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嫁给了太子,可太子不爱我,他的心上人是侧妃

发布时间:2025-10-23 10:32  浏览量:10

我是林夕瑶,世人眼中痴恋太子的可怜虫。

他们不知道,我入宫只为两件事:

一是夺了赵家的江山,

二是护住我的顾长渊。

太子亲手将我的心上人送到我身边,还自以为是对我的羞辱。

很好,那我就笑纳这份“大礼”,

和他一起,把这天下搅个天翻地覆。

01

红烛高燃,映得满室喜庆,却也照不尽这凤仪宫深处的清冷。

我,林夕瑶,身着繁复华丽的太子妃吉服,端坐在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床沿上,头顶的赤金凤冠沉重得几乎要将我的脖颈压断。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白日里典礼的喧嚣,以及父亲送我上轿时,那低沉却不容置疑的叮嘱:“夕瑶,林家未来,系于你身。太子府乃至这天家,是比边疆战场更凶险的地方,万事谨慎。”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夜风的凉意和一股浓烈的酒气。

我的贴身侍女青黛在殿门口提高了声音:“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我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在脚步声临近内室时,微微垂首,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袖,做出十足恭顺且带着期盼的模样。

一双明黄色的蟠龙靴停在我眼前。

“都退下。”男人的声音带着微醺的沙哑,却冰冷得不含一丝温度。

宫人们屏息静气,鱼贯而出。青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也低头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只剩下我和他,当朝太子赵珩。

头上的盖头被一柄玉如意略显粗暴地挑开,光线刺得我眯了眯眼。抬眸,对上一双写满厌弃与不耐的眸子。赵珩生得俊朗,此刻却因酒意和某种愤懑,面容显得有些扭曲。

“林夕瑶?”他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如同审视一件货物,“果然是将门之女,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可惜,再好的皮囊,也掩盖不了你们林家挟功自傲,强塞人进来的恶心嘴脸!”

我心头一凛,面上却适时地浮现出惶恐与受伤,眼中迅速氤氲出水汽,颤声道:“殿下……臣妾……臣妾是真心仰慕殿下,愿侍奉左右……”

“仰慕?”赵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俯身,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之大,让我瞬间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收起你这套虚伪的做派!你们林家逼着父皇点头,抢了本该属于柔儿的正妃之位,不就是看中了未来的后位吗?”

他口中的“柔儿”,是他的表妹,户部尚书之女柳如烟,以柔媚著称,是他心尖上的人。若非林家军权在握,深得帝心,而柳家虽清贵却势弱,这太子妃之位,确实轮不到我。

“殿下,臣妾没有……”我试图辩解,声音带着哭腔,努力扮演着一个因爱慕而受尽委屈的女子。

“闭嘴!”赵珩厌恶地甩开手,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林夕瑶,朕告诉你,就算你得到了太子妃之位,也休想得到朕的真心!甚至连朕的人,你都休想沾染!”

他语气中的决绝和羞辱,如同冰锥刺骨。但我心中并无波澜,甚至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指尖轻轻拂过被他捏痛的下颌,眼底一片冷静。

“今夜,你就独自守着这空房吧!”赵珩冷笑一声,拂袖转身,毫不留恋地向殿外走去,“明日,朕会请顾世子入宫饮酒。他可是京城第一趣人,有他相伴,想必爱妃也不会寂寞!”

顾世子……顾长渊?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是那副遭受重创、摇摇欲坠的凄楚模样,在他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带着哭腔喊道:“殿下!您不能这样对臣妾……”

回应我的,是沉重的殿门合拢声,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脚步声远去,寝殿内彻底恢复了死寂。

我维持着瘫坐在地的姿势片刻,直到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缓缓站起身。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已变得清明而锐利。

青黛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快步走到我身边,扶我坐下,拧了热帕子为我净面,语气满是心疼与愤懑:“小姐,您受苦了。这太子……也太不是东西了!新婚之夜竟如此折辱于您!”

我任由她擦拭,淡淡道:“无妨。早知他心有所属,这般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青黛依旧意难平,“他竟说要召顾世子入宫,这……这分明是要败坏您的名声!”

我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合卺酒,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入喉管,带来一丝清醒。“顾长渊……”我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在杯沿缓缓摩挲,唇角勾起一抹极淡、难以察觉的弧度,“他愿意来,也好。”

青黛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没有解释,只是吩咐道:“把这些碍事的妆奁卸了吧。另外,明日一早,想办法将太子新婚夜弃我而去,并欲召外男入宫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皇后娘娘知道。”

赵珩想羞辱我,我便将这份“羞辱”捅到他母亲那里去。皇后母族势微,还需倚仗林家,绝不会坐视太子如此胡闹,损害皇家颜面和林家的关系。

“是,小姐。”青黛应下,手脚麻利地帮我拆卸头上的珠翠。

镜中,映出一张清丽绝伦却略显苍白的脸。眼神不再柔弱,而是沉静如水,深处却跳跃着不易察觉的火焰。

赵珩以为我林家求的是后位之尊,以为我林夕瑶贪恋的是他身边的位置。

他错了。

我要的,从来不是依附于谁的凤位。

这万里江山,这至高权柄,为何不能由我林夕瑶,亲自执掌?

而顾长渊……他并非只是世人眼中的纨绔。他的到来,或许并非全是坏事。

-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凤仪宫。

我早已起身,身着常服,坐在妆台前由青黛梳理着长发。昨夜痕迹已仔细遮掩,只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淡青,暗示着并未安眠。

“娘娘,”一个面容机灵的小太监在门外低声禀报,“坤宁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后娘娘一早便遣了身边得力的嬷嬷去了东宫前殿,听闻……太子殿下被训诫了一番,脸色很不好看。”

我拈起一枚素雅的玉簪,在发间比量,语气平淡:“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谢娘娘!”小太监声音里带着喜意,恭敬退下。

青黛低声笑道:“小姐神机妙算。皇后娘娘果然坐不住了。”

“不是本宫神机妙算,是利益使然。”我看着镜中已然恢复端庄模样的自己,“皇后需要林家支持来稳固自身和太子的地位,至少明面上,她不能让太子做得太过难看。”

用过早膳,按规矩需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

皇后王氏端坐上位,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她关切地问了昨夜可还习惯,言语间对太子的“年少冲动”略有责备,又明里暗里提醒我,身为太子妃,当以大局为重,宽容大度。

我一一应下,姿态恭顺,言语得体,将一个初入宫廷、略带委屈却又深明大义的太子妃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皇后见状,神色愈发满意,赏了不少东西。

从坤宁宫出来,又遇上了前来请安的侧妃柳如烟。

她一身水红色宫装,弱柳扶风,眉眼间自带一股楚楚风致。见到我,她依规矩行礼,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妾身柳氏,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柳侧妃请起。”我虚扶一下,目光平静地掠过她。她抬头时,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挑衅,虽然掩饰得很好,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听闻殿下昨夜在妹妹那里歇得晚,妹妹也要多劝着殿下,保重身体才是。”我语气温和,仿佛真心关切。

柳如烟脸颊微红,更显娇媚:“劳娘娘挂心,殿下他……只是与妾身说了会儿话。”她刻意含糊其辞,无非是想在我面前炫耀恩宠。

我笑了笑,不再多言,搭着青黛的手转身离去。身后那道目光,带着刺,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

回到凤仪宫,我屏退左右,只留青黛。

“青黛,我们带来的人,都安顿好了吗?”

“小姐放心,按照您的吩咐,几个关键的位置,膳房、采买、还有负责洒扫庭院的,都换上了我们的人。虽然职位不高,但传递消息、留意动向足够了。”

我点点头。初来乍到,根基未稳,不宜大动干戈,先布下眼线,摸清这东宫乃至整个皇宫的脉络才是首要。

“太子那边,除了柳侧妃,还有哪些势力需要注意?”

青黛压低声音:“太子身边最得信任的是太监总管福安,是皇后的远亲。朝中,以户部尚书柳大人(柳如烟之父)为首的一派文官是太子铁杆。另外,禁军副统领冯奎,似乎也与太子往来密切。”

柳家,冯奎……我默默记下。文官、内侍、禁军,赵珩的根基倒也不算浅薄。

“我们林家呢?”

“老爷在军中旧部众多,但大多在外戍边。京中与老爷交好、又能说得上话的,有御史台中丞周大人,还有几位勋贵老臣,但大多保持中立,不愿轻易卷入储位之争。”

形势比预想的更复杂。林家军权虽重,但在京城这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并不能直接转化为胜势。我需要更多的盟友,也需要……抓住赵珩的把柄。

“让我们的人,重点留意太子与柳家、冯奎的往来,还有……他经手的事务,有无纰漏。”我吩咐道。赵珩志大才疏,又好大喜功,我不信他处理政务能毫无错处。

“是。”青黛应下,又道,“小姐,还有一事。今日听闻,陛下近来为北方边境的军务和南方水患后的赈灾事宜忧心,奏折堆积,太子殿下似乎……处理得并不尽如人意,陛下颇有微词。”

我眸光微动。这是一个机会。或许,我该想办法接触到那些真正的政务了。不能明着来,但可以借力……

正思索间,殿外传来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我与青黛对视一眼,迅速调整好表情,起身相迎。

赵珩大步走了进来,脸色果然如小太监所报,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也不看我,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昨日之事,母后已经训斥过朕了。”他冷冷开口,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林夕瑶,你倒是好手段,刚进宫就知道去向母后告状了?”

我垂下眼帘,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委屈:“殿下明鉴,臣妾不敢。只是今日按规矩去给母后请安,母后问起,臣妾……臣妾不敢欺瞒,但绝无添油加醋之意。若因此惹怒殿下,臣妾知错。”

我这般姿态,倒让赵珩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冷哼一声:“最好如此!朕警告你,安分守己你的太子妃之位便稳当,若再耍什么心机,休怪朕不念夫妻情分!”

夫妻情分?我们之间何曾有过这东西?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顺:“臣妾谨记殿下教诲。”

赵珩似乎觉得无趣,又或许是不愿多看我一眼,起身便要离开。走到门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

“对了,明日朕邀了顾世子入宫赏画。听闻顾世子与爱妃也算是旧识?届时,爱妃也一起来吧,免得……寂寞。”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顾长渊……明日。

我袖中的手微微蜷紧,心底却有一丝莫名的期待,与更深的警惕。赵珩此举,羞辱之意昭然若揭,但于我,于顾长渊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在敌人眼皮底下接触的机会?

风,已然吹起,这东宫的死水,也该泛起波澜了。

-

翌日,东宫暖阁。

赵珩坐在主位,我坐在他下首,面前摆着几幅展开的古画。他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瞥向门口。

“顾世子到——”内侍尖细的通报声响起。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半拍,端起茶杯,借氤氲的热气掩饰瞬间的失态。

一道颀长身影踏入暖阁,身着绯色锦袍,玉带束腰,眉眼风流,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不是顾长渊又是谁?

“臣顾长渊,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他躬身行礼,姿态潇洒,声音带着惯有的懒洋洋的调子。

“长渊来了,快起。”赵珩脸上露出笑容,比起面对我时真切了许多,“就等你了,快来瞧瞧这几幅新得的画,朕瞧着像是前朝大家的真迹,你眼光毒,给掌掌眼。”

顾长渊直起身,目光先是落在赵珩身上,带着熟稔的笑意,随即,仿佛不经意般,扫过我这里。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关切,有询问,有隐忍,还有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痛楚,但所有这些情绪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细微的涟漪,迅速被那层纨绔的外壳覆盖,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殿下相召,臣岂敢不来?”顾长渊笑着走上前,目光落在画上,开始与赵珩品评起来。他言辞风趣,引经据典却又不过分严肃,逗得赵珩频频发笑。

我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他们交谈,目光偶尔落在顾长渊身上。

三年未见,他瘦了些,轮廓更显分明,那副浪荡公子的皮囊也披得更久了。只有我知道,这副皮囊之下,藏着怎样的锋芒与韬略。镇北侯府手握北境兵权,地位超然,顾长渊作为世子,本是天之骄子。若非为了我当年的计划,他何必自污名声,在这京城做个被人侧目的“纨绔”?

“爱妃觉得如何?”赵珩突然将话头引向我,语气带着戏谑,“长渊方才说这幅《春山行旅图》笔力雄健,气韵生动,乃不可多得的佳作。爱妃出身将门,想必对这等风雅之事不甚了解吧?”

他存心要我难堪。

我抬眸,目光平静地掠过那幅画,轻声道:“臣妾愚钝,于书画一道确实所知甚浅。不过,观此画山势嵯峨,林木苍劲,行旅之人虽小却神态各异,顾盼生姿。尤其这远山淡墨渲染,意境悠远,想必作画之人胸中自有沟壑,非等闲之辈。”

我语气不卑不亢,点出的虽不是多么精深的画理,却恰好抓住了画作的神韵。

赵珩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能说出这番话来。

顾长渊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赞赏,随即笑道:“娘娘好眼力!殿下您看,连太子妃娘娘都看出此画不凡,可见臣方才所言非虚。殿下得此佳作,真是可喜可贺!”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既捧了赵珩,又不动声色地替我解了围。

赵珩哼了一声,不再看我,转而与顾长渊讨论起其他画作。

期间,宫女奉上茶点。顾长渊接过茶杯时,袖口似乎不经意地拂过案几,一枚卷得极细的纸卷悄无声息地滚落,正好落在我的裙摆边缘。

我端起茶杯,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手指微动,将那纸卷纳入掌心。动作细微而自然,除了我与顾长渊,无人察觉。

又坐了片刻,我以身子不适为由,告退离开。

回到凤仪宫内室,我立刻展开那枚纸卷。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是顾长渊熟悉的笔迹:“安好?需助?”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我心头一暖。他知道我处境艰难,冒险传递消息,只为我是否安好,是否需要帮助。

我走到烛台边,将纸卷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然后,我铺开一张信笺,提笔蘸墨。我不能直接回复他,但我需要让他知道我的计划,让他安心,也让他配合。

我写下的是几句看似寻常的家常话,问候镇北侯夫人(顾长渊的母亲,与我母亲有旧),提及宫中新贡的茶叶,赞其清香宜人,最后笔锋一转,写道:“……闻北地风沙大,望夫人保重。妾身一切安好,唯宫中琐事繁杂,需静心梳理,假以时日,必能理顺。”

这封信会通过青黛安排的可靠渠道送出去,最终落到顾长渊手中。“北地风沙”暗指太子及其势力的威胁,“静心梳理”表明我正在布局,“假以时日,必能理顺”则是告诉他,我有信心,需要时间,也需要他的耐心与等待。

我将信交给青黛,嘱咐她务必小心。

站在窗边,望着宫墙上方四角的天空,我深吸一口气。与顾长渊的重逢,短暂而危险,却像在暗夜中点亮了一盏微灯。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赵珩以为他引入的是一只供他取乐的“猴子”,却不知,他放进来的,是一头随时能与他争夺猎物的猛虎,更是我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接下来的戏,该如何唱,主动权,未必一直在他手里。

--

自暖阁“赏画”之后,赵珩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他隔三差五便召顾长渊入宫,有时是品鉴古玩,有时是饮酒听曲,而每一次,他都必定“恩准”我陪同在侧。

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要让我这个“深爱”他的太子妃,亲眼看着他与我的“旧识”把酒言欢,看着我因“失宠”而痛苦,因顾长渊的“纨绔”而难堪。

我自是配合着他的期望。

每当顾长渊入宫,我便摆出一副强颜欢笑、隐忍不安的模样。坐在赵珩下首,我低眉顺眼,眼神却时常“不由自主”地飘向顾长渊,带着几分“幽怨”与“复杂”。而当赵珩与顾长渊言笑晏晏,故意冷落我时,我便会适时地露出几分落寞与神伤,指尖绞紧帕子,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我的表演显然取悦了赵珩。他看我时,眼中的厌恶里多了几分掌控一切的得意,仿佛在说:看吧,就算你是林家女,就算你成了太子妃,在朕面前,也不过是个可怜虫。

而他不知道,在我低垂的眼帘下,冷静的目光正飞速掠过他们交谈的细节,捕捉着顾长渊看似随意话语中传递的信息。

“殿下,臣近日听闻西郊马场新来了几匹大宛良驹,神骏非凡,可惜价格不菲,家父管得严,臣也只能眼馋了。”顾长渊摇着酒杯,状似无意地抱怨。

赵珩大笑:“这有何难?朕明日便让人去挑两匹好的,赐予你!”

“臣谢殿下恩典!”顾长渊喜形于色,随即又压低声音,“不过殿下,臣听说那马场背景有些复杂,似乎与……冯副统领家有些关联,价格定得虚高,您派人去时,最好换个名头,免得被当了冤大头。”

赵珩眉头微皱:“冯奎?他竟也掺和这些营生?”他显然对臣下利用职权牟利有些不快。

我心中一动。冯奎,禁军副统领,太子党羽。顾长渊这是在不动声色地给赵珩上眼药,离间他与冯奎的关系,虽然效果未必立竿见影,但种子已然埋下。

又有一次,顾长渊“醉眼朦胧”地拍着赵珩的马屁:“殿下监国,日理万机,真是辛苦了。臣瞧着您都清减了。不像臣,整日无所事事,听说最近南方水患后续的赈灾银子拨下去了,各地都在抢修堤坝,这可是大功德,殿下英明!”

赵珩被捧得舒服,随口道:“皆是父皇圣心独裁,朕不过是按章程办事。只是这银钱调度,户部那边总是拖拖拉拉,柳尚书(柳如烟之父)近日也总说国库吃紧,真是烦心。”

顾长渊打着酒嗝:“户部……柳尚书……嘿嘿,殿下,您是不知,臣前儿个在‘百花楼’听几个江南来的商贾喝酒,他们倒抱怨说今年的‘茶引’‘盐引’价格又涨了,银子没少花,可批文下来得反而更慢了……嗝……你说奇不奇怪?”

赵珩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眼神锐利了几分。柳尚书负责户部,茶引盐引是重要收入来源,商人抱怨价格涨、批文慢,其中是否有贪墨或效率低下之弊?这与他口中的“国库吃紧”似乎有些矛盾。

我看着赵珩变幻的脸色,知道顾长渊的话起了作用。他利用自己“纨绔”的身份,出入市井,听到的“醉话”反而可能是最真实的声音。他在一点点地,将太子身边人的问题,暴露在赵珩面前。

而这些看似随意的闲聊,也让我对朝局、对太子党的内部矛盾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除了传递消息,顾长渊也会利用每次入宫的机会,通过极其隐秘的方式,将一些外界不易获取的书籍、甚至某些官员的“趣闻轶事”记录,辗转送到我手中。这些,都成了我了解时政、分析对手的宝贵资料。

我则利用掌管东宫部分内务之便,以及通过青黛向外传递信息,开始暗中梳理。我将顾长渊提供的线索,与我安插的眼线回报的信息相互印证,逐渐摸清了一些关键节点。

比如,我发现柳尚书的一个远房侄子,在负责京城某处官仓的管理,账目似乎有些不清不楚。又比如,冯奎的妻弟,在城南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赌坊,背景颇深。

我将这些信息小心整理,记录在特制的密卷上,却不急于动作。现在还不是扳倒他们的时候,这些,是我未来布局的棋子。

我与顾长渊,就在赵珩的眼皮子底下,借着这“折辱”的掩护,完成了一次次无声的交流与布局。他负责在外搅动风云,收集信息;我负责在内分析整合,筹谋规划。

赵珩沉浸在他导演的“折辱太子妃”的戏码中,自以为得意,却不知他提供的这个舞台,正让我和顾长渊的刀刃,磨得越来越锋利。

这一日,顾长渊离去后,赵珩心情颇好,难得地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斜睨着我,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嘲弄:“如何?见了故人,心中可还惦念?”

我抬起苍白的脸,眼中含泪,声音哽咽:“殿下何出此言?臣妾心中只有殿下一人……只是,只是殿下为何总要如此折磨臣妾……”说着,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

赵珩满意地看着我的眼泪,大笑起来:“折磨?朕这是在教你认清自己的身份!林夕瑶,你记住,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

他大笑着扬长而去。

我擦去脸上的泪痕,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冰冷。

赵珩,你且得意吧。你给的这一切,我会好好“珍惜”。待到他日,我会连本带利,将你给予林家的“恩宠”,与你今日予我的“折辱”,一并奉还!

棋盘已摆开,棋子已落位。

时近深秋,北境传来急报,戎狄部落频繁扰边,劫掠商队,甚至有小股部队试图越过防线。与此同时,南方水患虽已平息,但灾后重建迟缓,流民安置不力,竟隐隐有酿成民变的趋势。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

关于北境用兵,主战与主和两派争执不下。主战派以我父林大将军旧部为首,要求增兵北境,给予戎狄迎头痛击。主和派则以户部柳尚书等人为代表,强调国库空虚,连年用兵耗费巨大,主张遣使谈判,以财物换取和平。

而南方赈灾及流民安置事宜,因涉及钱粮调拨和地方官吏协调,各部互相推诿,进展缓慢,太子赵珩监国,处理起来焦头烂额,几次在朝会上被老臣诘问得哑口无言。

凤仪宫内,我虽深处后宫,但通过顾长渊以及青黛暗中与宫外联系的渠道,对朝局了如指掌。

“小姐,北境军报,戎狄此次看似小股骚扰,实则其几个大部落有联合之势,若不及早遏制,恐成大患。”青黛将密报呈上。

我仔细看着地图和军情分析,这是顾长渊通过镇北侯府的渠道弄来的,远比朝堂上那些泛泛之谈要详尽。“主和派只看到钱粮消耗,却不知纵容戎狄坐大的后果。一旦北境防线被撕开,战火蔓延,损失岂是些许钱粮可比?”

“可是太子殿下似乎更倾向主和……”青黛担忧道。

“他不是倾向主和,他是怕麻烦,怕担责任,也怕我林家借此机会进一步掌控兵权。”我冷笑。赵珩的心思,并不难猜。

“那南方流民之事呢?听说已有流民聚集,冲击官府粮仓了。”

我沉吟片刻,道:“流民所求,不过一口饭吃,一处安身。强硬镇压只会激化矛盾。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赈灾钱粮落到实处,并以工代赈,组织流民参与修复水利、官道等工程,使其得以谋生。同时,严惩贪墨、办事不力的官吏,以安民心。”

这些道理,朝中明白的大臣不在少数,但执行起来却阻力重重。利益交织,官僚推诿,非强力难以推动。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不能直接上朝堂,但我可以借力。

是夜,我换上一身不起眼的宫人服饰,由青黛引路,避开巡逻侍卫,来到了皇宫西北角一处僻静的宫苑。这里住着一位看似早已不理世事的老太妃。她曾是先帝身边的女官,精通政务,且与已故的太皇太后(我祖母的堂姐妹)有旧,对林家颇有好感。

我将我对北境和南方局势的分析,以及应对之策,写成条陈,密呈于她。

次日,老太妃“偶然”前往皇帝养病的别宫探望。不久后,几道盖有皇帝私印,而非太子监国印信的密旨,分别发往北境和南方。

发往北境的密旨,没有大张旗鼓地增兵,而是授权北境守将,可根据实际情况,采取灵活机动的反击策略,并调动镇北侯府部分精锐,协助清剿渗透的戎狄小队,务必打出威风,震慑其主力。这既避免了大规模用兵的消耗,又有效遏制了戎狄的气焰,更重要的是,兵权调动绕开了朝堂争议,直接由皇帝(实则是我的建议)决策。

发往南方的密旨,则严令户部、工部及地方官员,限期解决流民安置问题,开放部分皇家闲置土地以工代赈,并派出了皇帝身边的暗卫,暗中查访赈灾钱粮使用情况及官吏表现,凡有贪墨、渎职者,可直接密报,严惩不贷。

这两道密旨,如同插翅般飞向目的地,效率远高于正常的朝廷公文周转。

数日后,北境传来小捷,骚扰的戎狄小队被精准打击,损失惨重,暂时退去。南方也传来消息,流民得到初步安置,几个跳得最凶、贪墨最甚的官吏被迅速查办,民怨得以平息。

朝堂之上,众臣惊讶地发现,困扰多时的两大难题,竟在短时间内出现了转机。虽然明面上是卧病的皇帝“圣心独裁”,但一些敏锐的老臣,如御史中丞周大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向东宫方向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思。

赵珩则是又喜又忧。喜的是麻烦暂时解决,他松了口气;忧的是,父皇竟然绕过他直接下了密旨,这是否意味着对他的不信任?

他来到凤仪宫,语气复杂地对我说:“近日朝中之事,爱妃可曾听闻?父皇虽在病中,依旧英明啊。”

我正绣着一方帕子,闻言抬起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恭顺:“臣妾身处深宫,只知伺候殿下,对外朝之事不甚了解。不过陛下龙体欠安仍心系国事,实乃万民之福。殿下亦当多多保重身体,为陛下分忧才是。”

赵珩盯着我看了片刻,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些什么,最终却只看到一片“无知”的温婉。他悻悻道:“罢了,与你说了也不懂。”

他离开后,我放下针线,走到窗边。窗外秋色正浓,天高云淡。

锋芒已露,虽隐藏在皇帝的旨意之后,但该看到的人,已经看到了。我在朝堂这潭深水中,投下了第一颗石子,涟漪,正在扩散。

而赵珩,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解决他麻烦的,正是他身边这个他视为“无知”的太子妃。

---

北境与南方的危机暂解,并未让东宫的风波平息,反而暗流更加汹涌。

柳如烟因其父在朝堂上主张和谈未能如愿,连带在赵珩面前也失了几分颜色,心中愈发嫉恨于我。而赵珩经过前次之事,虽未怀疑到我,但对柳尚书等人的能力产生了些许不满,连带着对柳如烟的宠爱也不似从前。

这日,我正翻阅着青黛暗中收集来的,关于柳尚书侄子管理官仓的账目疑点,以及冯奎妻弟赌坊的一些不法勾当记录,心中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棋子。

然而,未等我先出手,对方的攻击已至。

黄昏时分,赵珩怒气冲冲地闯入凤仪宫,手中攥着一封密信,狠狠摔在我面前。

“林夕瑶!你看看这是什么!”他额上青筋暴起,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仿佛终于抓住了我的把柄。

我心中一惊,面上却维持镇定,俯身拾起那封信。展开一看,内容竟是诬陷我父林大将军与北境戎狄暗中往来,私售军粮铁器,通敌叛国!信中还附有所谓的“往来书信”碎片,以及一个据说是戎狄部落信物的粗糙骨雕。

真是恶毒至极的构陷!我心头怒火翻涌,但越是如此,面上越是不能慌乱。

“殿下,这是诬陷!”我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被冤枉的屈辱,“家父对朝廷忠心耿耿,镇守北境多年,浴血奋战,身上伤痕累累,岂会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此等拙劣伎俩,分明是有人欲构陷我林家,请殿下明察!”

“明察?”赵珩冷笑,“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朕早就怀疑你们林家拥兵自重,图谋不轨!没想到竟敢通敌!林夕瑶,这次看你们林家如何脱罪!”

他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似乎已经看到林家倒台,我跪地求饶的场景。

我知道,仅凭口头申辩毫无用处。柳家既然敢出手,必然做了些表面功夫。我必须反击,而且要快、要狠!

我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运转。这封密信来的时机,以及信中所指,恰好与之前北境局势关联。柳尚书主和不成,便想借此将我林家彻底打垮……或许,还不止柳家。

我跪倒在地,泪水盈眶,却不是恐惧,而是悲愤:“殿下!臣妾敢以性命担保,家父绝无不臣之心!此信来历不明,构陷之意昭然若揭!殿下细想,北境刚传小捷,便有此通敌指控,岂不蹊跷?何人最不愿见北境安稳?何人最想扳倒忠心戍边的林家?”

我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赵珩:“殿下可还记得,前日顾世子无意间提及,西郊马场与冯副统领家有关,价格虚高?而臣妾近日整理宫中旧档,偶然发现,去岁修缮北境城墙的一批建材,采购记录似乎与柳尚书那位管理官仓的侄子,以及城南某些商号往来密切,其中账目,颇有可疑之处!”

我这话半真半假,将顾长渊之前埋下的引子,与我暗中查到的线索结合,矛头直指柳家和冯奎。我没有直接说他们勾结,而是暗示他们可能利用职权,在军需物资上动手脚,中饱私囊!

赵珩愣住了。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反将一军,而且牵扯出了冯奎和柳家。

“你……你胡说什么!”他语气有些动摇。

“臣妾是否胡说,一查便知!”我语气铿锵,“殿下,构陷忠良与核查账目,孰轻孰重?若家父蒙冤,北境军心不稳,戎狄卷土重来,何人能挡?但若查实柳家、冯家确有贪墨渎职之行,则朝廷可清除蠹虫,国库可节省虚耗,于国于民,皆是有利无害!请殿下下令,彻查官仓账目及军需采购一事!”

我将问题提升到了国本和边境安全的高度,同时给出了一个看似更“合理”且对赵珩有利的调查方向——查贪墨,比查那虚无缥缈、风险极高的通敌罪,对赵珩这个监国太子来说,显然更容易操作,也更不容易引火烧身。

赵珩脸色变幻不定。他看看手中的“通敌”密信,又看看我斩钉截铁的模样,再想到顾长渊之前关于马场和冯奎的“醉话”,以及柳尚书近日在朝堂上的表现……疑心顿起。

是啊,柳家和冯奎,是否真的那么干净?他们构陷林家,是不是想掩盖什么?或者,是想借此机会进一步掌控权力?

最终,对权臣的忌惮压倒了对我的厌恶。赵珩收起那封密信,冷冷道:“此事朕自有主张!在查明之前,你给朕安分待在凤仪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外出!”

他拂袖而去,虽然没有立刻相信我的话,但显然,那封通敌密信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大打折扣,取而代之的是对柳、冯两家的怀疑。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站起身,擦去眼角的泪痕。

危机尚未完全解除,但第一回合,我成功地将祸水引向了敌人。

接下来,就是要把这祸水,烧得更旺些。

我立刻秘密召来青黛,吩咐道:“让我们的人,将柳尚书侄子贪墨官粮、冯奎妻弟开设赌坊放印子钱逼死人命的消息,还有他们可能与军需采购有染的‘风声’,想办法透给御史台周大人,还有……皇后娘娘那边。”

皇后与柳家并非铁板一块,她更在乎太子的地位和自身的安稳。若柳家行为不端可能牵连太子,她绝不会坐视。

“另外,”我压低声音,“想办法让陛下‘偶然’得知,太子因听信柳家构陷,欲处置林家,可能导致北境不稳。”

青黛心领神会,立刻去办。

数日后,御史台周大人率先上本,弹劾柳尚书纵容子侄贪墨官仓,以及冯奎纵容亲属仗势欺人、不法经营之事。证据虽未十足,但言之凿凿,朝野震动。

紧接着,皇后也召见了赵珩,言语间对柳家可能带来的风险表示担忧,劝他谨慎处理,莫要寒了戍边将士的心。

而病中的皇帝听闻此事,更是大为震怒,直接下旨申饬了赵珩,责令其严查柳、冯两家之事,并对北境林家予以安抚。

形势急转直下。

赵珩在多方压力下,不得不下令彻查。结果,柳尚书侄子贪墨之事证据确凿,冯奎妻弟的赌坊也查出了多条人命官司以及与某些官员的权钱交易。虽然柳尚书和冯奎极力撇清自身,但失察、纵容之罪难逃。

最终,柳尚书被罚俸降职,其侄子下狱。冯奎被调离禁军副统领之职,外放闲差。柳如烟在东宫地位一落千丈,几乎被赵珩厌弃。

这一役,我不仅化解了通敌的致命危机,更借力打力,沉重打击了柳家和冯奎这两个太子党的重要支柱,极大削弱了赵珩的势力。

经此一事,赵珩再看我时,眼神中除了厌恶,更多了几分惊疑不定。他似乎开始意识到,他这个看似柔顺的太子妃,恐怕并不简单。

而我,则在清理了部分障碍后,将目光投向了更深远的地方。朝堂之上的格局,已然因我而变。

--

秋去冬来,第一场雪悄然落下,覆盖了皇宫的琉璃碧瓦,也暂时掩盖了前朝的波诡云谲。

柳家与冯奎的倒台,让东宫清净了不少,也让我肩上的压力稍减。赵珩经过此事,似乎收敛了些许,虽依旧不待见我,但明目张胆的折辱少了,更多了一种审视与忌惮。

夜色深沉,雪光映得窗纸微明。

我坐在灯下,仔细核对着一份关于来年漕运改革的纲要。这是我根据顾长渊提供的南方商户反馈以及朝廷旧例,结合当前情况梳理出来的,旨在提高效率,减少损耗和贪腐空间。虽不能直接呈递,但可借老太妃或其他途径,徐徐图之。

轻微的叩窗声响起,三长两短,是我与顾长渊约定的暗号。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殿门。青黛早已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到外间望风。

窗户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一个身影利落地翻了进来,正是顾长渊。他肩头落着未化的雪花,墨发被雪水濡湿了几缕,贴在额角,更衬得面容俊朗,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桃花眼,此刻在灯下,却深沉如潭,专注地望向我。

“你怎么来了?”我放下笔,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赞同,“如今形势敏感,若被察觉……”

“放心,今日太子在柳侧妃那儿‘安抚’佳人,守卫也换了班,我绕了路。”他打断我,声音有些沙哑,一步步走近。他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却在靠近时,带来一种令人安心的暖意。

他在我面前站定,目光扫过桌案上的文稿,又落回我脸上,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又熬夜?事情是忙不完的,你的身子要紧。”

“无妨,只是些琐事。”我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起身想去给他倒杯热茶。

手腕却被他轻轻握住。他的掌心温热,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触碰的瞬间,让我微微一颤。

“夕瑶,”他唤我的名字,不再是宫中那疏离的“太子妃娘娘”,声音低沉而郑重,“看着我好么?”

我不得不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我淹没——思念、担忧、压抑的爱意,还有一丝……疲惫。

“北境那边,镇北侯府会暗中照应林将军,你不必过于忧心。”他先说了正事,“朝中经过上次清洗,暂时无人敢再明目张胆针对林家。但你身处漩涡中心,赵珩经此一事,恐对你更为忌惮,你万事要小心。”

“我知道。”我点头,“你放心,我能应付。”

“我能放心吗?”他苦笑一声,手指微微收紧,“每次入宫,看你在他面前强颜欢笑,看他用那种眼神看你,我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压抑的痛苦却显而易见。

“长渊,”我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试图安抚他,“我们走到今天不容易。这些折辱,与我所谋之事相比,不算什么。”

“可于我而言,重于千钧!”他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我恨不能立刻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滔天权柄,都比不上你安然无忧!”

我的心因他的话而剧烈跳动,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楚涌上眼眶。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镇北侯世子,本可逍遥一生,他却为了我,甘愿蛰伏,周旋于虎狼之间。

“别说傻话。”我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湿意,“你知道的,我走不了,也不能走。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为了林家,也为了……这天下能少些战乱,百姓能多些安乐。”

他沉默了片刻,将我轻轻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克制而温暖,带着雪夜的清冷气息,却仿佛能驱散我所有的疲惫与寒意。

“我明白。”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的志向,我懂。你想守护的,我便陪你守护。你想得到的,我便倾尽全力助你得到。”

“只是夕瑶,”他稍稍退开,捧起我的脸,目光深邃如星,“答应我,无论何时,都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若事不可为……镇北侯府,永远是我们的退路。”

我看着他那双盛满了情意与坚定的眸子,心中最后一丝因利用他而产生的愧疚,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感取代。是信任,是依赖,是早已深种却无暇细细品味的情愫。

“好,我答应你。”我轻声应允。

窗外风雪渐大,室内却暖意融融。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相拥,享受着这偷来的、短暂却真实的静谧与温情。

他并未停留太久,在雪势稍缓时,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我站在窗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权力的道路孤独而冰冷,但有这样一个人,知我、懂我、助我、爱我,于我而言,是何其幸运。

情深意切,却更坚定了我的道路。我要的江山,不仅仅是为了权力,也是为了能有一天,不再让他如此隐忍奔波,能光明正大地,与他并肩,看这天下盛世。

雪,还在下。前路依旧艰险,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坚定与充实。

寒冬未尽,宫中气氛却比严冬更冷。皇帝的病势骤然加重,时常陷入昏沉,太医院束手无策。朝野上下皆知,天,恐怕要变了。

赵珩以监国太子之名,几乎常驻御前,一方面是为尽孝(亦是做给天下人看),另一方面,则是紧盯着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生怕出现任何差池。与此同时,他对我的忌惮与日俱增,凤仪宫外围隐约多了些不明身份的耳目。

“小姐,太子最近与剩余的几个心腹大臣,还有禁军新提拔的统领走动频繁。”青黛将最新的消息禀报给我,眉宇间带着忧色,“他们似乎在密谋什么,恐怕……是针对我们林家,还有小姐您。”

我站在窗边,看着庭院中尚未融化的积雪,目光冰冷。赵珩这是等不及了。他怕皇帝一旦驾崩,有我林家在外,有我在内,他即便登基也难以安枕。他要在权力交接的关键时刻,先下手为强,彻底铲除我这个“隐患”。

“他打算如何做?”我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似乎……是想伪造证据,坐实老爷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的罪名,在陛下……之后,立刻以谋逆罪废黜小姐,甚至……”青黛的声音有些发颤,“甚至可能对小姐您……不利。”

我冷笑一声。果然还是这些构陷忠良的把戏,了无新意。只是这一次,他占据了名分和大义,若真让他成功,即便父亲在北境手握重兵,也难以及时反应,届时木已成舟,林家危矣。

不能再等了。

是夜,我再次秘密联络了顾长渊。这一次,我们没有在凤仪宫会面,风险太大。消息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传递出去,只有简单的八个字:

“时机已至,依计行事。”

与此同时,我动用了埋藏最深的一步棋——一位在皇帝身边伺候了三十年、早已被我暗中争取过来的老内监。他趁着侍奉汤药的机会,在皇帝偶尔清醒的片刻,泣血陈情,将太子赵珩如何结党营私、构陷忠良、急于夺位,甚至可能对病重的父皇不利的“猜测”,委婉却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病榻上的皇帝,纵然昏沉,但关乎江山社稷和自身安危,那浑浊的眼中还是迸发出了最后的锐利与震怒。他或许不是明君,但绝不容许儿子如此迫不及待地盼他死,更不容许有人动摇国本(林家军是北境屏障)!

皇帝用尽力气,写下了一道密旨,并非传位诏书,而是严令禁军统领(非太子提拔的那位)加强宫禁,无他亲笔手谕,任何人不得调动禁军,并暗中保护太子妃林氏安全。这道密旨,通过老内监,直接送到了那位对皇帝忠心耿耿的禁军统领手中。

然而,皇帝这番动作,终究没能瞒过紧盯着乾清宫的赵珩。他得知消息,又惊又怒,认定是我在从中作梗,破坏他的“大事”。

狗急跳墙。

就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赵珩终于动了。他联合了禁军中新提拔的那位副统领(原冯奎手下),以及部分被他收买的宫廷侍卫,以“护驾”为名,突然封锁了皇宫各门,并亲自带着一队心腹侍卫,直扑凤仪宫!

“林夕瑶!你这毒妇!竟敢在父皇面前搬弄是非!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赵珩手持利剑,闯入殿中,面目狰狞,眼中满是杀意。

凤仪宫的侍卫奋力抵抗,但人数悬殊,节节败退。

青黛护在我身前,脸色煞白,却寸步不让。

我看着状若疯狂的赵珩,心中并无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他果然走了这最蠢的一步——逼宫杀人!这正好给了我彻底反击的理由。

“赵珩!”我直呼其名,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的目光,“你身为太子,不思尽孝,不念国本,结党营私,构陷忠良,如今更带兵擅闯太子妃寝宫,意欲行凶!你眼中可还有君父?可还有纲常法纪?!”

“闭嘴!朕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朕就是法纪!”赵珩厉声喝道,举剑便向我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中了赵珩持剑的手腕!

“啊!”赵珩惨叫一声,长剑“哐当”落地。

殿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与兵刃相交之声,迅速由远及近。一道沉稳矫健的身影,披甲执锐,率领着精锐的士兵冲了进来,瞬间控制住了局面。为首之人,面容冷峻,目光如电,正是顾长渊!

他身后跟着的,不仅有镇北侯府的亲卫,更有那位忠于皇帝的禁军统领麾下的精锐!

“顾长渊!你……你敢造反?!”赵珩捂着手腕,又惊又怒。

顾长渊看都没看他一眼,快步走到我身边,确认我无恙后,才转身,面向众人,高举一枚令牌,声音朗朗,传遍整个宫殿:

“奉陛下密旨!太子赵珩,行为不端,结党营私,更欲逼宫行凶,祸乱宫闱!即日起,废黜其太子之位,圈禁待审!宫中一应事务,暂由太子妃林氏协理!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手中的令牌,是皇帝早年赐予镇北侯的“如朕亲临”令,在此时此地,具有无上的权威!

赵珩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他身边的侍卫见大势已去,纷纷弃械投降。

釜底抽薪,一击致命。赵珩的疯狂,最终葬送了他自己。

我站在殿中,看着被押解下去的赵珩,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这场持续了太久的斗争,终于在这一夜,分出了胜负。

宫变的消息被迅速封锁,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病重的皇帝在得知赵珩真的带兵逼宫后,急怒攻心,当夜便陷入了深度昏迷。

天,真的要变了。

--

皇帝昏迷不醒,太子被废圈禁,朝堂群龙无首,一时间人心惶惶。

然而,预想中的动荡并未持续太久。

以御史中丞周大人为首的几位重臣,联同宗室亲王,在确认了皇帝密旨(保护林夕瑶那份)和顾长渊手中令牌的真实性后,迅速稳定了朝局。他们共同推举太子妃林夕瑶,以储君正妃、林家嫡女的身份,在皇帝无法理政期间,暂摄朝政,稳定大局。

这个提议,获得了绝大多数朝臣的认同。一方面,林夕瑶(我)在之前北境、南方事务中展现出的(间接)能力,已让部分大臣刮目相看;另一方面,林家军权在握,顾长渊代表的镇北侯府势力也明确支持,加上废太子赵珩的倒行逆施令人心寒,此时由我出面,竟是阻力最小的选择。

我并未推辞。此刻也不是谦让的时候。

我搬入了距离乾清宫不远的偏殿处理政务。每日,奏折如雪片般送来,我与几位可信的重臣商议,批阅,决策。我运用多年来暗中积累的学识和对时局的洞察,处理起政务来,竟比赵珩更加得心应手。

我下令彻查赵珩及其党羽的罪行,该罢黜的罢黜,该查办的查办,迅速肃清了朝堂。同时,我重申了之前关于北境防御和南方赈灾的政策,稳定边防,安抚民心。对于柳如烟等废太子眷属,我并未苛待,只是将其迁出东宫,圈禁别院。

我的冷静、果决和表现出来的治政能力,逐渐赢得了更多朝臣的认可和敬畏。他们开始真正将我视为主心骨。

十日后,昏迷多日的皇帝驾崩。临终前,他竟回光返照,留下了最后一道遗诏。遗诏中,他痛斥废太子赵珩不忠不孝,不堪大任,鉴于皇室近支再无成年且德才兼备的子弟,特传位于太子妃林氏,赞其“性资敏慧,睿智贤明,堪承大统”,望其励精图治,稳固江山。

这道遗诏一出,举国皆惊。

传位于儿媳,这在本朝乃至前朝都闻所未闻!然而,遗诏笔迹、印信皆真,且有众多重臣、宗亲见证。联想到皇帝晚年对太子的失望,以及我摄政期间的表现,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虽有零星异议,但在林家军的威慑、镇北侯府的拥护以及大多数务实派朝臣的支持下,这些声音很快便平息下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

在一个钦天监选定的吉日,我,林夕瑶,脱去了太子妃的服饰,换上了特制的、兼具威严与女性特征的帝王衮服,在文武百官的朝拜和钟鼓齐鸣中,一步步走上那至高无上的金銮殿,坐上了那象征天下权柄的龙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回荡在殿宇之间。

我俯瞰着脚下匍匐的臣工,目光平静而坚定。这一刻,我所谋划的,所隐忍的,所付出的,似乎都有了答案。

尘埃,终于落定。

江山,易主。

---

登基大典之后,我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第一位女帝,改元“昭华”,寓意光明盛世。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亦百弊待除。

关于女子为帝的争议,并未完全消失。首次大朝会,便有几位自诩理学名臣的老臣,当庭提出质疑,引经据典,言说女子干政如何不合礼法,牝鸡司晨如何不祥。

我端坐龙椅,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听着。待他们说完,我才缓缓开口,声音清越,传遍大殿:

“众卿所言,无非‘礼法’二字。然,朕想问诸位,礼法为何?可是为了固步自封,阻碍贤能?可是为了墨守成规,罔顾民生?”

“前朝废太子赵珩,倒行逆施,结党营私,构陷忠良,逼宫弑父(未遂),此等行径,合乎礼法?朕于危难之际,摄政维稳,肃清朝纲,安抚百姓,使江山不至倾覆,此举,不合礼法?”

“北境戎狄虎视,南方水患频仍,国库空虚,吏治有待整顿。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诸位不思如何选贤任能,富国强兵,却在此拘泥于男女之别,岂非本末倒置?”

我目光扫过下方众臣,语气渐沉:“朕,不在乎是男是女,只在乎能否让这天下安定,百姓富足!有能力者,无论男女,皆可为国效力!无能者,即便身为男子,占据高位,亦是国之蠹虫!”

“自即日起,开女子科举,设女官,允许女子继承田产,读书明理!朕要让天下人知道,这世间才能,从不独钟于男子!”

我一连串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朝堂之上。那些提出异议的老臣,面面相觑,一时竟无言以对。

而与此同时,我早已准备好的政令,一道道颁发下去:

改革税制,清查田亩,抑制兼并;

整顿吏治,严惩贪腐,提拔寒门与有才干的女子;

兴修水利,鼓励农桑,发展商贸;

强固边防,推行精兵政策……

我深知,坐稳这江山,不能只靠威慑,更要靠实实在在的政绩和民心。

顾长渊,被我任命为兵部尚书,统领全国兵马,成为了我最坚实的后盾。他褪去了纨绔的外衣,展现出惊人的军事和管理才能,与我配合默契,共同梳理着这个庞大的帝国。

我们并未急于成婚。此刻,我是君,他是臣。但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此生唯一的挚爱与伴侣。在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夜晚,他总会默默陪在我身边,或商讨军国大事,或只是静静地为我披上一件外袍。

岁月流转,昭华三年。

在我与朝臣们的共同努力下,新政初见成效。国库日渐充盈,吏治清明了许多,边境安宁,百姓安居乐业。那些关于女子为帝的争议,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渐渐销声匿迹。民间甚至开始传颂女帝的贤明。

这一日,我与顾长渊并肩站在皇宫最高的摘星楼上,俯瞰着万家灯火的京城。

“夕瑶,你做到了。”顾长渊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道。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意与骄傲。

“是我们做到了。”我回握住他,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一片宁静与满足。

这一路走来,荆棘密布,险象环生。有隐忍,有算计,有泪水,更有不容退缩的坚定。但最终,我站在了这里,执掌了这万里江山。

我要的,从来不是依附于谁的凤位,而是这亲手开创盛世的皇权。

夜风吹拂,带来远方的喧嚣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