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他试来试去，终是把我心试凉了

第一章

那年，萧寒出征前允诺我待他归来便与我完婚。

可最后他圆满携着一双妻儿归来，彻底将我忘了个干净。

待我前往敌国和亲时，他又一身盔甲拿着方天画戟拦在城门，红着眼恳求我留下来。

我嗤笑。

「我与将军的情早在一次次试探中消磨殆尽了。」

1.

今日父皇下旨，将我指给了萧寒。

天知道我有多欢喜，那位我爱慕已久的神勇、俊朗的将军将成为我的郎君。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边关战事频发，萧寒要出征了。

我去城门送他，他不顾别人的眼光将我抱在怀中。

他允诺「等我回来，我们完婚。」

纵使我有千般不舍，也只是乖巧点头答应。

在之后的日子中，我满怀期盼，盼着萧寒能早日归来。

等啊等，最后等来了萧寒战陨的消息。

那一天我的心仿佛被巨石压住，活活透不过气来。

我连着病了好几日，差点随着萧寒去了。

父皇来看我「玉儿，宽心些，萧寒怕是也不愿见你如此难过。」

过了半月，我找人抬来火盆，亲手烧了那件还未绣完的嫁衣。

我向父皇自请去护国寺为国祈福。

萧寒为国出征护国土，那我便在寺中为国祈平安。

第二章

2.

一晃三载有余，寺中的山茶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明明已过三载，为何他还未回来？

我在寺庙后山为萧寒立了一个衣冠冢，会时常去祭拜。纵使里面未有他的尸骨，也成了我的一种寄托。

听闻父皇又新封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还打算将我赐婚与他。

我心中一急，回了宫。

可面前俊勇清逸的郎君不是萧寒会是谁？

我眼中含泪，无措，驻足，不敢相信。

「你回来了。」

我凝望着他，目光从未偏向，仿佛要将他看个够，弥补这几年的思念。

我试探的伸出手去，想要让他像那日出征时不顾一切的将我抱在怀里。

可是......他没有，换来的是疏离的一句「臣问公主安。」

一身玄衣的萧寒，此刻蓦然驻首，谦恭有礼。他的眼中满是陌寒、恭谨。

他怎么了？

父皇与我说，萧寒回来了，他在战场上受了伤，对以往的事记得有些混乱，他记得所有人，独独忘了我与他的情。

他是携着他的妻儿一同回来的。

我不信，疯了般跑去将军府要个见证。

却偏偏见着他颔首莞笑牵着他那位夫人的手，眼中满是柔情。

「殿下？」

萧寒注意到了我，携着他的妻儿一同过来问礼。

我心口如撕裂般的痛，端正姿态，极力隐忍。

「殿下怎会在此？」

「出宫游乐，走着走着便到了这里。」

我侧眼望着他身边人，眉清目秀，素雅端庄。那一脸天真懵懂望着我的小儿也像极了他。

他果真忘了吗？

存着私心，我以回宫为由，让他护送我。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曾经我也轻柔的抚摸过。

明明那么近，我却够不到了。

「听闻将军在边关受了重伤，可好些了？」

「谢公主挂怀，臣的伤已无大碍。」

「可是记不清以往发生的事情？」

「有一些，但应该是些无关紧要的，并无影响。」

「怎会不重要！」

听到这话，我急了眼。

以往的允诺情深就只是无关紧要的吗？

「停车！」

「将军请回吧，将近宫门，本公主会自行回去的。」

我厉声将萧寒赶下了马车。

第三章

3.

回宫后我召来宫中所有的太医，叫他们翻遍了所有的医书，迫切想找到一个让萧寒想起的方法。

可是…没有。

我心如死灰将自己关在房中。

父皇安慰我，他说可以下旨让我做萧寒的正妻，让他的夫人自请下堂。

我拒了。

我在意的根本不是能不能做萧寒的娘子。

冬寒暮雪，寒意甚浓。

我以冬日宴名义宴请各朝臣女眷，其中就包括萧寒的夫人柳婉枝。

「臣妇拜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

原想着我要借着这场宴会给这位抢了我位置的女人一些下马威。

来参加宴会的人也是明了我的意图，个个内心涌动。

可......做了之后呢？我的内心能得到安抚吗？

不免觉得这幼稚的行为有些可笑，我实在做不出来。

柳婉枝安静端然的坐在位置上，不似其他臣妇女眷嬉戏游玩。

我曾打听过，柳婉枝是一位江湖郎中的女儿，在外肆野惯了，来这宫中处处是束缚，难免不自在。

「萧夫人可是觉得这宴会闷烦？」

「臣妇不敢。」

「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看着萧夫人一直坐在座位上呆望着。今日本就是让你们来解闷的，不必守那么多的规矩。」

「是」

柳婉枝起身去到院中，却也只是独独一人闲逛在湖边，她不与别人交谈，别人也不来找她。

我默笑，看来是个寡言少语的主。

我起身悠然踱步走到她身边「你可以和那些人多交流，日后在这官场上也有照应。」

她回我「公主，臣妇僭越了。」

「我本不习于这些繁文缛节，奈何夫君是官臣，我也要顾及他的面子。可我实在融不入她们，那我也不强求自己。在臣妇心中，家人康安便好。」

看来也是个有性子的主。

我们越聊越投机，慢慢把话题转向了萧寒。

我问她，她们是如何认识的？又是为何成了萧寒的妻子？

她没有任何顾虑，把他们的相识相知都透了出来。

封国七年，她在湖边捡到了满身是伤的萧寒，并把他带回了家。

她父亲虽是郎中，自是费了好大劲才将萧寒的命救了回来。可是萧寒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再后来，他们俩朝夕相处，慢慢互相心生好感，于是成了亲，生了娃。

也是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萧寒出去收回晒在外面的药材，一不小心被雷电击中，才想了起来。

第四章

4.

与柳婉枝的交谈，让我不禁怀疑萧寒是否要报救命之恩才会娶了她。

我不相信那么短的时间就能惺惺相惜。

我找了很多的方法试探，可萧寒依然不明，与我保持着君臣之距。

直到一场宫外围猎，我与柳婉枝双双落入陷阱中。

没错，我是故意的。

我的心被蒙住了，死心眼的想要去验证萧寒对我是有爱的。

这个陷阱不深不浅，我与柳婉枝掉落时，刚好砸到了陷阱下的碎石。

「公主，您受伤了！」

柳婉枝拿出她随身的稠帕，为我包扎伤口，明明她也受伤了，可还是急切的问我是否还有受伤之处。

她安慰我「公主不要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按照我的计策，萧寒独自一人来了。

他先救的我，也关怀的询问了我的伤。

可......我并不觉得高兴。

萧寒救我，是因为君臣，他有义务护我安危，关怀我是否受伤也是怕我或是我父皇会怪罪下来。

看着萧寒挽着柳婉枝的手在我父皇面前跪下请罪，我心如这寒冬般的凉。

我父皇动怒，将要责罚他们夫妇。

「萧夫人也受伤了吧。来人，扶将军夫人下去疗伤，好生照料着。」

侍卫将柳婉枝请了出去，回眸间，柳婉枝想要和萧寒一同受罚，被萧寒制止了。我细微观察到，萧寒回了柳婉枝一个安心的眼神。

「臣护公主不周，请陛下责罚。」

我没有出言护他，这是他欠我的。

父皇罚了他三十军棍，让萧寒在床上躺了半月。

看着受罚的萧寒，重重的军棍一下下打在他的身上，明明疼得要命，直冒冷汗。他却咬着牙愣是不吭一声。

看啊，他还是原来那个要强的萧大将军。

所以呢，最后我证明了什么？更进一步的确认了他爱她吗？

我落寞遣去身边的宫女侍卫，独自一人策马奔腾在林中小道。

蓦然间，不知不觉来到护国寺下，看着那世人归集欲望之地，看着我曾诚心一步一叩首不知跪了多少遍的台阶，去祈求萧寒平安。

我内心暗藏的怒火瞬间汹涌而出。

我疯了般赶走来寺庙求福的百姓，不顾主持的阻拦推翻了菩萨的供果与香火。

「为什么？为什么他忘了？」

「你不是圣佛吗？我曾一遍一遍祈愿萧寒能回来，可是现在他回来了，却忘了我。」

「这是惩罚吗？还是萧寒回来的条件？」

「你告诉我啊！」

我泪眼婆娑望着面前的菩萨，期盼能得到答案。

主持见着拦不住我，只一人安静的在一旁念着经文，朝着佛祖的方向为我请罪。

「我佛慈悲。世间因果，皆有定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因果？何来的因？何来的果啊？

我心如死灰收回自己激动的情绪，我莽撞了。

我又重新将地上的供果一个个捡起放好，再次点上那长燃不灭的烛灯。

父皇知道了我冲动的行为，重怒罚我到这护国寺素净斋佛三月。

我接受了，冲撞佛祖，本是重罪，只我是一国公主，父皇私心，我才免于重罚。

第五章

5.

父皇心疼我，又再次为我和萧寒赐婚。

还未等我和父皇解释让他收回旨意，萧寒便跪到了我殿门口求我。

「公主，萧将军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

我刚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贴身侍女春桃提醒我。

我的手停滞在半空，再回神，墨落浸染，这练书算是毁了。

「不妨事，他爱跪便让他跪着。」

我倒要看看他对柳婉枝的情有多深有多切。

寒冬暮雪，吹着的风都浸骨得很，偏偏萧寒一动不动挺拔着胸膛在殿外跪得稳稳的。

「可是......公主，三日后便是邻国使臣到封国的日子了，这次说来是与我国交好停战的，可内里还是看不起我封国。萧将军是他们的眼中刺，要是一向英明神勇的萧将军病了，那些人还不得多得意呢。」

是啊，使臣觐见，封国的面子不能丢。

我沉着脸走到萧寒面前，没好气的丢给他一句「你回去吧，旨意我会叫父皇收回的。」

说完我转身就走，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甩他一巴掌。

「公主」

萧寒出声喊住我，让我一步也上前不得。

我没有转身，只听得背后缓缓传来声音。

「臣谢过公主。」

「公主是千金之躯，万国金凰，是臣配不上公主。」

萧寒不说还好，这一说让我更气，随即转身便扇了萧寒两巴掌。

记得前夜，也就是父皇下圣旨那天，萧寒敲响了我的宫门。

他二话不说就跪下求我去撤了父皇的旨意。

那宁死不屈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婚事是我强逼来的。

「请公主说服陛下收回旨意。」

「为何？本公主于萧将军就如此不堪？」

「臣不敢！」

萧寒从始至终未抬头，低着眸子，一副抱拳求人的姿态。他的态度很强烈。

「臣已有心属之人，那便是臣现在的妻子。臣也不知为何陛下会下这样的旨意，还望公主去请陛下收回成命，这于公主也是好的。」

听着萧寒口口声声说爱着她人，我心痛缴烈。

他果真忘了，一丝情意都没有。

我自嘲般问他「如若本公主不愿呢？」

萧寒愣了愣，微微降低语气却坚定的说出。

「臣甘愿受罚。」

这话一出，我气恼狠厉的盯着他。

他在威胁我。

封国本就常年多战，多年来早已残败不堪，若不是有萧寒守在边关，这封国早就落手他国了。并不是没有将军带兵打战，是没有像萧寒这般骁勇善战的将军。

是啊，他在边关奋勇杀敌，连死都不怕，又何惧这小小的旨意。

他就算是死，也心定如一的选择了柳婉枝。

转念回头，萧寒还是挺拔了胸膛刚毅的跪着。

我那两巴掌对他毫无影响。

我心如死灰，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问他「若将军爱慕的是我，也会像这般执拗的护我在身侧吗？」

萧寒抬起眼眸看着我，眼中满是惊慌、不明所以，眼神飘忽着愣是一字也回答不上来。

我嗤笑。

第六章

6.

三日后，敌国使臣到达京城。

才一日，他们就斗敢在天子脚下在城中强抢民女，肆意妄为，完全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我父皇重怒，一气之下将罪魁祸首抓入了大牢。

敌国不服，这场谈判不欢而散，他们威胁，如若不放了他们的人，那么择日他们的敌军将攻破城门。

父皇身边的曹公公告诉我，父皇在朝堂上被群臣逼迫，气得提前退了朝。

最后我父皇逼着气放了人，可那些人就是来挑事的，明明我们已经设宴赔礼，偏偏那些人不得，还要我们交出萧寒。

这次我父皇和朝臣们一致没有同意。

两方焦抗之际，宴会上突然跳出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持着剑就要朝我父皇刺去。

「父皇！」

「陛下！」

我急忙起身，想要去挡剑。紧急关头，萧寒杀了出来，我父皇得救，他被侍卫护着离开了。

瞬间宴会上乱做一团，刺杀者慢慢涌现。

该死！中计了。

来不及多想，我随意从躺着的尸首上拔出一剑，加入打斗。

刀光剑影，我被敌国皇子巴桑缠住。

「早听闻长宁公主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长宁，长宁。」

他嘴中叨叨着我的封号，而后戏笑。

「不如你嫁与我，我让这封国长宁下去。」

我的手被他拉扯住，动弹不得。

真是个浪荡子！

「混蛋，放开！」

他果真放开了我，可脸上满是调戏。

顷刻间，我怒火中烧，提着剑就要再战，这时萧寒杀了过来，与他厮打在一起。

当时我恨不得杀了眼前的孙子，可是理智战胜了冲动，我又与其他人缠斗。

局面很混乱，慢慢的，我们占了优势，他们的人越来越少。

可巴桑依然不慌，与我们纠缠着。

最后他与他的人都被我们压在剑下。

「长宁公主好身手，日后嫁与我作斡儿朵（妻子），定要与我好好切磋切磋。」

我怒极，上前就要打这人泄愤，可萧寒拦住了我。

「公主，这人是在激你，莫乱了阵脚。」

我只能不出声站在一旁，努力克制。

巴桑和他的人被关进了大牢，巴桑离开时，还在不断的挑衅萧寒。

「不错不错，萧将军还是一样的神勇。」

「可惜了，我要进你国牢狱中待上几日。你放心不会太久的，等我体验够了再与你誓死一战，下一次，我定要杀了你，记得替我问你夫人福安。」

「哈哈哈…哈哈哈」

巴桑笑得张扬，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被俘获。

萧寒忽地眉头紧锁，提着剑就冲出了殿外。

第七章

7.

柳婉枝被巴桑的人绑了，下落不明。

我心中明了，巴桑是要借柳婉枝威胁萧寒。

萧寒本就气急，提着剑就要杀了巴桑，我好不容易才严令拦了下来。

「柳婉枝在哪？以女人做诱饵，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厉声质问巴桑，他还是一脸坏笑，完全没有被俘的慌张。

「君子？我可不是公主口中的君子，也不想成为君子。我只知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可试上一试，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女子。」

说完巴桑眼中漫上几分戏谑的笑意。

这人实在可怕，也难怪能在月国众皇子中脱颖而出。

一番询问无果，动用刑罚更是不行，巴桑嘴硬得很，他像等着什么，之后只是笑着一言不发。

三日后，春桃忽然急切将我叫醒，封国要变天了。

景南关地被月国军队偷袭，大败！

岭江忽然出现了瘟疫，死伤无数！

我逼着怒火马不停蹄赶往大牢，二话不说踹了巴桑好几脚，他的手被枷锁束缚，要不是父皇赶来拦住我，巴桑早已死在我的拳头下。

「是你！你来京城不是来谈和，你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让我们放松警惕。」

「那可是几百上千的人命！」

「混蛋！畜生！」

柳婉枝被绑也是他们拖住萧寒的手段。

我不甘怒吼着被父皇的守卫架着离开了大牢。

我想要赶往岭江，去看看灾情怎么样，父皇不愿直接将我关在了寝殿。

我在殿内，春桃传来消息，说柳婉枝已经被他们送回将军府了，还有岭江的瘟疫已查清，确实是月国传来的，并且解药只有他们有。

我气极将桌上的茶杯摔了一地。

又是三日后，春桃跑来告诉我巴桑等人被放了，一直被我父皇送到了城门口，他们才离开。

我明白，父皇已经尽力保护他的子民了。

巴桑等人才离开不到几日，京中关于柳婉枝的流言瞬间肆起。

我找人来了解，原来柳婉枝是被那些人直接丢在了大街上，后来才被将军府的人看见送了回去。

「这萧夫人不会不干净了吧？被人逮去那么多天，回来又是那副鬼样子。」

「谁说不是呢，这京中都在传她已经被......」

我刚好烦心出来散步，却听见几个宫女太监在这议论纷纷。

我随即给了春桃一个眼神，春桃明了。

「大胆，竟敢在宫中谣言乱语，来人，拖下去掌嘴！」

宫女太监跪着求饶，最后还是被拖了下去。

「这谣言现在传得很严重吗？都传到宫里来了。」

「公主，现在宫外人的饭后谈资都是这个。听说将军夫人都不敢出门了，一直躲在自己院子中，除了将军谁都不敢见。」

春桃又微微降低了语调，继续说道。

「将军夫人不是又有身孕了吗，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就逐渐偏离了。」

我蓦然，柳婉枝怀有身孕可没有几个人知道，我还是派人暗中调查才知道的，这消息传得还真是快。

可是，柳婉枝是在被巴桑的人抓走前就怀孕的了。

唉，谣言不可忽视，更何况是关乎一女子的清白。

「春桃，你去替我办些事。」

第八章

8.

边关战事吃紧，萧寒再次出征。

这一次，我没有去送他，我知道，他心中牵挂的人早已不是我了。

萧寒在出征前夜，曾找人送来羽信，上面写着【臣惶恐，斗胆请公主保吾妻安恙】。

我不知道萧寒为何找我护着柳婉枝，而不是拜托他人。

我在意他对她的情，即刻就将那羽信烧了个灰烬。

去护国寺祈福完，我准备回宫，却经过将军府时犹豫不前。

「算了，去瞧瞧吧。」

柳婉枝也不知道我会来，被人搀扶着急忙出来迎驾。

「你现在身怀六甲，不用如此急。我这次本就经过，想来也有许久未曾见你，便来看看。」

柳婉枝给我请了安，便将我迎入府中。

这将军府，我也许久未曾踏足了。

「这府中为何种那么多的山茶花？」

当看到这满院的山茶花时，我的心被揪了一下。这山茶是我最爱的花，萧寒记得？

为了解惑，我还是问了出来。

「让公主见笑，臣妇素来喜爱这山茶花，将军便种了这一院子，让我平日里解解闷。」

原来她也喜爱山茶。

我自嘲低笑，原是自己又想多了。

后来，我只要出宫，便会时常去看看柳婉枝，也会遣人送些珍贵补品给她。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萧寒的一信之请。

只仅仅是因为她是朝臣之妇，她的夫君正为了一国百姓奋勇杀敌。

我身为一国公主，理应护着自己的子民，莫不能让卫国臣子寒了心。

9.

萧寒出征半载，京中忽然涌起一批名为“巾刺军”的叛党，这是一支由边关游离百姓组成的军队，他们不满朝廷的征伐，常年打战，让他们的生活苦不堪言，为此奋勇反抗。

这支军队虽比不得训练有素的士兵，但重在人多，他们占了优势。

京城被他们占了大半，目前还未冲破在城中的禁卫军。

但宫门破只在一朝之夕。

朝中大臣都叫我父皇先逃离京城，往北方躲避。我父皇不愿，硬是要死抵顽抗。

京城驷乱，好几家朝臣府邸被叛军肆掠抢夺，许多朝臣家眷死在了那些人刀剑下。

我打算把柳婉枝和她孩子接来宫中，不只是因为他是萧寒的夫人，更是为了给为国征战的萧寒有个交代。

柳婉枝现在已怀胎九月，临产就在这几日了，必须有人看护着才行。

可柳婉枝是个死心眼的，我下了好几道命令她都未听从。

最后只能是我亲自去府上和她讲道理。

「你来宫中好生养胎。萧将军现征战在外，本宫自是要护着你的。」

「臣妇谢公主好意。只是将军还在战场上，我答应过他，要等他回来的。」

「现在城中有叛党，如若你死了，你还怎么等他回来，难不成让他回来见你已凉透的尸骨吗？」

柳婉枝妥协了，她被我接回宫里，我找了人好生看着，太医也随时候在偏殿，以备不时之需。

局势混乱，朝堂上乱作一团，这还不出三日叛军已攻占了京城，就差皇城这最后的防线。

御书房内，我父皇斥怒。

「为何援军还未到，不是早就送去羽信了吗？」

「回陛下，送信的士兵都已被半路截杀了。」

这一句，让我父皇气吐了血。

我安抚好我父皇，心一绝，决定亲自去送羽信。

我曾跟随萧寒出征过，虽不是当面制敌，但也有一定的防身之术。

我是一介女子，乔装打扮一下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离开前我不放心柳婉枝，又再次吩咐宫女侍卫好生照料。我原想着她睡着了，却被她叫住。

「公主要走了吗？」

「嗯。你放心，我已吩咐过他们，他们会好生护着你的。」

「公主可是要去找将军？」

「我必须带回援军，皇城才能有一线生机。」

柳婉枝低眸沉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我看穿了她的心思，直问道「可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萧将军？」

柳婉枝淡笑摇了摇头，转而对我说「公主是臣妇最佩服的女子。臣妇从未见过哪家女子像公主这般果敢，会策马，会拭箭。」

「将军就是喜欢这样的公主吧。」

我心头一紧，像个被发现秘密的小孩就要慌忙解释。

柳婉枝似知道我要说什么，出言打断了我。

「请公主和将军定要平安归来。」

话已至此，无需多言。

第九章

10.

我带着盖了印章的羽信乔装打扮。

我不敢从宫门出，找了年少时爬过的狗洞才出了皇城。我不敢走大路，一路延着护城河小道走才出了城门。

很幸运，一路没有遇到叛党。

我佯装过村妇，当过流民，一路滇离到西南。

看到封国伫立的军帐，我不甚欣喜。

「臣参见公主。」

来人是萧寒的副将，他与我说萧寒去了敌国打探军情，回来还要几日。

可我等不了了，即刻拿出羽信组了援军就往京城赶。

赶到京城时，宫门已破，一片混乱。

我心中一慌，急忙寻找我父皇的身影。

「啊！」

一声惊叫将我吸引了过去，是柳婉枝，她一手抱着一个婴孩，一手拉着一个孩子，旁边还有一个拿着刀的叛党。

我一剑解决了那人，带着柳婉枝躲到了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

「你可见到我父皇？」

她摇了摇头，我心下更急了，一股恐慌瞬间奔涌上来。

外面全是厮杀声，我让柳婉枝和她的孩子们躲在柜中。

「嘘，不要出声，孩子也看好了。」

「公主！」

待我转身要离开时，柳婉枝一脸害怕的拉住我的衣角。

「不要害怕，我会马上回来的。」

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将柜门关上。

我一路与叛军厮杀，他们的人已被解决大半。

却在一处拐角，我被三个叛军偷袭。

「公主小心！」

一声熟悉的喊叫，我转过头去，柳婉枝痛苦的皱着眉头在我面前倒下。

我瞥向一边，原是还有一个叛军躲在一边想要刺杀我，柳婉枝替我挡了下来。

我瞬间提剑解决了那些叛党。

「柳婉枝！柳婉枝！」

她晕过去了，任我如何叫喊都未醒。

叛军全数被压，宫廷内全是尸首。

我在一处偏殿寻得我父皇，他手持利剑一身疲惫，脸上全是血渍。

「父皇！」

「玉儿，你无事便好。」

还未松下心来，边关战报便踏着硝烟送至宫廷。

封国边界，已有好几处驻守被攻破。

11.

春桃告诉我，柳婉枝醒了，我便带着她的孩子们去看她。

「你醒啦。」

「公主。」

柳婉枝想要起身行礼，被我拦了下来。

「不必，躺下好好养伤吧。」

「见着你无事便好，孩子我也平安带给你了。」

说完我转身就要离开，想让她们安心聚一会儿。

「长宁公主，臣妇有些话想对您说。」

柳婉枝看着我，眼中似有些自责与慌张。

我示意宫女将两个孩子带下去，也遣退了其他的宫女太监。

「好了，无人了，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柳婉枝低眸犹豫了片刻，而后开口道。

「是臣妇的错。」

？

我不明所以。

「将军其实什么都记得，他记得一切，他记得与公主的情。」

此话一出，我心一揪，捏紧了拳头。

「是臣妇嫉妒，自来到京城，公主与将军的事不断传入我耳。」

「我害怕，也嫉妒，我怕将军将一切想起会抛弃我和孩子。所以我下了药，让将军的记忆混乱割离。」

「其实臣妇不爱山茶花，甚至讨厌。将军出征前忽然叫人翻了院中所有的土，亲手种下了一棵一棵的山茶花树。」

「我问他为何种那么多山茶花，将军说他记得那是我最喜爱的花，所以种了满院子。」

「可我不爱山茶，想着既是将军种的便留下了。直到那日公主到府中问起，我才知那原是公主喜爱的。」

「那一刻，我才知道无论我怎样做都挡不住将军对公主的爱意深重。」

柳婉枝说着泪流满面，朝着我跪下请罪。

我内心瞬间空落低沉，好一会儿都喘不上气。

我问她「那你为何要现在讲出来？」

柳婉枝低头释笑，微微叹了口气。

「不是自己的，强求也无用。」

「我愿意承受一切责罚，还请公主绕过我一双儿女。」

纵使这时我真想给面前的女人两巴掌解解我的恨。

可…眼下的情况正和我意。

我扶起跪着的柳婉枝，认真的和她说。

「孩子没了娘可不行。」

「你就继续做你的将军夫人，也继续让萧寒喝药，不要让他记起。」

「公主，这…」

「你若不听我的，我就让你一辈子见不到你的孩子。」

在我的“威胁”下，柳婉枝蓦然点了点头。

「这是我俩的秘密，除了我和你，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萧寒记不起来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烦。

多可笑，以前还大费周章的去管那些情情爱爱。

第十章

12.

三日后，月国的聘礼合数送来了我的寝殿。

「公主，他们也太看不起人了，这些算是聘礼吗？是不要的杂货吧？」

春桃生气的丢掉手中的鱼干。

我倒无所谓，我国大败，他们给的条件已经很好了。

我父皇既心疼又自责，曾一度想要和月国同归于尽。

「父皇，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您还怎么和他们斗。」

「他们允诺只要我嫁过去，就与封国停战百年。我一人就换来了封国百年安宁，多值呀。」

我看着父皇那沧桑的眉眼，实在想哭，日后肯定回不来了。

这次给月国化割了三座重要城池，直接割了封国命脉。两国交战十几年，不知道死了多人，边境有多少的亡魂。

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终究是大封的公主，谁都有资格逃走，唯独我不能！

离开前，我又独自一人去到了护国寺的后山。

许久不来，那空坟包上落满了枯叶。

这里，曾经是我一番念想，现在无用了。

我拿着扁铲将其掘为了平地，又坐在原地待了好久才下山。

和亲去往月国当日。

「公主，您确定不等萧将军回来吗？」

「不等了，他都忘了，我又何必一往情深。」

「可是公主…您舍得吗？」

顿时我手上的动作一滞，一股凄凉涌了上来。

舍得又如何，不舍得又如何，总归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或许，这就是那日主持所说的因果。

吉时到，父皇与众皇兄送我至宫门，我一袭红衣拜别众亲。

今日一别，怕是永远也见不着了。

接下来的路，就该我自己走了。

「公主，您莫伤心，兴许巴桑皇子同意您回来探亲呢。」

春桃语气越说越弱，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相信。

说话间我乘坐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嘈杂一片。

「春桃，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春桃一脸兴奋的跑回来。

「公主，公主，是…是萧将军，他来救您了。」

我瞬间惊慌扯去头上的喜帕。

透过轻纱帘幔，只见萧寒一身盔甲，手拿着方天画戟，牵着一匹马怔怔的站在城门口。

很明显，他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13.

月国前来迎亲的士兵见着萧寒，都摆出作战的姿态。

「退下！」

我厉吼命令。

「长宁公主，您还未嫁到我国，您的命令对我们无用。」

他们的一个将领藐视回我。

我嗤笑，毫不在意。

「将军不想护送一具尸体回到月国吧，如若你们的巴桑皇子知道你护卫不力，最后导致两国交战，你以为你这个罪魁祸首跑得了？」

他不再说话，低头思索再三，令退了他们的士兵。

萧寒一直站着没有动，就一个人拦在城门前。

我无视其他人的眼光踱步走至他的身前。

这一近看，萧寒脸上满是风尘仆仆，发丝散乱。

他是赶回来的。

「将军回城做什么？您应该守在边界才对。」

「将军可是听闻了月国停战的消息，特意赶回来庆祝的。」

萧寒忽地红了眼眶，缓缓而出几字。

「玉儿」

「我回来了。」

瞬间我心口酸涩，急忙瞥过眼去不敢看萧寒，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

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萧寒如此唤我了。

看来柳婉枝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可是，有什么用！

我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面对萧寒。

「今日是本公主大婚，请萧将军让路，莫耽误了吉时。」

我转身就要走，萧寒猛然拉住了我的衣袖，慌乱解释。

「玉儿，我记得。」

「所有的一切我都记起来了。」

「不要走，我知道和亲你是被迫的。」

「我可以带兵攻打月国，让他们收回和亲的条件。」

哼，可笑至极，现在月国哪能是说打就打的。

我奋力扇了萧寒一个巴掌，想让他清醒一些。

「边关大败，几处驻守地被攻破，百姓民不聊生。你告诉我如何打？怎么打？」

「我和亲才是最好的办法，能给封国百姓换来长久的安宁。」

良久，萧寒才低垂着眼帘询问。

「那我们呢？」

他的声音夹着哭腔，眼睛一刻也不敢望向我。

我冷笑，儿女情长怎比得上家国安康。

尽管心痛缴烈，我还是狠下心脱口而出。

「没有我们了，我与将军的情早在一次次试探中消磨殆尽了。」

「请将军让路吧。」

我转身离开，这次他没有拉我。

每向前走一步，我的心就被撕裂一下。

萧寒还真是我的劫数，都不知道为他心痛了多少次。

我蓦然停下脚步，却不曾转过头去，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请求他。

「请将军莫要忘了初心，竭力守护封国。」

他未答我，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做的。

他可是我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啊！

等我上了轿，萧寒已移步退去一旁，只是一直低着头。

待我的马车与萧寒擦肩而过，所有的一切都已变成了惘然。

第十一章

14.

我嫁给了巴桑做正妃。

来到月国前几年，也算过得安稳。后来巴桑做了月国皇帝，我便被锁在了宫墙内。

巴桑后宫有很多的佳丽，估计已经忘了后宫还有一个我了。

我一直等着封国的书信，可来到月国这么久，一封也未曾收到。

突然有一日，我已经就寝。

巴桑愤怒的闯进来将我拽起，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往御湖走。

他将我整个丢在湖里，又拽着我的头一个劲的往水里按。

窒息感让我奋力挣扎，可在水中我实在用不上力。

最后，我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春桃在旁边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公…公主，您终于醒了，奴婢还以为…」

「好了，不要哭了。」

后来我才知晓巴桑那么生气的原因，他听说了我和萧寒以前的事，萧寒是他的死对头，他不生气才怪，没有一刀杀了我已经是他手下留情了。

不知为何，从那之后巴桑日夜留宿在我寝宫，可不是让我侍寝，而是让我跪在床榻前守着他。

巴桑来了几日，我便跪了几日。

加上之前落了水，慢慢的身体留下了病根。

这日我还是一如既往的跪在床榻前等着巴桑入睡，偏偏他一刻也未想闭眼。

我未出言询问，只是安静的跪着。

床榻上忽然传来巴桑的声音。

「皇后想回封国吗？」

「臣妾若说想，陛下会让臣妾回去吗？」

突然巴桑下床紧捏我的下颚，眼神狠厉。

「你还是忘不了他，是吗？」

我忍着疼痛回他。

「臣妾已经和陛下解释过了，陛下不信，臣妾也没办法。」

我偏过头去，不再挣扎，索性让他掐死我算了。

可是，巴桑没有。

当日，巴桑便下旨让我进了冷宫。

「陛下怎么那样呀，明明您和萧将军早就断了，他还故意折磨公主，现在还将公主打来了冷宫。」

「这破地方怎么住人呀。」

春桃嘴中嘟囔着一直抱怨。

「这会儿公主可真是要受罪了。」

「好了，这里也挺好的，我们处在异乡，诸多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在冷宫虽过得清贫，但也算安静。

亏得自己有一身功夫在，否则得被那些宫人欺负死。

一日，我突然咳吐了血，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

可是春桃怎么办？我走了，她一人该如何在异国生活下去。

我试探春桃想不想成家，一番逼问，果然问出了有意中人。

我不放心，叫了那人来，是平日来冷宫送食的灶房伙计。

看着人也算老实，可是我最后还是给春桃留了底。

「这是我全部的银钱首饰，你拿着，日后我不在了，自己多留些心眼。那人我看过了，将来就跟着他好好过。」

「公主」

春桃趴在我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又是一年寒冬，算算日子护国寺中的山茶花要开了吧。

看来，是等不到回去的那日了。

封国三十六年，我因病而亡，尸骨没于异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