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得罪皇帝,全家流放,我自小养在老家庄子里,因此逃过一劫

发布时间:2025-07-08 19:00  浏览量:1

为了生存,我卖身为婢做了丫鬟,哪成想主家少爷竟比我还惨!

瞧着被人随意拿捏的少爷,我急得直跺脚,暗下决心要将他调教成一代贤相。

可谁能料到,在我日日鞭策下,少爷倒是发愤图强了,结果竟成了……只手遮天的大奸臣?

这到底是哪步棋走错了啊?

十岁那年,我爹冲撞了圣上,全家被流放至岭南。我因不得嫡母欢心,自幼养在老家庄子里,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奶娘怕我事后被牵连,让我顶着孙女的名头外出避祸。

挑来选去,我瞧中了正在招人的梁府。许是长相太过普通,我被分到了梁府最不受宠的三少爷院里。

原想着当丫鬟好歹能混个温饱,大户人家的仆从总不会太差。哪知这位三少爷的日子,竟比我还寒酸!

我好歹还有奶娘和两个丫鬟跟前跟后地伺候,可我的主子呢?活到这把年纪,身边就一个小厮跟着。

更绝的是,主母为了磋磨他,连那唯一的小厮都给调走了。而我,就是来顶这个缺的粗使丫头。

知道真相的我差点没晕过去——老天爷怕不是只听见我想糊口的心声,真就只给了口饭吃!

好在三少爷性子极好。我上工首日就把他衣裳戳了个大洞,他倒没怪罪,只是叹了口气,夜里自己点着灯一针一线缝补起来。我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直觉得这手艺绝了。

第二日为了弥补过失,我偷偷塞了银子让小厨房做了份酒糟蛋。少爷刚接过碗,瓷碗就"咔嚓"裂了。

看着他被烫得通红的双手,我吓得当场哭出声。少爷倒镇定,一边让我去打盆冷水,一边安慰道:

"我自小运气就一般,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起初我只当他是宽慰我,心里虽慌却不敢表露。后来混熟了,少爷才吐露实情:"怕把你换了,来个更厉害的。"得,感情之前那些感动都白瞎了。

就这样,我和少爷磕磕绊绊磨合了三个月。在我的"照顾"下,他总算学会了自力更生。我们也摸清了彼此的脾气。

少爷喜静,总爱无病呻吟写些酸诗。我总觉得他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我爱热闹,没事就哼两句茶戏,有时在调上,有时跑得没边。他只要一念诗,我就开唱。后来他倒不念了,我好奇追问,他撇着嘴说:"你唱得跟鬼哭狼嚎似的,我害怕。"

嘁,这没品位的少爷。

总之,日子过得鸡飞狗跳。原本有些郁郁的少爷,近来倒开朗不少。瘦弱的身板也壮实起来。之前他总说"读书人瘦点有雅意",我嗤之以鼻:"瘦得跟猴似的有啥雅?我一拳能打倒两个!"他气得每天睁眼就练拳,几个月下来倒真有了几分模样。

如今他对我倒多了几分真心,但凡有点好吃的,准会想着我。可府里上至主子下至仆从,个个见高踩低,他在府里的日子也就比我好过那么一星半点。

日子刚和谐没几天,我就砍了他院子里的梅花树。好家伙,平时说话跟蚊子哼似的少爷,这回红着眼冲过来,声音大得能掀翻屋顶:"宝翠!好端端的砍我树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它代表什么?那是我的君子节气!!!"

我懵了:"啥玩意儿?君子节气能当饭吃?"

他瞬间蔫了。

其实我早想砍那树了!少爷总爱以花喻人,看着花瓣凋零就感怀身世,我直觉得离谱——树自有树的活法,跟人有啥相干?再说主母对我们越来越苛刻,月例银子一月比一月少,有时送来的东西,还不如府里得脸的二等丫鬟。

少爷倒好,跟得道高僧似的,对身外之物毫不在意。可我不一样,我世俗得很,就想好好活着。每天晚上,我和少爷肚子叫得跟池塘里的青蛙似的,此起彼伏。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天天饿着肚子怎么行?

我暗地里嘀咕:"这做派连我家嫡母都不如,她就算再不喜欢我,也没短过我吃穿。"少爷的院子偏僻,后院空荡荡的,我想着平日也没人来,空着也是浪费,不如种点菜。

为此少爷伤心了好些天,最近都不跟我说话,想来是真气着了。他说自己连心爱之物都护不住。我哼了一声:"这才哪到哪?你要是一直这么软和,今天我能为温饱砍梅花树,明天就能为活命卖别的!"

少爷被我气得直翻白眼,也可能是饿的。

就这么单方面冷战着,我也不怕他赶我出府——相处久了,我知道他没那个狠心。对他的冷暴力,我权当没看见。我的少爷,总该学会长大。

那日我去库房取少爷的笔墨纸砚,正巧碰上府里的四小姐。她正发着脾气骂奴才,见了我,眼睛一亮:"新来的,面生得很,哪个院里的?"

我低头小声答:"回四小姐,奴婢是三少爷院里的宝翠。"

她挑了挑眉:"原来是那庶子房里的人,手里拿的什么东西?给本小姐瞧瞧。"

我只得把砚台递过去,她接过去瞅了一眼,冷笑:"我当是什么宝贝,就这么个破砚台也值得你当宝贝?"说着把砚台往地上一扔,我赶紧去捡,手却碰到了她鞋上的珍珠。

她抬脚踩住我的手:"贱婢!本小姐的新鞋也是你能碰的?来人,掌嘴!"

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压着我就是一顿扇,扇完还不解气,又重重踹了我一脚。我死死护着少爷的笔和纸——他最宝贝这些文房用具,要是我弄坏了,怕又得跟我冷战半月。

直到出够了气,四小姐才扬着下巴走了。三少爷正在前院侍弄他的君子兰,见我这副模样,皱眉道:"怎么弄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我望着单薄的少爷,摇了摇头。他知道了又能怎样?不过是平添怒火,于我又有何益?

我将纸笔轻轻放进他书房,捂着发烫的脸转身往耳房走。他倒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路跟在后头絮絮叨叨:"到底是谁欺负你了?你倒是说呀!"

问得多了,我也觉着聒噪,索性扯着嗓子道:"还能有谁?你四妹妹!今日她心气不顺,碰上我这么个无权无势的,可不就是恶狗扑上了软骨头?"

三少爷听了,登时怒火中烧,抬脚就要往四小姐院里冲。我眼疾手快拽住他袖口,急得直跺脚:"别去了!你去了又能怎样?她是夫人捧在心尖上的独女,难道夫人会为个丫鬟做主?少爷,咱们在府里仰人鼻息,活着都费劲,哪来的尊严?"

这话我故意说得尖刻,他愿意窝窝囊囊过一辈子,我可不愿。我爹若不能平反,还不知要在梁府熬多少年。内宅搓磨人的手段多如牛毛,少爷若不反击,迟早要折在这深宅大院里。

三少爷最终只是沉默着回了书房。我故意将伤口揉得红肿些,次日晨起伺候他梳洗时,他果然瞧见了。

晚间他散学回来,衣裳破破烂烂的,我惊得瞪圆了眼——早上还是簇新的。他忽然从袖中摸出一罐药膏,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嫡母最要面子,今日我故意引族中弟子动手,他们撕坏了我的衣裳。结果发现我里面穿得寒酸,如今消息大概已传到她耳里了。"

"我当时借口说:是我那丫鬟伤了身子,顾不上我,这才胡乱穿的。也算给了她个台阶下。"

果然,晚间夫人身边的丫鬟就送来了药膏和几套新衣,话里话外都在骂我们丢尽了梁府的脸面。

少爷并不愚钝,他只是不屑用这些后宅手段罢了。

"只是这下,算是彻底得罪夫人了,她以后肯定会在银钱上卡咱们。"他垂着眉眼,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后来他一连几日闭门不出,再出门时,手里攥着一沓厚厚的手稿。

"宝翠,你帮我交给空空书阁的老板,就说之前是我狂悖了。"

我不知是什么,只当是他新作的诗词。那书阁老板接过手稿,眼睛倏地亮了,转头就塞给我一锭银子,意味深长道:"年轻人有骨气是好的,可骨气能当饭吃吗?"

我虽知他话里有刺,却也只能堆着笑附和。揣着银子往回走时,心里直犯嘀咕:就那薄薄几张纸,竟能换这么多钱?原来"书中自有黄金屋"是这么个理儿。

少爷得了钱,倒没见多欢喜,只让我收着补贴家用。后来他又带我出门,说是和书阁老板谈生意。他抿着茶道:"不愿再帮人代笔了,想自己写点东西。"

"少爷不爱听戏,能写出什么东西来?"我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这行竞争大,不如先写书生们爱看的,比如考前辅导、如何写好策论之类的。"

我想起被发配庄子前,府里比我大几岁的哥哥总为策论发愁,直说那是块难啃的骨头。

书阁老板眼睛倏地亮了,拍着桌子笑:"这小厮倒机灵!不过你能行吗?"少爷揉了揉额角,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说回去试试。

少爷今年十五,学问在族学里原是小有名气。后来夫人暗地里唆使夫子打压他,老爷在外做官,梁府大小事都是夫人说了算,可怜少爷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好在族学夫子爱才,明面上把他贬得一文不值,背地里却偷偷开小灶。

所以他的学问没落下,只是表面越发平庸。

为了写这书,少爷又是请教恩师,又是翻遍藏书,直到八月底才动笔。大半年过去,上回赚的银子已见了底。好在地里的小青菜长得水灵,除了没荤腥,倒也过得去。

我年纪小嘴又甜,常从后门溜出去耍,还帮着府里嬷嬷采买,她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门口的乞儿与我混得熟,一般是我给他铜板,他帮我去买东西。这小子诚信,在这一带口碑好,常帮大户丫鬟代卖东西。

今日我刚出门,他就把我拽到墙角:"听说你们府上要卖丫鬟了?你成日往外跑,小心被发卖!"

我塞给他两颗松子糖:"谢你提醒!不过我没签卖身契,她们如何卖我?"

"是聘的就更要当心,府里已遣散一批了。"

我慌了神,回去就把这消息告诉少爷。他沉思片刻道:"大约是因为大哥考了秀才!"

我不懂,考秀才是喜事,怎的要卖丫鬟?晚间果然得了准信:府中要缩减开支,夫人要把我遣散。

夫人身边的婆子来传话,说结了这个月的月钱,让我即刻走人。我急得跪在地上:"婆子,月钱可以少一半,只求留口饭吃!"

她哼了一声:"这事我做不了主,得问夫人。"

三少爷站在门边,冷着脸道:"还请去回禀母亲,这丫头今后的月钱,我来发。"

婆子笑了一声:"少爷倒是硬气,自个的例银还靠府里发呢!"说完转身就走。

少爷过来扶我:"起来吧,跪着做甚?"

我抹着泪:"少爷,我不要月银了,给口饭吃就成。"

他却生了气,咬着牙笑:"看不起谁呢?"

自打少爷应下我的供给,夫人倒真不再管我。

白天里少爷在族学上课,晚间便回屋看书。我们手头拮据,连蜡烛都舍不得点,只靠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照明。每日清晨少爷起身时,鼻尖总沾着道黑印子,想来是夜里凑得太近熏的。

那本教人写策论的书我许久没听他提起,想来是难度太大,不好下笔。我却不敢劝他重操旧业——少爷有自己的底线,我向来清楚。

转眼入了冬,大雪悄然覆盖了江州。天地间一片素白,雪花如柳絮般轻盈飞舞。从前在庄子上时,我最爱趴在窗边看雪,如今却只觉得冷,刺骨的冷。哪怕缩在屋里,也能感受到寒意从墙缝里钻进来,缠得人手脚发凉。

大寒那日,我和少爷围坐在炭盆旁吃饺子。炭是劣质木炭,一烧就烟气缭绕,呛得我俩直咳嗽。饺子在锅里翻涌,咕嘟咕嘟的沸腾声里,我竟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少爷看着我,忽然叹道:"又长大一岁,我身边竟只剩你了。"

我何尝不是呢?这一年,奶娘不在身旁,从前伺候我的红香、绿柚也失了联系。我望着跳动的火苗,轻声说:"人这一辈子都是孤独的,我们能做的,就是慢慢认清这件事,然后习惯。"

八岁那年,姨娘病逝,爹爹不再疼我,哥哥也渐渐疏远。嫡母把我丢到江州庄子里,不过一年光景,我就从备受宠爱的小姐沦为无人问津的弃儿。从前在庄子上,我总盼着爹爹忙完就来接我回去;如今全家流放,我连个念想都没了。

少爷听了我的话,愣了许久才说:"我不及你通透。"

我赶紧岔开话题:"现在有你我相伴,并不孤独。"

其实我心里早把少爷当家人了。他会为了给我出气,偷偷引蜜蜂去蜇四小姐;也会为了多赚些银子,放下身段去给人代笔。我们像两棵并生的小树,在风雨里互相依偎,努力活着。

快过年时,少爷递给我一沓厚厚的书稿,说是写完了。十六岁的他,自己还在读书,却已写成了教人写策论的教辅书。效果如何我不清楚,只暗自嘀咕:"他可真敢编,我都不敢细看。"

少爷好像猜到我在腹诽,认真解释:"做入门用尚可,深奥的东西里头可没有。"

书在刊印期间,少爷也没闲着,又写了篇鬼怪异闻录的话本子。这话本子倒火得一塌糊涂,竟让我们赚了足足十两银子。我摸着银锭,笑得像个偷了油的耗子。少爷被我财迷的样子逗乐,只说银子交给我管。

我盘算着:"如今有了些钱,断不能让夫人知道。吃穿用度也不能太招摇,不如拿这钱做点小生意。"

少爷对钱财看得淡,只说随我处置。他打小运气就不好,得失心倒不强;可我不一样,我尝够了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心里攒着团火,对生活充满了野心。

我爱钱,爱听铜板相撞的清脆声。快过年了,我揣着本钱去匠人那儿定制了一批灯笼。时下的灯笼样式单一,我便拿回家让少爷题了字,有些还描了彩画,瞧着新奇又雅致。

年前我拿去摆摊,几百只灯笼两日就卖完了。除去本金,净赚五十两。五十两什么概念?我在府上做一辈子丫鬟,都未必能攒下这么多。

我捧着银子献宝似的给少爷看。他掀起长长的眼睫,如墨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宠溺,嘴角扬起轻笑:"掉进钱眼里的小丫头。"

我浑不在意,只捧着银子嘚瑟:"少爷,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我喜欢赚钱!"

他从书桌前抬头看我,眉宇间闪过一丝迷茫:"恭喜你啊,许多人活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趁机问:"那少爷呢?你想要什么?"

他好看的眼眸闪过一丝无措,放下笔沉思片刻:"科举?我不太清楚。"

"那少爷就好好努力,争取考个状元回来!"我舀起锅里的酒糟汤圆,碗壁烫得我直捏耳垂,"快吃,这是六婶特意给我做的,香的嘞!"

"今日又不过节,为何吃汤圆?"他有些不解。

"为何一定要过节才吃?想吃了就吃啊!"我把碗推到他面前,"快些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六婶做的汤圆又大又圆,香甜软糯,吃上一口,冬日的寒冷都跟着化了。他咬了一口,忽然说:"你倒豁达。"

我白他一眼:"神神叨叨的,快吃你的吧!"

过年时府上张灯结彩,夫人说为了方便大少爷读书,准备举家前往京城。席间众人笑闹,夫人娘家在京城,此次上京应当是投靠娘家。当年夫人不顾父母劝阻,非要嫁给老爷,倒也成了江州一段佳话。只是后来老爷酒后睡了她的心腹丫鬟,二人感情便淡了。如今为了孩子,夫人终于向娘家低头。

她忽然转向少爷:"听闻你最近学业有些进步,不如就留在此地。"

少爷眉眼低垂:"全凭母亲安排。"

夫人见他识趣,难得大方地给了五两银子做压岁钱。她向来恨极了少爷——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当年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个笑话。好在这些年少爷安分,她虽不喜,倒也没再为难。

席间的热闹是他们的,少爷只安静地做个陪衬。临到末了,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指了指旁边的小姑娘:"这是你二叔家的妹妹,你二叔跑去边关当了兵痞,她今后寄养此处。我这回北上投靠母家,不方便带她,今后她就跟着你吧,两人也好有个伴。"

小姑娘可怜巴巴地攥着碗,低头没说一句话。少爷与这位堂妹并不相熟,但也知道嫡母的德性——她素来看不上二叔,若是不答应,这孩子跟着她,指不定被发卖给谁做妾室。

他点头应下,夫人见他识趣,又留下二十两银子,交予他操持家用。

年后夫人那边忙得热火朝天,少爷这头却冷冷清清无人问津。少爷整日神情恹恹,我瞧着就来气——好容易熬过寒冬,怎的又摆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外头街市张灯结彩,我拽着少爷非要出门凑热闹。他拗不过我,只得裹紧斗篷跟在后头。谁料刚到集市就被人群冲散,等我寻到他时,人已掉进河里了!

幸好被巡逻的官兵捞了上来。我火冒三丈地冲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就这么不想活?"少爷捂着脸直发懵,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这次真不是故意的……现在我觉得活着挺有意思。"

我这才松了口气。刚入府时,我曾撞见他拿瓷片划胳膊,吓得我偷偷把屋里尖锐物件全藏了。好容易把人养出点精气神,可别出门一趟又犯糊涂。

当夜少爷就发了烧,我守在床边给他擦烈酒、换帕子。忙了一宿,天亮时烧总算退了。年初十,夫人带着心腹和嫡亲儿女天不亮就走了,连相送都没让。我睡醒时,府里空得能跑马,连棵能搬的花草都没剩。

转悠到各院时,我差点笑出声——除了几棵老树,连块砖都没留下。如今府里就剩少爷、五小姐,外加八个签了死契的老仆。这些老家伙原想倚老卖老混日子,见我年纪小不搭理我。我也不急,慢悠悠道:"夫人留下的二十两银子,少爷买药就花了十两!"

有人嗤笑:"扯谎!我在梁府四十多年,夫人怎会这般刻薄?"我冷笑一声:"夫人要是真看重您,能不带您走?分明是嫌您老了不中用!"老家伙们被噎得脸红脖子粗,我接着说:"今日没个章程,大家都饿着——各位都是有骨气的,想来不稀罕这口饭。"

说完我扭头就走,直奔少爷院子。傍晚那些老仆就臊眉耷眼地来了,我挨个问手艺:"养鱼的、会木工的……"有个婆子缩在最后说啥也不会,我假装叹气:"明儿送慈安堂吧。"她立马慌了,连声说还能补衣裳。

五小姐怯生生立在院门口,小脸煞白:"姐姐,我害怕。"这孩子像糯米团子似的,我一把抱进怀里:"莫怕,今后姐姐疼你。"

赶在元宵前,我领着老仆们扎灯笼。夫人留下的"土特产"里倒有些好料,可我心里清楚,里头指不定藏着什么猫腻,得早些处理干净。

元宵前日,灯笼刚摆上摊位,十里画舫的秦五爷就带着打手来了。这混账仗着是国舅远亲,在街上作威作福。他踩着我的灯笼冷笑:"小崽子,敢抢爷的生意?这一片儿爷说了算!"

我强压火气:"五爷,这摊位我交了钱的。"他抬脚踢翻灯笼,火苗"腾"地窜起来,眨眼烧成灰烬:"爷今年主做灯笼,这一片儿不许卖!"

打手突然踹我膝盖,我扑倒在地。许老伯要告官,他猖狂大笑:"去啊!爷就是这儿的王法!"周围小贩都看热闹,没人敢吱声。

我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回走,远远见少爷在院里教五小姐写字。几个婆子添柴烧火,原想着卖完灯笼吃汤圆庆祝,如今却……

少爷见我耷拉着脑袋,快步迎上来:"怎么了?"我叹气:"秦五爷抢了灯笼。"何老伯在后面骂:"还打了宝翠!这些个畜生,仗着投胎好就作恶!"

少爷眼里的光瞬间暗了,垂着手道:"是我无能,让你受委屈。"

冷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初春的夜,依旧很冷。

我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故作轻松道:

「唉,做生意嘛,怎么会一帆风顺,好歹给我留了十两银子。」

看着静默的一大家子人,我不由得挠了挠头:

「最近辛苦大家了,来一起吃个汤圆,庆祝元宵。

「灯笼卖不成今后我们还可以做些别的,总不能真叫我们饿死。」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

吃完饭的第二日,就有四个老仆前来辞行,说是回乡探亲,少爷一一应下。

「府上如今的情况实在对不住各位,但各位若想留下,吃住这块梁籍会尽力而为。

「诸位都是府中老人,各位若是想脱离奴籍,在下也会去信给母亲,禀明此事。」

他们又跪谢了一番,然后迫不及待地离了府。

我站在门边冷眼瞧着,他们不过是欺负少爷好说话罢了。

自古哪有沦为奴籍还可以擅自离府的奴才。

若是告官,他们不得脱一层皮。

许老伯依旧侍弄着他那一亩三分地,对于其他人的离去浑不在意。

六婶坐在台阶上骂骂咧咧,说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

少爷倒是无所谓,他说如此倒省了脏了自己的手。

我和王老伯在池塘边捞鱼,打算今天吃顿好的。

王老伯为人乐观,总是一副万事不挂于心的模样。

我平时烦了就爱听他聊些日常却又有趣的八卦。

正说着,门口起了动静,我过去一看,原是官差来了。

「谁昨日在长街卖了灯笼,和我去衙门一趟。」

我抓着一条鱼走了过去:「是我,怎么了?」

「昨夜长街失火,听说是灯笼起火引起的。

「所有卖灯笼的商贩都要抓过去盘问,你跟我去一趟。」

少爷得了消息,赶忙走了出来。

「我是这府里的主子,要带也是带我,我随你们去。」

少爷捏了捏我的手心,示意我不要紧张。

不是,少爷对自己的运气一无所知啊。

怎么说呢,第一次进牢房,感觉挺奇妙的。

牢里关了一堆卖灯笼的商贩,里头吵吵闹闹的,哭天喊地的大有人在。

因为商贩多,第一天还没审到我们,于是我们不得不在牢里住了一晚上。

我看着我那弱不惊风的少爷叹气:「您说您这是何苦呢?」

少爷望向我的眼眸带着些许认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我心下感动,面上却笑着调侃:「那以后少爷当了大官可要罩着我!」

第二日晌午才轮到我们,师爷急着吃饭,照例问了一些问题。

我只说秦五爷早早地买了我的灯笼,后续情况一概不知。

师爷原想把我关回去,我却不依不饶。

「那秦五爷当街打我,还非用十两银子买下我全部的灯笼。

「您去外边打听打听,大家伙可都是看着的。现在又把我关了进来,我冤得很!」

那师爷无法,只得挥手将我们放了。

回去的路上,少爷突然出声:「宝翠,我会变强的,以后我会护着你。」

我开心接话:「少爷已经很厉害啦。

「以后,莫要再去做危险的事情了。」

他竟是知道的。

少爷比我想的,还要敏感许多。

长街失火烧了一整条街的铺子,但大部分还是国舅爷家的。

听说秦五爷被下了大狱,还是国舅爷亲自吩咐的。

大家苦秦五爷久矣,听了这消息不少商贩去街头庆祝。

那打手向我告别,我站在暗处没露面。

「谢谢你帮了我的忙,今后我要去过自己的日子啦。」

他就是那日告诉我消息的乞丐小哥。

之前闲谈才知,他幼时父母被秦五爷迫害,他这才沦为乞丐。

如今大仇得报,也算彻底放下过往的执念。

我朝他挥手告别,庆祝他走向新生。

我也讨厌秦五爷,更讨厌国舅爷,若不是他我也不会沦为丫鬟。

风里有了春天的气息,我和王老伯他们在院子里育苗。

我问王老伯为什么来府上,明明他读书识字样样不差,实不至于卖身为奴。

老伯叹气:「我妹妹为了供我读书,卖身去了一户人家。后来她得了小姐赏识被带去陪嫁。

「我考取秀才后原想接她回家,她却走了。后来,我只想好好看着她的孩子长大。」

我看了一眼老伯,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不远处的少爷正在练字,调皮的春风掀起他的发丝,少年如玉,温润雅致。

十六七岁的少年恰似雨后春笋般迅速成长。

如今的他依旧青涩,可眉眼间添了几分稳重,颇有少年郎的风采。

我从他的文章里依稀窥见他的理想抱负。

他机敏聪慧,沉稳内敛,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一棵参天巨树。

我勾了勾唇角:「那你妹妹若是看到自家哥哥这般模样,应当也很自豪吧。」

转眼到了三月,少爷还没去族学。

我还在为少爷的束脩发愁,若还不去上学,那课业就落下了。

之前有夫人压着,少爷未能去参加院试。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自是要好好珍惜。

少爷倒是不急,把一袋银子往我跟前一撂。

我打开一看,好家伙,除了碎银子,里面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少爷,你发财啦?」

少爷摸摸我的头,含笑道:「空空书阁的老板方才给的,最近辛苦我家宝翠了。」

我原不觉得有什么,得了少爷的宽慰反而心底泛起了丝丝委屈。

翻了年我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可就是这个年岁,我失去了家族的庇佑。

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帮着少爷打理庶务,若我娘还在,定要夸我能干了。

为了避免自己哭出来丢人,我扯开话题:「少爷,那我们有钱上学了。」

「嗯,恩师知道那本书是我写的后,便举荐我去白鹿洞书院读书了。」

白鹿洞书院是多少学子的梦想,我兴奋地跳起来。

「恭喜你啊少爷!!!」

三日后,少爷带着王老伯踏上了求学之路。

五小姐抱着我,对这个堂哥倒没有什么不舍之情。

少爷捏了捏她的脸,叫她乖乖听我话。

少爷走后,徐嬷嬷负责带孩子,我和其他人负责赚钱。

徐嬷嬷有时候看着我也会叹息:「宝丫头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同的,在无人护我的那一天起,我就算不得是孩子了。

如今秦五爷被关,大街上的商贩又多了起来。

我和六婶支了个摊子卖煎饼,时下油炸之物刚刚兴起,大家对吃这些物什非常热衷。

日子久了有了熟客,生意也就算做起来了,每日出摊也有百来文钱进账。

手头宽裕后,我开了不少小吃摊,都是找得成熟稳重的妇人帮我运作,吃食也是简单的样式。

规模大了以后,生意也有模有样起来。

有了本钱,我又开始研究旁的赚钱技艺。

时下丝绸盛兴,我们处在江南西道,自是少不得耳濡目染。

空空书阁的老板近日想去杭州一带开拓生意,我便打算跟着他一块去看看。

他见我颇有做生意的天赋,也乐意带着我。

徐嬷嬷帮我收拾行李时直叹气:

「小丫头何必如此折腾,把日子过得这么苦。」

我嘿嘿笑:「嬷嬷,我不觉得苦,我是欣喜的。」

她不懂我为什么要装成男子的模样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但是也尊重我的想法。

六婶就不一样了,她本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见我喜欢闯她更来劲了。

她也喜欢闯,她从不觉得女子低人一等。

这次不管我说什么,她都要跟着我一起去外面看看。

徐嬷嬷和许老伯留在家里带孩子看生意。

那些小吃摊本就是低成本的生意,只能图个新奇。

日后等那些妇人上手了,我也是预备交给她们自己去经营的。

时下妇人日子艰难,若她们有个谋生手段,日子倒也不会太难过。

至于城中那些乞儿,因着和之前乞儿哥的关系,我和他们也相熟,都是些半大的孩子。

我早就和他们说过,三年内无盗窃等案底者,皆可来我处培训接受新的工作。

我应了许多人的工作,如此,我就更需积极寻找新的生意了。

我和六婶离开江州时还是春天,等回来时已经入秋了。

这几个月,我们去学习了杭绸的先进工艺,也带回了几个顶尖的师傅。

其间也得了少爷的信,他考上了秀才,还是案首,出色的成绩引得山长也高看一眼。

少爷出息了,我与有荣焉。

此次回江州隆兴府,我准备去浔阳看看少爷,顺便汇报一下我的战果。

后来我回忆起这事的时候也在想,若我知自己此去会遇到什么,我还会去吗?

可惜,岁月从无回头箭。

六婶随着空空书阁的老板回了隆兴府安置一起来的秀娘和织娘。

我给少爷去了信,又租了一辆牛车,费了老大劲才到浔阳。

方到城门口,就看到了少爷早已在此等候。

许久不见,我原想抱抱少爷。

但六婶说我如今来了月事,已经是个大姑娘了,须得知道男女大妨。

我有些局促地开口:「少爷,你瘦啦!」

少爷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又递给我一串糖葫芦:「宝翠,你黑了。」

少爷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聊天啊!

算了算了,我还是先和他分享我的好消息吧!

我大声宣布:「少爷,我来月信啦!如今我可是大姑娘了。大姑娘是不吃糖葫芦的!」

我一直想成为大人,而月信就是我成为大人的标志。

少爷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宛如傍晚时分的晚霞。

他微微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许久他才说:「那恭喜我们宝翠成为一个大姑娘了。」

我挠头,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会突然害羞,但见他如此,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少爷带我去了味道最好的酒楼,看了我最喜欢的折子戏。

对于我的到来,少爷好像很高兴。

我们都是亲缘淡薄之人,所以对现有的情谊格外珍视。

我和少爷说是主仆,却胜似亲人。

第二日王伯也来了,我们三人逛了一通浔阳,又寻了一个地道的馆子喝了不少酒。

大家都在讨论雍王来了白鹿洞,我听了有些好奇:

「少爷见过王爷吗?」

少爷漂亮的眼眸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他笑着答:「不曾见过。」

哦,少爷不喜欢这个王爷。

我识趣不再提起他。

吃过晚膳,少爷送我回客栈,我记得那天的浔阳街灯火通明,小商贩的吆喝声络绎不绝。

变故发生之际,我甚至来不及反应。

闹市中,一人骑着马横冲直撞。

那人似乎看到了少爷,对着少爷勾唇一笑,而后驱马朝着少爷冲来。

我暗叫不好,急忙拉了一把少爷。

那人瞪了我一眼,长鞭一甩,便勾住了我的脚踝。

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拖了出去。

他用鞭子拖着我的脚跑了好远。

停下来时还觉得不尽兴,又纵马从我腿上疾驰而过。

我恍惚间听到了骨头的碎裂声,惨叫声响彻天际。

后来,后来的事我就不大知道了,只隐约听到一句:

「区区案首也敢不给本王面子。折他一个丫鬟,也算给他一个教训。」

那人率着一队人马得意离去,而路边的我,像块被丢弃的破抹布。

粱籍赶到的时候,看到少女满身鲜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原本热闹的长街,人群早已散得一干二净。

他踉跄地走到我的面前,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宝翠,醒醒!别睡了!」

我只觉得有人紧紧抱着我,耳边是他隐忍的啜泣声。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他喃喃道:「少爷,好疼啊!好疼啊!」

少爷好似才回过神一般:

「我,我带你去找大夫!对,我们去找大夫。他们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少爷背着我在街边一家又一家地找医馆,那些大夫见了我的模样,皆摇头将他拒之门外。

他就这样背着我从街头求到街尾,把头都磕破了也无人接诊,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向地面上。

后来求到暗巷唯一一家医馆,少爷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只求他能救救我。

那大夫瞧我们身上全是血迹,原不愿搭理我们,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仔细打量我许久,又看了看少爷,终是叹了一口气,让少爷把我背了进去。

那大夫看了看我的腿骨,叹息一声:「碎了啊,好在我师傅在,我这就去摇人。」

「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只要你肯救她,让我做什么都行!」

少爷跪在地上,一遍一遍说着同样的话。

那大夫揉了揉额角,无奈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五日后,我方醒来,醒来时只觉得痛,处处都痛,但唯独腿没了知觉。

看着精神萎靡头发凌乱的少爷,我大抵知道了些什么。

我原想安慰他,我没事,能活着已是幸事。

我张了张嘴,发现根本说不出这虚伪的话来。

我对少爷扯出一抹笑,然后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生活了,为什么还是像个蝼蚁?

上位者轻轻一抬手,就可以轻易地摧毁我。

我愤怒,不甘心,但是我什么都不能说。

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影响少爷的前途啊!

那大夫的师傅是个小有名气的神医,他说我的腿能治。

前提是和他回边关,一为远离熟悉环境,方便调整心态;

二为那边有更厉害的军医可以帮我重新接骨。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和他离开这里。

少爷原想跟着一起去,我拒绝了,我说:「少爷,奴婢的仇还等着少爷报呢。」

这声「奴婢」终于让他清醒了一点。

他张了张嘴,最后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摆摆手:「对不起的不应该是你。走了少爷,后会有期。」

曾经啊,我也天真地以为自己离开了家族庇佑,依旧可以过得很好。

如今我方知,无人庇佑的人是蝼蚁。

蝼蚁的生活,是可以随便被人毁去的。

去边关的路好长啊,长到我这朵枯萎的花又开始生出枝丫。

我们从繁华的城镇一路北上,看过旷野里奔驰的骏马,见过雨后的彩虹。

外面的世界,原来如此之大。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格外渺小。

渺小到让我觉得我的痛苦,甚至不值一提。

那神医有两个小徒弟,生得稚气可爱。

他们每日怕我无聊,便坐在马车里陪我讲话。

讲过去,讲未来,讲很多我没见过的事。

那个最先救助我的人叫毕方,他也跟着我们北上,只是他偶尔要在别的城镇逗留,不是时常与我们在一块。

他总是拿着纸笔,见到点稀奇的东西都要记下来。

我曾问过他,为什么会救我。

他看着我的脸许久才叹息一声:「大抵是缘分吧!」

我从他缅怀的目光里依稀窥见一二真相,无非是恰似故人之类的。

毕方见我眼神微妙,立马说:「不是你想的那种!」

我歪头:「你以为我想的是哪种?」

毕方见说不过我,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毕方的师傅性情古怪,特别热衷研究疑难杂症,我也随着他见识了不少东西。

他还给我制了一方轮椅,偶尔遇上毕方,他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推着我到处跑。

他跑得飞快,丝毫不顾及我如今的现状。

他说:「丫头,人生的路还长着呢。」

我叹气:「是啊,路还长着呢。但是你要是这么推的话,我感觉人生的路也不是很长。」

我去边关的第一年,很是不习惯这里的天气,这里常年干燥,干得我觉得难以呼吸。

我想念江南的柔风细雨,想念它的四季分明,想念江州的一切。

来这里没多久,我的腿被神医和他的军医朋友治好了。

起初下地很痛,还需拄着拐杖,后来拐杖被毕方当柴火烧了。

我气得跳起来去打他的时候,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柔弱。

毕方有个朋友,戴着面具,每日无聊时就坐在树上看我走路。

有时候毕方坐在轮椅上让我推着他走,他朋友就在树上嗑瓜子。

偶尔瓜子屑还会飘到我头上,我忍无可忍在树上放了几次毛毛虫,后来他就不再来了。

被刺激了几个月,我不再恐惧走路,不再胡思乱想。

心里没了阻碍,没多久也就可以正常走路了。

六婶在我来边关的第三个月就跟来了,翻了年徐嬷嬷和许老伯带着五小姐也来了。

有他们在身边,在异乡也不觉得孤独。

我们在安东买了一间小院子,就在神医隔壁。

每每他们看诊误了饭点,就来我这边蹭饭。

五小姐好学,每日都围着神医问东问西。

神医也喜欢她,后来等她七岁时,正式收做了徒弟。

六婶又在安东开了一个馄饨摊,每日早晨她都会准点出摊。

我偶尔得闲也会跟着她一起,她喜欢早间人潮拥挤的热闹,总说这才是过日子。

馄饨摊上每日都会出现一个书生,那人衣衫虽旧,但为人有礼。

偶尔人多的时候他也会主动帮些忙。

后有一日他突然来向我们辞行,他说他要去上京考试了。

那书生三十来岁的模样,他鼓起勇气问六婶,若是此行得了官,六婶可愿意考虑他。

六婶内疚地看着他:「此生,我不愿再嫁人了。」

闻言,那书生像是霜打的茄子,耷拉着眉眼和我们告别。

后来两人如何我没再打听,六婶好似不受影响,依旧泼辣依旧热情似火。

倒是徐嬷嬷知道后打趣了一句:「天可怜见的,六娘都有爱慕者,我家宝丫头却没有。」

六婶听了笑了许久:「宝丫头啊,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人。」

来边关的第二年,我又开始琢磨怎么赚钱,在我看来,这边关充满了商机。

我在边关待了五年,这五年里,我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除了跑动的时候看起来有点跛,其他时候与正常人无异。

这五年里我的丝绸大业如火如荼,边关物资不丰,竞争对手少,这让我赚了不少。

我拿着钱去研发新品,把优秀的秀娘招揽去江州。

别人做衣服我就做被褥,竟也在江州,杭州谋得一席之地。

这五年里我也走南闯北,但却没再见过少爷。

偶尔他也会写信给我,告诉我他中了举人,成了贡士。

后来他就不大写关于他自己的事了,我也打听了一些,少爷科考之路磨难重重。

少爷上京科考,第一年不中,又三年,中探花。

恰逢别人舞弊,成绩作废。

复考时风寒,最后一场时已然病得不轻。

少爷最终拿了个十三的名次,后得雍王举荐,当了一个小京官。

这些少爷都没提,只说自己才疏学浅,羞愧与我提及。

可是我的少爷,心中定有许多委屈,难以释怀。

次年二月,少爷来信与我说:

【雍王拥兵自重,被帝所厌困于永巷,后因辱骂帝王被赐毒酒。大仇报,盼卿安。】

我看着信,看了许久终是哭了出来。

不知是哭少爷的隐忍还是自己的怯懦。

哭过后,我只觉得痛快,好像这五年的阴霾,终于走出来了。

年关将近,大雪铺天盖地、倾颓而至。

我们也早早地关了铺子,赋闲在家。

朝朝被神医带去游历江湖,没了小孩在身边倒显得有些冷清。

这些年我换了一个大点的宅子,这宅子风雅,我住着也觉得自己金贵不少。

我们没有请丫鬟婆子,一切从简,我总觉得,这样才像个家。

晚间,我和六婶窝在前厅包饺子。

徐嬷嬷年纪大了早早睡下,许大爷新得了一把扬琴,正在练琴。

院门被敲响,我以为是邻居又做了新的吃食,忙起身去开门。

来人披着氅衣站在院门前,身后是匹黝黑的骏马。

昏暗的灯火下少爷含笑望着我:「宝翠,许久不见。」

我瞧着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他长长的眼睫沾着雪花,唇不染而红,我只觉得天地黯然失色,只余一抹清晖。

二十二岁的少爷,样貌美得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