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我退伍回家,发现对象嫁给了我哥,我转身娶了村里的寡妇

发布时间:2025-11-17 09:39  浏览量:7

火车哐当哐当,像我心里那只揣了七八年的兔子,一蹦一跳,没个消停。

绿色的军装,洗得有些发白,但肩章上的红星,在车窗透进来的阳光下,亮得晃眼。

我叫李伟,二十五岁,今天,退伍回家。

怀里揣着退伍证,还有部队发的几百块钱津贴,沉甸甸的,是我的青春,也是我未来的底气。

底气?

我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最大的底气,是家里等着我的李娟。

我们处了三年对象,我当兵走了五年。

八年。

一个女人能有多少个八年?

她信里总说,等我,多晚都等。

最后一封信,是半年前,她说家里给她介绍了城里的工人,她没干,她还在等我。

我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信纸都毛了边。

我捏了捏口袋里给她买的红纱巾,想象着她围上它的样子,肯定像电影里的女主角。

火车终于报了我们县城的名字。

我背起比我还宽的帆布行李包,第一个冲下了车。

回村的土路,还是那么颠簸。

路边的白杨树,比我走的时候粗了一圈。

远远的,我看见了村口那棵老槐树,也看见了我们家屋顶上冒出的炊烟。

心,跳得更快了。

近了,更近了。

我看见我家院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穿着碎花衬衫,正在晾晒娃儿的尿布。

那身形,那侧脸,是李娟。

我的李娟。

我喉咙一紧,想喊她的名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她怀里还抱着个娃,大概一岁多的样子,虎头虎脑的。

她一边晾尿布,一边颠着怀里的娃,嘴里哼着我没听过的歌谣。

那画面,温馨得像一幅画。

也像一把刀,直直插进我的心口窝子。

她怎么会在这?

她怀里的娃是谁的?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炸开,嗡嗡作响。

我站住了。

离她只有十几米,像隔着一条天河。

她终于发现了我,手里的尿布“啪”地掉在地上。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伟……伟哥?”

她声音发颤,像是见了鬼。

我没应声,眼睛死死盯着她怀里的娃。

那娃儿的眉眼,像谁?

像我哥,李军。

我哥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起笑。

“哎呀,小伟回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电报?”

他走过来,想拍我的肩膀。

我退了一步,躲开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院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娘从屋里冲了出来,看见我,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

她抱着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爹也跟了出来,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只有我,像个木头人,任由我娘抱着,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李娟和我哥。

“这是怎么回事?”

我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没人回答。

我娘哭得更凶了。

我哥低下头,不敢看我。

李娟抱着孩子,往我哥身后缩了缩。

那个动作,比任何话都伤人。

我爹重重叹了口气,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唉,先进屋,先进屋再说。”

我甩开我娘的手。

“就在这说。”

我指着李娟,“她,为什么会在这?”

我指着她怀里的娃,“这娃,是谁的?”

我指着我哥,“你们,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一连三个问题,像三颗子弹,打在他们每个人脸上。

我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小伟,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冷笑,“解释什么?解释你们是怎么在我背后给我戴绿帽子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娟终于开了口,眼泪汪地就涌了出来,“你走了那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

“我没消息?”我从怀里掏出一大叠信,“这些是什么?这些信,是你写的!你说你会等我!你说你谁都不要,就要我李伟!”

我把信,狠狠摔在她脸上。

信纸散落一地,像一只只死去的蝴蝶。

“我等了……我真的等了……”她哭着说,“可是你哥说,你在部队上犯了错,回不来了……”

我猛地扭头,看向我哥。

“你说的?”

我哥眼神躲闪,“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再说,李娟一个姑娘家,总不能一直这么等着吧?爹娘年纪也大了,想早点抱孙子……”

“所以你就替我完成了任务?”我一步步逼近他,“李军,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她是我对象!是你弟媳妇!”

“现在她是我媳逼!”他被我逼急了,也吼了起来,“孩子都生了!你还想怎么样?”

“好。”

我点点头,气得反而笑了。

“好一个亲兄弟。”

我转身,看着我爹娘。

“这事,你们也知道?”

我娘擦着眼泪,不敢说话。

我爹把头埋得更低了,手里的烟杆捏得咯咯作响。

“知道了,都知道了……”他声音里满是疲惫和羞愧,“我们……我们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

多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五年在部队,爬冰卧雪,站岗巡逻,九死一生,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回来能堂堂正正娶我心爱的姑娘,孝敬爹娘。

结果呢?

家,还在。

但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帆布包,重新甩到背上。

“这房子,我不住了。”

“这爹娘,我没脸叫了。”

“你,”我指着李军,“从今往后,我没你这个哥。”

说完,我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传来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

“小伟!你去哪啊!你别走啊!”

我爹的吼声也追了过来。

“你这个!给我滚回来!”

我没回头。

心,已经死了。

再回头,又能看到什么?

看到我哥和我的女人,抱着他们的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我怕我会忍不住,从包里抽出部队发的工兵铲,剁了那对狗男女。

我漫无目的地在村里走。

太阳已经偏西,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村里人看见我,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同情,怜悯,还有幸灾乐祸。

我成了全村最大的笑话。

一个当了五年兵回来的傻子,对象被亲哥哥撬了。

我走到村西头的破碾房,把行李包往里一扔,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磨上。

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天,黑透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才想起来,从早上到现在,我一口东西都没吃。

我自嘲地笑了笑。

李伟啊李伟,你可真出息。

家没了,对象没了,现在连饭都没得吃了。

正想着,碾房门口出现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是李伟哥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怯生生的。

我抬起头,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

是陈淑。

村东头王木匠的媳妇。

哦,不对,现在是寡妇了。

王木匠去年上山砍树,被倒下来的树干砸死了,留下她和一个三岁的儿子。

她比我大两岁,人长得清秀,但因为常年干活,皮肤有些粗糙,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村里人都说她命硬,克夫。

平时大伙儿都躲着她走。

“有事?”我声音冷冰冰的。

她被我的语气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手里端着的一个豁了口的碗,差点掉地上。

她稳住碗,往前走了两步,递到我面前。

“我……我听说了你家的事……你一天没吃饭了吧?这是刚煮好的红薯,你……你趁热吃吧。”

碗里是两块滚烫的蒸红薯,冒着热气,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我看着那碗红薯,又看看她。

她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恐和一丝怜悯。

全村人都在看我笑话,只有她,这个被全村人嫌弃的寡妇,给我送来了吃的。

一股暖流,从心底某个冰冷的角落,慢慢升起。

我没接。

“我不用。”

“你吃吧,你肯定饿了。”她把碗又往前递了递,声音很小,但很坚持。

我俩就这么僵持着。

最后,我还是接了过来。

红薯很烫,我拿在手里,来回倒腾着。

“谢谢。”我说。

“不……不客气。”她好像松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我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这碗,我明天洗了还你。”

她点点头,“不急。”

说完,就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我掰开一块红薯,黄色的瓤,冒着甜丝丝的热气。

我咬了一口,又甜又面。

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落在滚烫的薯块上,瞬间蒸发。

我当兵五年,流血流汗,没掉过一滴泪。

今天,为了一块红薯,哭了。

真他娘的没出息。

我在碾房住下了。

白天,我就躺在草堆上,看着房梁发呆。

晚上,我就坐在石磨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爹来找过我两次。

第一次,他站在门口,骂我没出息,让我滚回去。

我没理他。

第二次,他蹲在门口,一声不吭地抽了半袋烟,最后叹了口气,走了。

我哥也来了。

他提着一瓶酒,两包点心。

“小伟,哥对不起你。这事……是哥混蛋。你跟哥回去吧,咱兄弟俩喝点。”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胃里一阵翻江过。

“滚。”

我只说了一个字。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李伟,你别给脸不要脸!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李娟现在是我老婆,给你生的侄子!你还想拆散我们不成?”

“我让你滚!”我从草堆上跳起来,抄起墙角的扁担。

他吓得连连后退,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他骂骂咧咧地跑了。

我看着地上的酒和点心,一脚踹了过去。

酒瓶碎了,酒香四溢。

点心盒子也破了,碎屑撒了一地。

真讽刺。

陈淑每天都会来。

有时候是两个窝窝头,有时候是一碗菜粥。

她总是在门口放下东西就走,话也不多说。

我开始观察她。

她总是很忙。

天不亮就起床,去地里干活。

回来还要喂鸡,做饭,照顾孩子。

她家的地,是村里最差的沙土地,种不出多少粮食。

她男人死了,没了壮劳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她儿子叫冬冬,三岁多,很瘦小,总是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

村里的孩子都不跟他玩,说他是“没爹的野孩子”。

我看着他们母子,突然觉得,自己这点破事,好像也没那么天塌下来了。

至少,我还是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

这天,我正在碾房门口劈柴。

是我从山上捡来的枯树枝。

陈淑又来了,端着一碗面疙瘩。

“李伟哥,吃饭了。”

我停下手里的斧子,接过碗。

碗里飘着几片青菜叶,还有零星的油花。

我知道,这已经是她家最好的东西了。

“以后别送了。”我说,“我一个大男人,还能饿死不成?”

“你……”她欲言又止。

“我明天就去找活干。”我看着她,“总不能一直当个废物。”

她眼睛一亮,“那……那太好了。”

我三两口吃完面疙瘩,把碗递还给她。

“陈淑。”

“嗯?”

“你……想不想换个活法?”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她愣住了。

“什么……意思?”

“嫁给我。”

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自己是疯了,还是怎么了。

也许是被我哥和李娟刺激的。

也许是被这些天村里人的指指点点逼的。

你们不是觉得我可怜,觉得我是个笑话吗?

那我就做一件让你们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

你们不是都嫌弃她是个克夫的寡妇吗?

那我偏要娶她。

我李伟,一个刚退伍的军人,不娶黄花大闺女,偏要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

这口气,我得出。

陈淑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李伟哥,你……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我表情严肃,“我问你,你想不想嫁给我?你嫁给我,以后我养你和冬冬。我不会让你再受人欺负,不会让冬冬再被人骂是野孩子。”

她的眼圈,慢慢红了。

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不用马上回答我。”我说,“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明天告诉我。”

说完,我转身继续劈柴。

斧子一下下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的心,也跟着一下下地跳。

我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我不想再这么窝囊下去了。

第二天,我没等到陈淑。

却等来了我爹。

他拿着一根胳枝,气冲冲地闯进碾房。

“你这个!我打死你!”

他举起胳枝就朝我身上抽。

我没躲。

胳枝抽在背上,火辣辣地疼。

“你长本事了啊!家不回,还想娶个寡妇!我李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他一边骂,一边抽。

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打累了,他停下来,拄着胳枝喘粗气。

“你到底想干啥?你是非要把我们老两口气死才甘心吗?”

“我想干啥?”我冷笑,“这话,你应该去问你那个好儿子。”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

“我娶陈淑,这事定了。”我说,“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就这么定了。”

“你敢!”他吼道,“你要是敢娶那个扫把星,你就别认我这个爹!”

“我早就没家了,还要爹干什么?”

我这句话,像一把刀,扎在他心上。

他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指着我,“你……你……”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那背影,佝偻着,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不是滋味。

但我没后悔。

路,是我自己选的。

跪着,也要走完。

下午,陈淑来了。

她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

“李伟哥,你……你别为了跟我置气,拿自己一辈子开玩笑。”

“我没置气,也没开玩笑。”我看着她,“我问你,你愿不愿意?”

她低下头,抠着衣角。

半晌,她才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光。

“我……我配不上你。”她说,“我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孩子……”

“我不在乎。”我打断她,“我就问你,愿不愿意?”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没有喜悦,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和陈淑的婚事,没办酒席,没请客。

就去公社领了张证。

一张红纸,两个名字,就把我们两个人,两个家庭,拴在了一起。

我从碾房搬了出来,住进了陈淑家。

她家只有两间土坯房,又小又暗。

屋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一张破桌子,两条长板凳,还有一张吱嘎作响的木板床。

这就是我的新家。

新婚之夜。

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冬冬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陈淑坐在床边,低着头,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我坐在桌边,抽着烟。

我们俩,像两个不熟悉的陌生人,被硬凑在了一起。

“早点睡吧。”我掐灭烟头,说。

她“嗯”了一声,和衣躺在了床的外侧,给我留了里侧的大半个位置。

我脱了外衣,躺在她身边。

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

她的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

我也一样。

这一夜,我们谁都没碰谁。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陈淑已经不在床上了。

锅里温着小米粥和两个窝窝头。

桌上放着一套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是我的。

我心里,有些异样。

我走出屋子,看见她正在院子里喂鸡。

晨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看见我,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醒了?快去洗脸吃饭吧。”

我“嗯”了一声,走到院子里的水缸边。

用葫芦瓢舀起一瓢凉水,从头浇下。

冰冷的井水,让我瞬间清醒。

李伟,从今天起,你就是有家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

你得撑起这个家。

吃完饭,我对陈淑说:“我出去一趟。”

“去哪?”

“找活干。”

我去了县城。

凭着我在部队练就的一身本事,很快就在一个建筑队找到了活。

扛水泥,搬砖头,什么累活都干。

一天下来,能挣两块钱。

晚上回到家,骨头都像散了架。

陈淑已经做好了饭,打好了热水。

我吃饭,她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

等我洗完脚,她会默默地端起盆去把水倒掉。

话不多,但所有事都做得妥妥帖帖。

冬冬一开始很怕我。

我一回家,他就躲到陈淑身后,偷偷看我。

我从县城给他买了两颗糖。

他不敢接。

我把糖放在桌上,他就偷偷拿眼睛瞟。

陈淑对他说:“叔叔给你的,拿着吧。”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把糖攥在手心,宝贝似的。

慢慢的,他没那么怕我了。

我回家的时候,他会站在门口等我。

看见我,会小声地喊一句:“叔叔。”

我摸摸他的头,他会害羞地笑。

日子,就像这不咸不淡的白粥,一天天过着。

我和陈淑之间,依然客气得像两个房客。

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但中间隔着的距离,像条河。

我爹娘那边,一次都没来过。

我哥和李娟,倒是像故意似的,天天在我家门前那条路晃悠。

李娟抱着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

我哥骑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昂着头,像只斗胜的公鸡。

每次看到他们,陈淑都会低下头,默默地躲进屋里。

我知道,她自卑。

我心里,也憋着一股火。

这天,我领了半个月的工钱,三十块钱。

我揣着钱,心里盘算着。

靠在建筑队卖力气,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想起了我在部队是汽车兵,开过解放牌大卡车。

那可是个技术活。

我们县城,就没几个人会开车的。

如果我能搞到一辆车,搞运输,肯定比在工地上搬砖强。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生了根。

我要买车。

一辆二手的解放卡车,也要三四千块。

我手里只有退伍的几百块,加上这半个月的三十块,差得远了。

晚上,我把这个想法跟陈淑说了。

她听完,半天没说话。

“是不是……太冒险了?”她小声说。

“不冒险,哪来的出路?”我说,“就靠我一天挣两块钱,咱们这日子,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冬冬马上要上学了,哪样不要钱?”

她沉默了。

我知道,她被我说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从床底下的一个破木箱里,拿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

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个银镯子。

镯子样式很旧了,但擦得很亮。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她把镯子递给我,“应该……能值点钱。”

我看着她手里的镯子,又看看她。

这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了。

我没接。

“收起来。”我说,“你的东西,我不要。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我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一共三百二十七块五毛。

“离买车还差得远。”我说,“但这是个开始。”

第二天,我辞了建筑队的活。

我开始在县城里转悠。

我发现,县里砖厂、水泥厂、煤矿,都需要车往外运东西。

但是县运输队的车就那么几辆,根本不够用。

很多时候,货都堆在厂里运不出去。

这就是机会。

我找到了我们部队一个转业到县武装部的老排长。

我把我的情况和想法跟他说了。

老排长听完,拍了拍我的肩膀。

“有志气!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兵!”

他帮我联系了信用社的贷款。

那个年代,私人贷款很难。

但有老排长做担保,事情就好办多了。

信用社的主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他上下打量着我。

“你要贷三千块?拿什么抵押?”

“我拿我这个人抵押。”我说,“我当过五年兵,开过五年车,没有出过一次事故。我保证,一年之内,连本带息,全部还清。”

主任笑了。

“小伙子,口气不小。光凭嘴说可不行。”

“那您说怎么办?”

“这样吧。”主任想了想,“我给你一个机会。我们信用社有一辆报废的旧嘎斯51,你要是能把它修好,我就做主,把车折价两千块卖给你,剩下的钱,我再贷给你。”

嘎斯51?

那不是苏联的老古董吗?早就停产了。

“车在哪?”我问。

主任带我到信用社后院。

院子角落里,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卡车。

车身锈迹斑斑,轮胎瘪了两个,驾驶室的玻璃也碎了。

看着就像一堆废铁。

“就是它。”主任说。

我围着车转了两圈,打开引擎盖看了看。

发动机还在,就是落满了灰尘,很多线路都老化了。

“怎么样?有把握吗?”主任问。

“有。”我回答得很干脆。

在部队,我们不仅要会开车,还要会修车。

各种疑难杂症,我都摆弄过。

这辆嘎斯51虽然老,但结构简单,对我来说,不是大问题。

“好!”主任一拍手,“给你半个月时间。修好了,车归你,钱我贷你。修不好,你哪来的回哪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吃住都在信用社的后院。

陈淑每天中午会给我送饭来。

她看着我一身油污,满脸疲惫,眼里都是心疼。

“要不……算了吧。”她说。

“快了。”我抹了把脸上的汗,冲她一笑,“再有两天,就能发动了。”

我把车上的零件一个个拆下来,清洗,修理,更换。

买不起新零件,我就去废品站淘。

有时候为了一个螺丝,我要在废铁堆里翻半天。

手上磨出了血泡,血泡又磨成了老茧。

终于,在第十四天的下午。

我把最后一条线路接好,坐进了驾驶室。

我深吸一口气,拧动了钥匙。

“吭……吭……吭……”

发动机发出几声沉闷的嘶吼,没动静了。

失败了。

我趴在方向盘上,心里一阵绝望。

难道我真的不行?

“李伟哥,吃饭了。”

陈淑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我抬起头,看到她和冬冬站在车旁。

冬冬手里拿着一朵不知道从哪摘的野花,递给我。

“叔叔,给你。”

我接过那朵小黄花,看着冬-冬清澈的眼睛。

一股力量,从心底涌了上来。

我不能放弃。

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我下了车,三两口吃完饭。

然后又一头扎进了车底。

我重新检查每一条线路,每一个零件。

终于,我发现是一个点火线圈的接头松了。

我把接头拧紧,再次坐进驾驶室。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直接拧动钥匙。

“吭哧……吭哧……突突突突……”

发动机先是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随即,响起了有节奏的轰鸣声!

成功了!

我激动得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陈淑在车外,捂着嘴,眼泪流了下来。

信用社的主人闻声赶来,围着发动起来的卡车,啧啧称奇。

“小伙子,你行!我没看错人!”

他当场拍板,把车和贷款都批给了我。

我成了我们村,第一个拥有私家卡车的人。

消息传开,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李伟那小子,不是疯了吧?买那么一堆废铁回来?”

“还借了那么多钱,他拿什么还?”

“娶了个寡妇,脑子也跟着不清醒了。”

各种风言风语,传到我耳朵里。

我爹气得在家里摔了东西,说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我哥和李娟,见到我,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老板吗?”我哥阴阳怪气地说,“发财了可别忘了拉扯兄弟一把啊。”

我懒得理他。

我把车开回家,停在院子里。

那辆绿色的嘎斯51,虽然破旧,但在我眼里,比什么都好看。

这是我的希望,是我们一家人的未来。

我给车加满了油,换了新的轮胎,把驾驶室的玻璃也安上了。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开着车,去了县砖厂。

厂长看到我的车,眼睛都直了。

“小伙子,你这车……能开?”

“不但能开,还能拉货。”我说,“厂长,你们不是有批砖要送到隔壁乡吗?运输队的车排不上,就让我拉吧。价格跟他们一样。”

厂长半信半疑,但看在急着出货的份上,还是同意了。

装货的时候,所有工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我发动汽车,挂上档,一脚油门。

嘎斯51发出一声咆哮,稳稳地驶出了砖厂。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那一趟,我挣了十五块钱。

拿着那三张热乎乎的五元大钞,我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我有了自己的事业。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跑运输。

砖厂、水泥厂、煤矿……哪里有活,我就去哪里。

有时候为了赶时间,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人瘦了一圈,但也黑了,壮了。

陈淑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

我每次一身疲惫地回到家,总能吃上热乎的饭菜,喝上暖身的姜汤。

衣服总是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冬冬也越来越黏我。

他会帮我捶背,会把学校里发的最好吃的东西留给我。

他开始改口,叫我“爹”。

第一声“爹”,他叫得很小声,很胆怯。

我听见了,把他抱起来,狠狠地亲了一口。

“哎,好儿子!”

他开心地笑了,笑得像朵太阳花。

陈淑在一旁看着我们,也笑了,眼角带着泪光。

那个晚上,我第一次,主动抱了她。

她身子一僵,但没有推开我。

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很快,很乱。

“陈淑。”我声音有些哑,“跟着我,委屈你了。”

她把头埋在我怀里,摇了摇头。

“不委-屈。”她声音闷闷的,“能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我的心,被这句话填得满满的。

那一夜,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

我的生意越来越好。

不到一年,我就还清了信用社的贷款。

手里还攒下了两千多块钱。

我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元户”的有力竞争者。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变了。

从前的嘲笑和怜悯,变成了羡慕和嫉妒。

以前躲着我走的人,现在见了面,会主动递烟,喊我“伟哥”。

我爹娘的态度,也开始松动。

有一次,我娘托邻居给我捎来一篮子鸡蛋。

我知道,他们后悔了。

但我心里那道坎,还是过不去。

我哥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

他好吃懒做,在村里的厂子干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李娟爱慕虚荣,花钱大手大脚。

两口子三天两头吵架。

有一次,我开车从县城回来,看到我哥在路边跟人赌钱。

输了钱,跟人吵了起来,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

他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

“小伟,快,帮帮我!他们要卸我胳膊!”

我停下车,看着他。

“当初,你卸我心的时候,想过有今天吗?”

我没下车,一脚油门,开走了。

我不是圣人。

我做不到以德报怨。

我哥没钱了,就来找我借。

第一次,我没见他。

第二次,他带着李娟和孩子,跪在我家门口。

哭天喊地,说我不念兄弟情分。

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陈淑有些不忍,“要不……就帮他一次吧?”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人。

李娟抱着孩子,哭得梨花带雨。

我哥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自己的不容易。

真像一出戏。

我拿出五十块钱,扔在地上。

“这是最后一次。”我说,“以后,别再来找我。”

我哥捡起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我知道,这钱,要不了三天,又会回到赌桌上。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说我哥把家里的自行车卖了,又去赌了。

这次,输得更惨。

还欠了外面一屁股债。

债主找上门,搬走了他家所有值钱的东西。

李娟跟他大吵一架,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一个好好的家,就这么散了。

李娟的娘家,放出话来,说只要李军拿出五百块钱彩礼,就把李娟接回去。

不然,这婚就离了。

五百块,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但对当时的我哥来说,是天文数字。

他走投无路,又来找我。

这次,他没跪下,也没哭。

他站在我面前,低着头。

“小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你打我一顿,骂我一顿都行。求你,再借我五百块钱。我把李娟接回来,我保证,以后好好过日子。”

我看着他。

几天不见,他像是老了十岁。

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眼神里满是绝望。

我心里,突然就没了恨。

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他是我哥啊。

我们小时候,一起掏鸟窝,一起下河摸鱼。

他总是护着我,有好吃的,也总是先给我。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钱,我可以借给你。”我说。

他眼睛一亮。

“但是,你要给我打欠条。”我接着说,“什么时候还,怎么还,都写清楚。亲兄弟,明算账。”

他愣住了。

随即,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

“好。”他点点头。

我拿了五百块钱给他。

他颤抖着手,写了欠条,按了手印。

拿着钱,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小伟,谢谢你。”

说完,转身走了。

那之后,我哥像是变了个人。

他去镇上的预制板厂找了个活。

那活又脏又累,但他一声不吭,埋头苦干。

也不赌了,也不跟人瞎混了。

几个月后,他把李娟接了回来。

两口子虽然还住在那间破屋里,但没再吵过架。

李娟也不再打扮得花枝招展,开始学着下地干活,操持家务。

日子,总算是往好的方向走了。

我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一辆车不够用了,我又买了一辆新的东风卡车。

我雇了两个司机,成立了自己的小型运输队。

我在村里推倒了旧房,盖起了我们村第一栋二层小楼。

红砖墙,水泥地,玻璃窗。

在当时,气派得像皇宫。

搬家那天,我爹娘来了。

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新房门口,局促不安。

“小伟……”我娘看着我,眼圈红了。

我爹吧嗒着旱烟,低着头,不说话。

是陈淑,把他们迎了进去。

“爹,娘,快进屋坐。”

她给他们倒了茶,拿了水果。

我站在一旁,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吃饭的时候,我爹突然端起酒杯。

“小伟,爹……对不住你。”他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眼泪流了下来,“爹以前,是混蛋。”

我鼻子一酸。

这么多年的委屈,怨恨,在那一刻,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我给他倒满酒。

“都过去了。”

那天,我们爷俩,喝了很多酒。

说了-很多话。

后来,我把爹娘接过来一起住。

我哥也时常带着李娟和孩子来看他们。

一家人,终于又像一家人了。

李娟见到陈淑,总是有些不自然。

有一次,她私下里对我说:“李伟,没想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

我笑了笑。

“是啊,我也没想到。”

“陈淑……她对你好吗?”

“她是我老婆,你说呢?”

李娟沉默了。

我看着她,这个我曾经爱了八年的女人。

如今,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脸上也多了几分风霜。

没有了当年的光彩。

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1985年,改革的春风吹遍大地。

我的运输队,已经发展到了五辆车。

我不但成了我们村,也成了我们乡第一个“万元户”。

县里开表彰大会,给我戴了大红花。

电视台还来采访我。

我站在镜头前,有些紧张。

记者问我:“李老板,您能取得今天的成就,最想感谢谁?”

我想了想,说:“我想感谢我的老婆,陈淑。”

“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当年,所有人都看不起我的时候,是她给了我一碗热乎的红薯。是她,把她娘留下的唯一一个银镯子拿出来,支持我买车。”

“她才是我们家最大的功臣。”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陈淑就站在台下。

她捂着嘴,哭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这些年,她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也受了很多委屈。

但我更知道,我们俩的心,早就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从当初那场荒唐的、带着报复意味的婚姻开始,到今天,我们已经是谁也离不开谁的亲人。

晚上回到家,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

打开,里面是那个被陈淑压在箱底多年的银镯子。

我把它取出来,拉过陈淑的手,亲手给她戴上。

“以后,不许再摘下来了。”

她含着泪,点点头。

我抱着她,看着窗外的月光。

突然觉得,当年的那场背叛,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它像一块石头,把我原本平坦的人生轨迹,砸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那个方向,一开始充满了荆棘和泥泞。

但也正是在那条路上,我才遇到了那个提着一碗红薯,在黑夜里为我照亮前路的女人。

我失去了我以为的全世界。

却得到了一个真正温暖的家。

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