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地搬砖,偶遇挺着大肚子的前妻,她说孩子是我的

发布时间:2025-11-13 08:17  浏览量:5

头顶的太阳像个不讲理的债主,恶狠狠地往下泼着滚烫的流火。

钢筋、水泥、漫天飞扬的灰尘,还有汗液蒸发后在皮肤上结成的一层薄薄的盐霜,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我叫陈峰,今年二十九,在工地上搬砖。

或者说,砌墙,抹灰,扛水泥,只要给钱,什么都干。

“峰子,歇会儿,抽根烟。”

老王扔过来一根皱巴巴的红塔山,我伸手接住,夹在耳朵上。

“不了王哥,干完这点儿。”

我抹了把脸,汗水混着灰尘,糊了一脸泥。

不是我多勤快,是今天这批活儿干完,能多结一百五。

一百五,够我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就在我埋头,把最后一块砖码齐的时候,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工地门口响起。

工地嘛,拉水泥拉钢筋的大车来来往往,谁也没在意。

直到那辆锃光瓦亮的黑色宝马,跟我们这环境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像一滴油掉进了清水里。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只纤细的,穿着亮晶晶高跟鞋的脚。

那鞋,我认识,或者说,我认识那个牌子。

以前林玥指着杂志跟我说过,说等我发财了,就给她买一双。

我当时笑着说,好,买十双,一天换一双。

我的心,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然后,我看到了她。

林玥。

我的前妻。

她穿着一条米白色的孕妇裙,外面罩着一件薄薄的开衫,头发盘了起来,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

她扶着腰,肚子高高隆起,看样子,少说也有七八个月了。

阳光下,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干净得不像话。

而我,站在灰尘和泥土里,像个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耗子。

时间仿佛静止了。

工地上嘈杂的电钻声、锤打声、叫骂声,都像是被按了静音键。

我只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得我胸口生疼。

她怎么会来这里?

我们离婚一年半了。

一年半,足够发生很多事。比如,她嫁了人,怀了孕。

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朝我这边走过来,高跟鞋踩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有些不稳。

我看见她微微蹙起的眉头,那是她嫌弃和不耐烦时特有的表情。

工友们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带着好奇、探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我操,峰子,你家亲戚啊?这么漂亮?”

“看那车,大老板吧?”

我没理会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她在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那双曾经我最爱看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尴尬,有局促,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祈求?

“陈峰。”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瓦刀攥得更紧了。

刀柄上粗糙的木头,硌得我手心疼。

“我……”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目光扫过我满是泥灰的脸和破了洞的工装裤,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ucas的怜悯。

我最恨这种眼神。

“有事?”我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我们……能找个地方谈谈吗?”

“就在这儿说。”我不想动,我怕我一动,身上那股子穷酸的力气就泄了。

她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老王他们识趣地走开了,但耳朵肯定都竖着。

“陈峰,”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宣布一个判决,“我怀孕了。”

我冷笑一声,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看出来了。恭喜你啊,林大小姐,终于找到高枝了。”

我的话像刀子,又冷又硬。

我知道我这样很混蛋,但就是控制不住。

她脸色白了白,“你别这样。”

“我哪样了?”我梗着脖子,“你现在是宝马车接送的阔太太,我是工地上搬砖的臭苦力。咱俩早就不是一路人了,你跑来跟我炫耀,有意思吗?”

“我不是来炫耀的!”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哭腔。

我愣住了。

她看着我,眼睛里泛起水光,一字一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陈峰,这孩子……是你的。”

轰——

我的脑子,炸了。

像是有个炸雷,在我天灵盖上狠狠劈了一下。

我手里紧紧攥着的瓦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又看看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是我的?

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们离婚一年半了!

离婚后,我们再没见过面,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

怎么可能是我的?

“你疯了?”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我没疯!”她激动地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胳at,“陈峰,你算算日子!我们离婚前那次……就那一次!你喝多了那次!”

离婚前……那次……

我的记忆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咯吱咯吱地开始转动。

那天是我们的离婚冷静期,还差最后几天。

我以为还有挽回的余地,找了几个朋友喝酒壮胆,然后去找她。

我记得我喝得烂醉,抱着她哭,说我错了,说我以后一定好好挣钱,求她别走。

后面的事……很模糊。

我只记得第二天早上醒来,身边是空的,桌上放着她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从那天起,她就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难道就是那一次?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林玥,你当我吗?”我怒吼出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年半了!你现在挺着个大肚子跑来跟我说孩子是我的?你现在的老公是死的吗?他没那功能?”

恶毒的话像开了闸的洪水,根本收不住。

我看到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身体晃了晃,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陈峰,你混蛋!”她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对,我就是混蛋!”我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他妈就是个混蛋,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当初是谁说的?说我没本事,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是谁说的,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我这张穷酸脸!”

“现在怎么了?你男人不要你了?发现孩子不是他的,把你踹了?然后想起我这个接盘的了?”

“林玥,我告诉你,我陈峰是穷,是没本事,但我不是回收站!”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工地上回荡,带着绝望的嘶吼。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我自己的伤疤。

她被我吼得愣住了,只是不停地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滚!”我指着工地大门,“带着你的孩子,滚回你的富贵窝里去!别再来恶心我!”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彻骨的绝望。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那背影,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那么单薄,又那么刺眼。

我看着她上了车,看着那辆黑色的宝马绝尘而去,卷起一阵灰尘。

我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滚烫的砖堆上。

手,抖得厉害。

烟还夹在耳朵上,我拿下来,想点着,却发现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火。

老王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把他的火递给我。

“峰子,这……真是你前妻?”

我没说话,猛吸了一口烟,烟雾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她说……孩子是我的。”我声音嘶哑,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老王愣了半天,憋出一句:“操,这叫什么事儿啊。”

是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那天下午,我一个字都没干进去。

满脑子都是林玥那张脸,和她那句“孩子是你的”。

工头过来骂了我几句,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让我滚回去休息。

我像个游魂一样,回到了我那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

屋子里一股泡面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盯着发黄的天花板。

开始算日子。

我们是去年三月份办的离婚手续。

往前推,她说的那天,大概是二月底。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

怀孕周期,九个多月,差不多十个月。

时间……对得上。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我心上。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我恨林玥。

我恨她的现实,恨她的绝情。

我们大学就在一起,毕业后我跟着她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

我发誓要给她最好的生活。

我辞了职,拿着我们所有的积蓄,跟朋友合伙开了个小公司。

结果,不到一年,赔了个底朝天,还欠了一屁股债。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的最低谷。

我们开始无休止地争吵。

她怪我冲动,怪我没本事。

她父母更是从来就没看上过我,三天两头打电话来劝她离婚。

“小玥,你看看你现在过的什么日子?跟着他,你这辈子都毁了!”

“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养不起,算什么男人?”

那些话,像一根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变得敏感、暴躁,我们之间的爱,就在这些争吵和指责中,一点点被消磨干净。

最后,她提出了离婚。

我记得那天,她很平静。

她说:“陈峰,我们都放过彼此吧。我累了。”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

我同意了。

不是不爱了,是尊严被碾碎了,再也撑不下去了。

离婚后,为了还债,我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送外卖,干代驾,最后来了这个工地。

我以为,我这辈子跟她,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可现在,她回来了。

还带着一个可能是我的孩子。

我该怎么办?

信她?

如果孩子真是我的,她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这一年多,她干嘛去了?

嫁入豪门,生米煮成熟饭,结果发现饭煮错了?

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凭什么?

凭什么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凭什么她把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然后一句“孩子是你的”,就想让我接盘?

不信她?

可万一……

万一孩子真的是我的呢?

那是我陈峰的种。

他/她现在在林玥的肚子里,跟着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男人,管别人叫爸爸。

一想到这个画面,我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我烦躁地从床上坐起来,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我得搞清楚。

我翻出手机,通讯录里,林玥的号码早就被我删了。

但我还记得。

那串数字,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子里。

我犹豫了很久,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天,还是没按下去。

打过去说什么?

质问她?求证她?

那只会显得我更被动,更可笑。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工。

老王看我脸色不好,一个劲儿地给我递烟。

“峰子,想开点。这事儿,咱得弄明白。是咱的,咱不能不要。不是咱的,谁也别想赖咱身上。”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更乱了。

怎么弄明白?

唯一的办法,就是亲子鉴定。

可那得等孩子生下来。

这几个月,我该怎么熬?

接下来的一周,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白天在工地上拼命干活,想用体力耗尽所有胡思乱想的力气。

晚上一回到出租屋,那种噬骨的焦虑和烦躁又会卷土重来。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和林玥的过去。

我们一起在大学城吃路边摊的快乐。

我省吃俭用一个月,给她买一条裙子的满足。

我们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畅想着未来的甜蜜。

还有……我们最后那段日子的争吵、冷战,和她失望的眼神。

爱和恨,交织在一起,把我撕扯得体无完肤。

我甚至开始产生幻觉。

总觉得工地上哪个角落,会突然出现林玥的身影。

“峰子,你电话!”

那天中午,我正蹲在墙角吃盒饭,老王拿着我的破手机跑了过来。

是个陌生号码。

我划开接听键,没说话。

“陈峰,是我。”

是林玥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一紧,拿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有事?”我的声音依旧冰冷。

“我……我今天去医院产检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医生说,胎儿很健康。”

我心里一刺,冷笑道:“那恭喜你了。你老公没陪你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他……他出差了。”

这个借口,蹩脚得可笑。

“陈峰,我知道你不信我。”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也不求你现在就信。我只想告诉你,我没有骗你。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可以做亲子鉴定。”

“做鉴定?可以啊。”我把饭盒重重地放在地上,“鉴定出来,是我的,你打算怎么办?带着孩子跟我回这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跟我一起吃糠咽咽菜?”

“还是说,你只是想找我确认一下,好让你现在的老公安心?林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她又一次语塞了。

“我没想干什么!”她突然激动起来,“陈峰,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吗?你以为我愿意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

“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种绝望,透过电流,狠狠地撞击着我的耳膜。

我沉默了。

“他知道了。”她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怀疑了。他说,如果孩子不是他的,他会让我一无所有。”

我心里一震。

他?

就是她现在的老公?

原来如此。

原来是后院起火了,才想起来我这个“备胎”。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那是你的事。”我一字一句地说,“林玥,你当初选择走那条路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我当初……”她苦笑一声,“陈峰,你真的以为,我当初离开你,只是因为钱吗?”

我愣住了。

难道不是吗?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她叹了口气,“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来求你同情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下个月十五号,是我的预产期。到时候,我会再联系你。”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愣了半天。

不是因为钱?

那是因为什么?

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懂过林玥。

或者说,我被贫穷和失败蒙蔽了双眼,只看到了我想看到的那一面。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更加煎熬。

“下个月十五号”像一个倒计时,悬在我头顶。

我开始攒钱。

以前我赚了钱,除了还债,就是喝酒,麻痹自己。

现在,我一分钱都舍不得花。

我不知道为什么攒钱。

是为了做亲子鉴定的费用?

还是为了……万一孩子是我的,我总得有点准备?

我不敢深想。

我只是本能地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我开始接更多的活儿,别人不愿意干的夜班,我干。最脏最累的活儿,我抢着干。

工友们都说我疯了,为了钱不要命了。

只有老王,每次看到我狼吞虎咽地啃着干馒头,都会叹口气,默默地塞给我一个鸡蛋。

“峰子,悠着点,别把身体搞垮了。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

我冲他笑笑,那笑容肯定比哭还难看。

王哥,你不懂。

我现在,可能不仅仅是为了钱。

时间过得飞快,又似乎无比漫长。

转眼,就到了下个月。

离十五号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来越慌。

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

梦见林玥抱着一个孩子,孩子冲我笑。

或者梦见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不是男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

十一月十四号,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手机被我攥在手里,手心全是汗。

我等了一天,没有电话。

晚上,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

十五号,还是没有电话。

十六号,依然没有。

我开始慌了。

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她是不是出事了?

生孩子,那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她会不会……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像个疯子一样,开始满世界的找她。

可是,偌大的城市,我连她住在哪里,她老公叫什么都不知道,我能去哪儿找?

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我去了我们以前住的小区,去了我们以前常去的餐厅,去了我们领结婚证的民政局门口。

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在那些充满了我们回忆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天。

我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但奇迹,从来不会眷顾我这种人。

一个星期过去了,林玥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的希望,一点点变成了绝望。

也许,她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她只是想利用我,刺激一下她老公。

现在他们和好了,我就成了一个被随手丢弃的垃圾。

对,一定是这样。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心里却空得厉害。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

我把自己灌得烂醉,趴在马路边上,吐得昏天天暗地。

我哭着,骂着。

骂林玥是个骗子,是个婊子。

也骂我自己,是个,是个。

一个冰冷的易拉罐,突然贴在我脸上。

我抬起头,看到老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行了,峰子,别喝了。”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多大点事儿,天塌不下来。”

“王哥,我就是个……”我抱着他,哭得像个孩子。

“你不是。”老王拍着我的背,“你就是心太软。走,哥带你去个地方。”

我被他半拖半拽地塞进一辆出租车里。

车子七拐八拐,停在了一家医院门口。

市妇幼保健院。

我愣住了,“王哥,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找人。”

老王拉着我,径直走进了住院部。

他熟门熟路地跟护士打听。

“护士你好,问一下,是不是有个叫林玥的产妇住在这里?”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护士查了一下电脑,“林玥?有,在503病房。你是她家属?”

“啊,对,我们是她娘家这边的亲戚。”老王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

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迈不动。

“走啊,愣着干嘛!”老王推了我一把。

我机械地跟着他,走到了503病房门口。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婴儿微弱的哭声。

我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老王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病房里,林玥正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床边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小小的婴儿床。

她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当她看到我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们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看着她,又看看旁边那个小小的婴儿床。

我的脚,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

婴儿床里,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正在熟睡。

脸蛋红扑扑的,小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咂摸着什么。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愤怒、怨恨、屈辱,都烟消云散了。

我的心里,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

“男孩,还是女孩?”我哑着嗓子问。

“女孩。”林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伸出手,想碰碰她,又怕自己手太脏,把她弄疼了。

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林玥问。

我没回答,只是看着那个孩子。

我发现,她的眉眼,跟我小时候的照片,有那么几分相像。

“她老公呢?”老王替我问出了口。

林玥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她别过头,看着窗外。

“他没来过。”

“什么?”我跟老王都愣住了。

“孩子出生的那天,他就跟我提了离婚。”林玥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他找人做了羊水穿刺,提前知道了结果。”

我的拳头,猛地攥紧。

羊水穿刺……

那个!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我急切地问。

林玥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

“他只是让我净身出户。这套房子,这辆车,所有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

“这个病房,还是我求了护士,用我身上最后一点钱住进来的。明天,就该出院了。”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该同情她吗?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可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旁边那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我同情不起来,也恨不起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问。

“打给你?”她自嘲地笑了笑,“说什么?说我被人家扫地出门了,让你来可怜我,收留我?”

“陈峰,我林玥就算再落魄,也做不出这种事。”

“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你有个女儿。我没指望你负责,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

“我本来打算,等我出院了,找个小地方,自己把孩子带大。这辈子,都不会再来打扰你。”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心上。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的女人。

可现在我才发现,在她那看似坚硬的外壳下,也藏着一份我从未见过的骄傲和固执。

“王哥,”我转过头,对老王说,“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老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玥,点了点头。

“行。有事儿给哥打电话。”他走之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塞到我手里,“峰子,这是哥身上所有的钱了,你先拿着应急。”

我看着手里那三千多块钱,眼眶一热。

“王哥,这……”

“拿着!别他妈跟哥废话!”老王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还有婴儿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呼吸声。

“对不起。”我低声说。

林玥愣住了,看着我。

“那天……我不该那么说你。”

林 an 玥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说话,只是咬着嘴唇,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走到床边,坐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婴儿床的距离。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问。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你爸妈那儿呢?”

她苦笑一声,“他们要是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非打死我不可。当初我嫁给张伟,他们有多风光,现在就会有多丢人。”

张伟,应该就是她前夫的名字。

“那……你恨我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林玥看着我,看了很久。

“以前恨过。”她坦白地说,“我恨你没本事,恨你不求上进,恨你让我跟着你吃苦。”

“可是后来,我不恨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跟没有钱的苦比起来,没有爱的日子,更苦。”

她看着窗外,眼神悠远。

“陈峰,你知道吗?张伟他……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物品。一个他花钱买回来的,漂亮的,能给他生孩子的花瓶。”

“他对我很好,给我买名牌包,买昂贵的首饰。但他从来不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倒一杯热水。也从来不会在我难过的时候,抱抱我。”

“我们之间,没有争吵,也没有温情。就像两个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我开始怀念我们以前的日子。虽然穷,虽然会吵架,但那时候,你是真的爱我。你的眼睛里,有光。”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从来不知道,她嫁入豪门后,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我一直以为,她过得很幸福。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怪你。”她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的选择。”

“当初……当初我们离婚,真的不全是因为钱。”

“你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整个人都变了。你酗酒,跟我吵架,摔东西。我看着你一点点颓废下去,我害怕。”

“我怕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我怕我们这辈子,都要在争吵和贫穷里度过。”

“我承认,我懦弱了,我退缩了。我选择了那条看起来更容易走的路。”

“可是我错了,陈峰。我错得离谱。”

她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一次,我没有再冷眼旁观。

我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她接过去,擦了擦眼泪。

“孩子……叫什么名字?”我问。

“还没取。”

“我能……抱抱她吗?”我问得小心翼翼。

林玥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洗了无数遍手,才敢从婴儿床里,把那个小小的身体抱起来。

她好小,好软。

浑身散发着一股奶香味。

我把她抱在怀里,感觉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我的女儿。

这是我的女儿。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我一个在工地上,被钢筋水泥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傻子。

林玥看着我,也跟着哭了。

我们在压抑的哭声中,好像达成了某种和解。

和对方,也和自己。

出院那天,我去接的她们母女。

我用老王给我的钱,加上我所有的积蓄,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

虽然小,但干净,有阳光。

我把林玥和孩子安顿好,然后去办了出院手续。

林玥坚持要把剩下的钱还给我。

“陈峰,这钱我不能要。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

“你是我女儿的妈。”我看着她,“这就够了。钱的事你别管,我来想办法。”

我把她扶到床上躺好,然后一头扎进了厨房。

我不会做什么复杂的月子餐,只会熬小米粥,煮鸡蛋。

当我把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端到她面前时,她看着我,眼圈又红了。

“陈峰,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我不是对你好。”我把勺子塞到她手里,“我是对我女儿的‘奶牛’好。你吃饱了,我女儿才有奶喝。”

我故意用一种不正经的语气说话,想缓和一下气氛。

林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那是我离婚后,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像冬日里,穿透云层的阳光。

我们的新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白天,我去工地上班。

晚上,我回来照顾她们母女。

给孩子换尿布,喂奶,洗澡。

我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做起这些事来,笨手笨脚,经常出错。

有一次给孩子换尿布,不小心弄反了,结果孩子尿了我一身。

我手忙脚乱,林玥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

笑着笑着,又哭了。

她说:“陈峰,你真傻。”

是啊,我真傻。

但我心甘情愿。

每天晚上,等孩子睡着了,我会坐在床边,看她小小的脸。

看着看着,就觉得,这辈子吃的所有的苦,都值了。

我和林玥之间,有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我们绝口不提复婚,也不提未来。

我们就像两个合租的室友,或者说,是合伙抚养孩子的伙伴。

她负责照顾孩子,我负责赚钱养家。

我比以前更拼命了。

工地上的人都说,陈峰最近跟打了鸡血一样。

他们不知道,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我身后,有一个家。

有一个需要我保护的女儿,和一个……我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关系的女人。

日子过得清贫,但很踏实。

我每天最幸福的时刻,就是下班回家,推开门,能看到屋子里亮着一盏温暖的灯。

能听到女儿的哭声,和林玥轻声的哄慰。

有时候,林玥会做好饭等我。

虽然只是简单的家常菜,但我吃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我们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

但偶尔抬起头,目光交汇,会有一种久违的温情在空气中流淌。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地过下去。

直到那天,张伟找上了门。

他开着一辆比之前更骚包的跑车,穿着一身名牌,人模狗样地站在我们出租屋楼下。

我刚下班回来,看到他,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你来干什么?”我挡在他面前,像一头护食的野兽。

“我找林玥。”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眼神里满是轻蔑,“跟你没关系,让开。”

“她不想见你。”

“你算老几?她老公还是她爹?”他冷笑一声,“一个搬砖的,也敢拦我?”

我攥紧了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就在我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林玥抱着孩子下来了。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很冷。

张伟看到她,眼神变了变,然后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我来……看看孩子。”他难得地放低了姿态。

“孩子跟你没关系。”

“小玥,我知道我错了。”张伟走上前,想去拉她的手,“是我混蛋,是我不对。你跟我回去吧,我们复婚。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复婚?”林玥笑了,笑得凄凉,“张伟,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没开玩笑!”他急切地说,“小玥,我发现我不能没有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孩子……我也可以当成亲生的。”

“不必了。”林玥抱着孩子,后退了一步,“我已经有新的生活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我。

张伟的目光,也像刀子一样射向我。

“就因为他?”他指着我,满脸的不敢置信,“林玥,你是不是疯了?你宁愿跟着一个穷光蛋,住这种破地方,也不愿意跟我回去?”

“对。”林玥的回答,干脆利落。

“这里虽然破,但有人气儿。他虽然穷,但他有人味儿。”

“张伟,你走吧。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张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好,好,林玥,你有种。”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支票,摔在地上,“这里是五十万。要么,你拿着钱跟我走。要么,他拿着钱,带着孩子滚蛋。你自己选。”

我看着地上的支票,肺都快气炸了。

他妈的,他把人当什么了?

我刚要开口骂人,林玥却比我先一步开口了。

她笑了笑,然后弯下腰,捡起了那张支票。

我愣住了。

张伟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就对了嘛,小玥,我就知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玥接下来的动作惊呆了。

她拿着那张支票,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撕成了碎片。

“张伟,”她把纸屑扬到他脸上,“五十万,很多吗?”

“在我最需要钱的时候,你用钱羞辱我。现在,你还想用钱把我买回去?”

“你记住了,我林玥,不是你的商品。我女儿,更不是!”

“滚!”

她最后那个字,吼得声嘶力竭。

张伟愣在原地,脸上沾着纸屑,狼狈不堪。

他大概从没想过,一向温顺的林玥,会有这么刚烈的一面。

他看了看林玥,又看了看我,最终,一句话没说,灰溜溜地钻进了他的跑车。

看着跑车消失在街角,林玥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我赶紧上前扶住她。

“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把头靠在我肩膀上,身体微微颤抖。

我能感觉到,她在害怕。

但我更能感觉到,她此刻内心的坚定。

“陈峰,”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亮得惊人,“我们……复婚吧。”

我愣住了。

这是思夜想,却又不敢说出口的三个字。

“你……想好了?”

“想好了。”她点了点头,“我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也想……给自己一个家。”

我看着她,看着她怀里熟睡的女儿。

我的家。

我咧开嘴,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我们没有办盛大的婚礼,只是去民政局,重新领了那本红色的证书。

从民政局出来,阳光正好。

我看着手里的结婚证,感觉像在做梦。

林玥捏了捏我的手,“傻笑什么呢?”

“我高兴。”我说。

是真的高兴。

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足以冲淡生活所有的苦。

我们的日子,依旧清贫。

我还在那个工地上班,每天一身臭汗地回家。

林玥在家照顾孩子,偶尔会做一些手工,在网上卖,补贴家用。

我们很少买新衣服,也很少下馆子。

但我们的小屋里,每天都充满了笑声。

女儿一天天长大,会笑了,会爬了,会含糊不清地叫“爸爸”、“妈妈”了。

每当她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扑进我怀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拥有了全世界。

老王他们经常来我们家蹭饭。

每次来,都要感慨一番。

“峰子,你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

我只是笑。

他们不懂,这不是福气,这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

有一次,我跟林玥躺在床上,聊起过去。

我问她:“说实话,当初张伟那五十万,你真的一点都没心动?”

她翻了个白眼,“废话,五十万啊,能买多少奶粉尿不湿啊,能不心动吗?”

我心里一沉。

她看着我紧张的样子,突然笑了。

“但是,”她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心动归心动,但我知道,什么东西,比钱更重要。”

“是什么?”

“是你。”

她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

“是你这个傻子,和我女儿。”

我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

我紧紧地抱住她,像是要把她揉进我的身体里。

后来,我用攒下的钱,加上跟老王他们借的,在工地附近盘下了一个小门面,开了一家五金店。

我不再去工地搬砖了,但每天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林玥就在店里帮我,抱着孩子,算算账,招揽一下客人。

我们的生活,在一点点变好。

虽然慢,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

有一天傍晚,我跟林玥坐在店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夕阳把整条街道染成金色。

女儿在我怀里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陈峰,”林玥突然说,“你看。”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是我们以前上过班的那个工地。

高楼已经建起来了,在夕阳下,像一尊沉默的巨人。

“有时候我觉得,人生真奇妙。”她说,“我们从那里分开,又在那里重逢。”

“就像盖房子一样,拆了,才能重建。”

我看着那栋高楼,又看看怀里的女儿,和身边的她。

是啊。

推倒了,才能重建。

废墟之上,才能开出新的花。

我的前半生,是一片废墟。

但现在,我的世界,高楼林立,繁花似锦。

因为,我的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