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下侯府嫡子 他把我带回京城 可短短一年 我跪雪落胎 他另择贵女 下
发布时间:2025-06-09 06:58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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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敲响了隔壁的大门。
江野担心地看着我发红的眼眶,问:「出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灌了一壶茶,开门见山地说:
「你要娶我吗?」
江野口中的茶顿时喷了出来,呛得脸色通红。
我有些失落,还夹杂着一丝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委屈:「你不愿意?」
「罢了,我再想想办法。」
除了江野,短时间想再找一个知根知底的成亲对象,确实不是易事。
大不了明日上街找媒婆问问,我就不信找不出一个愿意娶我的人。
「咳咳咳,阿宁,你认真的?」
他拉住我,眼底滑落一瞬的惊喜和犹豫,最后又变成一句近乎呢喃的叹息:
「我如何不愿,我是怕……你冲动做下决定,日后会后悔。」
没等我说话,江野又强势地与我五指相扣,却偏过头不敢瞧我:「不过我已经当真了,就算你后悔,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我不会后悔。」
我没办法欺骗自己,对江野,我是动了心的。与他相敬如宾,总好过跟别人虚与委蛇。
上辈子这个时间,江野父子俩早就离开桃花镇。可这辈子,他们似乎并没有搬离的打算。
既如此,阿爹心心念念的姑爷和现成的好大孙,就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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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江野上门提亲了。
平日里沉稳成熟的人此刻像是个初尝情爱的毛头小子,拎着一对大雁,进门就龇着牙喊:「岳父,小婿前来提亲!」
连小团子都有些看不下去,略带歉意地朝我微微躬身:「挽宁姐姐见谅,爹爹这是高兴过头了!平日里并不这样的……」
阿爹从里屋走出,红光满面地扬声笑道:「哎哟,女婿累了吧,快快,快进来坐!」
我朝呆愣的小人努努嘴:「瞧见没,我阿爹平日可又有这般热情?」
交换庚帖,合过八字,订下婚期。
除了处理绣坊的事宜,其他的时间便是待在家中绣嫁衣。
手中的盖头渐渐地成型,我看着上头活灵活现的鸳鸯,心里头才突然多了两分实感。
我要嫁人了,嫁给认识不到一年的江野。
铜镜中的女子眉眼娇俏,嘴角带笑,如同春日里悄悄地绽放的桃花。
我抚上唇,细细密密的喜悦又从眼角流露出来。
我轻声地呢喃:「可别让我失望呀,江野。」
这种好心情持续到被沈知远拦在路上,还能好声好气地问一句:「怎么了?」
他低声道:「可不可以不要嫁给他?」
「什么?」
「我做了一个梦,」沈知远语无伦次地说,「梦中的你救了我,叫我阿捡,还治好了我的眼睛……」
我嘴角的笑慢慢地落下,可他却看不见,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我梦见你牵着我走过林间小道、热闹街市,还梦见自己努力地挣钱,只为早日娶你为妻。
「锣鼓喧天,宾客满座,我们在天地高堂见证下成了亲……」
「够了!」
我闭了闭眼,不想在此刻闹得太难看:「你也说了,那只是个梦。」
「是啊,只是个梦……可那梦太美又太过真实,」少年神色仓皇,偏生又带着一丝沉溺和固执,
「就仿佛,仿佛你本该是我的妻!」
我打落他想拉我的手:「闭嘴!
「你算什么东西!我又如何会放弃江野选择你这个瞎子?」
他仰起脸,雾蒙蒙的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可我才是你喜欢的类型,不是吗?」
我厌恶地皱起眉头:「你偷听我们说话?」
他却恍若未觉,急切地解释:
「我的眼睛会好的,只要等颅中瘀血消散,便能看得见了……到时候我会去镇中教书,努力地挣钱——」
他低下头颅,声音哽咽:
「求你等等我,不要嫁给他……」
13
沈知远最后被江野赶走了。
向来对他以礼相待的江野第一次收起笑,声音带着沉沉的冷与怒:
「我留下先生,不是为了让你破坏我的幸福的!我与阿宁情投意合,她此生只会是我的妻!」
他分明如此笃定地反驳着沈知远,可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却带着一丝不自知的紧张。
「公子回去喝杯冷茶清醒清醒,不要再把荒诞的梦与现实混为一谈。我与江野情投意合,此生只会嫁给他一人。」
江野松了一口气,眼底漫上了点点笑意。
他握住了我的手,挡住了还想上前的沈知远:
「可听清楚了?先生学富五车,一次可当作失言之举,两次那可是枉顾礼义廉耻的唐突和冒犯了。」
少年脚步就这样钉在原地,他张了张嘴,却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垂下眼,几乎破碎的绝望溢满周身,最后只剩断断续续的一句抱歉:
「杜姑娘,是我不清醒,冒犯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尽量地避免出门。
我不知沈知远为何会梦见上辈子发生的事,我只恐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可江野却告诉我,沈知远离开了。
我心中的大石悄然落地。
这辈子我都能嫁给江野,沈知远被提前寻回又有什么不妥?
他在京中做他深谋远虑的沈大人,我在偏居一隅的小镇简单又自在地过活。
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14
我与江野成亲了。
凤冠霞帔,红绸漫天。
挑盖头,合卺酒,入洞房。
桌上的红烛晃晃悠悠地燃了一夜。
婚后,江野做起了镖局的买卖,时常一出远门便是十天半个月。
阿爹也不催着要孙子了,一个粉雕玉琢又聪敏听话的小团子,一口一个爷爷哄得他日日心花怒放。
而我看着这个月的进账,决定将绣坊扩建到镇上,给更多的绣娘们提供挣钱的机会。
江野知道了,只揽着我放松地眯起眼:
「都听娘子的。」
而后又紧张地直起身问我:「娘子这般聪慧貌美,又善生意经营,日后可会厌烦了我?」
我觉得好气又好笑,挑眉问:「若真厌烦了,你又当如何?」
江野的手臂青筋迭起,抱着我的力度却轻柔依旧。
他委屈地说着,大掌却悄悄地向下:
「那为夫只能做得更好,努力不让娘子觉得厌倦了……」
春宵日短,红鸾帐翻。
若不是我服下避孕的汤药,怕是早早地怀上了孩子。
小团子幼年失母,性子又早慧,我怕他多想。这辈子有他这一个孩子,就足够了。
可小团子却偷偷地代替阿爹成为催生的顶梁柱。
他悄悄地拉住我,面色有些扭曲:「宁姐姐,你说实话,是不是……我爹爹不太行?
「否则怎么一年多了,还没有半点动静?镖局的陈大哥年前刚成婚,如今都有孩子了!」
我看着他皱成一团的脸,忍俊不禁:「我与你爹爹只有你一个孩子,难道不好吗?」
「那怎么成!」他忧心地提出建议,「不然,我找镇上的大夫偷偷地给爹爹瞧瞧?」
我拉住他,有些臊:「你爹爹没有问题,这个孩子的事是急不来的,机缘到了,该有自然会有的。」
既然小团子不排斥有个弟弟妹妹,那我的药也可以偷偷地倒掉了。
相信以江野的勤勉程度,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15
镖局又有生意了。
这回是护送一批药材去往南方,可平日半个月就能归来的行程硬是拖了一个月都不见半点消息。
我心下不安,直到近日身体不适,才惊觉月信已经推迟了半月有余。
我盼望着他们能平安地归来,却没承想,一觉醒来我回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宅院。
一袭白衣的青年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犹如一支迟暮的枯竹,缓缓地走近。
我哑声地问:「我阿爹呢?」
他低声地哄道:「爹被我安置在别院,只要阿宁乖乖地听话,我便安排你们相见。」
我胃中一阵翻涌,知道沈知远这是都记起来了。以他的城府——
我拽着他的衣领,声音愤怒又带着一丝惶恐:「你把江野他们怎么了……说啊,你把我夫君怎么了!」
他抬起头,扬起唇角,低沉的笑声渐渐地变成大笑,最后整个神色都染上痴狂。
「阿宁,你唤他夫君,那我呢?」
他紧紧地攥住我的手腕,字字泣血:「你是我的妻啊!」
我冷冷地看着他:「沈大人癔症愈发重了,我与江野拜过天地,换过婚书,我又怎会是你的妻?」
「我们也拜过天地,拜过高堂……」
他慢慢地止了声。
过了许久,又轻笑着对我说:
「可你以为江野又是什么良人?他是被抄家的将军府小世子,他的那个儿子正是当年被偷渡而出的小太子——
「血海深仇,满腹冤屈,他又怎么会甘心只做一个默默无闻的镖师?
「就算我没出手,皇帝与他那几个皇子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祸患,你那夫君怕是早就死在南下的路上了。」
他抚上我的脸,食指抵住我的唇,自顾自地说着:
「忘掉过去吧,阿宁,待这里的事了了,我们便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
「就像在桃花镇一样,你,我,阿爹——」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我的小腹上,带着隐隐错乱的怀念:「还有我们的孩子,平静又简单地生活下去,好不好?」
我捂住小腹后退,撞上他疯狂又迷茫的眼,突然意识到:
沈知远疯了。
跟疯子较劲,无疑是自讨苦吃。
于是我点点头,在他惊喜的目光中掩住眸中神色。
这辈子,阿爹和孩子,我都要留住。
16
与上辈子不同,这辈子的沈老夫人久居佛堂并不露面,那个苏家表妹也不知为何,竟成了三皇子的侧妃。
偌大的侯府,除了仆人、丫鬟,便只剩我与沈知远。
天气渐暖,我的肚子也慢慢地隆起。
许是我的乖顺让沈知远放松了警惕,他没再拘着我,却也要时时刻刻地陪在我身边。
我抚着肚子走在园中,却无意间走到上辈子罚跪落胎的地方。
苏也棠设计我,在这里自导自演了一出落水的戏码。
冬日的水冰寒刺骨,她堪堪地捡回一条命,却成功地引得沈知远罚我跪在雪地中,也成功地让沈知远松口娶她为妻。
我跪在屋外,听着屋内传来沈知远轻声地安慰表妹的声音,小腹一阵抽疼——
身下的血水不停地涌出,我倒在雪地中,第一次发现自己真是蠢得可怜。
「阿宁,对不起……」
沈知远白着唇想来拉我,他着急地解释:
「苏也棠如今已经被我送进三皇子府中,我娘日日念佛祈祷不会出门,他们再也不会伤害到你了。」
我拂来他的手,打碎他近乎天真的想法:「你真觉得,伤害我的只有她们?」
「阿宁,你别生气。」他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我也跪在这里,直到你消气,好不好?」
没等我回答,沈知远弯下了身子。双膝跪在有些消融的刺骨冰面上,却恍若未觉。
他温柔地冲我笑,眼底却含着压抑的悲色:「进去吧,阿宁。」
他想伸手触碰我的肚子,却又怯弱地缩回手,轻声道:「……别冷到我们的孩子了。」
真是疯子。
眼不见心不烦,我转身进了屋子。
17
沈知远似乎病倒了,好几日没在我身旁晃悠。
不过清闲了没几日,京城就要变天了。
即使没出门,也能感受到京中如今紧张焦灼的气氛。
备受宠爱的三皇子被查出私养军队,举家流放。却在流放的路途中,遭遇山匪,不留一口性命。
消息传回京中,圣上惊怒下气血攻心,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皇位几乎成了大皇子的囊中之物,可这时,隐隐地有流言传出——
七年前的将军府造反一案另有隐情,且当年的皇后之子并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
回暖的天气,沈知远却披着厚厚的狐皮大氅,他嗓音如同在沙砾中滚过,面色还带着不自然的红晕。
「阿宁,近日京中不太平,你好好地待在家中,哪也不要去。」
他交代一句,便匆匆地跨马离开。
我僵立在原地,身后的侍女悄然无息地用匕首抵着我的腰:「主子有请,还请夫人随奴婢走一趟了。」
沈知远前脚刚走,后脚我就被大皇子「请」到了府里。
「据探子来报,当年的皇后之子果真还活着,此刻正领着南部的陆家遗军一路北上。」
大皇子身形不高,气质阴郁,此刻如同毒蛇吐信,声音透着阴狠和试探:
「沈大人可愿替本王分忧?将这些『叛军』就地斩杀,护我国土安宁?」
他口中的「叛军」除了陆家军,更多的是被生活压迫,无奈之下揭竿而起的平民百姓。
可为了皇位,这些他都可以视而不见,甚至,随意地斩杀。
沈知远神色如常:「陆家军在当年的案子中死的死,散的散,根本不成气候,殿下又何必忧心?」
「说到底,沈大人这是不愿意了?」
「沈大人位极人臣,做事亦滴水不漏,本王是使唤不动你了……」大皇子轻笑两声,又问,
「就是不知沈大人金屋藏娇的小夫人,可有这个能力请得动大人?」
帘子后的我被一步步地推了出来。我白着唇,脸上却努力地保持着镇定。
沈知远在看到我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我看着他眸中的深色,心底微沉。
沈知远会同意的,若他出手了,小团子他们必定走不回京城……
于是我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抽出簪子往后一划,迅速地朝门口跑去。
「阿宁!」
「抓住她!」
身后寒光逼近,身前的沈知远向我伸出手,我却越过他冲进一旁垂首站立的侍卫怀中。
18
侍女手中的匕首错手扎进了沈知远的肩胛中。
他却一动不动,只是庆幸又失神地望着我。
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十几个瞬间杀手涌进厅中,与大皇子的人交起手来。
高大沉默的侍卫揽住我。
他抬起头,那张脸没了胡须和面具的遮挡,露出他干净又周正的面容。
是江野。
不,应该叫他陆野,陆将军唯一的儿子,已逝皇后的侄子,小团子的亲表哥。
他抱起我向外走去,我透过他的肩头,看到气急败坏的大皇子抽出剑朝沈知远刺去。
沈知远不闪不避,竟还想抬脚朝我追来,千钧一发之际,一名侍卫装扮的人打落长剑,将沈知远带了出来。
而后他被陆野的人扔在了侯府门口。
他看着我,满脸绝望:「阿宁,不要走……」
见我不应,他又迅速地转头对陆野说:「我手中有大皇子的把柄,只要你离开阿宁,我可以助小太子坐上高位!」
陆野却轻嘲地一笑:
「人人皆称沈大人光风霁月,我看也不过是寡义廉耻的伪君子罢了。
「你亦教导过小团子,你觉得,以他的性子,会接受他的皇位是靠出卖宁姐姐而来的吗?」
「更何况……」他看着我,目光温柔,「阿宁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用来随意交换的物品,她的决定不该受任何人的干涉。」
「不,不是这样的……」
沈知远慌张地解释:「阿宁,我只是想与你在一起,并非要强迫于你……」
他自欺欺人地朝我伸出手,神色乞求:「你不是答应过我吗,待事情了了便同我一起离开……
「你说过的,我们夫妻不离不弃,荣辱与共,便是此生最幸福的事了。」
他状若嗔狂:「你不能反悔,阿宁!」
可向来洞察人心的沈大人怎会不知,我与他相处月余,日日作对、处处挑刺——
便是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和他重新开始。
所以他的弥补,在我看来不过是亡羊补牢,惺惺作态。
19
我上前两步,靠在他耳边轻声地问:
「可与我的婚书上写的是阿捡,沈大人许我的亦是妾室之位,我们之间……何来夫妻一说?」
沈知远瞳孔微震,满面灰败。
旋即又不甘心地指着陆野:
「那他呢?他瞒着自己的身份与你成婚,与我又有什么不同?」
他双眼发红:「你为何,为何独独对我这般狠心?」
「那你呢?」
上辈子临死前我唯一的执念,便是想问他一句:「为何对我这么狠心?」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你明知是苏也棠的手下推搡阿爹,才害死他,却从不告诉我,看着我傻傻地追随你、言听计从,摇尾乞怜的模样,很可笑吧?」
「不……」
「你亦知我入侯府以来日日小心谨慎,从不与人交恶,却仍然相信苏也棠的苦肉计,罚我跪雪地,落了胎。
「你不让我离开侯府,却任由沈老夫人苛责我、表妹陷害我、下人怠慢我……
「我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当初满眼是我,承诺会保护我、珍惜我的人,到头来会伤我最深。」
我闭了闭眼,说了句最残忍的真相:
「我上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救了你,还爱上你,落到那般境地,是我活该。」
沈知远面色惨白,整个人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他张了张口,却呕出一大口血。
他又哭又笑,声音犹如悲鸣:「对不起,阿宁,对不起……」
我看着他的模样,心底却再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桃花镇那个羞涩又真诚的少年,早就死在了我的记忆之中。眼前的人只是权衡利弊、被执念所困的沈大人。
上辈子我拉着苏也棠一同葬身火海,那把定情的银簪与他心脏仅差分毫,我的仇已报,怨已消。
这辈子与他便再无瓜葛了。
我看向不远处不停地踱步,还悄悄地往这边瞧的陆野,忍不住笑了。
「他与你不同,」我低头,看着满身血迹,瘫坐在地的沈知远,轻轻地启唇,「因为——我爱他呀。」
?
20
「刚刚为何不动手?」
我摸着陆野手中新添的细碎伤口,有些担忧地开口:
「沈知远此人最善权谋,若他决意助大皇子登基,小团子怕是此行艰险更甚。」
马车晃晃悠悠,陆野抱着我不撒手。他嗓子低沉,温热的吐息在我耳边流连:
「沈知远助纣为虐,在路上给我使绊子,还偷偷地掳走你,我恨不得当场给他两剑——
「可我也感激他在大皇子查到桃花镇前带走了你……阿宁,你知道我回到家却只看到一片废墟时的心情吗?」
他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那一刻,我想的只有杀了那些皇室之人,然后就去陪你……
「我的阿宁,虽然坚强,可也会害怕无助。她总爱偷偷地哭鼻子,黄泉路太冷,我又怎么舍得让她独行?」
我从他怀里退出来,手指轻点他的眼下泪痕,笑着道:
「到底是谁爱哭鼻子呀?」
春衫宽松,我的孕肚亦不明显,陆野竟从头到尾都没发觉我的变化。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牵着他的手来到小腹,在他呆愣的神色中,带着戏谑和调侃地轻声道:
「看看,这是你爱哭鼻子的爹爹。」
陆野如遭雷击般地僵立住了,双手一动不动地贴着我的肚子,足足有一刻钟,才咧着嘴不停地重复:
「我要当爹爹了……
「我要当爹爹了……」
而后又埋在我的肩头偷偷地哭:「阿宁,谢谢你,谢谢你,我好开心……」
我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我也该谢谢你呀,陆野。
谢谢你从来不委屈我、勉强我、欺瞒于我。
谢谢你支持我、鼓励我,让我长出对抗风雪的羽翼。
21
沈知远说错了。
陆野与他从来就不同。
他从未瞒我,大婚当夜,我的那条手帕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
我才恍惚地记起,我与陆野是见过的,在他们搬到桃花镇的两年前。
那日我上山准备挖些草药换取家用,谁料竟在小路旁看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他满身血迹,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只睁着半只肿胀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吓了一大跳,脚步匆匆地避开他跑了。
过了一会儿,我咬唇走了回去。
见他气息微弱,我拿出帕子缠住他血流如注的手臂,防止失血过多。又将止血的草药砸碎,喂进他口中。
做完这些我便离开了,他伤得太重,是死是活只能听天由命了。
没想到他活了下来,还成了屠夫邻居。
我有片刻犹豫。他之前必定是刀尖舔血、危险至极之人,可我就是觉得,他不会害我。
既然他对我坦诚,我也可以给他这次机会。
大不了留个孩子、分道扬镳,我也不亏。
可这个想法什么时候慢慢地变了,我也说不出来。
可能是在他离开的清晨落在我额上的轻吻,可能是他夸我能干时与有荣焉的一个挑眉,也可能是他满脸兴奋掏出他精挑细选的女儿家玩意儿时,脸上等待夸奖的表情……
我在他的一次出行前,不舍地抱住他,娇嗔着让他早点平安归来。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却也慢慢地知道了他要做的事必定艰险万分,稍不留意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我努力地挣钱,拓宽门路,打探消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在险境下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
上辈子困在四方宅院的无知妇孺,这辈子也能努力着扑动翅膀,试着飞出世俗的枷锁。
陆野从不拦着我。
相反,他会认真地为我分析京中局势,给我带来南方重税、京城皇子相争的消息,也会给我的想法提供指点和思路。
他从不觉得我一个妇道人家就该相夫教子,也从来不把我当作只会依附他人的浮萍。
他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也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夫君。
所以不管这条路我们是否能一起走到底,我都不想他败。
我想他活着,肆意地活着,做回那个意气风发、热忱无忧的陆世子。
22
「阿爹我提前派人接了出来,现在安置在客栈中。
「小团子也没事,大皇子以为派人在个个关卡拦截便可后顾无忧,殊不知他们早就分成几支队伍,安插在货船里,不日便会抵达京城。
「那些百姓也在我们暗桩的帮助下一路北上。
「京城,很快就要变天了。」
他握着我的手,说:「我知你想过平静的日子,却仍然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将你卷进危险之中……」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不舍化作了坚定:「晚点我派人送你和阿爹离开,此行凶险,若胜了,我接你回家。
「若败了,」他紧紧地贴着我的额头,语气流露出一丝苦涩,「你便好好地活下去,孩子……也不能阻挡你追求幸福。」
我将他一推,有些生气:
「你这是嫌弃我在这里碍手碍脚了吗?」
他抓住我的手,揉了揉,有些无奈: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眼底带上了泪花,心口也涌上一阵委屈:
「那你是不相信我会陪着你,在你心底,我就是一个没血没肉、贪生怕死的乡野村妇……」
陆野慌了,一向冷静持重的男人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安慰我,只能一个劲儿地道歉:
「对不起,阿宁,是我不好……」他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叫你胡说八道!」
「阿宁,」他咧嘴,「我想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这还差不多。
我收起泪,倒不知怀孕后情绪如此反复无常。本意不过是让陆野绝了送我离开的心思,没想到自己下意识地无理取闹起来。
也许,是知道陆野永远也不会对我生气。
得到偏爱的人呀,可以在对方的纵容下,有恃无恐、为所欲为地撒野耍赖。
23
经过刺杀那次,大皇子彻底地和沈知远撕破脸皮了。
陆野的人刺伤了他的手臂,加上顺便带走了沈知远。在褊狭多疑的大皇子眼中,便是沈知远出卖他,投靠了小太子一脉。
沈知远知道了他太多秘密,他势必不可能让他活着。
所以短短两天,沈知远经历了三场刺杀和两次下毒,性命垂危。
与此同时,小团子一行人被大皇子派出的死士追杀,掉落悬崖,生死不明。
日复一日的暗流涌动,皇帝身子大不好了。
大皇子做着九五之尊的美梦,却不想退位诏书下来那日,本该死去的沈知远捧着圣旨将活蹦乱跳的小团子送上了皇位。
并将大皇子残害手足,私立重税,其生母毒害圣上的证据一一地呈上。
大皇子一派的人还想替他掩护,却不知那些在他封地受其毒害的百姓已经在外敲响了登闻鼓。
他,败了。
癫狂的大皇子在金銮殿抽出剑便想杀了小团子,却被陆野挑断手脚筋,扔进了大牢。
次日,圣上驾崩,年仅十岁的小太子登基为帝。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替陆家、替先皇后洗刷冤屈,平反追封。而后又不动声色地改革立法,将京中盘根错杂的蛀虫一一地拔出。
沈知远将功抵过,有从龙之功,却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和地位,求得一纸南下安抚百姓、振兴南部的圣旨。
离开前,他找过我。
彼时我肚子已有六个多月,在京中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尚衣阁,还是小团子亲笔提名的「第一尚衣阁」,生意火热。
陆野将我从账房中拎出来见客。
他宣示主权般地揽着我的腰,又贴心地扶着我坐下,倒上一杯热茶后才磨磨蹭蹭地离开。
沈知远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笑容苦涩又带着一丝遗憾和释然。
良久,他声音干涩:
「阿宁,我要离开了。
「我做错了许多事,还伤害了我最爱的人,我想弥补,可我知道你早已不需要了。
「索性,我还有这一身的学识和能力,我也该去为之前犯下的错误去赎罪了。」
我平静地为他斟上一杯茶:
「沈大人高风亮节,心系百姓,我打心眼底佩服于你。
「前尘往事,早已成风——
「敬大人一路平安,得偿所愿。」
茶杯相碰,皆是一笑。
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不期然地想起那个在桃花镇满眼是光的少年。
他说:
「阿宁,我会努力地考取功名,要给你一个家,还要做个好官,造福百姓!」
前半句早已成了时迁过境的虚妄,后半句——
兜兜转转,那个满心抱负的少年终于要去实现他的誓言了。
24
尚衣阁的生意在皇家的保驾护航下越做越大,在皇帝的默认下,拘于后院已经不是成亲女人的唯一命运。
坊中的绣娘和负责交接的管事、设计的画师,不仅有贫寒人家的姑娘,也有尝试着靠自己挣钱的后宅妇女。
我给的报酬不菲,她们也更死心塌地地追随于我。
直到临盆那日,我已经开始着手涉及粮食和丝绸的生意。
一天一夜后,我诞下了一名女婴。
阿爹取名「陆澄意」。
希望她心性澄澈,永远快意。
陆野叫她小豆包,因为那日便是吃了他为我做的小豆包,还没吃完便发动了。
有了小豆包,陆野却更黏我了。
话里话外就是想要个名分。
那份被他借口收起来妥善保存的婚书,不久前我翻了出来,原来早在桃花镇,他便留了自己的真名。
可总归没有人见证,也没有入将军府的祠堂,京中难免传了些风言风语。
更有甚者,派了媒婆向我提亲,说对我一见钟情,不介意我有了孩子。
陆野的脸当即就黑了。
自那以后,他总是旁侧敲击地让我给他个名分,还日日穿得十分正式,揽着我四处走动。
于是在周围的街坊邻居中混了个眼熟,他们不认识名震京都的陆小将军,却亲热地称呼他一句「杜掌柜家的那位」。
陆野浑然不觉冒犯,乐在其中。
25
小豆包满月那日,小团子微服私访。
他惊奇又小心地抱着小豆包轻哄,褪去那层成熟稳重的外壳,内里仍是那个不过十岁的稚气孩童。
与皇室中人不同,小团子跟随陆野四处走南闯北,他见过大漠的孤烟、见过官场的黑暗、见过百姓的困苦和走投无路的绝望。
所以他绝对不会纵容权势欺压百姓,即使他尚未成长,却已经是一个合格且爱民的君王。
我挣的银两大部分投进国库之中,因为我也想,用靠自己双手挣来的钱为国,为民尽一份力。
「宁嫂嫂,」小团子欲言又止,「舅舅告了长假,军营的陈将军忙不过来,往我这儿递了好几个折子了……」
陆野自打我生产以来,事事亲力亲为,日日跟我们母女俩形影不离。
分明以他的身份地位不缺京中贵女的赏识和示好,却仍然觉得自己不够好,怕我喜欢上其他更年轻更俊俏的小郎君。
我想起自己曾经说的「不入高门」的豪言壮语,忍不住释然一笑。
被绊倒过的人总会怕在同一个位置再次跌跤,可只有当踏过去以后,才会发觉那不过只是一块石头。
一块平平无奇、本不需要在意的石头。
陆野可以有无数种方法让我变成将军府的女主人,可他没有。
我知道,他在等我。
等我跨过那块石头,领略到更大的风景,再决定是否愿意为他停留。
我翘了翘嘴角:「陛下放心,明日他一定会回军营上值的。」
小团子给小豆包留了一堆礼物和赐封「永安郡主」的圣旨,心满意足地走了。
陆野终于舍得将爱不释手的女儿留给阿爹,抱着我就往房间走去。
他声音喑哑,带着一丝诱人的蛊惑:
「阿宁,今晚的我,是你的。」
云雨初歇,我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
他瞳孔收缩,激动地问:「当真?」
我点点头。
第二日天未亮,他便穿戴好盔甲,在我眉心落下一吻:
「阿宁,我去军营了。
「你说的,等我挣够俸禄,便再娶你一回,不许反悔!」
「好,我等你。」
因为是你,只要是你。
所以早点晚点。
都无妨。
沈知远番外 【前世】
阿宁烧死在祠堂那日,我就在屋外。
仅一步之隔,我被母亲的人死死地拉住,眼睁睁地看着祠堂成了一片废墟。
母亲眼里满是恨意和嫌恶:「死了也好,一副狐狸精的模样,不安于室还敢伤了你,晦气!」
可在得知表妹也在祠堂中时,又完全变了副模样:「我的也棠也在里面,快救人啊!不然我要了你们的命!」
一天一夜后,我挖出了挽宁的尸骨。
母亲派人来夺,那是我第一次用仇视又死气森森的眼神盯着她,她顿时失了言语。
大门紧闭,我小心翼翼地将这具骸骨抱在怀里,忍不住喷出一口血。
我早该知道的,一旦阿宁知道了真相,定会恨透了我。
我也想杀了苏也棠为阿爹报仇,可一旦动了手,我与她之间更没有转圜的机会。
苏也棠故意引阿宁出现在三皇子面前,三皇子残暴又好美色,竟想让我交出阿宁。我不愿,却不能在此刻与他撕破脸面。只好拘着阿宁,尽量地不让她出门。
我自以为为她好,却没看到阿宁日益暗淡的眸光。
我表面归顺于三皇子,实际却是大皇子的人。大皇子平庸多疑,他要我解决三皇子这一隐患。
于是我更忙了,也疏忽了阿宁的感受。
再见是苏也棠落水,她一口咬定是阿宁推的。
我怕母亲和苏家对阿宁动手,便抢先罚她跪着,自己则进屋让苏也棠在其他人面前表示是自己不小心失足。
却不承想,阿宁落了胎。
那是我期盼了许久的孩子。
永远留在了那个冰寒刺骨的雪天。
大夫说后宅阴私多,建议我好好地查查。
于是我查出了她房中的丫鬟,是苏家的人。
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容易致人小产的盆栽摆在阿宁房间,甚至在她补身子的汤药中加入了再也无法有孕的药。
我冲进房中,打落了她手中的碗。
阿宁却神情平静:「没用的,我已经喝了许多了,你既不放我走,我也不愿再怀上你的孩子。
「这样,很好。」
我的手被碗口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落下,却不及我心口的惶恐与痛意十之一二。
我抱着她,眼睛酸涩,只能一字一句地重复:
「阿宁,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我恨苏也棠,也恨苏家。
那药并非京中之物,必定只有苏父寻来交与她的。
他们包括母亲,早将我视作苏也棠的囊中之物,即使我不愿,即使我早有妻子。
我知道,只要我一日不如他们所愿,阿宁便永远无法安然地活着。
于是我答应娶苏也棠为妻,聘阿宁为妾。
只到时间一到,便将她们身份调转,将苏也棠送上三皇子的床榻。
却不承想阿宁知道了阿爹死亡的真相。
阿宁恨苏也棠。
恨到要跟她同归于尽。
阿宁也恨我。
恨到将定情的银簪捅入我的心口,恨到再也不愿听我的解释,宁愿死去也不愿留在我身边。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仰头大笑,笑自己可耻可恨又可悲。
我想去黄泉给阿宁给阿爹赎罪,却在最后一刻被拉回现实的地狱。
母亲神色凄苦,按着我血流不止的手腕恸哭:「阿远,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阿娘就只有你了!」
父亲平庸又风流,只有一个无法承袭的侯爷名头,还早早地死去。
母亲一人拉扯我长大,她向来强势又独断。她要我读书,要我考取功名,要我比旁人更出色,要我爬到比父亲更高的位置。
我明明已经那么听话了,为何连选择一个自己想要的妻子,都不能有?
我将阿宁葬在了京郊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除了我,再没人能找到这里。
我一步一步地将三皇子引进篡位的圈套中,又将苏父引荐给三皇子。
却在他造反那日,挡在了皇帝身前。
三皇子被抄家,苏父也被株连九族。
可惜的是,那一刀避开了心脉,我又没死成。
皇帝要嘉奖我,我为母亲求了一纸诰命。以后,母家不存,夫子皆亡,独坐高堂,再无团圆之日,便是我为您求来的最后归宿。
而我,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自刎在阿宁坟前。
我要找阿宁赎罪去了。
若有人见到我的尸体,只求能将我草草地埋在坟墓旁。
阿宁生气了,定不愿与我合葬。
可我没办法,只能不知耻地,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就好。
陆野番外【前世】
我是镇国将军府的小世子,姑姑是当今皇后,父亲是威名赫赫的镇国大将军。
我自小便喜欢舞刀弄枪,可我爹却总让我静下心来读书。
直到大了才知道,皇帝姑父不愿意看到爹功高盖主。并且百姓只知称赞爹的能力和手腕,却隐隐地不满皇帝的政策。
自那以后,我便不喜读书和习武,整日遛街打狗,闯祸惹事。
皇帝姑父见了我两回,恨铁不成钢地劝了我几句,我却没有错过他嘴角满意的笑。
爹也一脸头疼的模样,表示自己教导无方,加上身子老毛病犯了,想将手中的兵权交出来。
皇帝推脱了两句,便无奈地收下虎符。
没多久,宫中传来好消息,姑姑查出了身孕。
那是姑姑成婚八年后第一个孩子,我们都知,这是皇帝给出的安抚。
爹看着我叹了口气:「委屈你了,阿野。」
我无所谓地笑:「有什么好委屈的,只要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我仍然是呼风唤雨的陆世子。就算我整日无所事事,别人也不敢笑我。」
可我不知道,皇帝竟从来都容不下我们,甚至容不下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孩子。
一个经不起深查的「造反」名头安在了本来功成身退的将军身上,于是将军府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七口性命,成了皇帝稳坐皇位的垫脚石。
我被爹和姑姑送了出来,怀里的小团子安安静静地盯着我瞧。
他不过两岁,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的母亲多爱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想杀了他,也不知道他今后就要和我一起逃亡求生。
爹和姑姑让我们好好地活下去,于是我带着他一路拼命地向东逃。
可皇室的人却不放过我,追出来的杀手一批接着一批。那群护送我和小团子的暗卫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一个年纪不小的统领。
在一次追杀中中,我引开人,最后浑身是伤地倒在山路旁。
是一个姑娘救了我。
她明明怕得要死,却还给我喂了药,又拿出帕子给我止血。
我看着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冒出了想娶妻的想法。
又嗤笑自己异想天开,哪里有姑娘会愿意嫁给一个不知来日、没有归处的危险人物。
我恢复了点力气,便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收好,踉踉跄跄地与陆家军会合。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追杀的人渐渐地少了。
我续起了胡须,戴着面具,肌肉鼓鼓,大刀阔斧。
任谁也无法将我同当初那个精致风流的陆世子挂上钩。
小团子不知从何处翻出了那条手帕,我的记忆回到了那个鸟鸣风清、温软生香的午后。
这么多年的走南闯北,我突然想回去看看,看看那个心软却勇敢的小姑娘。
于是我们来到了桃花镇。
我见到她了,和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只不过那道俏丽的身影后跟着一个白布蒙眼的少年。
她小心翼翼地拉着他,声音清脆:
「再过几日你的眼睛便能看见了, 别怕,小心脚下!」
她眼中的明亮和爱慕刺得我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短短半年, 我们便离开了桃花镇。
我不死心地想问问她,不出意外地得到了拒绝的回答。
于是我压下嫉妒和难过,默默地祝福她能够幸福。
皇帝昏聩无能, 又纵乐无度,百姓一片怨声载道,我联系了南边陆家旧部,带着自愿加入的百姓一路往北。
京中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皇子死了, 大皇子即将继位。
可大皇子多疑无能, 又重赋税。他看不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只在意唾手可得的权势和皇位。
于是斗了五年,小团子登上了皇位。
又一个五年,小团子也长成了合格的君王,娶了妻, 有了第一个小皇子。
彼时我三十有五,徒然卸下身上的重担后, 早年的经历和这些年的旧伤让我身子日益衰败下来。
小团子想为我赐婚。
他说:「舅舅,这些年因为你孤才能活下来。如今太平盛世, 您也可以好好地歇歇, 享受温香软玉、承欢膝下的幸福日子了。」
我的脑海不期然地闪过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兜兜转转, 那年的遗憾和心动成了我最后的执念。
我静静地坐在她的墓前。
一句话不说,只是一口接一口, 将一壶酒喝了干净。
而后离开。
听说边关长山上新建了一座道观。
观内有一长缘道长,可解惑, 可了念,甚至救将死之人,解万般劫难。
可求见,却要一步三叩首, 登上三千阶梯后,再献上千两黄金。
这一条件一出,瞬间让观望的人止步。
于是我成了第一个观中第一位香客。
长缘道长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罢了,你说说吧, 所求何事?」
我抹了把额上滴落的鲜血,嗓音有些颤抖:
「我想为一人, 求一个来世。」
「可有所求之人的贴身之物?」
我从衣襟中小心翼翼地翻出那条已有些褪色的帕子, 那道长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回,笑了。
「你们的缘分未尽, 回去吧,你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的。」
于是我怀揣着那点不为人知的满足和期待下了山。
知道的人都笑我愚蠢,白白地被几句话哄得交出了千两黄金,只有我坚信着。
他说我们缘分未尽, 他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于是我等啊等, 等到来年大雪落下,等到身子溃败回天乏术,等到第一缕阳光撒在我的眼皮上。
我睁开眼,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
梦里出现千万次的姑娘, 提着食盒俏生生地立在门口,羞涩地冲我扬唇笑。
自此,天光大亮。
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