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当日我的夫君就逃婚了 三年后他带着一个女子回来 说要抬平妻
发布时间:2025-05-22 15:52 浏览量:3
成婚当日我素未谋面的夫君就逃婚了。
三年后他带着一个女子回来,说要抬平妻。
我求了一纸和离书。
再见却是两年之后,我父兄下狱。
他堵着门说要提亲。
1
管家来报吕应云来的时候,父亲的几房姨娘还在厅上缠着我哭哭啼啼。
这已然算好的了。
兄长房内的姨娘已经跑得差不多了。
「姑娘,你就行行好,要么救救老爷和少爷,要么,你给些银子,我们几个该回娘家回娘家,绝不牵连姑娘。」
厅上还坐着寡居的二婶娘。
几个姨娘又哭又吵。
婶娘一掌拍在桌子上。
「从来崔家好的时候,你们娘家巴巴地送你们来,大哥推说年纪大了不便再纳人了也顾不得,如今崔家刚到关口,你们一个一个就闹腾起来,还有没有规矩!」
兰姨娘当即刻薄地回道:
「二夫人说哪里话?我们都是些弱女子,哪里懂得这些,无非是家里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做,比不得二夫人,是有主意的,懂得自己寻摸心上人,自己嫁!」
「你!」
二婶娘被气得脸涨红。
京城上下都知道,当年她同我二叔是两情相悦,后来家里不允,婶娘烈性,便直接私奔了。
后来还是我祖母,知道了前因后果,差人寻了二叔二婶娘回来。
先是将二叔打了一顿,然后规规矩矩地抬着礼去二婶娘家提亲。
这原是一段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无奈二婶娘只嫁了五年。
二叔便在战场上假死离家了。
对,是假死。
二婶娘几欲殉情,好歹被祖母救了下来。
又细心安抚了小半年,才让二婶娘有了生志。
只是谁也没想到,半年之后,二叔离奇归家了。
还带了个小娘子,说是救命恩人,怀孕了,要抬平妻。
2
这事离奇得满京城都传遍了。
好在祖母明理,二婶娘尚未反应过来,祖母直接将来人赶走了。
我家自此没有二叔了。
祖母做绝了,非但不认这个儿子,还直接将二叔在族谱上除名了。
据说如今二叔还跟他那个小娘子住在京郊的大杂院里。
崔家的名声就是那个时候起来的。
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和吕应云有了婚约。
我安抚住二婶,对着几个姨娘说:
「父亲走前说了,几位姨娘如果想走,他绝不拦着,银钱也都备下了,几位姨娘好歹服侍过父亲一场,不会让你们空着手回娘家。」
「当真?还是姑娘大气。」
几位姨娘终于不哭了,个个眼中迸出神采来。
兰姨娘扭着腰就要带着几位姨娘走。
「兰姨娘留步。」
她的笑脸僵在脸上。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不成?」
我冷笑一声:「我说的是几位正经纳的姨娘,送来的婢子当然不算。」
兰姨娘一张俏脸涨得比她头上那朵花都艳。
「姑娘什么意思?我好好地伺候老爷这许多年,怎么就成了送来的婢子……」
我冷笑出声:「姨娘吃崔家饭久了,大约忘了自己的来处了,当年姨娘是父亲同僚,三年前被革职查办的宋大人送来的,送来的时候身契一并给了父亲。」
我施施然站起来:「那如今,哪来的娘家可回呢?」
我从袖中取出一张身契来,奉与二婶娘:「婶娘手下也缺人,这婢子,就当是小辈孝敬您的。」
我不顾兰姨娘哭哭啼啼,抬脚出门时,就听到管家来报,说吕小侯爷来了。
闻言,厅上三人都愣了一瞬。
「你说,谁来了?」二婶娘走了出来。
「宁远侯府的小侯爷,吕小侯爷。」
二婶娘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兰姨娘则是面带讥笑地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原因无他,五年前,我同吕小侯爷成婚,他在成婚当日就逃了。
三年后,小侯爷从边关带了一个女子回来,说要抬平妻。
与二叔二婶娘当年的事情如出一辙。
我也好奇,为什么京城的男子,都喜欢用平妻来羞辱人。
端的是一出好戏,只是这负心的人,从崔家二郎,变成了崔家长孙女的夫婿。
3
说起来,我同吕应云从未见过面。
五年前拜完堂他就策马而去了。
再回来,便是吕小侯爷带了一个女子回来的消息传得满京城都是。
大约是觉得我就算嫁到了吕家三年,与他也是个陌生人,所以他回来连我的房间都没进。
只隔着窗对我说过几句话:
「我同知知两情相悦,但请崔姑娘成全。」
底下婢女气得直要冲出去同他理论。
这是什么道理,他当日给我这样的羞辱,我照旧在崔家等了他三年。
这三年崔家老夫人身体欠佳,亦是我侍奉左右。
如今他回来,不说赔礼道歉,上来便要这样羞辱我?
我拦着洗雾。
只对着窗外的侧影笑道:「我会给吕小侯爷一个交代。」
没出三日,我便求来了和离书。
吕老夫人疼我,临走送了我不少财物。
我只记得我出府那日,日头大得让人眼晕。
我由洗雾扶着踏出侯府门槛,就听见后面有争执声。
「……娘!我没想过这样的!娘,你让我去找她!」
我从始至终未曾回头看一眼。
崔姑娘和吕小侯爷,既然是这样生分的称呼,那便不必相见。
后来侯府的事情多多少少也传到了我耳朵里。
说是吕小侯爷最后没有娶那个女子,吕老夫人不准。
很快侯府就没落了,据说是吕侯爷做了错事,被圣上罚了。
一年后,吕小侯爷自请上了战场,打仗回来,又扶起了门楣。
京城之中,世家贵族朝臣武将起起落落再寻常不过。
所以我听了这些话也只是一笑置之。
却不想,今日吕应云上门了。
他来,要做什么呢?
我自问早已同他没有任何牵绊了。
莫不是父兄的事情,竟与他有关?
「他来做什么?赶出去!当初做的那些事情当我们崔家都忘了吗?」
二婶娘这边已经替我打抱不平了。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我娘死后,无所出的二婶娘便一直待我如亲生。
许是她自己当年吃过这份苦,如今绝不想让我受委屈。
倒是兰姨娘,依旧在旁边架桥拨火:「姑娘当年拿走了他吕家这么多家财,据说两年前吕家落难,打点银子都没地方找,难道这次来,还能是有什么好事,多半是报复姑娘来了。」
我盯着她白森森的贝齿。
转头对管家说:「小侯爷说明来意了吗?」
如果与父兄有关……
管家看了一眼兰姨娘,又看了一眼我和二婶娘。
面上颇有些为难。
「他说来提亲。」
这下,兰姨娘的脸色更是阴晴莫辨。
如今崔家落难,要是能寻一门譬如侯府这样的亲事,说不准是条出路。
只是家中只有一位未嫁女,那就是兰姨娘的女儿阿柔。
可是阿柔今年才十三岁。
兰姨娘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大约是在盘算到底是送出女儿换自己平安,还是保住女儿自己被扣在二婶娘院里。
我蹙眉:「柔儿才十三,议亲尚早——」
「倒也不是——」
兰姨娘下意识反驳我,接下来,却又说不出送这么小的女儿出嫁这种事。
管家再次看了我们一眼,颔首说:「吕小侯爷说要向大小姐提亲。」
「啊!」
这下,厅上三人再次怔住了。
4
我同意了吕应云的提亲。
这让街头巷尾再次热闹了起来。
有说崔家大姑娘到底是对吕小侯爷旧情难忘的。
有不屑者讥讽说,什么崔家大姑娘,说起来赫赫扬扬,谁都说比崔家儿郎强多少倍,又说善于交际,极得长公主欢心。
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嫁过一次的女人,如今崔家落难,也要巴巴地去讨好前夫。
也有为我惋惜的,说瞧着我这些年不肯再嫁,崔家也处处捧我,管家交际都由着我。
眼见是为天下女子寻了另一条出路,如今竟也不能免俗,又靠起男人来。
风声最紧的时候,父兄被流放北疆的旨意也下来了。
崔家要举家搬离京城了。
当时要走的时候,除去崔家我的兄弟姐妹,剩下拿到银子的姨娘也有观望的。
「崔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爷和公子虽然落了难,但是大小姐手里还不知有多少银钱,再说了,不是说大小姐和长公主……」
然而这些观望皆被兰姨娘一天三次的搅闹吵没了。
兰姨娘被送到二婶娘院里,第一日就开始破口大骂,说什么这都什么光景,院里竟然没有使唤丫头,让她一个姨娘去端茶送水?
没两日又骂,说是二婶娘的娘家秦家都过来断亲了,眼看崔家是无望了,不放她走,我和二婶娘日后必不得好报。
「我咒这两个女人一辈子克夫命!」
闹了这么几次,崔家终于安生了。
于是出京的路上,兰姨娘搂着柔儿,笑得花枝乱颤:
「姑娘,我演得好不好?」
二婶娘笑着把身契拍到她手上:「就你这张嘴会说,克夫命,这么好的事,想都不敢想。」
兰姨娘笑着把身契藏了起来:「这下好了,下次吵架我看你拿什么压我。」
二婶娘挑了挑眉:「压过了吗?什么时候压过你了?」
两位长辈又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了拌嘴。
我挑了挑马车车帘,看到吕应云骑在马上打了个喷嚏。
许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忽然回头,我二人遥遥相望。
我这才惊诧,原来,是他啊。
5
出了京城,我便和崔家众人分开了。
二婶娘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姑娘,你做什么我从来不问,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但是前路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自己才是。」
我同样回握她:「婶娘,你也要保重自己。」
我凑在她耳边说:「崔家重新安定,便是兰姨娘也不能全然信了,她今日是为了柔儿才同我们一心,日后若柔儿有了新出路,她自然也会……」
二婶娘拍了拍我的手,让我安心。
我的马车悠悠荡荡北上了。
吕应云还是陪着。
说实话,我并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那日他来,我只以为是他同父兄有过来往,后来则以为他是为了来要回范家贩马的生意。
是的,吕老夫人疼我,和离走的时候,她把自己娘家贩马的生意交给了我。
这可谓是奇事。
我当时也觉得莫名其妙,不想收下。
结果吕老夫人只是对我说:「我子嗣少,儿子媳妇都不擅长于此,本就打算交给小孙儿,谁料应儿是个糊涂的,还不如给了你。
「你只管拿着,本就是那小子做了混账事,若觉得不妥,就等着,如果有朝一日吕家落难了,再还给吕家后人,也算是给他们留条生路。」
后来吕家真的被罚,我一来感叹吕老夫人对我的信任,二来是惊诧于老人家目光的毒辣。
只是侯府出事的时候,我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吕家人上门。
吕老夫人健在,我便只当她还未觉得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不曾主动还回去。
我怎么也没想到,吕应云竟然是来提亲的。
他不声不响,管家说,他甚至在得了我的答复后,也只是对着内院遥遥施了一礼。
再然后,聘礼和他的行装是一起到崔府门口的。
只不过他自己等在了外面,让管家把一个描金的木盒子给了我。
木盒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银票,细算了算数目,竟比上次下聘的总银钱数多了三五倍不止。
他托管家传话来:
「下聘之事,本应父母亲亲来,三书六礼,一步步周全,慢慢采购,妥妥择日,只是崔家如今是特殊时候,不便这些虚礼。这些钱,是我全部积蓄,权当赔礼。日后崔家安生下来,我再赔罪,一步步同小姐走仪程。
「另则,崔家大约快要搬家了,山高路远,我如今有了身份,便可以护送小姐及亲眷。行装具已打点好,我就守在这里,随时可以护送小姐启程。」
连二婶娘都难得夸了他一句:「这小子倒是花了心思了,如今咱们家这样,他就真的是一箱箱聘礼抬过来,咱们也无法安置。现下崔府上下只剩下女眷和幼子,我也怕有贼人趁火打劫。他这样守在门口,倒也省了许多麻烦。」
吕应云花了这么多心思,又把家底都掏了出来。
可依旧没来见我。
6
三五日之后,走到扬州。
如今已经远离京城,到了该改头换面快快北上的时候了。
于是这日黄昏,马车歇在林子里的时候,我叫来了吕应云的侍从。
递出了一张银票。
「烦你同小侯爷说一声,今日进城找间客栈安置吧。另则,晚些时候,我想见你们侯爷一面,也要托你传话。」
那侍从没有接银票。
反倒是恭恭敬敬地说:「公子本意就是安排今日进城,至于姑娘的话,属下一定传到。」
我听闻这话,掀开轿帘打量了这人一眼,是个严谨寡言的男人。
瞧着是不比两年前了。
两年前吕应云回来,身边跟着的侍从可不是这样听话知礼的。
彼时吕小侯爷年少意气风发,自己本身风头就足。
身边的侍从亦都是挑的年轻活力的少年,个个年少鲜妍,能笑能闹,跨刀骑马,一群人春风满面招摇过市。
好不神气。
彼时吕应云不让他们自称「属下」。
都说是「兄弟」,众星捧月般围着他,嘻嘻哈哈,顶没有规矩。
我是见识过这群「兄弟」的厉害的。
当时吕应云刚从边关回来,自己不露面。
让这群侍从守在我院子外面,对外就说守着少爷主院。
明是看院子,实则是给我一个下马威。
然后这群人成日在外面招猫逗狗,饮酒作乐,吵得一院子的人都不得安生。
三不五时就有话飘到我耳朵里:
「小侯爷这样的风流人物,外面多少姑娘喜欢,非拴在家里做什么?」
「还是咱们知知姑娘对小侯爷情深义重,日日洗手做羹汤,郎才女貌,多般配的一对璧人啊。」
中间有一次我让洗雾托他们去知会一声吕应云,我想见他一面。
洗雾去同他们交涉,回来的时候气得脸色涨红:
「敲竹杠敲到少夫人身上来了,领头的那个人说,除少爷外,其余人劳烦他们,没有不下银子的,端的没脸没皮,只是传个话,又不是让他们去做什么!」
言罢,她顺了两口气,才对我说:「少夫人,那我去拿银子。」
我记得我当时只是应了一声。
「竟是这样啊。」
我在桃花树下摘了一枝桃花:「那就别去请了。」
洗雾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她自小跟我,知道我向来不是小气的,这些年吕府上下我打点得也极好。
「少夫人……」
我笑笑说:「不去了,崔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买卖又不划算。」
我将银票收了回来,看着马车外的侍从。
多问了一句:「今日怎么想起进城了?」
那侍从看着我,犹豫了几瞬说:
「忠王葬于扬州,小侯爷说,知道姑娘大抵心里念着旧人,所以姑娘若是想祭奠,不必顾忌他,待日头落下,小侯爷会轻装简行陪姑娘去陵园,望姑娘不要介怀。」
这话再次让我怔住了。
吕应云好端端地提忠王做什么?
7
晚饭后,我果然在客栈后巷见到了黑衣骑马的吕应云。
照理说起来,这才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他见我来,翻身下马,虚虚行了一个礼,然后走到我的马前拉住缰绳。
「若上不去,可扶着我。」
我心中那些细小的疑惑再次翻上来。
这人甚怪,说起来我同他五年前就是旧相识,可如今这几日相处下来,却总觉得这人同当年鲜衣怒马之时大不相同。
我二人慢慢走在小巷内。
听得吕应云开口道:「下午听闻你要见我,传话的时候递了银票。」
我不知他知不知道两年前的事。
只是如今倒也不必再提起来。
于是我敷衍道:「小侯爷手下人照顾得周到,该给些好处。」
他的脸陷在薄暮中:「不是因为两年前你要见我被我手下人敲竹杠了吗?」
我看了他一眼,不懂他这话的意思。
也便解围道:「不值什么,手下人守院辛苦,难免想要些好处。」
吕应云沉默了片刻,夜鸦飞过,惊得他下意识要拦在我身前。
万籁俱寂,他放下手,郑重道:「我当时不知这件事情,是我不对。」
这种突如其来的歉意愈发让我奇怪了,当年他更加荒唐的事情都做了,如今却为这点小事记两年?
「小侯爷,这等微末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他却突然开口:「可若不是那次,我当时就见到你了。」
日薄西山,原就有些荒凉的氛围衬着他这句话,竟露出了几分悔不当初的懊恼。
我笑出声:「见到又如何呢?」
见到了,我就不会去要和离书了吗?
见到了,我就会同意他抬平妻了吗?
他当时闹得这样大,事情早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如今再来计较细枝末节,未免有些可笑。
「咱们合该往前看啊。」
我用马鞭一指,前面已是陵园了。
8
此行匆匆,只带了一些纸钱。
我趁着夜色烧了。
不甚严谨地拜了拜。
若非实在不懂吕应云如今到底想做什么,今日实在不必出来这一遭。
他手下来传话时,我就知道吕应云大约是听到了一些传言,信以为真了。
忠王是长公主的胞弟,体弱多病,人却风流雅致。
早些时候,崔府曾经受人之托,给忠王寻过几次名医。
父亲将此事交给了我,我为显郑重,亲自送人去忠王府上过几次,只是因没什么交情,也从未入府。
只在门口等着。
可后来不知怎的,外面开始传我同吕应云和离之后,同忠王有了情谊。
又说我一直未嫁,也是为了忠王。
我并不知为何无论我嫁不嫁,总要把我算在一个男人头上。
后来不加计较,是觉得如此也省了些回绝媒人上门的功夫。
后来忠王死在了扬州,也葬在了此处,谣言如何我也没有再去管。
倒不想吕应云竟然也知道此事。
火光烧起来,映着我半张脸暖洋洋的。
吕应云在半路说过那句颇有些软弱的话之后再没有做什么。
我烧纸的时候他就安静守在一侧,又恢复到了进退有度的模样。
待纸钱烧完了,他缓步上前,伸出胳膊,像是要扶起我。
我搭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多谢小侯爷好意,小侯爷多番相助,倒不知我有什么回馈小侯爷的?」
我心中盘算着,先不说他到底为何要同我提亲,只是如今他骤然翻起忠王的事情来,大约是还惦记着两年前未娶进门的知知姑娘。
现下也不过是想告诉我,他允许我心中有故人,但是希望我同他成婚后,也可以给他心上人留条生路。
他却伸手将我头上的纸灰拂去,又快速收回了手。
「臻儿,你愿意再嫁给我,我已然别无所求,他既是你心中故人,我亦不会强逼你忘了他。」
他顿了顿:「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都能接受。」
钓砸了,没钓出他想娶知知姑娘进门的诡计。
给自己钓了一个坑。
你欠一个人诸多人情,要还的时候他不应,那真相只有一个,他想要的东西更多。
吕应云,想下什么棋呢?
银钱权势,我自问没有再舍得给他的东西了。
还不如跟两年前一样要抬平妻呢。
回程一路无话。
第二日,我与他就舍了马车,易妆而行。
此去北上,是为了父兄流放一事提前打点。
临行前也有不少夫人小姐来问我的去处。
大约世人都知道,崔家长女善断事能交际,所以如果告知她们我只是回老家躲难去了,必定是无人肯信的。
所以我没有瞒着的心思,据实交代了——
我外祖曾同如今的北境边防守将顾顺大人的父亲有同窗之谊。
父兄流放北境,我打算去向顾大人求情,请他多多照顾。
只是我并没有想到,离开扬州不过两日,京城就有故人追来。
9
来人是裴望之,此人有些来头,说起来和崔家也是沾亲带故。
我娘同他嫡母是表姐妹。
论起来,我该叫他一声表哥。
裴望之骑着高头大马,手中折扇扇得就像是要散架了。
夏日确实燥热。
「差点没追上,崔妹妹,太子让我来助你。」
他笑眯眯地说着这话,微微蹙眉,望向了吕应云。
倒不是怕他多心,只是我也没想到裴望之直接把底牌掀开了。
此番我父兄获罪,明面上说是因为身为巡盐御史的我兄长办事不力,盐税年年欠收,皇上下旨去查,竟发现下面官吏克扣贪赃,层层剥削,这才连累身为户部侍郎的父亲也跟着下了狱。
实则是因为父兄身为太子一党,被顺王的人撸了下来。
如今皇上身体欠安,储位之争已经摊在了明面上。
太子和顺王屡屡过招,底下人便跟着动荡不安。
甚至一年前吕应云家中之事,细查起来,也同党争脱不了干系。
这才是我看向吕应云的原因——吕老侯爷,算是半个顺王党。
吕应云却像是没听到裴望之这话一样,只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茶。
裴望之见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接着又跟了一句:
「不过就我同崔妹妹的情分,就算殿下不吩咐,我也是定要来的。」
吕应云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点情绪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我哑然失笑:「我同裴大人还有情分?」
裴望之认真同我说:「半个月前,我已经同殿下说好了,我想向你提亲。」
他将手中折扇合了起来:
「只不过是晚了一步而已,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只是崔妹妹,我同这人可不一样,我既不会逃婚,也没有要抬平妻的青梅,况且这些年我亦是洁身自好,身边一个伺候的也没有。」
他朝我一笑:「你瞧我长得也还行吧,家世也不比他差,你不如看看我?」
我嘴上依旧挂着笑,心里更烦了。
崔家从前风光的时候,从未这么多人想要抢我,如今崔家败落了,我竟成他们竞相爱慕的对象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要是信了,我才是真蠢。
裴望之还要喝茶,面前的茶杯却被不知何处飞来的石子打落了。
茶水溅了他一脸。
我侧头去看吕应云,却见他神色如常:「看来当面抢亲,果然是会有报应的。」
裴望之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只是他自己也清楚,多半是打不过吕应云的,也只能咬着牙上楼换了一套衣服下来。
我料想裴望之是带着妖来的,果然是。
当夜我们赶路歇在了客栈里,然后就遇刺了。
最先燃起了大火,接着冲进来刺客。
吕应云被第一波人引走了,我和裴望之刚离开客栈,眼前一黑就被打晕了。
迷迷糊糊间,只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先搜她的包裹。」
我醒来时正在一个破庙里,不远处火光明亮,抬头望去,火边坐着的是一身黑衣的吕应云。
「你醒了?」
他见我醒来,忙过来扶我。
「头还痛吗?」
「是你救了我?」
他点点头,扶着我在火堆前坐下:「裴大人不见了。」
「嗯,」我应道,「不怕,他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的。」
火舌跳动,我发了一会呆。
「我当你会怕。」吕应云开口说道。
我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亦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当年老夫人说,小侯爷自小娇养惯了,在外没有人伺候是活不下去的,如今看来,也不全对。」
他看了我一眼,今日在火光中望他,愈发觉得陌生。
我同他十五岁成婚,虽未见过,却听闻过许许多多他的事情。吕小侯爷少年得志,能文能武,好玩爱闹,又生得好看,不知招惹京城多少姑娘动心。
又听闻他是最不服管教的,仗着家里喜欢无法无天。
这条不像是假的,若不然,他怎能做出大婚之日逃婚的举动。
还听闻当年他回京,浩浩荡荡一群人,漂亮英伟的小侯爷怀里还搂着一个艳色逼人的小娘子,娇娇弱弱,宛若海棠临风。
虽说我是这件事情中最被折辱之人,可是跳开这一些,我大约也能想到,顶着这张脸的吕应云,如果真的佳人在怀,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该是如何撩动人心的一幕。
可是面前这人,回京和离也不过两年,算起来他今年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何故会突然转了性子,老成至此。
自然了,一个月前我也想不到,我这一生,竟还有同吕应云夜半闲聊之时。
他大约是想起今天裴望之的话。
想起荒唐的过往,我见他几次想要开口,却看到我神色自若又悻悻闭了嘴。
「我后来见过你。」他开口道。
10
我点点头:「我知道,在长公主府的宴席上,见过两三次吧。」
长公主喜好用女官,我又以善于交际出名,故而宴席之事,常常被长公主叫去操持。
他定定地看着我:「你好似没有认出我来。」
我笑着说:「是这样,说起来,男宾那里本不是我主要负责,我偶尔过去,也不过是瞧一瞧有没有不妥之处,所以,无人告诉我你是谁,我并不能知道。」
此事如此荒唐,我曾与他有着夫妻名分三年,到头来竟是对面不识。
只是倒也不是没有往来的时候。
有过一次,长公主府上有个小侍女,端酒的时候毛手毛脚,不小心洒在了我的裙子上。
人吓得哆哆嗦嗦。
我笑着让她去吧,不值什么。
她怕掌事姑姑责罚,我便取了酒壶对她说,让她先行,我在假山待一会,到时出去旁人看到我裙子污了,也只会以为我醉酒在假山处弄脏了衣服。
不会怪罪于她。
偷闲的半刻钟,我倚在假山石上自斟自饮,喝得满面春色。
想起要走的时候,慵懒起身,却看见吕应云站在对面水亭之上,不知道看了我多久。
待我要走,却见他目光往我右侧大石一扫,我打眼望过去,见上面端端正正放了一块叠好的汗巾。
然后他转身就走了。
来去都莫名其妙的,我甚至没留意到他是何时过来放下汗巾的。
今日他提起这事,我再回想起来,总觉得那里怪怪的。
再一抬头,见他一双眼睛望着我,眼神中的情绪浓稠得化不开。
我大惊,含着几分谨慎问:「小侯爷不会当真动情了吧?」
他并不否认,只是开口:「我爱慕我未过门的娘子,不应该吗?」
我惶惶起身,指甲掐在掌心里,半晌,冷声开口:
「崔家事定之后,我会把范家的贩马生意交还与你。」
他拧眉看着我,面色含了几分惨白。
然后身形微颤,站起来,直直地倒在了我肩膀上。
我险些没有扶住他。
手朝他后腰摸过去,全是血。
他声音颤抖地说:「对不起,臻儿,我没能拿回你的行李。」
11
吕应云后腰的刀伤十分可怖,一块血肉几乎翻了起来。
我将他拖到城里,找了郎中给他医治。
干脆利索的瘦郎中对我说:「公子这伤势要缝针。」
我放下银两:「缝,治好他。」
吕应云在疼极了的时候,终于露出了两分少年气。
他趴在榻上,疼得汗如雨下浑身发颤,双手抓着枕头,太过用力捏得关节惨白。
然而偶尔疼得醒过来,双眼泛红,嘴里依旧喃喃自语。
我凑上去,听到他说:「别怕臻儿,我不疼。」
我挑了挑眉,突然觉得好笑。
他在做什么啊,他怎么会觉得我会因为他疼而害怕。
我同他,就算抛下当年的怨怼,如今有任何情谊吗?
可是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捂着心口,好像那里真的开始发疼了。
我只停了两日,吕应云高烧不退,但好在没有大碍了。
我放了足够的银两,又特意取来他的腰牌给郎中看。
「我家这位少爷是京城宁远侯府的小世子,老先生如果治好了他,将来侯府定有重金相酬,若老先生不尽心,别看天高路远,侯府照样能找来。」
那老郎中看了我一眼。
又把令牌扔还给我:「少来吓唬老头子!谁来都是一样治,你要有事快走快走!」
我转身就走了,一如当年离开侯府,一次也没有回头。
此去路远,我开始快马加鞭。
日夜兼程了十日,才堪堪到了北境。
拜访顾顺大人之前,果然在客栈里再次见到了裴望之。
彼时他正带着我的行囊,大包小包地赶过来,看上去这几日也过得十分狼狈。
「崔大姑娘!你自己抬脚就走了,本少爷拖着你这堆东西追了你多久你知道吗?」
我笑着接过他的东西。
「身外之物,觉得累就扔了。」
「你倒是大方,」他又从包裹里翻出一个描金的木盒子,「这不是因为你出门带了这么多钱,我若只带着这个木盒子走,保不齐在路上就被谁盯上了,只得大包小包都挂在身上。」
我接过那个盒子,眉心跳了一跳,这是吕应云给我的聘礼。
我将那盒子放在桌子上,淡声说:「是该给我,万一日后吕小侯爷再次悔婚了,崔家哪还有这么多钱还他呢。」
裴望之白了我一眼:「我就说这花纹眼熟,倒像是吕侯爷家族惯用的图纹。罢了,明日我随你去见顾大人,早日了却这份心事,我也好早日回京给殿下复命。」
第二日拜见顾大人相当顺利。
崔府给顾大人的礼早我两日到了北境。
「世交之谊,照顾崔兄父子是应该的。」
顾大人被我二婶娘选的那些好东西哄得眉开眼笑:「侄女也不必早走了,你父兄他们脚程慢,没有半个月是到不了的,你就安心在我府上住着,正好十天后是花灯节,我带侄女和裴大人去街上赏玩一番。」
出了顾府,裴望之笑着在我耳边说:「知道人和东西分开送,不愧是你啊崔妹妹,我还当你当初接受吕应云的提亲,是因为崔府拿不出银钱了,想用聘礼来打点呢,是我小看你了。」
我脚步一顿,不知道为什么,裴望之提起聘礼,我就觉得心虚。
果然,刚出顾府,我就看到了站在府外的吕应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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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我找到你了,臻儿。」
我要挣脱,却看见他脸色惨白,裴望之在一侧大喊:
「疯了吗?伤口又渗血了。」
这次他的伤情更加严重。
客栈里郎中给他医治,夏日炎热,伤口化脓,要剜掉边缘的烂肉。
他不肯服麻药,非要拉着我的手。
可是疼狠了却又舍不得握紧,只是搭着,生怕一睁眼,我又跑了。
折腾了一整日,我将参汤喂给他。
待他缓和了许多,我看着他的脸,正色道:「吕小侯爷,你当知道,我对你从来都没有情。」
他依旧拉着我的手,疲惫地阖着双目。
「我知道。」
他晃晃我的手:「不怕,臻儿,我对你有情就好了。」
见他这般,我突然咧开嘴笑了。
笑得进来送餐食的裴望之一哆嗦,连忙又走了。
走的时候还把门都关上了。
我给吕应云削桃,分成一个个小块:「小侯爷无聊,我给你讲个新鲜事可好?」
他一瞬不落地盯着我:「你说。」
「我二婶娘前些日子送信给我,对我说,我二叔竟然跟着她们回了崔家祖宅,好笑不好笑?当年为了救命之恩的女子抛下发妻被家里赶出去的人,有一日突然出现在了崔家门口。
「我二婶娘说那日她都吓了一跳,毕竟多年不见了,她都差点没认出我二叔。
「可我二叔那人是个不怕生的,上去就要拉扯我婶娘,说什么知道错了,这些年在外面日日夜夜都想她,如今崔家落了难,没了男人,他也该出来担当一下。
「又絮絮叨叨说起年少夫妻之情,说知道婶娘当年为他殉情心疼了许多日,又说他现在真的改了,心里只有我婶娘了,连外面娶的那个女子都扔在京城了。
「他说他会回来,给我婶娘一个依靠。」
吕应云看着我,张了张嘴:「婶娘如何说的?」
我用刀尖插了桃子递到吕应云嘴里:
「我婶娘说,她觉得好笑极了,差点连让下人把这人扔出去都忘了,最后,我二叔是夜里被扔出城的。
「我二婶娘打点了城门上下,只说这人是逃难的流民,光天化日之下意图盗窃崔家财物,请众位官差大哥不要放他进城。
「你看,小侯爷,我们家的人,不走回头路。」
吕应云却睁开眼,苦笑着对我说:「臻儿,你当我是你的路过吗?从一开始,你嫁到侯府,为的不就不是我吗?」
他又说:「没关系,臻儿,当日是我做错了,你为的是谁,我都是错极了。所以,崔家如今有难,你有侯府可以利用,为什么不用呢?」
他说着,眼角竟然含了泪意。
「你可以利用我,臻儿,没关系,我想让你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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