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死后，娘带我回京投奔舅舅，后来，她成了舅舅最宠爱的姨娘
发布时间：2025-07-18 18:40 浏览量：1
1
夜幕低垂，四周一片漆黑，我根本看不清阿娘的面容。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紧接着，阿娘腰间那枚鸳鸯玉佩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娘惊呼一声，连忙想去捡起玉佩。然而，就在这时，她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完全拽到了假山后面。
一时间，脚步声杂乱无序，一只锦靴狠狠地踩在了玉佩上，将其踩得粉碎。
与此同时，阿娘肩上的披帛也随之飘落。
我惊恐万分，慌乱地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丝声音。一转头，我竟然看到了兰羿。
他是舅舅的嫡子，也是兰家众人公认的未来少主。
只见这位如同谪仙一般的男子双手负于身后，静静地站立着，也不知他在我身后站了多久。
“表、二少爷。”我紧张地喊了一声。
兰羿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远处假山后发生的荒唐之事。
“夜深了，露水很重，表妹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他轻声问道。
此时，那隐秘的闷哼声在寂静的夜里戛然而止。
我整理了一下鬓发，轻声解释道：
“我来找阿娘，听别人说她进了花园，可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
“表哥你在这里多久了？有没有见到我的娘亲？”
兰羿静静地看了我片刻，他那狭长的眼睛漆黑如墨，我根本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我在这里赏月，并没有见到姑母。”他回答道。
“这样啊。不知表哥能不能陪我再往里面找找？假山那边太黑了，我有点害怕。”我小心翼翼地请求道。
兰羿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2
我侧身给兰羿让开路，兰羿把他手中的灯笼递给了我。
“路上太黑了，妹妹你小心别走错路，崴到脚就不好了。”他关切地说道。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灯笼，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一个黑影从我的面前一闪而过。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手中的灯笼也掉落在地。我急忙向前走了几步，紧紧攥住了兰羿的衣袖。
“别怕，只是一只野猫而已。”兰羿低下头，看向被我攥住的衣袖。我察觉到他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小心地松开了手。
“是谁在大声喧哗？”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假山后面传来。
紧接着，一个伟岸的身影缓缓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原来是舅舅兰晏礼。他衣冠楚楚，脸上看不出丝毫醉意。
“见过父亲。”我和兰羿连忙向他行礼，兰晏礼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
“春丫头也在啊，是来找你母亲的吧？
“也巧了，今天夜色格外好，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趣事。我和你母亲就在岫园里小酌了几杯，结果一时之间竟忘记了时间。”舅舅说道。
阿娘的身影被舅舅挡住了，我根本看不清楚。
兰晏礼不紧不慢地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碎玉。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吧？不小心被踩坏了，改日让冯叔带你去挑一块好的。”他说道。
我强忍着寒冷，小心翼翼地拿起手帕去接那碎玉。
“多谢舅舅关心。”我感激地说道。
3
芳园内一片寂静无声。
我刚一进屋，就迎面挨了一巴掌。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谁让你来坏我的好事的？！
“兰羿清清白白，是你舅母的宝贝疙瘩，哪里是你这个大字不识的粗俗丫头能够肖想的？”阿娘在我面前来回踱步，气得满脸通红，那模样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她的衣襟敞开着，唇上的口红只剩下一半。
我愤怒地死死盯着她的脸，她见我这样，更加恼羞成怒，又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你还敢瞪我！你可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就安分地待在这里，起码还有一口饭吃。要是你敢惦记兰羿，我先扒了你的皮！
“你和你爹一个德行，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阿娘恶狠狠地说道。
我将手中包着碎玉的手帕在她面前打开，质问道：“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爹！你这么做……你对得起他吗？！”
阿娘听了我的话，愤怒到了极点，那娇弱清丽的脸庞上竟然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意。
“我跟着他吃了多少年的苦，怎么就对不起他了？
“他要是有点出息，我也不至于回到兰家！他要有本事，就从坟里爬出来把我吃了，那样我还能高看他两眼！”她一边说，一边冲过来抢夺我手中的碎玉。我哭着不肯给她。
“阿娘！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娘！”我苦苦哀求道。
在我们的推搡之间，手帕和碎玉一同掉落在地上。
阿娘好像恨透了这碎玉，当着我的面，她一脚狠狠踩上去，将碎玉踩得更加粉碎。
“什么传家宝玉，拿到当铺都换不了半吊钱。你要是相信男人的鬼话，迟早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她恶狠狠地说道。
4
“不要，阿娘，别踩了，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块玉佩吗……”我哭着想要去捡那些碎玉。
阿娘又扬起手，打了我一巴掌，骂道：“陆逢春！对了，你姓陆……本来就不是我们兰家的人。
“你要是看不惯我，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了。”
我咬紧牙关，声嘶力竭地问道：“爹去世还不到半年，你这样做，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吗？”
“哈。”阿娘冷冷地笑了一声，脸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温婉娴静。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嘲讽道：“在天之灵？谁的在天之灵？陆启光吗？
“我兰晴方就是对不起你了，怎么着？有本事就出来杀了我啊？出来救救你这宝贝女儿啊！”
她仰着头狂笑了几声，随后双眼通红地瞪着我，说道：“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爹，怎么不来救你呢？
“你这个养不熟的贱骨头，别忘了你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要不是我，你连到兰府当丫鬟都不够格。”
说完，阿娘将我推出门外，关上了门。
兰府的下人们向来对我不闻不问。
九月的风已经带着丝丝凉意。
我蜷缩在门边，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迷迷糊糊之中，我仿佛看到了爹爹。
他穿着阿娘新做的月白色长衫，抱着阿娘在院子里欢快地转圈。
“爹爹！爹爹！春儿也要举高高！”我兴奋地围着他们跑来跑去，手臂都举酸了，爹爹才好像刚刚看到我。
“阿娘给我们做了新衣服，是不是应该先让她开心开心呀？”爹爹笑着说道。
“在孩子面前，你乱说什么呢。”阿娘红着脸嗔怪了爹爹一眼，然后向我张开双臂。
“宝宝过来，阿娘抱你玩。”
爹爹无奈地在一旁叹了口气，说道：“老说我宠着她，我看呐，春儿才是你心里的宝贝呢！”
阿娘抱着我，亲了我几口，说道：“不理他，娘带你去买糖葫芦。”
我高兴得直拍手，欢呼道：“吃糖葫芦咯！吃糖葫芦咯！”
正当我满心欢喜，想要转头看看爹爹的脸时，我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阿娘……”我轻声呼唤，可阿娘也不见了踪影。家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白色。
5
我是被人推醒的。
眼前站着一位身着华贵衣裙的小姐，她眉心的花钿如同盛开的牡丹一般艳丽夺目。她是兰芷。
“这不是春表姐吗？怎么在外面睡着了呀？”兰芷装模作样地问道。
我正准备开口说话，只听“噶吱”一声，阿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走了出来。
她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情，看到我们后，嘴角立刻抿成了一条直线。
“三小姐怎么在这里呢？早上天气冷，还是别在外面吹风了。”阿娘假惺惺地说道。
说完，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骂道：“还不赶紧滚回去，别弄脏了小姐的眼睛。”
她骂完我，又连忙对着兰芷赔笑：“小姐别见怪，这丫头就是命不好，好好的屋子不待……”
“小姑姑，你可别这么说表姐。”兰芷笑着对我说：“我正好约了人去赏菊宴，带上表姐一起出去见见世面，好不好呀？”
“那就多谢三小姐了，她肯定求之不得呢。”阿娘自作主张地替我答应了下来，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兰芷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
“出去参加宴会可不能穿成这样，宋嬷嬷，带表姐去换一身衣服。”兰芷吩咐道。
宋嬷嬷将我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俗气至极，身上那股浓烈的香味简直能飘出好几里地。
我为难地捏着手帕，说道：“三小姐，我手脚笨拙，嘴巴也笨，还是不去了吧……”
“我都已经让人去通知董小姐了，她可是尚书府的千金，可不能容你说话不算数。”兰芷在我身后，一边替我插上发簪，一边说道。
“听闻姑姑当年是上京有名的美人，如今表姐也是容貌出众。
“我娘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表姐果然和姑姑一样，都是喜欢勾搭自家兄长的下贱女人。”兰芷恶毒地讽刺道。
6
她指使几个粗壮的嬷嬷把我押上了马车。
“陆逢春，别在这儿装清高了。你娘当年被送出京的时候，比你现在还要清高呢。”兰芷冷冷地斜睨着我，说道。
“让你去赏菊宴长长见识也好，京城的贵女们多了去了，像你这种货色，给我兄长当外室都不配。”
兰芷把我打扮得艳俗不堪，引得周围的小姐们纷纷侧目，发出轻笑声。
不过，她倒也没有再进一步羞辱我。
她大大方方地把我介绍给大家。
很多小姐都很有教养，身上散发着淡雅的脂粉香气，她们对我最大的恶意也只是无视。
我看着她们吟诗作画、赏花饮酒，一举一动都尽显优雅高贵之气。
兰芷擅长绘画，她画的金菊栩栩如生，宛如真花一般。
董夫人非常喜欢这幅画，让人举着给宾客们欣赏。
我看得入了迷，连伸手摸一下都不敢。
董府的这场宴席就像一场梦幻般的盛宴，等我上了回府的马车时，心里仍然感到恍恍惚惚的。
京城如此繁华，想来天上的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而我穿着这身不合时宜的衣服，就像一只误闯瑶池的老鼠，显得格格不入。
“娘亲让我不用管你，你就是一个从乡下来的丫头，就算有几分姿色，也入不了我长兄的眼。
“我看你也是被你娘耽误了，今天就给你个教训。
“你和我长兄身份相差悬殊，可别学你母亲，尽做些败坏家风的事。”兰芷傲慢地说道。
为了遮住我脸上的掌印，嬷嬷给我涂了厚厚的粉。
兰芷在一旁看着我，愣了一会儿。
我知道她可能动了恻隐之心，但我却感到无比无力。
“我从来没有对二表哥有过非分之想。”我无奈地说道。
7
我和兰羿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有第一次我喊他的时候，他应了一声。昨晚我求他帮忙，他也答应了。
除此之外，我和这位声名远扬的兰二公子再没有其他的交集。
兰芷看了我一眼，挥了挥手，说：“送表小姐回去吧。”
回到芳园，离后门很近，我正好看见家仆们在往外运送废弃物。
在一摞布料里，我看到了一件非常眼熟的外衫。
那件银色锦缎上绣着精致的墨兰图案。
正是昨晚兰羿所穿的衣服。
我只觉得脸上一阵燥热。
想来这家人如此防备我，就连兰羿都嫌弃被我碰过的衣服不干净。
我低着头，小跑着进了院子。阿娘正在草地上弹奏箜篌。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媚眼如丝，歌声婉转。
而舅舅就站在一墙之外，也不知听了多久。
我转身朝偏门走去，猫着腰钻进了院子。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道是因为不再疼爱我的阿娘，还是因为深刻地体会到了我和兰家人之间的天壤之别。
8
从那以后，阿娘再也不管我了。
她把我的卧房搬到了最偏僻的小院。
芳园里传来的丝竹声，在我听来就像一声声泣血的悲叹。
不过，我时常能听到文园里传来的读书声。
兰府是书香世家，舅舅兰晏礼身居高位，家里的儿女们都请了先生授课。
白石先生是当今的大儒，能请动他，是因为兰羿是他的关门弟子。
因为有大儒教导，兰家有前途的晚辈们也都在府里一起学习。
文园的位置清幽雅致，追求一个“静”字，和我住的偏院相邻。
我闲来无事，又想起了那天的赏花宴。
我鬼使神差地爬上二楼，推开小窗，正好能看到文园的一角。
只见一个青年正襟危坐，眼尾那颗小痣宛如一点墨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仔细一听，白石先生讲的课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并不是那种晦涩难懂的古文。他引经据典，很多话我都能听懂。
“表小姐怎么在这里呀？可让奴婢好找。”身后突然传来嬷嬷的声音。
我惊慌失措地放下窗户，恰巧对上了兰羿投来的目光。
我的身份比较尴尬，但为了顾全府里的面子，夫人还是派了李嬷嬷来照顾我。
“我、我听到有人读书，就想上来看看……”我慌忙解释道。
李嬷嬷只是垂着眼睛，说道：“表小姐还是赶紧下楼吧，要是打扰了文园的清静，可别怪夫人不客气了。”
夜里，我在灯下做针线活。
只听墙外有人小声嘀咕：“芳园的那个……听说要给老爷做小妾了。”
“她真是个狐媚子转世，老夫人当年就是太善良了，还肯把她嫁到通州去。”
“就是，小小年纪就会勾引自家兄长，这种人打死都不为过。”
“小声点儿，这里还住着一个小狐媚子呢。”
“哼，一个来蹭吃蹭喝的东西，我还怕她不成？”
9
次日，李嬷嬷望着我交上去的绣品，轻轻颔首。
“夫人这么做，也是为了表小姐好，身上有一技之长，日后谈婚论娶也更有底气。
“老身也不怕表小姐心里埋怨，有些话就直截了当地说了。
“高门显贵很难攀附，弄不好还会摔得很惨。以表小姐的容貌和学识，找个富贵人家做正妻，才是最好的选择。
“夫人的这番心意，小姐可明白了？”
我只觉眼眶发酸，赶忙点头。
“我知道的，我昨天只是想去听听先生讲学，我就想多学点知识，没别的想法！”
也不知她信没信，只是接着教我绣新的花样。
此后，我一直待在偏院里，平常都不出门。
直到有一天，李嬷嬷拿了喜糖过来。
阿娘虽是回到了府里，却没得到养女的名分。
如今，她成了兰晏礼宠爱的晴姨娘。
那段时间我生了一场大病，没能去参加相关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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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能下床走动后，我把爹爹的碎玉埋在了青竹下面。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爹爹，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阿娘成了别人的妾室。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打听她的事儿了。
平时我就学学女红，我不敢到二楼偷看文园的情况，只能把东西搬到院子里靠着墙角的地方。
在这里，也能听见白石先生慷慨激昂地讲学。
原本一切都能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直到那天，一只纸鸢掉进了院子里。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刚捡起纸鸢，就听见有人大声呵斥。
“谁让你碰小爷东西的！”
只见一个身着华丽衣裳的少年怒气冲冲地推开院门。
“四弟，等等我！”
兰芷提着裙摆跟在他后面，看到我后，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在这儿干啥呢？！”
我拿着纸鸢，不知所措地说：“我看它掉进来了……”
兰彬一把从我手里夺过纸鸢，几下就把它踩得稀巴烂。
“脏东西，走吧三姐，我不要了。”
但兰芷却不肯离开。
她警觉地打量了我半天，突然说道：“原来那天偷看的人是你。”
“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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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芷围着我转了一圈。
“陆逢春，你手段真高明啊，故意弄出动静让二哥哥看见，现在又搬到墙角偷听……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我没有。”我连忙摇头，“我只是想听白石先生讲课。”
兰芷还没说话，兰彬就嘲讽起来。
“得了吧，别装可怜了，听先生讲课？你能听懂吗？他刚才讲啥了？”
“他刚才讲的是郑伯克段于鄢，郑庄公怨恨母亲挑拨离间，愤怒之下发誓说：【不到黄泉，不再相见】。
“先生还说，做父母的，如果对子女有偏袒，家里就难以安宁。”
我说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兰彬更加生气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听先生讲学——”
“四弟，不许没礼貌。”
兰羿及时制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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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步走进来，把手帕递给我。
“表妹别介意，是彬哥儿不懂事，我让他给你赔罪。”
“二哥！”
兰羿只看了他一眼，兰彬就没了气焰，乖乖向我道歉。
当天晚上，兰羿派小厮给我送了一本书，说是替四少爷赔罪。
“公子还说，表小姐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峥园找他。”
我满心欢喜地看着那本书，可听和认字完全是两码事。
我苦笑着摸了摸书的封面。
最后还是把书还给了小厮。
“多谢二表哥的好意，我大字不识，把书给我也是浪费。”
小厮走后，我在桌子前低头坐了很久，没注意到李嬷嬷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自从兰羿出面后，兰芷他们见到我就不再靠近了。
我有点开心，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但我是绝对不敢去找他的。
我都没怎么和他接触，府里的人就这么防备我了。
要是我真去找他，夫人肯定会把我千刀万剐的。
然而，事情远比我想得糟糕。
原来一旦被人定了性，任凭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京城的冬天来得很早。
夫人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的，只给我送过一次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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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以前阿娘给我做了几件厚棉袄。
虽然有点小，但改一改还能保暖。
天太冷，做活时手都不灵活了。
我正琢磨着往后怎么多挣点钱，就听李嬷嬷说，夫人有请。
“徐家是杨洲有名的商户，徐大公子虽然是续弦，但表小姐嫁过去能做正儿八经的夫人。
“有兰家撑腰，想来也不会亏待小姐。”
兰羿送我书过了一个月，夫人就给我找好了婆家。
我到了前厅，又见到了阿娘。
她穿着雪白的狐裘，面容娇艳迷人。
她坐在夫人下方，对面是一位看起来很精明的妇人。
三个人说说笑笑，就把我的婚事给定下来了。
我麻木地走出前厅，看见兰晏礼正迎面走来。
他看了我一眼，伸手拉住阿娘。
“春丫头对这门亲事还满意吧？”
阿娘冷笑一声：“这可是难得的好人家，她有啥不满意的。”
“那我就给她多准备些嫁妆。”
阿娘挽着他的胳膊，娇声笑道：“老爷心里就想着她了。”
兰晏礼轻声笑着说：“到底是从兰府嫁出去的……前几天给你的珍珠头面还喜欢吗？”
我呆呆地告退，生怕在阿娘面前忍不住哭出来。
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兰芷。
她假笑着恭喜我。
“外人都说那徐大郎喝醉了爱打人，但妹妹觉得不可信，表姐长得这么漂亮，他哪舍得打姐姐呀？
“他前妻是病死的，想来和他没关系。”
我脸色煞白地谢过她，兰芷冷哼一声。
“都怪你和你娘一样不懂事，要是安分点，在京城找个好人家也不是不行。”
天气实在太冷，我回到住处时，全身都冻僵了。
14
我打开箱子，看了看这几个月做活攒下的钱，再加上每月的月银，足够我回家了。
我到那株青竹前磕了三个头。
趁着夜色，我朝小门跑去。
“表小姐，你在这儿干啥呢？”
我心里一紧，原来是兰羿的小厮。
“二少爷听说小姐要定亲，让我给小姐送——”
“十九！快抓住她！她这是要跑啊！”
我赶紧推开十九，后面的家丁快步追了上来。
“哎哟，表小姐，您要是不满意这门亲事，跟夫人说就行，何必这么冲动呢！”
李嬷嬷在后面拼命地追着，十九也一把抓住我。
“小姐要是有啥委屈，跟二少爷说说嘛，闹成这样，府里的面子往哪儿搁呀？”
兰羿，又是兰羿。
毫无根据的猜测就毁了我半辈子。
他害我还不够吗？
我挣脱不了十九的手，这时，天上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我被赶来的仆妇们按住。
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我闭上眼睛，倒在地上。
“唉，都怪我好心办坏事，让春丫头把我当成坏人了。”
“夫人别责怪，我这丫头随了她爹，命不好，天生就过不了好日子。
“等她醒了，我一定好好教教她规矩。”
我紧紧攥着藏在被子下面的手。
等屋里安静下来后，我才睁开眼睛。
外面电闪雷鸣。
我看到桌案上放着一本不知是谁留下的书。
书封上的兰草清新高雅。
但写书人的心思，说不定并非如此。
我抱着那本书，避开院门，朝峥园跑去。
雨夜里没有巡逻的家仆，峥园也是如此。
十九守在门口，看到我后并不惊讶。
“表小姐，请进。”
他带我朝正厅走去。
只见对面的男子慢慢落下一枚棋子。
“表妹深夜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擦干脸上的雨水，把怀里的书递到他面前。
“二哥哥，春儿不识字，你愿意教我吗？”
兰羿慢慢抬起眼皮看着我。
我把书扔到他的棋盘上，学着阿娘的样子，勉强挤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我从小就没有哥哥，二哥哥能不能疼爱疼爱我？”
他们说我勾引他。
那我就勾引他。
大家都知道兰二公子如同神仙一般。
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他根本不是什么神仙。
偏院的表小姐又不见了。
兰府里顿时乱成一团，但没人敢到峥园去打扰。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往外面看了看。
突然，我的腰被人轻轻地揉了一下。
“专心点。”
兰羿握着我的手在纸上写字，他身上淡雅的香气在我鼻尖萦绕许久。
“二哥哥，外面在找什么呢？”
他头也不抬地说：“十九，出去问问。”
纸上的字苍劲有力，好似有一股风骨。
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二哥——”
兰羿又亲了我。
他看上去冷冷的，可手和嘴唇却是温热的。
“二哥哥，我、我还在守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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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面躺在书案上，喘着气。
兰羿按住我试图抓住衣襟的手。
他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另一只手在纸上移动。
他表情冷淡，只有嘴唇红得像熟透的果子。
“眉黛将夺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等你守孝期过了，给你做条红裙子。”
我一时间如释重负，红着脸靠向他。
夫人得知消息赶来时，我正坐在他的软榻上喝药。
“你……阿羿！”
她平时对别人很严厉，可面对自己的宝贝儿子，却是满脸和蔼。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春丫头可是你的表妹。”
兰羿点点头：“儿子知道。”
“羿哥儿，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呢！平常找个喜欢的人解闷就算了，可她、你马上就要科考了啊！”
“母亲，科考临近，儿子确实想找个合心意的人解解闷。”
他看了我一眼，神情平淡。
“春表妹很好，很符合儿子心意。”
他身材高大，挡住了夫人投来的目光。
这个一向强势的当家主母居然有点怕他。
母子俩对峙了一会儿，最后夫人狼狈地离开了。
兰羿占有了我这件事，兰晏礼并不生气。
他只是捋着胡须，笑着说：“人小的时候依恋父母，长大后就会爱慕年轻美貌的人，我儿子开窍虽然晚点，但身边有人照顾也好。”
说完，他又拉起阿娘的手。
“当年要不是母亲固执，我也不会和你分开这么久。”
家主都没意见，府里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偏院里添了银霜炭，透风的窗户也重新修好了。
婢女给我披上裘衣，我便先到峥园等着。
原来兰羿给我送的是字帖。
没有他帮忙，我照着样子写了几个难看的字后，就坐在那里发起呆来。
“怎么了？别老是咬嘴唇。”
兰羿解开鹤氅，把手里的暖炉递给我。
“二哥哥，自己写字太没意思了，我也想去听先生讲学。”
兰羿没说话，我就坐到他腿上，像兰芷那样跟他撒娇。
“二哥哥……”
“嗯。”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我咬了咬嘴唇，得寸进尺地说：“上元灯会，我也想去。”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地飘落。
兰羿把头埋在我脖子里。
“嗯。”
我梦寐以求的东西，他轻易就能得到。
甚至眼皮都不眨一下，就施舍给我了。
他温润的嘴唇贴上来。
我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兰羿疼得嘶了一声，拉开距离看着我。
“怎么又生气了？弄疼你了？”
我想我这辈子都会恨他。
他轻易地断了我的后路。
却又让我尝到了世间少有的满足滋味。
16
兰羿言出必行，安排我前往文园听课学习。
课堂之上，男女分隔而坐，一道朦胧的纱帘恰到好处地隔开两边。
我悄然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白石先生似乎并未在意我这个多余的学生，任由我滥竽充数。
只是兰芷隔三岔五就会狠狠瞪我，有时候，我会莫名找不到自己完成的功课。
有一次抬头，恰好对上兰芷那飘忽游离的目光。
我轻轻一笑，待到下学时分，听到她娇嗔地缠着兰羿，撒娇着要出门赏雪。
我故意在书案上翻找起来，直到兰羿察觉到异样，撩起帘子关切地问我：“怎么啦？”
我看了兰芷一眼，然后低下头说道：“我昨夜练字的字帖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呗，说不定你落在屋里了。”兰芷抢先回答道。兰羿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她立刻辩驳，“二哥你看我干啥？又不是我拿的。”
我没有吭声，后来找到那本字帖时，它已经被撕得惨不忍睹。
唯一完好的那页纸上，清晰地写着【耻乎】二字。
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将它揉成一团，狠狠地扔掉。
如果我懂得羞耻，此刻恐怕早已成为徐氏家族的一座孤坟了。
想要教训兰芷并不困难，只需在兰羿面前掉下几滴眼泪，再轻声说几句不怪三妹妹之类的话。
从那之后，我的日子总算清净了一些。
一年的孝期转瞬即逝。
我再次穿上粉色衣衫，而兰羿在殿试中脱颖而出，一举夺魁。
当今陛下喜爱美人，在他和探花郎之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钦点他为状元。
又听说今年恰逢兰羿弱冠之年，陛下特意赐字【慕泽】，由此可见皇恩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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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羿进入刑部任职后，前来家里说亲的媒人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他越是光彩夺目，府里人看我的眼神就越是怪异。
我心里自然明白，不敢奢望成为兰羿的正妻。
可是天下哪个女子，愿意一辈子为人为奴为妾呢？
“在想什么呢？”突然有人从身后将我紧紧抱住。
那熟悉的兰香气息，让我心烦意乱。
我转过头，故意把脸上的脂粉都蹭到他的衣服上。
“枝枝。”兰羿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小字，“说说话呀。”
他最近变得不安分起来，总喜欢在我身上抚摸。
“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我深知他对我已经非常好了。
可一想到要把自己交给他，我的心就像被一把刀猛地刺入，尖锐地疼痛。
我沉默不语，兰羿便将我轻轻抱起。
“二哥哥，你……我好害怕。”我的脚尖悬空，碰不到地面，只能双手双脚紧紧缠住他。
他很享受我这般依赖他的模样，满足地长叹一声。
“枝枝，我不能等太久了。
“我去找母亲，谈谈咱们的亲事吧。”
然而，我没有等到兰羿谈及的亲事，却等到了兰晏礼纳了新姨娘的消息。
原来是宫里赏赐的美人，夫人笑容满面地收下，兰晏礼也去了她的院子。
这一去便是半个多月。
芳园内许久都没有歌声响起了。
而我在家宴上，见到了那位新来的元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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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容貌清丽脱俗，宛如一缕皎洁的月光般纯净。
我情不自禁地朝阿娘的方向望去。
阿娘化着浓妆，却依然掩饰不住脸上的憔悴。
在元姨娘敬茶的时候，阿娘不小心打碎了茶盏。
滚烫的热茶烫得元姨娘立刻缩手，阿娘刚要起身，就被兰晏礼一把推开。
“元元，有没有伤到？”他满脸怒意地看了阿娘一眼，斥责道，“就算是争风吃醋，也不该这么任性！”
“老爷，我不是……”兰晏礼不耐烦地一甩袖子，抱着元姨娘回了院子。
从那以后，芳园失宠的消息就不再稀奇。
我时常撞见兰晏礼陪着元姨娘在府里散步。
两人郎情妾意，恩爱非常。
就如同他当年宠爱失而复得的阿娘一样。
元姨娘和我年龄相仿，见到我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刻意躲开。
“早就想和表小姐聊聊天了。”她热情地拉着我在花园坐下。
我也仔细端详着她的眉眼。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直白，她捏着帕子轻笑一声，说：“大家都说我和表小姐有几分相像，今日一见，真是抬举我了。”
她长得并不像我，而是像早年的阿娘。
我礼貌地和她寒暄了几句，突然她收起了笑容。我一回头，看见打扮艳丽的阿娘扬起下巴走了过去。
元姨娘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十九来请我去峥园。
她笑着调侃道：“快去吧，听说二公子可会疼人了，表小姐真是好福气。”
19
我没有前往峥园，而是转身去了阿娘的住处。
她看到是我，脸上原本的喜悦瞬间凝固，接着换上了几分嘲讽的神情。
“怎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别以为兰羿对你好点，你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我是老爷的晴姨娘，你日后不过是少爷的春姨娘，你能有今天，还得跪下感谢我呢。”
我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姐姐，你怎么能对表小姐说这种话呢！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元姨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兰晏礼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眉头不满地皱了起来。
“老爷？我、我只是教训她几句，让她安分点。”
“姐姐这话太伤人了，我虽然没生过孩子，但也替表小姐感到委屈。”
阿娘脸色狰狞地呵斥她：“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自己生的女儿，我还骂不得了？”
她一把掐住我的手，问道：“陆逢春，你快说说，我是不是为你好？”
“够了！”兰晏礼忍无可忍地怒吼一声，“你真是越来越无理取闹了！
“平日里你要金要银也就算了，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这么刻薄！”
“晏哥哥！”阿娘试图辩解，手指用力抠着我的手，疼得我直咧嘴。
“阿娘……”我忍着疼痛唤了她一声，没想到阿娘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
“天哪，快把表小姐送回去，老爷，姐姐怕是疯魔了，您可不能再由着她任性下去了！”
20
夜晚，寂静无声。
蘸着药膏的手轻轻碰到脸上，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兰羿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我的脸，脸上满是寒意。
“以后不许再去芳园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垂下眼帘。
兰羿捏着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对视，严肃地说：“听到没有？她的事情你管不了，以后也别管了。”
我咬住嘴唇，轻声说：“可她是我娘啊。”
兰羿轻叹一口气，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安慰道：“你有我就足够了，不是吗？”
第二天，听闻阿娘被禁足三个月。
她先是在门前哭诉说是我害了她，后来又认错，说自己不该任性。
兰晏礼到底对她还有些感情。
听说他去芳园的时候，阿娘穿着一身素衣，这又勾起了老爷的一丝旧情。
但是人终不如新。
元姨娘年轻漂亮，温柔体贴，不久后就有了身孕。
阿娘似乎也老实了下来。
听说她经常去府外请善千金科的大夫调理身体，好像想为兰家生个子嗣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听到这些消息时，我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波澜。
兰府确实很大，每个主子都有自己的院子。要是故意避开，一个月都见不到面。
可兰府又很小，这四方的院落，仿佛困住了许多女人的一生。
现在是兰晏礼的女人，将来是兰羿的女人。
新人欢笑，旧人哭泣，如此循环往复，永无解脱。
21
我害怕自己会像她们一样，在这座府院里渐渐凋零。
我又一次来到了芳园。
院子里弥漫着刺鼻的草药味。
我一进门，就听到一阵尖锐刻薄的女人声音：“你这个不安分的小蹄子，谁允许你偷懒的？
“要是把神医开的药熬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侍婢撕心裂肺的哭求声传来。屋内的身影越发消瘦，我却不敢进去了。
回到院子里，十九远远地对我做了个手势。
兰羿坐在我的房间里，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二哥哥。”我主动坐到他的怀里，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呀？”
他没有说话，我只好一下又一下地亲吻他的脸。
最后亲得我脸都发烫了，他才轻轻捏了捏我的腰。
兰羿把我放到床上。我有些喘不过气，脑子一片混乱。
接着，我鬼使神差地问道：“二哥哥，你是不是要娶妻了？”
趴在我肩头的他停顿了一下。
兰羿抬起头看着我，认真地说：“枝枝，无论我日后娶了谁，绝对不会辜负你。”
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
我知道自己从未爱过他。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怎样的人。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喊我“春妹妹”开始。
后来他和我一起撞破阿娘和舅舅的违背道德之事。
他发现我在二楼偷看，偏偏又被兰芷察觉。
他帮我解围，还让人送了一本书给我。
就连我偷偷跑出去那次，也是十九把我抓了回来。
表面上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处处都有他的推动，只给我留下了一条路可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轻声笑道：“表哥，我不会做妾。”
22
兰羿扫兴地离开了。
我整理好散落的衣襟，打算去找夫人好好谈谈。
她确实讨厌我。
可只要我在府里一天，兰羿的亲事就充满变数。
她儿子将来前途无量，而我不能成为那个不确定因素。
我仔细权衡了所有利弊，打算天一亮就去给她请安。
然而，天还没亮，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阿娘神色慌张地抱住我，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春儿！春儿！你救救娘亲……他们找上门来了！他们找上门来了！”
“阿娘，你别着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拉着她不停颤抖的手。
“娘前几天心里烦闷，就去长乐坊赌了几把……”
我心中一惊，忙问：“阿娘，你怎么能去赌钱呢？你不是出去找大夫吗？”
“娘错了，娘知道错了，春儿，娘是被他们陷害的，都是他们害的！
“你帮帮娘好不好，要是你舅舅知道了，他更不会喜欢我了！”
我急忙问道：“阿娘，你欠了多少银子？”
她比划了一个数字，我只感觉全身发冷。
“那么多钱，我哪有啊……”
“春儿，你一定要帮帮娘，你舅舅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如果把我交给夫人，她一定会害死我的！
“你去求求二公子吧，他一定能解决这件事的，他那么疼你……
“你要是不帮我，我可就活不下去了！”
23
我心急火燎地赶到峥园。
兰羿今天休假，还没起床。
昨晚他生气离开，想必是打算冷落我几天。
我本来也想借此机会和他闹掰，彻底分开。
可我还是又一次求到了他面前。
“二哥哥。”我跪着爬到他身边，把头靠在他的腿上。
“你帮帮我娘吧，让我做什么都行。”
兰羿面不改色地揉着我的头发，说道：“三千两银子，就当作给你的聘礼吧。”
“谢谢二哥哥。”我哭着点头，讨好地蹭着他的手。
兰羿让我蹭了好一会儿，没忍住，把我抱到了腿上。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枝枝，除了我，没人会这么疼你。
“母亲会给我选个贤惠大方的妻子，我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他吻了我很久，不再像之前那样蜻蜓点水。
我忍不住使劲抠他的手臂，兰羿皱着眉头抬起头，又笑了起来。
“害怕吗？”
我一直在哭，他看着我笑，就像在纵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怕什么？枝枝迟早是要成为我的女人的。”
我不是害怕。
我只是感到伤心。
不知道是为了我娘，还是为了我自己。
“行了，别像个小孩子似的。”兰羿替我擦去眼泪，轻声说：“等你嫁给我后，咱们再做真正的夫妻。”
我赶紧抱住他的肩膀，生怕他看到我眼底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阿娘骂得没错。
我或许真的是个养不熟的人。
他对我明明已经很好了，我却还是怨恨他。
我狠狠咬住了兰羿的肩膀。
他停顿了片刻，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24
兰羿处理完阿娘的事情后，不许我再和她见面。
但这件事还是被夫人发现了。
她派人在长乐坊把阿娘抓了回来。
兰晏礼和兰羿回来时，阿娘正在家祠里接受惩罚。
我急忙跑到祠堂，只见她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嘴里还喊着长兄。
“长兄，你好狠心啊，不过是些钱财，你就要活活打死我吗？
“你当初不是说，这兰府的东西有你一份也有我一份吗？”
“阿娘！”我想冲过去，却被兰羿一把抱住。
阿娘奋力朝兰晏礼爬去。
可还没碰到他的衣角，就被厌恶地躲开了。
“把这个无可救药的贱妇拖下去，闭门思过。
“她要是再出去惹祸，你们所有人都和她一起受罚。”
“长兄！长兄！我错了！晏哥哥，我是晴方啊，你不是说要永远对我好吗？”
我想要挣脱开来，又被兰羿直接拉出了祠堂。
“枝枝，别惹我发火。”他冷冷地看着我，眼里满是厌烦。
我不敢再说话，心里五味杂陈。
来兰府不过两年，阿娘先是得宠，又很快失宠。
兰羿又能对我好多久呢？
我回到屋里，清点了这两年攒下的钱。
咬了咬牙，我又朝着峥园走去。
25
兰羿还未曾休息，瞧见我来了，便放下手中握着的笔。
“怎么过来啦？”
我熟稔地坐到他的怀里。
兰羿抱着我，低下头写了几个字，随后在我的脸上轻吻了一下。
“想要什么呀？”
我垂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他们会请大夫去看看我娘吗？”
他显然也猜到了我此番前来的目的。
“枝枝，我见过很多像这样嗜赌成性的人，他们根本改不了的。”
“我知道，可她终究是我娘亲。
“二哥哥，我只希望她能活着，等她伤好了，我绝对不会再心软了，你就让我去照顾她吧。”
兰羿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算了，我让十九陪你一起去。”
我仰起头亲吻他的下巴。
兰羿轻声笑了起来。
“这么勾引我，是想和我提前成为夫妻了？”
我没有拒绝。
兰羿反倒不笑了。
“不用这样，子女对父母心怀眷恋，本就是人之常情。”
我提着灯笼走进了芳园。
屋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阿娘趴在床上，听到敲门声，艰难地抬起头。
她看了我一眼，有气无力地咒骂道：“没用的东西！谁让你来的！”
我把篮子里的药膏打开。
阿娘骂骂咧咧地诅咒了很多，我下手稍微重了些，她难忍疼痛，大声呼喊起来。
“阿娘，等你好了，我带你离开这儿吧。
“我们回通州去，我现在认识一些字，也会做绣品，我能养活你的。”
我轻声向她承诺道：“虽然不能过得多么富裕，但我们——”
“谁要和你回去过苦日子！没用的丧门星！”
阿娘一把打翻了我的药篮。
她满是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我，恶狠狠地说：“我可是兰府的千金！
“若不是那老虔婆从中作梗，今天的主母就应该是我！”
自那以后，她每次见到我都要骂我一顿。
等她终于能够下床走动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了她的恶言恶语。
我看见她又坐到梳妆镜前，往苍白的嘴唇上重新涂抹口脂。
我在她身后磕了三个头。
“从现在起，我不会再来了，阿娘。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变回以前的模样。
“我想不明白，只能当作我真正的娘亲已经跟着爹爹走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阿娘，希望你保重。”
她僵硬了片刻，又拿起了手边的胭脂。
“走吧，你我母女的缘分早就尽了。”
我呆呆地走出偏院，便听到一阵婉转的歌声。
回头望去，身着白衣的阿娘站在了阁楼上。
清风轻轻拂起她身后的披帛，她身姿婀娜，宛如天仙一般。
我一时间看得入了迷。
在回去的路上，我看到同样一脸痴迷的兰晏礼。
他又走进了芳园。
我曾经听下人说过，兰晏礼这些年宠爱过的女子都和阿娘有几分相像。
我本不应该插手他们的事情。
但我还是转身朝芳园走去。
守门的小厮看到我，暧昧地笑了一下。
“老爷和晴姨娘在屋里叙旧呢，表小姐还是别去打扰了。”
我往里面看去，只看到两道相拥在一起的身影。
夜里响起了春雷，我提着裙摆跑进了峥园。
兰羿衣冠整齐，看到我时愣了一下。
“我正打算去找你呢，你怎么冒着雨过来了？有没有被吓到呀？”
我捂着耳朵钻进他的怀里。
“二哥哥，我好冷。”
他连忙把我抱到床上。
兰羿没有伺候过人，动作很笨拙地解开我的外衫。
又弯下身帮我脱鞋。
“别，我自己来……”
我又害羞又难为情，兰羿却把我的脚握在手里。
“这么怕打雷吗？”
“我不怕。”
“不怕你抖什么？”
他难得俏皮地笑了笑：“难道是怕我所以才发抖的？”
“二哥哥……”
“二少爷！不好了！”
十九破门而入，声音慌张又凄惨：“老爷、老爷出事了！”
“老爷今天没去检查四少爷的功课，夫人就派人去请。
“谁知道吴管事去芳园的时候，满地都是血，老爷、老爷已经没气了……”
芳园里里外外都被围了起来，还没进屋就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阿娘的白裙子上晕染出一大团一大团的血花。
她举着一把短刃，仰着头不停地笑着。
“是他说这辈子都绝不会辜负我，要是违背这个誓言，就不得好死！
“都是他的错！”
夫人急得都站不稳了，指着她喊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个疯女人抓起来！”
阿娘却转头看向我。
“你看到了吧？兰家个个都是负心汉！
“陆逢春，你迟早会和我一个下场！”
“阿娘！”
她把短刃架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我挣脱了兰羿的手，想要做点什么来堵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
“枝枝！放手！陆逢春！”
阿娘杀了兰晏礼之后，夫人终于容不下我了。
即使阿娘和我已经没有了情分，她还是恨我。
她只要看到我，就会想起阿娘，想起自己惨死的丈夫。
兰家失去了主心骨，兰羿忙得不可开交。
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兰晏礼的灵堂前。
夫人指着他的棺椁，又指着我，声泪俱下地说：“你看看你爹！你好好看看你爹，他死不瞑目啊！
“羿哥儿，你到底要把这个祸害留到什么时候才甘心啊！”
“母亲，她也是被晴姨娘害了的，你冷静一下！”
她哭得声嘶力竭，兰羿扶着她，让人把我带下去。
“她不能走！她不能走！羿哥儿，她会害死你的……”
夫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扑上来揪住我的衣服。
“你这个狐狸精，到底哪里迷住了我的儿子！”
“母亲！”
一口热血溅到了我的脸上，我瞪大了眼睛，在灵堂里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兰羿的卧房里了。
他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抬手捧住我的脸。
“枝枝，你相信我吗？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府里暂时不能留你了，我会送你去白云寺清修，等过一段时间，再把你接回来。”
我连连点头，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
三天后，送我出城的马车遇到了劫匪，一行人都消失在了山林里。
茶馆里，说书人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高祖开疆拓土的故事。
坐在我对面的人轻声说：“陆姑娘，救命之恩，难道就只值这一杯茶吗？”
我低下头，把手里的信递给他。
这个人撕开信件看了一会儿，摇着头笑了起来。
“姓兰的精明了一辈子，没想到竟然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啧啧，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不过也怪他坏事做尽，早年强占义妹没成功，掌权之后居然做出杀夫夺妻这种缺德的事情，也就他能干得出来。
“他的儿子也和他一个德行，嘴上说得好听，居然还想害姑娘的命。”
他斜着看了我一眼，把一坛骨灰盒放在我面前。
“一物换一物，晴夫人的尸骨，就交给姑娘你了。
“除了这些银票，她曾经给我一个香囊，我想，这是给姑娘你留的。”
我打开一看，除了阿娘早年喜欢用的香料，还有两枚平安符。
我从小身体就弱，爹娘每年都会在我生日之前去寺庙里为我求平安符。
缺失的这两年，原来阿娘也给我求好了。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姑娘难道就没有一点好奇吗？”
我摇了摇头，没心思和他深交。
我不知道阿娘是怎么和京城林家搭上关系的。
只是那天上了马车之后，马夫扔给我一张纸条。
我借着上厕所的借口下了车，随后就有人把随行的人杀害了。
之后我就见到了这位林氏男子。
他给了我阿娘的信物，又把她的骨灰给了我。
“我只希望林公子帮我一个忙。”
夜里，我又梦到了那个春雷滚滚的雨夜。
芳园里点起了烛火，我却担心阿娘的身体状况。
我知道她肯定会骂我坏了她的好事。
可是她的病才刚好，兰晏礼又那样伤害过她。
他是绝对不会怜惜阿娘的。
守门的小厮已经不见了。
我走到卧房的时候，只看到兰晏礼掐着阿娘的脖子，把她按在了墙上。
“我杀了陆启光又怎么样？就凭你这个贱人也敢刺杀我？”
阿娘的脸色几乎变成了灰白色，浑身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兰晏礼、你这个、畜生！”
“对，我就是畜生，我这个畜生玩弄了你，我的儿子又玩弄了你的女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生来就是要伺候我的！只有我能睡你，只有我能玩弄你！陆启光算什么东西，他配和我争吗？！”
他手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显然是用了全力。
“是我小看你了，居然被你装模作样给骗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你女儿和你撇清关系吗？你要是出事了，她怎么能安全呢？”
“小妹啊小妹，你还是和当初一样，见了面就让我想——”
“不许你侮辱我娘！”
他的声音在胸前被利刃刺穿的时候戛然而止。
兰晏礼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眼中映照出举着短刃的我。
“是你杀了我爹！是你毁了我娘！你去死！去死！！”
我不知道在他身上捅了多少刀。
我只知道这翻天覆地的两年都是因为他才开始的，也应该因为他而结束。
“春儿……”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的阿娘。
她咬着牙擦了擦眼泪，先一步捧住我的脸。
“陆逢春，你今天没来过这里，知道吗？”
“阿娘……”
“你没来过芳园，听到了没有！”
她不停地揉着我的脸，不让我低下头去看地上的兰晏礼。
“春儿乖，春儿乖，阿娘在这儿呢……是他该死，他死有余辜！”
她匆匆写了一张字条塞进我怀里。
“阿娘给你存了很多钱，都在这儿了。
“这兰府里全是些卑鄙小人！你拿着这些钱，远远地离开这儿！”
“阿娘！”
阿娘擦了擦眼泪，郑重地叮嘱我：“你要记住，靠谁都不行。
“手里有钱，日子才能过得安稳。
“那兰羿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要是他们容不下你了，想办法找到这个林子韧，他会帮你的。
“至于报酬，就是兰晏礼这些年贪污受贿、行凶作恶的罪证。”
她帮我擦干净眼泪，又哭又笑地说：“你长大了，阿娘很开心。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要是你受一点苦，我和你爹都死不瞑目！你听到了没有！
“春儿啊……我可怜的孩子。
“是阿娘没出息，让你受苦了。”
兰晏礼的丧事办得非常体面。
为了保住家族的颜面，只说是他积劳成疾，深夜突然去世的。
陛下体谅他的功劳，还赏赐了很多财物。
人死后就像灯熄灭了一样，等热孝期过去，就有世交好友在酒楼宴请兰羿。
喝了几轮酒之后，屋里弹奏演唱的曲调变得有些暧昧。
兰羿不好拒绝其他人的好意，只好出门透透气。
“二哥哥。”
我穿着一身素衣，脸上蒙着轻纱，缓缓走到他身边。
兰羿手里的酒壶突然掉在了地上。
“……枝枝？”
“二哥哥，欸——”
他一把将我抱在怀里。
“我又梦到你了，枝枝，你是来找我索命的吗？
“我也不想让你死，可是我娘她着了魔，我也没办法，枝枝。”
兰羿紧紧地搂着我，抬手描绘着我的眉眼。
“我有时候也真的恨死你了，为什么你偏偏长了这副模样，引诱我犯错，又偏偏是兰晴方的女儿。”
“我”我轻轻一笑，拔出闪着寒光的短刃。
兰羿好像也清醒过来了，他不停地瞪大了眼睛。
“陆逢春……”
我往后退了几步，解开脸上的面纱。
“二哥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和你爹是一样的人。
“同样自以为是，自私自负。
“同样……死在我手里。”
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
兰羿握着我的手写过诗文，希望我能做依附他的菟丝花。
可菟丝花的本性，是攀附和绞杀。
我确实在无依无靠的时候仰望过他，攀附过他，却始终都怨恨他。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我只是恨他的轻视和逼迫。
可到了今天我才明白，我只是恨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只有他死了，我的后半生，才能不再做噩梦。
才能像阿娘说的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
三个月后，通州。
我在爹娘的合葬墓前读着从京城寄来的信。
兰氏接连失去了两任家主，旁系亲属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交。
年末的时候，林御史写了一篇万字的奏折，弹劾兰家这些年的卑鄙行径。
新皇帝登基，正是树立威严、制造声势的时候。
兰家首当其冲，九族之内，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
兰家的丑事更是遭到了世人的唾弃。
比如早年兰晏礼借着酒劲逼迫家中的义妹，老夫人为了掩盖家丑，把养女配给了千里之外的武夫。
比如那个养女对外说是老夫人心地善良，实际上爹娘留下的大部分家业都被她霸占为己有，名利双收。
真是树倒猢狲散啊。
我把信烧完，把在脚边打滚撒娇的小猫抱起来。
“走吧，天气挺好的，带你去集市买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