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偶遇前妻,我假装不熟,她走到我身边,她说话我惊呆

发布时间:2025-10-20 11:01  浏览量:1

“先生,打扰一下,请问您是32C的座位吗?”

一个清脆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正低头看着手机里项目组发来的最后一遍流程图,闻声抬起头。

逆着机舱顶上柔和的灯光,我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我以为这辈子,除了在同学群的合照里,再也不会这么近距离看到的脸。

是林玥。我的前妻。

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停顿了一下。五年了,她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哪儿都变了。头发剪短了,到了齐肩的位置,显得更干练。以前她总喜欢穿棉麻的长裙,今天却是一身利落的米色风衣,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

她也认出了我,眼睛里闪过一丝和我同样来不及掩饰的讶异。

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换个座位。

第二个念头是,装不认识。

最终,我选择了后者。对于一个已经结束了五年的人来说,这是最体面,也最省事的处理方式。

我把手机屏幕按熄,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我的登机牌,又看了一眼座位号,点点头,声音平淡无波:“嗯,是我的。”

我的余光看到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个礼貌的微笑。她指了指我旁边的空位,“那好,我是32B,在你旁边。”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算什么?命运的恶作剧吗?从南到北几千公里的航程,十几个航班,偏偏是这一个。上百个座位,偏偏是挨着的。

我往里挪了挪,尽量给她的动作留出空间,眼睛始终盯着窗外。停机坪上的地勤人员正在做最后的检查,橙色的工作服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格外显眼。我试图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机械的、与我无关的动作上。

她在我身边坐下,放好随身的小包。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飘了过来,那是她以前最喜欢的香水味道。我捏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一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座位的扶手,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

飞机开始滑行,广播里传来乘务员温柔的提示音。我闭上眼睛,假装要休息,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我想起我们离婚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阴天。民政局出来,我们一句话没说,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没有回头。我以为那就是我们故事的句号,一个干脆利落,甚至有些潦草的句号。

没想到,生活这个编剧,还想写个番外。

“陈阳。”

她还是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我睁开眼睛,转过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带着一点点疏离的表情:“有事吗?”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不像久别重逢的欣喜,也不像遇见陌路人的淡漠。那里面有一种我读不懂的东西,像是犹豫,又像是某种请求。

“我爸……他病了,很重。”

我愣住了。

林叔叔?那个总是笑呵呵,喜欢在院子里摆弄花草,见了我总要递上一根烟的朴实男人?

我的第一反应是客套的关心:“什么病?严重吗?”

“肝上的问题,医生说,时间不多了。”她的声音很稳,但尾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显得虚伪,沉默又显得冷漠。我们已经不是可以互相慰藉的关系了。

“他……想见你。”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我刚刚努力维持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见我?”我有些不解,“为什么?”

离婚后,我跟她家里就断了联系。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在两位老人眼里,我大概就是那个耽误了他们女儿五年青春,最后还分道扬镳的“坏人”。他们怎么会想见我?

“我也不知道。”林玥摇了摇头,视线转向了舷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他就是念叨,说想再跟你喝顿酒,下盘棋。昨天晚上,他精神好一点,拉着我的手,就说这个事。他说,怕再也等不到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人,躺在病床上,心里惦念的,却是我这个早就该被他划入黑名单的前女婿。

这不合逻辑。

飞机起飞了,巨大的推背感把我压在座椅上。我的思绪也跟着这架铁鸟,飞向了云端,混乱而失重。

我跟林玥的婚姻,开始得浪漫,结束得现实。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留在了这个城市打拼。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一个不大但温馨的家。那段日子很苦,但也很快乐。

转折点出现在我事业的上升期。我被公司提拔为项目主管,开始没日没夜地加班、出差。我们的话越来越少,家对我来说,渐渐变成了一个只需要睡觉和换洗衣服的旅馆。

林玥喜欢画画,喜欢捣鼓那些瓶瓶罐罐的陶艺。她总说,想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工作室。我嘴上说着支持,心里却觉得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个项目几十上百万的利润,才是我认为的“正事”。

我们开始因为各种小事争吵。她觉得我不关心她,我觉得她不理解我。最后一次大吵,是因为她想辞掉稳定的文员工作,去租个铺面。

“陈阳,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那是我从大学就开始的梦想!”她眼睛红红地看着我。

“梦想能当饭吃吗?房贷不要还了?物业费不要交了?你能不能现实一点?”我刚从一个焦头烂额的项目现场回来,语气很冲。

那次争吵后,我们冷战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她平静地把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在我面前。

她说:“陈-阳,我们都太累了。放过彼此吧。”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我以为我们只是需要冷静一下,没想到她直接走到了终点。男人那点可笑的自尊心让我没有挽留,我签了字。

现在想来,我甚至记不清她提离婚时,我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是解脱?还是别的什么?都模糊了。

“陈阳?”林玥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看着她,她眼里的请求意味更浓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方便,没关系的,我能理解。我就是……我就是想试一试。我不想让他留遗憾。”她补充道,像是在为自己的唐突请求找补。

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理智告诉我,这是她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该去掺和。去了,能说什么?面对两位老人,面对那些亲戚,我该用什么身份自处?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可是,林叔叔那张憨厚的笑脸,总是在我眼前晃。我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还没买车,我骑着电动车带林玥回家。天特别冷,到了她家楼下,我的手已经冻僵了。林叔叔二话不说,拉着我的手,用他那双粗糙温暖的大手给我焐了半天。

他还总说:“小陈,你人实在,我们家玥玥交给你,我放心。”

这份信任,我终究是辜负了。

“飞机到哪儿降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终点站,然后还要转两个小时的大巴。”

“把你父亲的医院地址发给我。下飞机后,我跟你一起去。”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意外。但话说出口,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反而落了地。

林玥明显松了一口气,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不用。”我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云层很厚,像棉花糖一样铺在下面,看不到地面上的任何景象。

就当是,还一份人情吧。我对自己说。

接下来的航程,我们没有再说话。空乘送来餐食,我们默默地吃着,刀叉碰到餐盘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偷偷用余光打量她。她吃饭的样子还是没变,细嚼慢咽,很斯文。不像我,总是狼吞虎咽,像是后面有任务追着。以前她总说我,吃饭太快对胃不好。我总是不耐烦地回一句,忙,没办法。

原来,很多我们以为早就忘记的细节,其实都藏在身体的记忆里,一不小心就会被翻出来。

下了飞机,取了行李,我们并肩走出机场。外面的空气带着北方特有的干冷,我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

林玥走在我旁边,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我们看起来,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一同出差的同事。

去长途汽车站的出租车上,她一直在打电话,联系医院,安排家里的事。语气沉着冷静,和我记忆里那个遇到事情会慌张、会掉眼le的女孩判若两人。

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景象,心里有些感慨。这个我生活和奋斗了十多年的城市,此刻看起来却有些陌生。或许是因为身边坐着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让我对自己熟悉的生活,产生了一种抽离感。

两个小时的大巴,路越来越颠簸,窗外的景色也从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和光秃秃的田野。这是她长大的地方,我曾经也来过几次。

车上人不多,我们坐在最后一排。或许是旅途的疲惫,或许是压抑的气氛,我们都有些昏昏欲生。

中途,车子在一个休息站停靠。我下车买了瓶水,回来时看到她靠在车窗上睡着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影。她的眉头微微皱着,睡得似乎并不安稳。

我鬼使神差地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做完这个动作,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坐回自己的位置,心跳得有点快。我告诉自己,只是怕她着凉,毕竟她父亲还病着,她不能倒下。对,就是这样。

她动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没有醒。

车子再次启动,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很多以前的画面。

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她总喜欢把脚放在我腿上。

我们为了省钱,自己在家做饭,她笨手笨脚地切到了手,我紧张得大呼小叫。

我们拿到第一套房子的钥匙时,在空荡荡的毛坯房里,我背着她转了好几圈,我们都笑得像个孩子。

那些快乐是真的,那些甜蜜也是真的。为什么最后,会走到那一步呢?

是我变了,还是她变了?或者,我们都没变,只是生活本身,露出了它坚硬的内核,而我们,都还不够成熟,没能把它温柔地包裹起来。

车到站时,天已经全黑了。

林玥的弟弟,林涛,开着一辆半旧的面包车在车站门口等我们。

看到我,林涛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喊了一声:“姐。”然后对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能理解他的反应。在他看来,我大概就是那个让他姐姐伤心的人。

“爸怎么样了?”林玥急切地问。

“还是老样子,刚睡下。”林涛接过我们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去医院的路上,车里很安静。林涛开着车,林玥坐在副驾驶,我一个人坐在后排。从后视镜里,我能看到林玥疲惫的脸。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林玥的母亲,王阿姨,在病房门口守着。看到我们,她先是一愣,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她比我记忆里苍老了许多,头发白了大半,眼角的皱纹也深了。

“妈。”林玥快步走过去,扶住她。

王阿姨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拍了拍女儿的手,然后转向我,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小陈,你也来了。快进来吧,你林叔叔一直念叨你。”

她的语气里,没有我想象中的责备和冷漠,只有一种历经世事后的疲惫和无奈。这反而让我更加局促不安。

病房是单间,很安静。林叔叔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呼吸很微弱。他瘦得脱了相,颧骨高高地凸起,和我记忆里那个壮实的男人判若两人。

听到动静,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我脸上。

他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一丝光。

“小……小陈……”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赶紧走上前,在他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林叔叔,我来看您了。”我的鼻子有点酸。

他费力地抬起手,我连忙握住。他的手干枯冰冷,像一截老树皮,没什么力气。

“来……来了就好……”他喘了几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我还以为……见不着了……”

“您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我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安慰话。

他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林玥,又转向我,最后落在王阿姨身上。

“你们……都出去一下。我跟小陈……单独说几句。”

大家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退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我和他,还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

我以为他会问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或者会责备我当年为什么和林玥离婚。

但他说的第一句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小陈啊,你……你还记不记得……你妈?”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的母亲?

我母亲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这么多年,她是我心里最柔软也最不愿触碰的地方。林叔叔怎么会突然提起她?

我点点头,声音有些干涩:“记得。”

“你妈……是个好女人啊……”他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动,“可惜……走得太早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沉默地听着。

他喘匀了气,继续说:“我跟你妈……认识得比你爸还早。我们是……是老乡,也是初中同学。”

这个信息,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我爸妈是自由恋爱,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标准答案”。我妈也从来没提过,她跟林叔叔是同学。

“当年……你妈学习好,画画也好。我们都以为……她能考上美院,当个画家。”林叔叔的思绪,似乎飘回了很久以前,“后来……她家里出了事,没能继续上学,就嫁给了你爸。”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

我记忆里的母亲,一直是个温柔贤惠的家庭主妇。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着我爸和我转。我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过一个当画家的梦想。

“你爸……人也挺好,就是脾气倔,大男子主义。”林叔叔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妈嫁给他以后,就把画笔收起来了。她说,过日子,就得有个过日子的样。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不当吃不当穿。”

我爸确实是那样的人。他是个老派的国企干部,思想传统,总觉得男人就该主外,女人就该主内。

“可是……人哪能没有念想呢?”林叔叔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有一年,她偷偷画了幅画,托人带给我。那时候我在县里的文化馆当美术编辑。我一看那画,就知道,她心里的火……还没灭。”

他停下来,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赶紧给他拍背顺气。

等他平复下来,他用尽力气,指了指床头的柜子。

“那个……柜子里,有个铁盒子……你拿出来。”

我依言打开柜子,找到了一个上了锁的旧铁皮盒子,上面已经有些锈迹。

“钥匙……在我枕头底下……”

我摸出钥匙,打开了盒子。

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信件或者老照片,只有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方方正正的。

我把它拿出来,打开牛皮纸。

是一本硬壳的笔记本,封面是深蓝色的,已经磨损得很厉害。

“这是……你妈的日记。”林叔-叔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郑重的、托付的意味,“她当年……偷偷写了,藏着。后来她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就托我……替她保管。她说……她说等你长大了,真正懂事了,再交给你。”

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母亲的日记?

“她为什么……不直接交给我爸?”我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林叔叔苦笑了一下,“你觉得……你爸看了,会怎么样?他只会觉得……你妈心里还想着那些‘没用’的东西,没安安分分地跟他过日子。”

我的心,一瞬间凉透了。

“林叔叔……您为什么……现在才把它给我?”

“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你爸的影子。”他一字一句,说得异常艰难,却又异常清晰,“你和玥玥……你们俩的事,我都知道。玥玥那孩子,从小就喜欢那些瓶瓶罐罐,跟你妈当年……一模一样。而你……跟当年的你爸,也一模一样。”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小陈……别走你爸的老路。一个家……不是光有吃有穿就行了。两个人在一起,得让对方……能喘得上气,能做他自己。”

“我快不行了……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对得起……你妈当年的托付……”

他的手,渐渐松开了。

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开始剧烈地波动,然后,拉成了一条直线,发出了刺耳的鸣叫。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

林玥和王阿姨也冲了进来。

病房里乱成一团。

我被挤到了门外,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林叔叔走了。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跟自己的家人告别,而是把所有的时间和力气,都用来跟我说这些。

他给我留下了一个关于我母亲的秘密,和一个关于我自己的,沉重无比的谜题。

林叔叔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我以一个“远房亲戚”的身份,留下来帮忙。林涛一开始还有些别扭,但看着我默默地跑前跑后,搬东西,联系车辆,眼神也渐渐缓和下来。

王阿姨一夜之间好像又老了十岁,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呆呆地坐着。林玥成了家里的主心骨,冷静地处理着各项事宜,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我才看到她靠在墙角,无声地掉眼泪。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了可以互相拥抱的立场。我能做的,只是在她需要递一张纸巾的时候,默默地递过去。

那本蓝色的笔记本,被我贴身放在外套的内袋里。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我林叔叔临终前的话。

我没有勇气打开它。

我害怕看到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母亲,害怕那个形象会颠覆我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

葬礼结束后的那个晚上,亲戚们都散了。家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

吃晚饭的时候,王阿姨给我夹了一筷子菜,突然说:“小陈,你别怪你林叔叔。他……他没有恶意。”

我抬起头,看到王阿姨和林玥都看着我。

我心里一动,她们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其实,你林叔叔跟你妈的事,我早就知道。”王阿姨叹了口气,缓缓说,“你妈当年,是个很有才气的姑娘。嫁给你爸,是我们这些外人看着都觉得可惜了。你林叔叔……他不是对你妈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就是……就是觉得,一个人的才华,不该就这么被埋没了。”

林玥也开了口,声音很轻:“我爸……他以前经常跟我说,人这一辈子,能找到一件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不容易。如果找到了,就一定要坚持下去。如果身边的人能支持,那就是天大的福气。”

她说着,看了我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我明白了。

林叔叔之所以要在最后时刻见我,之所以要把那本日记交给我,不是为了撮合我和林玥复婚。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我上最后一堂课。

一堂关于婚姻,关于理解,关于成全的课。

吃完饭,我回到临时住的客房,关上了门。

我坐在床边,从口袋里,颤抖着,拿出了那本日记。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母亲的字迹很娟秀,和我印象中一样。但日记里的内容,却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里面,记录了一个少女对艺术的狂热,对未来的憧憬。她写她第一次看到梵高的《星空》时的震撼,写她为了买一支好的画笔,省下好几个星期的饭钱。

然后,日记的笔锋一转,开始记录她和父亲的相识,相恋。字里行间,能看出她对父亲的爱慕。父亲高大,稳重,能给她那个年代最需要的安全感。

结婚后的日记,变得零散起来。

大部分是些柴米油盐的琐事。今天买了什么菜,明天要给我做什么新衣服。

但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写下几句藏在心底的话。

“今天在街上看到一个画室,门口挂着学生的作品。我站着看了很久,直到天黑。”

“整理旧物,翻出了以前的画板。上面的颜料都干了,像一块块石头。”

“给阳阳讲故事,讲到神笔马良。他问我,妈妈,你是不是也有那样一支笔?我笑着说,妈妈的笔,早就丢了。”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了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一片墨迹。

我从来不知道,我温柔的母亲,心里藏着这么深的失落。

日记的后半部分,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林大哥”。

“今天收到林大哥的来信,他现在在文化馆工作。他鼓励我,别把画笔彻底放下。他说,生活是生活,梦想是梦想,不冲突。”

“我偷偷画了一幅我们家窗外的风景,寄给了林大哥。他说我宝刀未老。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你爸发现了。他很生气。我们大吵了一架。他说我不守本分,都当妈的人了,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说,他是不是对我太好了,让我有闲心去想这些。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在他眼里,画画,就等于不守本分。”

看到这里,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我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当林玥兴奋地拿着她刚烧制好的一个陶碗给我看时,我说了什么?

我说:“挺好看的。就是这东西,能卖钱吗?别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了。”

我的那句话,和我父亲的那句“不守本分”,又有什么区别?

我一直以为,我努力工作,赚钱养家,给她一个稳定的生活,就是对她最好的爱。

我错了。

我给了她一个安稳的鸟笼,却亲手折断了她的翅膀。

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很潦草,似乎写得很急。

“他要把我的画具都扔掉。我跟他抢,他推了我一下。我的头撞到了桌角。没关系,我不怪他。他只是……不懂。林大哥,这本日记,就拜托你了。如果有一天,我的阳阳长大了,请你告诉他,妈妈爱他。也请你告诉他,如果他将来爱上了一个人,一定,一定要让她,可以自由地飞翔。”

后面,再也没有了。

我合上日记,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倒在床上。

我一直以为,我母亲是病逝的。父亲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原来,那背后,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不是在怪我父亲。我知道,在那个年代,他的思想有其局限性。他用他认为正确的方式,爱着我的母亲,爱着这个家。

我只是,为我的母亲,感到难以言喻的心痛。

也为我自己,感到无地自容的羞愧。

林叔叔说得对,我就是我父亲的影子。我用同样的方式,失去了我生命里,那个像我母亲一样,眼里有光的女人。

我在那个小县城,多待了两天。

我陪着王阿姨,说了会儿话。我没有提日记的事,只是告诉她,林叔叔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他教给了我很多东西。

我也跟林玥,进行了一次长谈。

就在她家那个小小的院子里,林叔叔曾经种满花草的地方。

“对不起。”这是我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为我们的离婚道歉,而是为我过去那五年的婚姻生活里,所有的自以为是和视而不见,道歉。

“林玥,我以前……不懂。”我看着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以为,我努力工作,让你衣食无忧,就是一个好丈夫的全部责任。我从来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你的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把你对陶艺的热爱,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爱好。我甚至觉得,那是在浪费时间。我从来没想过,那对你来说,可能就跟我熬夜拿下一个项目一样,重要,且充满意义。”

林玥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妈……她也喜欢画画。”我终于说出了口,“她为了家庭,放弃了她的梦想。她过得,并不像我以为的那么快乐。我爸……他爱她,但他不懂她。而我,重复了他的错误。”

“看到我妈的日记,我才明白,我们之间真正的问题,不是谁对谁错,不是那些琐碎的争吵。而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地,尊重过你的灵魂。”

我说完这些,心里像是搬开了一块压了很久的大石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林玥的眼眶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说:“陈阳,你能说出这些,我……我很高兴。”

她顿了顿,继续说:“其实,我也有不对。当年,我只是一味地希望你来理解我,却没有想过,你身上也背负着很大的压力。我把我的梦想,当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矛盾,却忘了,生活本身,就是由很多很多无奈组成的。”

“我们都太年轻了。”她最后说,像是一种总结。

是啊,我们都太年轻了。年轻到以为爱就是占有,付出就是控制。年轻到不懂得,最好的爱,是彼此成全,相互支撑。

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很多。聊过去,聊现在,聊未来。

气氛很平静,没有怨怼,也没有不甘。就像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分享彼此的人生。

我才知道,她离婚后,真的去开了一个小小的陶艺工作室。一开始很难,没什么客人,几乎要撑不下去。但她坚持下来了。现在,工作室的生意慢慢好了起来,她还开了网店,有了一批固定的客户。

她说起她的那些作品时,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我很久很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的光芒。

那一刻,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离开的那天,是林玥和林涛送我到车站。

临上车前,林玥递给我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

“这个,送给你。”

我打开一看,是一个很朴拙的茶杯。杯身上,用写意的笔法,画着几枝疏朗的梅花。

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花。

“谢谢。”我郑重地收下。

“陈阳,”她看着我,很认真地说,“以后,要好好生活。”

“你也是。”我点点头。

我们相视一笑。

没有拥抱,没有告别。有些关系,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但有些理解,一旦达成,就可以温暖余生。

回到我自己的城市,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上班,开会,出差。

但有些东西,确确实实地,不一样了。

我开始学着放慢脚步。不再把所有的时间都填满工作。

我会在周末的时候,去逛逛美术馆,看看画展。我试图从那些画里,去寻找我母亲当年看到过的世界。

我把我妈的日记,誊抄了一份,烧给了她。我相信,她能看到。

我也给我爸打了个电话。我没有提日记的事,只是跟他说,我最近在学着了解他和我妈年轻时候的故事。电话那头,我爸沉默了很久,然后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了一句:“你……长大了。”

我和林玥,偶尔会像朋友一样,在微信上聊几句。

她会给我发她新作品的照片,我会给她点个赞。

她会提醒我,按时吃饭,别太累。我也会告诉她,注意身体,别熬夜。

我们之间,有了一种新的、更健康的关系。我们不再是怨偶,而是变成了,真正关心对方过得好不好的,亲人。

半年后,我去另一个城市出差,正好路过她所在的城市。

我提前给她发了信息。

“路过,方便去你的工作室看看吗?就当个普通顾客。”

她很快回了:“好啊,随时欢迎。”

她的工作室,在一个很安静的老街区。店面不大,但布置得很有味道。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在那些形态各异的陶器上,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穿着围裙,正在拉坯机前忙碌。看到我,她笑着擦了擦手上的泥,给我倒了杯茶。

用的,就是她送我的那种杯子。

“怎么样?我这小地方,还行吧?”她有点小得意地问。

“很好。”我由衷地说,“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我看到她身后的一面墙上,挂着很多照片。有她和她作品的合影,有她和顾客的合影,还有一张,是她和王阿姨、林涛的合影。照片里,王阿姨笑得很开心,精神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我拿起一个风铃,轻轻一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真好听。”

“我爸以前最喜欢听这个声音。”她说。

我们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你呢?最近怎么样?”

“也挺好的。”我说,“接了个新项目,不过这次,我跟老板申请了,不出差。我想多留点时间,给生活。”

她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你真的长大了,陈阳。”

我也笑了。

是啊,我长大了。

在一个我应该成熟的年纪,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去过一种生活。

虽然,代价是失去了一个我本该珍惜的人。

但人生,或许就是这样。有些课程,总要用失去作为学费,才能真正学会。

我在她的店里待了一个下午。我们聊了很多,像两个最熟悉的朋友。

临走时,我买下了那个风铃。

她坚持不收钱,我坚持要给。

最后,我扫码付了款,对她说:“这是我作为一个顾客,对一个优秀艺术家的支持。”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得特别灿烂。

我坐上回程的高铁,把那个风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身边。

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心里一片宁静。

我和林玥,大概是不会再回到过去了。

我们的人生,已经驶向了不同的航道。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都在各自的航道上,活成了更好的自己。

重要的是,我终于明白了,爱不是束缚,而是成全。是看着对方,在自己的世界里,闪闪发光。

回到家,我把那个风铃,挂在了阳台上。

风吹过,铃声清脆。

我想起了林叔叔,想起了我的母亲,也想起了林玥。

他们用他们的人生,教会了我最重要的一课。

我拿出手机,给林玥发了一条信息。

“风铃,很好听。谢谢你。”

很快,她回了过来。

是一个笑脸的表情,和一句话。

“愿我们,都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我看着那句话,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然后,我抬起头,看向窗外。

夜幕已经降临,城市的灯火,像天上的繁星。

我知道,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或者在另一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很多人,也像曾经的我一样,困在自己的认知里,伤害着最爱的人而不自知。

我何其有幸,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幡然醒悟。

虽然有些晚,但终究,不算太迟。

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会带着这份领悟,好好地,走下去。

一个人,也要活得像一支队伍。

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那些用爱为我上过课的人。