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唯一的救生圈给了老婆,她得救后却和救她的人在一起了
发布时间:2025-11-12 13:12 浏览量:7
我从水里被捞上来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林澜。
我的老婆,林澜。
她在哪儿?
救援人员用毛毯裹住我,那毛毯粗糙得像砂纸,可我感觉不到,我浑身都在抖,牙齿咯咯地打架,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怕。
“看见一个穿红色裙子的女人了吗?长头发,大概这么高。”我抓着一个穿制服的人,徒劳地比划着。
他眼神里全是怜悯,拍拍我的肩膀,“先去登记,先生,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登记处人满为患,哭声、喊声、茫然的踱步声,像一个浓缩了的人间地狱。
轮到我,我报上自己的名字,陈默。
然后报上她的,林澜。
工作人员在名单上划拉着,那个瞬间,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连呼吸都忘了。
“没有。”
两个字,像两颗钉子,钉进了我的耳朵里。
没有。
我瘫在椅子上,周围的嘈杂声都远去了。
脑子里只剩下那个画面。
邮轮断裂,海水像黑色的巨兽一样涌上来,甲板上全是尖叫和奔跑的人。
我们被冲散了,等我再找到她,她正抱着一截断裂的栏杆,在冰冷的海水里沉浮。
浪很大,她呛了好几口水,脸色惨白。
我游过去,身边正好漂来一个救生圈,唯一的,散发着刺鼻的塑料味。
我没半点犹豫,直接套在了她身上。
“抓紧了!”我吼她。
她哭着摇头,“你怎么办?陈默你怎么办?”
“我水性好,我去找别的!”我撒了个谎,我的水性也就勉强淹不死。
“你抓紧!听见没!想想咱妈,想想我们的新房子!”我拍着她的脸,想让她清醒点。
一个巨浪打过来,把我们分开了。
我看着她抱着那个橙色的圈,越漂越远,在黑色的海面上,像一点微弱的希望。
我最后喊了一声:“活下去!”
然后,我就被卷进了更深的海水里。
我以为我死定了。
可我活了。
我抱着一块漂浮的木板,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直到被另一艘救援船发现。
林澜呢?
我唯一的希望,我用命换回来的希望,她在哪儿?
我在临时安置点住了半个月。
每天就做一件事,盯着墙上不断更新的幸存者名单和遇难者名单。
我的名字在第一批幸-存者名单上,早就被人划掉了。
我每天都在找她的名字。
幸存者名单上,没有。
遇难者名单上,也没有。
还有第三种,失踪者。
她的名字,孤零零地挂在那一串长长的名单里。
失踪。
一个比死亡更折磨人的词。
它让你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又用无尽的等待把你凌迟。
我瘦了二十斤,眼眶深陷,胡子拉碴,像个游魂。
周围的人都劝我,节哀。
我不信。
她有救生圈,她一定还活着。
她肯定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等着我。
我回到我们空荡荡的家。
进门就闻到一股灰尘的味道。
茶几上还放着她没喝完的半杯水,旁边是她看到一半的杂志。
好像她只是出了个远门,马上就会回来,然后嗔怪我为什么不收拾屋子。
我坐在沙发上,从天亮坐到天黑。
我不敢开灯。
我怕光亮会戳破我给自己编织的那个梦。
我开始自己找。
我把所有能联系的渠道都联系了一遍,海事局,救援队,各个安置点的志愿者组织。
我打印了几千份寻人启事,上面是她最好看的一张照片,笑得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我跑遍了沿海所有可能接纳幸存者的小渔村。
我像个疯子,见人就问,“你见过她吗?穿红色裙子的女人。”
大多数人摇头,有些人用看的眼神看我。
钱花光了,我就去码头打零工,挣点路费和饭钱,晚上就睡在桥洞下。
那段时间,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找到她。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
万一她受伤了,失忆了,该多害怕。
两个月后,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电话打到了我那快要停机的手机上。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区号显示是隔壁省的一个沿海小城。
“喂,请问是陈默先生吗?”一个有点沙哑的男声。
“我是。”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这里是……我看到一张寻人启事,上面的女人,我好像……见过。”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她在哪儿?她怎么样了?!”我几乎是在吼。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你先别激动,她没事,她挺好的。她是被我们船救上来的。”
“你们船?”
“对,我是个渔民,姓周。那天我们出海,看到她抱着个救生圈,都快没气了,就把她捞上来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流了下来。
我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蹲在马路边上,哭得像个傻子。
“谢谢你,谢谢你大哥!”我语无伦次,“她在哪儿?我马上去找她!”
“你别急,我把地址发给你。她身体还很虚,你来了也别太激动,吓着她。”
我挂了电话,看着手机上那个详细的地址,感觉自己像是拿到了通往天堂的门票。
她活着。
她真的活着。
我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一张最快的火车票。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我一眼都没合。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想象着见到她时的情景。
她会扑到我怀里哭吗?
她会骂我为什么现在才来吗?
她瘦了吗?
她有没有受伤?
我的心里,一半是狂喜,一半是忐忑。
我甚至在路过一个小镇时,下车给她买了一件新裙子。
不是红色的。
我想,她可能再也不想穿那个颜色了。
那是个很偏僻的渔村,空气里都是咸湿的海腥味。
我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挂着蓝色门牌的二层小楼。
门口晒着渔网,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男人正在整理。
他看见我,站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是陈默吧?”
“是,我是。”我点点头,目光却忍不住往屋里瞟。
“我就是老周。”他拍了拍手上的鱼鳞,“进来吧,她在里面。”
我的腿有点软。
我扶着门框,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但很干净。
一个女人正坐在小桌边,低着头,在……织毛衣?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
是林澜。
真的是她。
她瘦了,脸小了一圈,下巴尖尖的,显得眼睛更大了。
可她不是我想象中那种憔ें憔悴不堪的样子。
她气色不错,脸上甚至有点红润,穿着一件不属于她的、有点宽大的碎花衬衫。
我们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
我以为她会尖叫着扑过来。
但她没有。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我,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甚至……有一丝躲闪。
“陈默?”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
“是我。”我朝她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我张开双臂,想抱住她。
她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我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老周走进来,打破了沉默,“你看,我就说他肯定会找来吧。”
他又对我说:“小林刚醒那会儿,什么都记不得了,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养了半个多月才慢慢想起来一些事。我们劝她给你打个电话,她又说不记得号码。”
失忆?
我看向林澜。
她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我……我当时脑子很乱。”
“没事,没事。”我赶紧说,“人没事就好,人没事比什么都强。”
我把手里的裙子递给她,“给你买的。”
她接过去,手指碰到我的那一刻,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谢谢。”她把裙子放在一边,没再多看一眼。
老周的妈妈,一个很和蔼的阿姨,从厨房里出来,热情地招呼我,“哎呀,小陈来了,快坐快坐。这一路累坏了吧?马上就开饭了。”
一顿饭,吃得我五味杂陈。
周家人很热情,不停地给我夹菜,问我海难那天的情况。
我没什么胃口,只是偶尔点点头。
我的目光,一直都在林澜身上。
她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低着头吃饭。
老周给她夹了一块鱼,细心地把刺挑干净,放在她碗里。
她很自然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吃了。
那个场景,刺得我眼睛疼。
挑鱼刺,以前是我的专属。
饭后,老周说带我出去走走,“让小林自己静一会,她见着你,情绪肯定很激动。”
我跟着他,走在海边的堤坝上。
海风吹在脸上,有点冷。
“这次多亏了你,老周大哥。”我由衷地说,“你是我和林澜的救命恩人。”
“客气啥。”他摆摆手,“海上讨生活的人,碰到了,哪有不救的道理。”
他顿了顿,又说:“小林是个好姑娘,就是胆子小,刚来那几天,天天晚上做噩梦,一宿一宿地哭。我妈就抱着她,像哄小孩一样哄着。”
我心里一酸。
在她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我。
“她现在好多了。”老周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也能吃能睡了,还会帮我妈织渔网,手巧得很。”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上,周家安排我睡在老周的房间,老周去睡客厅的沙发。
林澜和周妈妈睡一个屋。
我躺在床上,闻着被子上陌生的肥皂味,一夜无眠。
我能听到隔壁房间隐约传来林澜的咳嗽声。
我很想去看看她,问问她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我们之间,变得这么疏远。
可我没有勇气。
我怕看到她抗拒的眼神。
第二天,我试着跟林澜单独聊聊。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问得很小心。
她正在帮周妈妈择菜,手指顿了一下。
“再……再过几天吧。”她没看我,“我身体还没完全好。”
“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你。”我说,“我们去镇上住旅馆,不麻烦周大哥他们了。”
“不用。”她立刻拒绝,“周妈妈把我照顾得很好。而且,我住在这里……安心。”
安心。
这个词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跟我在一起,就不安心了吗?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多余的人。
我试图参与他们的生活。
老周出海,我想跟着去,他说海上风大,我身体刚恢复,别去了。
周妈妈做饭,我想帮忙,她笑着把我推出来,“哪能让客人动手。”
林澜更是跟我保持着一种客气的距离。
我们之间,除了“早”、“吃饭了”、“我出去了”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交流。
她跟周家人,反而更像一家人。
她会跟周妈妈一起坐在门口聊家常。
她会帮老周整理渔具,递上一杯水。
老周说话的时候,她会专注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崇拜的光芒。
我开始慌了。
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
那天下午,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窒息的氛围,一个人跑到海边抽烟。
两个村里的女人提着篮子从我身边走过,她们的对话,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哎,你看周家那个,还没走啊?”
“哪个?”
“就是他家老周救回来的那个女人的男人呀。”
“哦哦,看着怪可怜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儿,老婆被救了,人找来了,老婆倒不肯跟他走了。”
“可不是嘛。我看那小媳妇,跟老周倒挺亲近的。老周也是,三十好几了,也该成个家了。这姑娘长得也俊。”
“嘘……别乱说,人家有老公的。”
她们走远了,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手里的烟,烧到了尽头,烫得我一哆嗦。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老婆不肯跟他走了。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冲回周家。
林澜正和周妈妈在院子里晒被子,两个人有说有笑。
看到我通红的眼睛,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陈默,你怎么了?”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跟我出来。”
我把她拉到屋后的一个角落,这里没人。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什么?”她想挣脱。
“你不想跟我回家了,是不是?”我加重了力气。
她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眼圈红了。
“你说话啊!”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陈默,你弄疼我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哭腔。
我松开手,看到她手腕上被我捏出了一圈红印。
我心疼,但更多的是愤怒和恐慌。
“林澜,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们是夫妻!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我把唯一的救生圈给了你,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找了你两个月,我以为你死了!现在我找到你了,你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我把所有的委屈、思念、痛苦,全都吼了出来。
她哭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对不起。”她不停地说,“陈默,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抓住她的肩膀,“我要你跟我回家!”
“我回不去了。”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陈默,我回不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怕。”
“你怕什么?”
“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天的海水,又冷又黑。我以为我死定了。”她浑身发抖,“是老周,他把我从水里拉出来,他把我抱在怀里,他的手那么有力,那么暖。我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几天我发高烧,说胡话,是他和周妈妈一直守着我。”
“所以呢?”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陈默,你明白吗?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抓住我的,是他。”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你给我的救生圈,让我活了下来。但是,是他,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我给了她生的机会。
另一个人,给了她活的感觉?
“所以,你要跟他在一起?”我一字一句地问,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哭着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很乱。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时间?”我冷笑一声,“你要多少时间?一年?十年?还是要我等到你跟他在这个小渔村里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我的话很刻薄,我知道。
可我控制不住。
我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我在地狱里爬回来,我以为我找到了我的天堂。
结果,我的天堂里,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那天晚上,我们大吵了一架。
或者说,是我单方面的质问和咆哮。
她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说对不起。
老周和周妈妈闻声赶来,看到我们这样,都愣住了。
“小陈,小林,你们这是干什么?”周妈妈一脸担忧。
老周皱着眉,把林澜拉到自己身后,看着我,“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他那个保护的姿态,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我的眼睛。
“我们的事,不用你管。”我红着眼,指着他。
“小林现在住在我家,我就不能不管。”老周的声音很沉稳,但很坚定。
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我输了。
我输得一败涂地。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房间,收拾我那少得可怜的行李。
一个背包,一件给她买的、她没碰过的裙子。
我走出周家大门的时候,谁也没出来送我。
我听到屋里传来周妈妈安慰林澜的声音,还有老周低沉的说话声。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再多看一眼,会忍不住冲进去,跟他们拼命。
或者,跪下来求她。
我不知道。
但我仅存的自尊,不允许我那么做。
回城的火车上,我靠着窗户,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她是我大学的学妹,扎着马尾,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占座,一起在操场上散步,一起吃遍了学校后门的小吃街。
毕业后,我进了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她当了老师。
我们攒了好几年的钱,付了首付,买了那个可以看见江景的房子。
装修的时候,她为了一个窗帘的颜色,能跟我纠结一个星期。
她说,这是我们的家,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马虎。
我们畅想着未来。
她说,要生一个像我一样聪明的儿子,再生一个像她一样漂亮的女儿。
她说,等我们老了,就搬到海边去住,每天看日出日落。
那些画面,曾经那么清晰,那么美好。
现在,像被摔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扎得我血肉模糊。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关于她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她的照片,她的衣服,她用的杯子,她喜欢的玩偶。
我把它们装进一个个箱子,封上胶带,堆在储藏室里。
我以为,眼不见,心不烦。
可我错了。
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她的影子。
我坐在沙发上,会想起她蜷在我怀里看电视的样子。
我走进厨房,会想起她系着围裙给我做饭的样子。
我躺在床上,旁边空荡荡的位置,更是让我夜夜失眠。
我开始酗酒。
只有喝醉了,我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痛苦。
公司领导找我谈话,说我最近状态很差,再这样下去,就只能请我走人了。
我无所谓。
工作,房子,未来……
那个我愿意为之奋斗一切的人都不在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林澜的短信。
很长的一段话。
她说,对不起,她知道她很残忍,但她没办法欺骗自己。
她说,海难给她留下的心理创伤太大了,她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冰冷的海水,那种濒死的恐惧,只有在周家,在老周身边,才能感到一丝安全。
她说,老周是个很好的人,踏实,稳重,给了她从未有过的依靠感。
她说,她知道我为她付出了什么,她这辈子都还不清。但感情的事,没办法勉强。
最后,她说,我们离婚吧。
房子和存款都留给我,算是她对我的一点补偿。
补偿。
我看着这个词,笑出了声。
我把唯一的生机给了你,你用一句“补偿”就想了结?
我回了她两个字。
“做梦。”
我不会离婚的。
我就是要拖着。
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心安理得地在一起。
我知道我这样很卑劣,很幼稚。
但我控制不住我的恨。
那段时间,我像个偏执的疯子。
我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发信息。
有时候是质问,有时候是谩骂,有时候是苦苦哀求。
她从一开始的接听、回复,到后来的不接、不回。
最后,她换了手机号。
我联系不上她了。
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一天晚上,我又喝多了。
我翻出储藏室的那些箱子,把她的照片,她的信,所有的一切,都拿了出来。
我看着照片上她灿烂的笑脸,心如刀割。
我拿起打火机,想把这一切都烧了。
烧了,就一了百了了。
可我的手,抖得厉害,怎么也点不着火。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抱着她的照片,哭得撕心裂肺。
我恨她。
可我,也真的爱她。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恨意和痛苦吞噬的时候,我妈来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的事,从老家赶了过来。
她看着满屋子的酒瓶,和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开始收拾。
她给我做饭,逼我吃下去。
她把窗户打开,让阳光照进来。
她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带我出去散步。
有一天,她坐在我身边,说:“小默,忘了吧。”
我红着眼,“妈,我忘不了。我把命都给了她,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妈叹了口气,摸着我的头,“妈知道你委屈。可是,儿子,人心是会变的。尤其是在经历过生死之后。你给了她救生圈,是你的情分。她选择了别人,是她的决定。你不能用你的情分,去绑架她的决定。”
“她不欠你的。你也不欠她的。你们只是,缘分尽了。”
“你再这么折磨自己,毁掉的,是你自己的人生。你爸和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们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我妈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浇醒了。
是啊。
我的人生,不能就这么毁了。
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不值得。
我开始试着走出来。
我戒了酒。
我回公司,跟领导道歉,保证会好好工作。
我开始健身,跑步,把那些无处发泄的精力,都用在流汗上。
我开始看书,看电影,试着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过去转移开。
这个过程很难。
无数个深夜,我还是会想起她,心还是会痛。
但我不再放任自己沉溺在那种情绪里。
我会起床,做几组俯卧撑,或者看一本枯燥的专业书,直到自己筋疲力尽地睡去。
半年后,我主动联系了林澜。
是通过一个我们共同的朋友。
我告诉她,我同意离婚。
她似乎很意外。
我们在电话里,进行了最后一次,也是最平静的一次对话。
“想通了?”她问。
“嗯。”
“……对不起。”
“不用说了。”我打断她,“林澜,我不恨你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我继续说,“但就像我妈说的,人心是会变的。我不怪你,我只怪我们,没有缘分走到最后。”
“祝你幸福。”我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心里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
但我知道,这是我该做的。
放过她,也是放过我自己。
“你也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我们很快就办了离婚手续。
她没有要任何财产,像她说的那样,都留给了我。
拿到离婚证的那天,我一个人去看了场电影。
是部喜剧,周围的人都在笑,我却看得泪流满面。
我知道,我和林澜的故事,彻底结束了。
我卖掉了那个江景房。
我不想再住在那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我换了一个小一点的房子,在一个陌生的街区。
我换了工作,跳槽到了一家新公司,从头开始。
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新的生活和工作中。
我升了职,加了薪,成了部门里最年轻的主管。
我认识了新的朋友,我们一起爬山,一起露营,一起喝酒聊天。
我的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
只是,我再也没有谈过恋爱。
不是没有合适的。
公司里有对我示好的女同事,朋友也给我介绍过几个不错的姑娘。
但我都拒绝了。
我害怕。
我怕再次付出真心,再次被人抛弃。
那道伤疤,虽然已经结痂,但一碰,还是会疼。
海难后的第三年,我因为一个项目,需要去沿海出差。
目的地,恰好是那个我曾经去过的小城。
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挺操蛋的。
我本来可以拒绝,但我没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或许,是想去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工作很顺利,提前完成了。
离开的前一天,我鬼使神差地,又去了那个渔村。
村子没什么变化,还是那股咸湿的海腥味。
我远远地,就看到了那栋挂着蓝色门牌的小楼。
门口,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在蹒跚学步,追着一只小黄狗。
一个女人从屋里走出来,把他抱了起来。
是林澜。
她胖了一点,脸上没有了当年的青涩和忧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平和的温柔。
她穿着最普通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着。
她亲了亲小男孩的脸,笑着说:“慢点跑,别摔着了。”
小男孩咯咯地笑,指着远处的码头,“爸爸,爸爸船!”
林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一艘渔船,正缓缓地靠岸。
甲板上,一个黝黑壮实的男人,正在朝他们挥手。
是老周。
他跳下船,快步走过来,从林澜手里接过孩子,高高地举过头顶。
小男孩的笑声,传遍了整个码头。
老周放下孩子,很自然地搂住林澜的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林澜仰着头,看着他,眼睛里,是我曾经无比熟悉的,那种爱慕和依赖。
他们三个人,就像一幅最普通,也最温馨的家庭画卷。
我站在远处,像个偷窥者。
我的心,很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愤怒。
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陌生。
她不是我记忆里那个会跟我撒娇,会跟我规划未来的林澜。
她只是一个叫林澜的,陌生女人的妻子和母亲。
我突然就释然了。
我妈说得对。
我们只是,缘分尽了。
我转身,离开了那个码头。
我没有再去打扰他们。
没有必要了。
我订了当晚的机票,回了家。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场海难之后,我患上了严重的恐水症。
我不敢去游泳池,不敢去海边,甚至连洗澡,都不敢用浴缸。
这三年来,我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就在刚才,在那个码头,我看着那片曾经吞噬了我的大海,我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惧。
我好像,被治愈了。
不是被时间,也不是被医生。
而是被那一幕,刺眼,却又无比真实的幸福画面。
我明白了。
我给她的救生圈,救了她的命。
而她的离开,最终,也救了我的命。
她让我从一场自我编织的爱情神话里,彻底解脱了出来。
我们都活了下来。
只是,不再是“我们”了。
回到我的城市,生活依旧。
忙碌的工作,偶尔的聚会,一个人的电影。
我开始尝试着去接受朋友的介绍。
我见了一个姑娘,是个小学老师,和我前妻……不,和林澜一样的职业。
她长得不如何惊艳,但笑起来很温暖。
我们聊了很多。
聊工作,聊生活,聊各自的过去。
我没有隐瞒我的经历。
我平静地,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告诉了她关于那场海难,和我的前妻。
她听完,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同情或者惊讶的表情。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然后说:“你一定很爱她。”
我愣了一下。
“是吧。”我说,“曾经。”
“那现在呢?还爱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现在,我只想爱自己。”
她笑了,“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天之后,我们开始约会。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去逛公园。
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很轻松。
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海誓山盟。
只是平淡的陪伴。
有一次,我们去郊区的一个湖边散步。
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问我:“你还怕水吗?”
我看着湖水,深吸了一口气。
“以前怕。”我说,“现在,好像没那么怕了。”
她伸出手,牵住了我。
她的手很暖。
“以后,我陪你。”她说。
我看着她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柔和。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那道尘封已久的伤疤,似乎,有了一丝愈合的迹象。
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怎样。
也许我们会走到一起,也许我们也会像我和林澜一样,半路走散。
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了。
生活就像那片大海,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波涛汹涌。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浪头会带来什么。
可能是致命的危险,也可能是新的希望。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手边能抓住的东西,然后,努力地,活下去。
至于那个救生圈……
就让它,连同那些过往,一起沉入海底吧。
我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且,要走得比以前,更稳,更坚定。
因为我知道,这一次,我是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