。
心中却觉得奇怪,林鸢与萧家的婚事,与她是不是回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却不料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无比温柔地问道,“安安,告诉祖母,可还喜欢萧蕴?”
乔安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林鸢。
只见后者神色紧张,却在接触到乔安眼神的那一刹那低下了头去,一副受欺负的小媳妇儿模样。
而林夫人也是下意识地握住了林鸢的手,半个身子都微微朝着林鸢靠了过去,生怕她会被乔安欺负了似的。
乔安只觉得双眼有些刺痛。
明明曾经她才是被林夫人护在手心里的那个……
乔安收回了视线,若说是没有一点儿心酸那必然是假话。
但,都无所谓了。
她也看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与萧蕴有婚约的人依旧还是林鸢,只是老夫人心疼她,知道她曾无比炽热地爱慕过萧蕴,所以这桩婚事若是她开口,那老夫人必定会为她争取来。
而林鸢跟林夫人眼下之所以会如此紧张,就是担心会从乔安的口中说出一个“是”来。
但很显然,她们多虑了。
乔安冲着老夫人温柔一笑,“祖母,我早就不喜欢萧将军了。”
门外,一只即将踏上台阶的脚骤然停住。
只听到屋内传来老夫人的声音,“当真?可你当初那么喜欢萧家那小子……”
“都是年少不懂事而已。”乔安打断了老夫人的话,“更何况,萧家嫡子与林家嫡女的婚约,怎么看都与我没什么关系。祖母,我姓乔。”
关于自己改姓的事儿,乔安已经与老夫人说过了。
只是这会儿听来,老夫人还是觉得心酸,她搂着乔安连连点头,“好,姓乔好,姓乔挺好的。”
总归不管她姓什么,都是祖母最乖的孙女!
说话间,两个人影先后进了屋。
是林照与萧蕴。
自昨日见到乔安起,林照似乎就没有笑过,眼下听到祖孙二人的对话,林照一张脸也是铁青,他上前行了礼,“照儿给祖母请安。”
说罢,不等老夫人有什么反应,林照便已是冲着乔安低喝道,“族谱又未曾改过,你胡乱给自己改什么姓!”
林照知道乔安的生父姓乔,可明明是他侯府养大的女儿,凭什么就跟那人姓乔了?
她分明还是侯府的大小姐!眼见着林照不知何故又要乱发脾气,林夫人不禁蹙眉低喝,“照儿!你好好说话!”
林照这才看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面色不善,他脸上的怒意方才稍稍收敛了些。
就听乔安那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如同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一点点割开了这座府邸虚伪的面孔。
“三年前我入浣衣局的第二日侯爷便亲口告诉陛下我姓乔,若是族谱没改的话,那侯爷怕是犯下欺君之罪了。”
林照瞬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乔安,他下意识地想要指责乔安在撒谎,可看到自己的娘亲就坐在一旁低垂着眼眸并不打算说话的模样,他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可,怎么可能呢?
从小爹就最喜欢安安的!
怎么可能让她改了姓呢?
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的感觉又一次让林照乱了呼吸。
他只觉得烦乱无比,看着满屋子的人,却是没一个顺眼的,索性便是拂袖而去。
他这一走,倒是让萧蕴颇有些尴尬。
他上前行了礼,“萧蕴拜见林老夫人。”
对于他,林老夫人倒是和善的。
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有勇有谋,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如何不讨长辈欢心呢?
老夫人忙抬手招呼道,“萧将军快坐!你昨日才送了那许多珍贵的药材来,是该老身亲自登门道谢才对。”
萧蕴在林鸢的对面坐了下来,看向老夫人满脸温和,“家父家母正是壮年,用不到那些,皇上赐下的人参鹿茸自然是给老夫人补身子最好。”
老夫人笑得开怀,“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今日你来得正好,你伯母方才还在与老身商量着,要与你家敲定婚事,不如你今日回去后问问你爹娘,什么时候有空,两家人坐下好好商量一下。”
听闻老夫人的话,萧蕴才朝着林鸢看了一眼。
察觉到萧蕴的视线,林鸢又低下了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只惹得林夫人笑出了声来,“这丫头,还害起羞来了!”
说着,林夫人又冲着萧蕴道,“蕴儿,你也知道,你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这婚事也该定下了。”
萧蕴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林夫人的说法。
可,他却突然看向了乔安,“乔姑娘觉得呢?”
乔安骤然一愣,看向萧蕴的眼神带着几分不解与探究。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别说是乔安,就连林夫人跟林鸢都愣住了。
只见林鸢看了看萧蕴,又看了看乔安,忽然就发现方才萧蕴跟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其实看的也是乔安。
双眼一下子就泛了红。
难道萧蕴心里的人其实是乔安?
可,他是她的未婚夫啊!
林夫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林鸢的委屈,可萧蕴如今乃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连她也不敢对他大声说话。
便只能强装温和道,“蕴儿,你与鸢儿的婚事,何故要问安安?”
是啊,何故要问她?
乔安心中也是同样的疑惑。
唯有萧蕴还是那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林伯母莫要误会,只是乔姑娘如今名义上还是侯府的大小姐,鸢儿也称她一声姐姐,长幼有序,若是成婚,理应该是乔姑娘为先。”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在那些重规矩的家族里,若是长女不曾出嫁,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是不能成婚的。
可,侯府从来不重那些规矩。
据乔安所知,萧家也并不是如此重规矩的家族。
眼下萧蕴这样说,大约只是希望她赶紧嫁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